160、第九十六章 幕后殺手(下)
我聽聞此言, 有些意外和江原對視。江原無辜地攤手,眼角還帶著笑意, 我沒好氣地把他放開,下令道:“立刻為韓王準(zhǔn)備飯菜, 我和太子殿下稍后便到。”護衛(wèi)領(lǐng)命而去,我把江原扯起來,“你真不知道他今日就到?你這一天的胡鬧,難道不是為了讓我事先無暇決定怎樣安置韓王?”
江原慢騰騰整理自己的衣服:“我也沒料到他到得這么快,本打算跟你多鬧幾天,現(xiàn)在他一來,鬧不成了。”
“你!”
江原微笑里透著狡猾:“越王殿下放心, 我不會辜負你的。兵符的事我們暫且裝傻, 韓王不到開戰(zhàn)也不好開口。這些天你繼續(xù)訓(xùn)你的兵,順便帶韓王熟悉軍營,我只需派人留意南越動向,到時一起部署作戰(zhàn)計劃。”
一頓飯功夫后, 我見到了韓王江進。他看上去神采奕奕, 顯然因為終于得到東山再起的機會,多日來不經(jīng)意籠罩在臉上的陰霾消散不少。江進見到江原立刻站起身,笑道:“大哥,若非父皇還有話囑咐,我早與你一同來了。”
江原把頭轉(zhuǎn)到一邊,冷淡地笑:“三弟,你應(yīng)該多準(zhǔn)備幾日的。”
江進毫無察覺地繼續(xù)笑道:“小弟心憂國事, 不敢怠慢。”
江原不留情面道:“早幾日晚幾日,起不了多大作用。”
江進總算有些尷尬:“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求助地望我,“表弟,為兄不會打擾你練兵罷?”
我和善地笑:“怎么會?小弟正有疑難處想請皇兄指點,既然南營戰(zhàn)時由你指揮,皇兄也該多熟悉一下軍中情況。”
江進一拍腦門:“我真是糊涂,竟忘了南營訓(xùn)練現(xiàn)在由表弟負責(zé)!”他說著從袖里掏出一支密封的銅管,遞給我道,“這是父皇命我?guī)淼拿芰睿乙膊恢獌?nèi)容,表弟務(wù)必親自開封。”
我化開火漆,抽出江德的密旨,果然江德在其中授意我開戰(zhàn)時將兵符讓與韓王,也許是怕我有情緒,特別強調(diào)只為此戰(zhàn)一用,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可立刻收回。我看完后,笑著把密旨揣起來:“三皇兄一路辛苦,我已命人在城中安排好住所,若對城中警戒不放心,可以帶五十名親衛(wèi)進城。夜色已晚,請立刻進城,我們有事明日再商討。”
江進看看我和江原,大聲笑道:“既然表弟和大哥不回城,我哪有進城居住之理?不用特意安排,我在這里睡就是,也好多與將士們熟悉熟悉。”
我見他執(zhí)意如此,便也沒有勉強,客套幾句,便與他分別。
次日江進果然便隨我去督訓(xùn)新軍,很快和部分南營將領(lǐng)殷勤接觸,甚至與他們一同吃飯聊天,籠絡(luò)人心。我對江原抱怨:“他還真會來事,沒幾天就把人哄得團團轉(zhuǎn)。”
江原第二天便回了城,繼續(xù)對江進保持疏離冷淡的態(tài)度,聞言笑道:“沒點看門本事,他能做得了主帥?”
“我看這是你們江氏的法寶,人人運用嫻熟。”
江原受寵若驚:“越王殿下,得你這么評價,惶恐之至。現(xiàn)在軍營中你的威信高于我,該怎么說?看來江氏法寶,你也得了真?zhèn)鳌!?br/>
我哼一聲,甩袖道:“我回軍營了。”
江原看著我笑:“我要去告訴姑母,你整天白套我的話,從來不主動表示一下謝意。”
我翻個白眼,不再理會他胡扯,推門而出。
不久江淮迎來雨季,幾乎日日陰雨不斷。一月之后,淮河河水暴漲,揚州郡守張吉安急征城中百姓加固河堤。軍營駐地也受到影響,軍帳中潮氣襲人,我命沿河駐扎的軍隊搬到高處,又從老軍中分出部分人力幫忙修筑河堤。
我和趙敦誠都認為這是加強訓(xùn)練的好機會,對士兵們盯得更緊。他們已經(jīng)完成初訓(xùn),細分了兵種與職責(zé),開始強化與之相應(yīng)的戰(zhàn)斗能力。我注意到憑潮的眼神越來越嚴(yán)厲,努力忽視了好幾天,還是在某一天被江原強拉回城。
這天天色依舊陰沉濕熱,江原滿臉慍色地把我扯到房里,丟給我一套干燥衣物:“換上!看你衣服濕成什么樣了?”
我笑道:“不必,反正一下雨還會濕的。”
江原冷冷道:“你就這么盼望自己舊傷復(fù)發(fā)么?軍營不用再去了,南越幾日之內(nèi)就有行動。”
我一怔:“斥候營沒有回報。”
江原不答,三兩下解開我的衣服,拿過一條布巾替我擦拭。我只得按他的意思換了衣服,又問道:“難道趙謄剛剛下了令?”
窗外隱隱傳來雷聲轟鳴,不多時雨水倏然而至,很快沿著屋檐流下。院外馬蹄急響,一個人影冒雨跑進院中。很快,江進一身泥水闖進門來,急道:“大哥!是不是南越發(fā)兵了?”
江原語氣平淡道:“沒什么,是有一些消息表明,南越即將發(fā)兵。”
江進急促道:“南越預(yù)備對何處用兵?誰是主帥?”
江原命護衛(wèi)倒茶,揮手道:“坐下來慢慢談。”
江進急躁地在桌邊坐下:“南越要動,按照父皇旨意,必須立刻布置兵力迎敵。”
我端過茶盞,淡然笑道:“韓王莫急,不知對方目的,如何安排兵力?斥候營現(xiàn)下還沒消息,依小弟看來,還可再等一等。時機到了,自然要發(fā)兵。”
江進急道:“可是——”他看看我,聲音盡力緩和下來,“可是兵符尚未勘合,我無法提前準(zhǔn)備,表弟預(yù)備何時……”
“放心,絕不會誤了事。”我微微一笑,“還是先聽太子殿下的情報罷。”
趙謄此次主動發(fā)兵,可算是第一次主持國家大事,他似乎也非意在奪取城地,而是只要一次轉(zhuǎn)移國內(nèi)注意的勝利。幾次秘密朝會商討的并不是從何處下手,贏得最多利益,而是將哪里作為戰(zhàn)場能取得最震撼的效果。霍信奉詔進宮的次數(shù)最多,軍隊駐地就在江淮地區(qū),很可能作為主帥出戰(zhàn)。
江原指著沙盤道:“江淮地區(qū)開闊處不少,其中巢縣位于兩國邊境,距歷陽最近,城外又有巢湖可以發(fā)揮水軍優(yōu)勢,很可能成為越軍的首選之地。”
我盯著他所指的地方,思索片刻道:“未必,雖不知越軍人數(shù)幾何,可是趙謄此次既然有炫耀之意,就不會采取這么保守的策略。巢縣駐軍本就不多,攻下沒有多大意義,況且城池狹小,周圍能展開七八萬軍隊已是極限。”
江進皺眉道:“難道他們竟敢深入我國境內(nèi),直取揚州?我三十萬大軍都駐守此地,一旦開戰(zhàn),豈不成了傾國之戰(zhàn)?”
我斷然道:“不會。不論南越還是北魏,現(xiàn)在都沒有準(zhǔn)備好,不會輕易卷入泥潭。”
江原繼續(xù)推想道:“安豐以西已經(jīng)被南越所占,越軍既想造勢,又不想令后果難以收拾,那么便只有攻打江都以北,或者揚州以南。”
我一笑:“江都以北盡是沼澤濕地,進退兩難,越軍也不可能選擇從此地進攻。”我拾起一枚紅色小旗,慢慢插-進盤中某處,“既算軍事重鎮(zhèn),又可以鋪展兵力,還可以收縮自如的只有此處。”
“合肥!”江進脫口而出。
我點點頭:“這幾日我們便趕赴合肥查看地形,一邊布防,一邊探聽越軍動向吧。”
江進聽說,又疑慮起來:“假若猜測有誤,越軍繞過合肥,反而攻打其他城池呢?”
我目光一閃:“我們這次要的也是一場聲勢浩大,既然將戰(zhàn)場定在此處,就決不允許越軍在他處決戰(zhàn)!”
江原淡淡一笑:“好,就在此地。不論越軍愿不愿意,我們幫他們做出選擇!”
江進站起來:“等等!”他懷疑地看看我們二人,“我才是主帥。”
江原慢慢把他按下,正色道:“三弟自然是主帥,不過我們二人卻是你幕后軍師,為你準(zhǔn)備最鋒利的尖刀。將來三弟大獲全勝,邀功領(lǐng)賞之時,我與越王絕不沾你半點便宜。只要于國有利,三弟理當(dāng)從善如流,千萬不可太固執(zhí)。”
江進變了臉色:“那兵符……”
江原故意看我一眼,狡黠地笑道:“這有何難?兵符還在你們各自手中,需要調(diào)兵時,只要你與越王當(dāng)場勘合,定然不會貽誤戰(zhàn)機。”
“這!”江進微怒,“皇兄,如此一來,我連調(diào)兵權(quán)都要與人合用,還算哪門子主帥!”
江原目光冷淡下來:“三弟,南營兵力是我南疆主力,已歸越王麾下,他辛苦打磨數(shù)月,如今讓給你用,難道不算讓出兵權(quán)?調(diào)兵之時,他肯拿出兵符與你相合,難道不算將兵符給你使用?我們在這里研討兵事,沒有半分私心,皆因你能否全勝,關(guān)系我魏國全軍士氣高低,否則哪個肯在這里多管閑事?”
江進臉色漲紅:“我并非此意。小弟雖然愚魯,也知感念皇兄相助之心。只是若被父皇知曉,我這主帥的臉面……”
江原冷笑:“三弟過去與越軍對陣時敗多勝少,假若這次再輸,顏面又在何處?”
江進激動地指向我:“那是因為——”他幾次欲出口,最終想了想,還是無奈接受,“好罷!你們的兵,你們的地盤,只怕我強要了帥權(quán),連一個營都指揮不動!只要打了勝仗,不辜負父皇期望,怎么都好說!”
江原面色緩和:“三弟終是明理之人,那么今夜準(zhǔn)備一下,明天啟程。”江進于是起身告辭,表情陰晴不定。
等他離開,我悄悄湊近江原:“太子殿下,多謝。”
江原猛然把我從桌上攔腰提起,夾在腋下往臥室走去,壞笑:“我不愛聽虛言,還是用行動來謝罷!”
我一掌把他拍成豬頭。
后幾日,我與江原江進入住合肥,開始頻繁派人踏勘合肥周圍地形,選擇最佳布兵之處。與這同時,關(guān)注越軍的斥候營頻繁傳來信息。江原不知我與斥候營約定的暗語,只有問我情況如何。
我微嘆道:“越軍有兩處的軍隊跡象明顯,似乎正在向東北方移動,歷陽軍隊反而動向不明。”
“哪兩處?”
“漢口,九江。”我轉(zhuǎn)向他,手指微微顫抖,“這兩處各有我過去麾下軍隊五萬,已奉命全部出動。”
“誰為統(tǒng)帥?”
我咬了咬唇:“宋師承!”
江原也不免吃驚:“難道,這次趙謄要借機將可能反對他的力量,一舉消滅?”
我悠悠道:“看來,想要背后絞殺這支軍隊的不只你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