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后媽六
宋婷家中是做的販酒生意,在滬市也是小有名氣,如今國內(nèi)最吃香的不是那些國產(chǎn)老貨,而是帶了個洋字的外國貨,宋婷的父親宋興富賣了幾年洋酒,身家倍增。
要說這宋興富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生個兒子繼承家業(yè),他只有個寶貝女兒宋婷,從小嬌慣長大。他原先還擔(dān)心等自己老了女兒沒有依靠,誰知大約一年半前他們的船途徑大江的時候,在江邊救了個男人。
這男人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記得,在船上養(yǎng)傷期間和宋婷看對了眼,宋興富考量了一段時間,還是拗不過女兒的意愿,讓他們訂了婚。
賀東鵬這人長相不錯,愿意跟他學(xué)做事,人也踏實,宋興富最開始看不上他,現(xiàn)在卻對他是越來越滿意,至于他這失憶的事也不怎么在意。
當(dāng)初救起他的時候,宋興富就發(fā)現(xiàn)賀東鵬的衣服廉價,想來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的人,就算他家里有心找人,也找不到滬市來。
宋婷卻不像她爹這么不在乎,她喜歡賀東鵬,難免在意自己心上人從前有沒有家室。她爹見她這么煩惱,頗不以為然,“就算他以前娶了老婆的,也就是鄉(xiāng)下的女人,哪能跟你比,他過慣了現(xiàn)在的好日子難道還會拋下你回去吃糠咽菜。”
他一把撈過女兒的肩安慰她:“你爹我也是男人,還能不了解男人嗎,男人看重的是事業(yè)和兒子,等你以后給東鵬生了兒子,還怕他會跑啊。”
宋婷噘嘴,不太高興,“說不定東鵬哥以前就是沒結(jié)婚呢!再說了,現(xiàn)在都流行自由戀愛,他以前就算結(jié)婚肯定也是家里逼的,他都親口說了最喜歡我了!”
為此,宋婷一直對賀東鵬身邊出現(xiàn)的女人很是警惕,他們中秋那天去新開的西餐廳吃了一頓飯,賀東鵬多看了一個穿旗袍的女人兩眼,還說眼熟,宋婷立刻就警惕起來,為此心底不開心了好幾天。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莫名在意這件事。
原本過上一段時間,宋婷也就不記得這不高興的事了,畢竟滬市這么大,一面之緣的人不見得有機會能見到第二次,偏偏就這么巧,沒過幾天她又遇上了那個女人。
宋婷和現(xiàn)在很多富戶家的大小姐一樣,喜歡洋貨,不管是進(jìn)口的糖果還是洋款式的衣服鞋子她都喜歡,而且習(xí)慣去享受這些,就像她經(jīng)常去各個西餐廳吃飯,不一定是多喜歡那些菜的口味,但一定是喜歡那種超出大部分人的優(yōu)越感和與別人不同的特殊。
她最喜歡的一家西餐廳在江邊,能透過玻璃窗看到遠(yuǎn)處高樓,風(fēng)景很好,宋婷散心的時候經(jīng)常一個人過去。那個西餐廳還常有人演奏,宋婷像往常一樣去吃牛排,一錯眼就看到那個眼熟的女人坐在鋼琴邊彈奏。
宋婷覺得嘴里的牛排吃不下去了,放下刀叉擦擦嘴,目光停在不遠(yuǎn)處那個女人的身上。
確實是上次那個讓賀東鵬說眼熟的女人。
她不由得開始用挑剔的目光尋找起這女人的缺點。看上去二十多,年紀(jì)不輕了,面容白皙,不是非常好看,但很耐看,坐姿端正有氣質(zhì),雙手按在黑白的琴鍵上,不管彈的是快是慢,都給人一種賞心悅目恰到好處的感覺。
觀察了片刻后,宋婷感覺非常不爽。
眼見那人彈奏了幾曲之后離開了,換上了其他人,宋婷又覺得舒緩的鋼琴聲吵鬧起來,忍不住提起包四處去尋那女人的蹤跡,卻沒能找到。
西餐廳侍者走了過來,詢問她有什么需求,宋婷是這里的熟客了,張口就問:“剛才那個彈鋼琴的女人是誰?”
“那位小姐叫做木香,是最近被老板的朋友介紹來這里兼職鋼琴的,每周二周四周六這個時間,她都會過來演奏。”
宋婷打聽了這些事,又不知道該怎么辦。說到底,她又不知道對方到底和賀東鵬有沒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要她直接過去問她認(rèn)不認(rèn)識賀東鵬?萬一真認(rèn)識呢,那她不是自找麻煩嗎,要是對方說不認(rèn)識,她貿(mào)然過去和人說這些,傳出去不是丟臉?biāo)懒耍?br/>
大小姐心里糾結(jié),每天想著這事,因為她那點小心思,不想被賀東鵬知道,也沒告訴她爸,就每到周二周四周六悄悄一個人跑去那個西餐廳觀察自己臆想中的“情敵”,試圖看出點什么。
就這么過了一個月,這餐廳的侍者都知道這個熟客宋大小姐,很喜歡那個木小姐彈的鋼琴,次次都要來捧場。
“我們餐廳能送花給演奏的先生女士們,宋小姐這么喜歡木小姐的鋼琴,需要訂花送給她嗎?”侍者周到地問。
宋婷:“???”
“不需要!”她沒好氣地說。
這些人都是什么眼神,她看上去像是很喜歡她嗎?宋大小姐氣了半天,忽然又想,她要是跟這女人打好了關(guān)系,下次就能找她說話,旁敲側(cè)擊問問她家里的事不就順理成章了。
她立馬改了主意,叫來侍者,給彈鋼琴的木小姐定了一大捧花。
水銀這天彈奏完,還沒起身,就看見餐廳里的一個侍者過來給了她一大捧花,“是那邊那位宋小姐送給你的,她說你的鋼琴彈得很好。”
水銀接過那一大捧花,看了一眼那邊的宋小姐,對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非常禮貌,那邊的大小姐也矜持地朝她點頭。
這個宋婷觀察了她不是一天兩天了,水銀哪能感覺不到那種復(fù)雜的目光,不過她懶得理會對方而已。說到底,這些人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
她來這里兼職工作是董凌燁給介紹的,畢竟她那個當(dāng)家教的工作不可能一直做下去,有個兼職工作多賺點也不錯。
連續(xù)收了一個月的花,水銀也只是每次在收到花的時候?qū)δ沁叺乃捂命c點頭,兩人維持著這個微妙的“點頭之交”。
宋婷可就沒有水銀那樣沉得住氣了,她算著時間,自己差不多可以和人搭話了,就在水銀起身離開的時候,也立馬起身追上去。
可憐她這位大小姐,平時出門車接車送,自己走路的時間很少,這次為了追水銀,愣是提著包踩著皮鞋噠噠噠在街上跟蹤人。
水銀雖然步子不大,但意外的走得很快,宋婷一個轉(zhuǎn)眼人就看不見了,她憤怒地跺跺腳,在街邊不甘心地站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亮。她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又出現(xiàn)了,人剛從花店里出來,抱著兩支百合往前走。
宋婷連忙追上去,可跟在人家身后,她又不知道該怎么上去說話,她主動搭話的話太丟份了,得讓對方看到自己主動說話才好。
分心想著,宋婷腳下一崴,哎呀一聲跌倒在地。
她心底暗罵一聲,臉都臊紅了,街上這么多人,她摔跤了不是給人看笑話嗎,可是腿那一下扭著了,疼得厲害,她自己又起不來,惱的只能咬嘴唇,把包都?xì)獾慕o扔了。
“宋小姐,你沒事吧。”
宋婷一抬頭,看到那個木香站在眼前。她撿起了她扔出去的那個包,神情很淡,不太像在西餐廳時那種對人面帶微笑的模樣。
宋婷看她站在那居高臨下的樣子,覺得她肯定是在嘲笑自己,不由惱恨,“我沒事!”
水銀手里還拿著兩支準(zhǔn)備帶回去的百合,伸手遞給了宋婷,宋婷愕然,接過那百合不知道怎么回事,結(jié)果就見人俯身雙手將她扶了起來。她白色的裙上沾了土,水銀見了,順手側(cè)身拍了拍。
宋婷被她扶著,手里拿著花,神情異常復(fù)雜,“你……”
水銀看了她一眼,“走吧,去那邊坐。”
宋婷還有點腿疼,被水銀扶著走進(jìn)了旁邊一家咖啡館。兩人重新相對坐下后,宋婷終于找回了自己的驕傲,清清嗓子說:“今天多謝你了,咖啡我請。”
水銀:“我也要多謝宋小姐這段日子送的花,多謝你的喜歡。”
宋婷聽得心里一陣別扭,她哪里是喜歡,她是別有用心。正想著要怎么趁這個機會把賀東鵬的事問一問,宋婷就聽對面那人說:“你想問的事,我可以告訴你。”
宋婷一愣,“我想問什么事?”
水銀忽然微笑了一下,“我認(rèn)識賀東鵬。”
宋婷臉色一下子變了。
水銀仿佛沒看見一般,語氣毫無起伏地陳述:“他是我的二婚丈夫,當(dāng)初我?guī)е粋€繼女嫁給他,他也有一個兒子,我們在f縣鎮(zhèn)里開了個小鋪子。后來他出去進(jìn)貨途中出了意外,都說他死了。我的繼子每天責(zé)怪我克夫,偷了家里的錢出去大手大腳地花,繼女同樣嫌棄我賺不到錢給不了她富裕的生活。”
“后來我就丟下他們來到滬市生活。之前遇到你和賀東鵬我就認(rèn)出來了,不過我現(xiàn)在過得挺好,不會去找他,宋小姐盡管放心。”
宋婷聽得目瞪口呆,她沒想到會這么輕易知道賀東鵬從前的事,也沒想到賀東鵬都是二婚了還有兒子和繼女。
她看著面前的女人,半晌說:“東鵬哥那個兒子,現(xiàn)在多大?”
水銀瞧了她一眼:“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十四歲。”
宋婷:“那他現(xiàn)在在哪?”
水銀:“我怎么會知道他在哪。”
宋婷脫口而出:“那你不管他嗎?”
水銀笑起來,“我為什么要管他?”
宋婷語塞,說實話換了她她也不樂意管,可是要是不管,別人會怎么看她?她憋了半晌說:“……你不是嫁給東鵬哥了,還能不管他的孩子啊。”
“我不想管,所以不管。”水銀撫了撫杯口,“以后他也不歸我管了,這個后媽應(yīng)該是宋小姐你來當(dāng)了。”
宋婷才想到這個,臉都綠了,她現(xiàn)在才二十歲,沒想到要有一個十四歲的繼子,一下子都有些動搖起來。
她不由得說:“我和賀東鵬才訂婚,還沒結(jié)婚!”
水銀笑笑:“這與我無關(guān),你不用在意我,我也不會去找賀東鵬。”
宋婷看她混不在乎的模樣,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試探著問:“你就不在乎你的丈夫?”
水銀:“一個不算優(yōu)秀的男人而已,要不是當(dāng)初過不下去,誰會跟他結(jié)婚,現(xiàn)在我能過好,用不著他了,所以無所謂。我要是想找,比他更優(yōu)秀更年輕英俊的男人滬市有那么多,何必非要他。”
木香當(dāng)初和賀東鵬結(jié)婚,她們兩人是有感情的,只是感情這東西在大部分的婚姻里能起到的作用都太小了,又太容易被消磨,用的比家里的衛(wèi)生紙還要快。
雖然系統(tǒng)沒說這個劇情后續(xù),但水銀用腳都能猜到,后面肯定是賀東鵬得到了宋家的財產(chǎn)還得到了孩子老婆,這個故事里唯一的贏家就只有這一個男人而已,女人都是用來犧牲奉獻(xiàn)的,所有故事里都是這樣的套路,她都懶得聽。
“宋小姐,我先走了,回見。”水銀拿起自己的百合花,起身出門。
宋婷透過窗戶看她遠(yuǎn)去的背影,忽然陷入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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