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玲玲整理了一下閔女士的故事。
    閔女士的父親是考夫曼家族下屬洋行的總經(jīng)理?？挤蚵易宓娜顺冯x江城之后,  她和她的父母一家一直留守在這里處理企業(yè)移交手續(xù)。等到處理完，他們一家會去港城，繼續(xù)替考夫曼家族服務(wù)。
    當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  只能父母和哥哥弟弟先走，她單獨留下。直到生下孩子一年后才離開江城,  去了港城。
    如果說陳玲玲在聽見姓容的傭人，已經(jīng)咯噔一下,  后來再聽她說出生在一九六二年三月二十一日,  唯一的想法就是沒跑了。
    “l(fā)inda,  聽說你的奶奶是民航局的司長？相信她的人脈非常廣,  能不能幫我找一下我的寶貝？”閔玉儀看著陳玲玲。
    “我奶奶在民航局，可不是在公安局，找人,  你還應(yīng)該去公安局找比較合適。你剛才說他們?nèi)チ肃l(xiāng)下,  你往那個鄉(xiāng)下找找不就行了？”
    陳玲玲沒有辦法替容遠下這個決定，好好的一個貧下中農(nóng)的婚生子，突然成了一個資本家走狗的女兒的私生子。作為這個年代長大的容遠未必能接受得了。
    “我們?nèi)叶贾恢纻€大概,  只知道他們來自皖南。”閔女士說,  “皖南那么大，想要找到可不容易?！?br/>     “確實,  那只能留給時間了，人海茫茫還真的很難?！标惲崃岜硎緪勰苤?。
    陳玲玲捏著手里的信封，現(xiàn)在是大團結(jié)時代,  這么厚一疊大團結(jié)有四五百吧？夠得上別人一年的收入了。剛才她覺得沒什么，畢竟自己帶著他們跑了一圈,  她上輩子是做旅游的,  這輩子剛好遇到改革開放,  自己又在機場這里，英語又好，所謂天時地利人和，賺點老外的錢沒什么？
    但是他們說出了自己奶奶的職位。陳玲玲將信封退回：“這個錢看來我是不能收了?！?br/>     馬克不解地問：“l(fā)inda，這確實是你今天的勞務(wù)費?！?br/>     “我的勞動確實值這些錢，然而，你們給這些錢的目的？”陳玲玲站起來，“這個事情就到此為止?！?br/>     “l(fā)inda，我們是朋友?！瘪R克說。
    “當然。而且和我奶奶的職位無關(guān)?！?br/>     大衛(wèi)聳聳肩：“好吧！非常感謝你今天的陪同?！?br/>     陳玲玲跟他們道別，走在路上，再次整理一下思路。
    這個女人當初應(yīng)該未婚先孕，生下孩子算是傭人夫妻的，現(xiàn)在不知道什么原因要找回來？也許是先入為主吧？陳玲玲不認為這個女人是一個真的對一個十幾年未曾見面的孩子有很深的感情。
    也許，自己不該這么想吧？興許當時她放棄孩子是不得已，現(xiàn)在是想回來彌補，難道把阿遠這么大一個小伙兒推給一個陌生女人？然后，還要接受一個外國后爹？
    不不不，自己可不會為了讓容遠以后有美好的前途而含淚將他推給有錢媽的人，奶奶也不是。
    三公里的路走回去也就半個多小時，陳玲玲去辦公樓，上到三樓，問了里面的職工，奶奶正在開會。
    陳玲玲站在會議室門口等，等了二十來分鐘，奶奶才抽出時間過來：“找我什么事兒？”
    她把奶奶拉出去：“走，到葛叔叔辦公室說話。”
    祖孫倆去葛家康辦公室，陳玲玲把今天聽到的消息嘚吧嘚吧說了出來。
    “阿遠他知道?！?br/>     “??？”陳玲玲震驚地看著奶奶，“那提供精子的是誰？”
    “我聽阿遠的媽跟我說，是棉布大王藺家老二的兒子。老大先去了港城，老二留在江城處理生意，后來發(fā)現(xiàn)做不下去，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舉家離開，六二到六三年前后是最后一次離開的機會?！?br/>     聽奶奶這么說，陳玲玲：“奶奶，興許我想得惡意了。是不是藺家遇到什么事？”
    “我們在這里又怎么知道呢？不過一個女人想要找回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正常。也得虧當時是給了阿遠的爸媽，都是無產(chǎn)階級。要不然？”許清璇皺眉。
    “許老師，葛局長讓您去繼續(xù)開會?！庇腥艘呀?jīng)過來叫了。陳玲玲也不好耽擱奶奶開會，既然阿遠知道，那就行了。
    陳玲玲到家門口，聽里面諸蘊佳在說容遠：“我的西瓜芯子也留給玲玲吧？”
    “你的自己吃，我給她留好就行了?！?br/>     “哎呦，這點還要搞特殊??？容遠，你是不是喜歡玲玲啊？”
    陳玲玲豎起耳朵聽，里面靜默了一會兒，容遠說：“你別瞎說?！?br/>     “我瞎說，你臉紅什么？”
    “不能是熱的啊！”
    “哼！”
    陳玲玲走進來，諸蘊佳叫：“斗地主嘍！地主今天掙了多少錢？”
    “一分沒拿，正心疼呢！”陳玲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諸蘊佳把堆了西瓜的碗給她：“吃西瓜，阿遠給你留的?！?br/>     “怎么就沒拿到了？你不是說付出勞動就該有回報嗎？資本家的錢，你都不拿？”
    “資本家給錢，可能看中的不是我本身的能力，而是我是許清璇的外孫女，你說怎么辦？”
    “可見資本家都是很狡猾的。”
    諸蘊佳看著站在陽臺上的容遠叫：“阿遠，你去陽臺上干嘛？”
    “看風景不行??？”他依舊臉朝著外頭。
    陳玲玲端著西瓜碗過去，到陽臺上跟他一起看沒有風景的風景，她在把西瓜塞進嘴里：“我見到閔玉儀了。”
    容遠轉(zhuǎn)過頭，臉色從漲得通紅，開始一點一點往下褪掉血色：“她來干什么？”
    看見小伙子這樣驚慌失措的，陳玲玲把西瓜碗放陽臺，伸手拍著他的背。
    “她號稱在找她摯愛的小寶貝。她跟大衛(wèi)考夫曼，也就是馬克的爸爸在一起了。不知道有沒有正式領(lǐng)證?！?br/>     “跟我沒關(guān)系。”容遠收緊了雙手，“我是容家的子孫。我有爹娘?！?br/>     “知道。所以，我什么都沒說。反正隨便他們吧！不過我懷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兒？”
    “什么事兒？”容遠看著她。
    “不知道呀！我懷疑藺家可能有什么風吹草動。這個女人想要點什么？可能我想得惡了些?！?br/>     “興許你是對的?！比葸h看著遠方，伸手擦眼睛，“我爹娘一直跟我說，我是他們小姐的兒子，可他們實打?qū)嵉靥畚?，那做不得假。我媽死的時候，求奶奶好好照顧我，這也做不得假。所謂的親生父母，跟我真的沒關(guān)系。”
    他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看著少年故作堅強的樣子，陳玲玲忍不住放下西瓜碗，伸手將他抱住：“來，抱抱不哭！”
    容遠抱住她，悶聲：“誰哭了！”
    “誰哭誰是小狗！”陳玲玲拍著他的背，“小狗不哭！”
    容遠剛剛想打人，諸蘊佳走出來，咳嗽一聲，容遠慌忙掙脫，不小心手一甩，還剩下兩塊西瓜的碗，哐啷啷掉到了樓下，碎成了好幾瓣！
    底樓已經(jīng)成了顧阿姨家的小院子，碎掉了碗也就算了，西瓜還沾在了顧阿姨晾的衣服上，顧阿姨等下下班回來肯定要罵上門了。
    陳玲玲指著諸蘊佳：“都怪你！”
    容遠也指著諸蘊佳：“都怪你！”
    諸蘊佳：“你們怪我打斷你們抱在一起？”
    陳玲玲：“諸蘊佳，你滿腦子在想什么？”
    容遠：“諸蘊佳，等下顧阿姨的衣服，你來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