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黑暗中傳來鎖鏈清脆的碰撞聲,江河被無形的力量拉扯住,被迫仰起頭,露出玉白的脖頸。她看向屋頂鑲嵌著的綿密星圖,一瞬間有些失神。
“喜歡嗎?”耳邊傳來低沉的嗓音。
銀色的長發(fā)如月光般傾灑,映入江河眼簾的,是一張昳麗濃致的容顏。
“你是哪位。”江河的咽喉被人緊緊扼住,只要再用力些,就會喪命于此。
“不記得我了。”那雙手的主人低低的笑著。
鎖鏈緊緊纏繞著江河四肢,巨大的沖擊之下,殿中的地面被生出蛛網(wǎng)般的裂隙。
咔嗒一聲,銀色的枷鎖合在江河的脖頸,她的眼中卻只有漠然。
“快些想起來吧,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為你親手帶上這枷鎖了。”
江河陷入黑暗,然后悠悠轉(zhuǎn)醒,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那里多了一道細細的銀線。
心月奴已經(jīng)帶著一眾舞姬退下,屋內(nèi)空曠地令人感到恐慌,不知是誰推開了窗,純色的紗幔隨風(fēng)飄蕩著,屋外的玉蘭花瓣落在池中泛起點點波瀾。
江河走到掖靈池邊,池中之人看著那滿樹的玉蘭,在玉蘭花雨中慢慢看向她,冰冷的玉石化作寒夜的孤星,熠熠生輝,“阿江。”
江河的眼中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意,滿樹玉蘭紛然若雨。
鏡子前,宗靜山正在為江河細心地梳理著長發(fā),他沒有醒來的這些日子,江河的發(fā)髻梳地亂亂七八糟。
江河撐著手臂,靠在桌子上假寐,房門被晃蕩一聲踹開,走進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看見宗靜山就驚喜地大喊道:“徒弟,你醒啦!”
“你是......”宗靜山豎起一道結(jié)界,避免了江河被吵醒,他看著眼前的少年,遲疑了一瞬,“師尊?”
寧朝書得意的想要去摸摸下巴上的胡子,卻什么也沒摸到,這才想起自己現(xiàn)在是少年的模樣,但他依舊笑得十分慈祥:“不錯,正是老夫。”
傳說中天機子的本相是個少年模樣,只不過酷愛幻化眾生相行走世間,宗靜山在他的身上感覺到了與天機子一般的靈力波動,他放下手中的梳子,恭敬地跪在少年的腳下。
“弟子宗靜山,見過師尊。”
“不必多禮,快起來吧。”寧朝書看著這一幕心里簡直樂開了花,今后他就將是道子的授業(yè)恩師,也算是江河的半個爹了。
一道溫和的靈力將宗靜山從地上托起,寧朝書關(guān)切地說道,“你之前受過重創(chuàng),靈脈已在奔潰邊緣,為師本想帶你回到行止崖再為你治傷,此番也算因禍得福,正好打碎了原本脆弱不堪的靈脈,雙目也得以復(fù)明,為師順勢為你重塑了靈脈,如今你便可以正式修行了。”
“多謝師尊出手相救!”宗靜山欲再叩首,卻被寧朝書制止。
“你可還記得受傷前發(fā)生的事。”
宗靜山楞了楞,他只記得當(dāng)時有人想要帶走江河,焚骨化身的疼痛將他淹沒,再之后就是睜開眼看到江河站在池邊。
看他的模樣寧朝書也知道了答案。
“弟子,不記得了。”
江河只告訴他是天機子帶他們來到了這里,他昏睡了七日,錯過了原本要乘坐的渡仙船,如今他們還在這少商城中。
“不記得也沒事,為師就是隨口問一問。”
天機子的性子倒是與他如今的外貌十分相配,想起之前江河總說他長得不像好人,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天機子這才又變換了樣貌。
想起江河,他醒來后用靈力為她查探過身體,心疾已然痊愈,當(dāng)是天機子在他昏迷時出手為江河治愈了心疾,想到此處,宗靜山滿是感激地看著天機子。
“阿江的心疾,謝謝師尊。”
“她啊,”寧朝書瞄了一眼正在假寐中的江河,故意咳嗽了一聲,“她的病確實費了老夫一番功夫,如今也算是痊愈了,再活個五六十年,不成問題。”
這就算是當(dāng)著江河的面在詛咒她了。
渡劫期的修士壽命可達五千年,江河如今還未滿兩千歲,說是能再活個五六十年,就和說她明天就死也沒什么區(qū)別。
宗靜山斂眸不語,六十年于修為高深的修士來說不過彈指一瞬,可長生與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寧朝書故作遲疑,似是糾結(jié)一會兒才對著宗靜山道,“為師有件事必須告訴你,這人是天生的無心之人,無論你對她用情幾何,她都不會有任何的感覺。”
寧朝書不停地給宗靜山上眼藥,只差明白地告訴他,他與江河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
“師尊,”宗靜山滿臉的堅定,“我與阿江是兩情相悅,她只是不善表達,絕不是什么無心之人。”
“......”
兩情相悅,虧他說的出來,原先宗靜山瞎了眼看不見也就罷了,如今雙目復(fù)明,對著江河那張死人臉還能說出兩情相悅,寧朝書只感覺心口像是遭了一拳重擊,簡直無法呼吸。
這是何等可怕的自欺欺人。
“你...你可知她在你生死一線時不僅從未去看過你一眼,反倒是每日看春風(fēng)十二朝的歌舞看得不亦樂乎,就算如此,你也要欺騙自己她對你是有情的嗎?”
“阿江她初入人世,喜愛繁華亦是人之常情,何況她只是凡人,與其要她為我擔(dān)憂,我倒寧愿她去看歌舞。”
寧朝書指著他,手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訴自己,宗靜山這是年少無知,才會被壞女人欺騙,以后定能識破江河的真面目。
“明日離開少商,你今天好好休息,為師,為師還有事。”寧朝書的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走后,宗靜山眼中的堅定漸漸就變成了自嘲。
他怎會不知師尊所說都是真的,可他早已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再也不能脫身了。
江河不知何時醒了,正撐著腦袋看著他。
“阿江,你醒了,要再睡一會兒嗎。”宗靜山溫聲說道。
江河的手指輕輕卷起他的長發(fā),濃墨如夜,指尖的觸感猶如上好的綢緞,令人愛不釋手。
“你師尊說的沒錯,我是個無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