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醫(yī)
回家的路上,小冬瓜為江河和宗靜山粗略地介紹了一下四方村的基本狀況。
村子不大,總共不過百戶人家,地處群山之間,是大云國邊境上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
因為山里的土地肥力有限不適宜種植糧食,所以村里人多以打獵采藥為生,就比如小冬瓜的父親,他是村里采藥的好手,這幾日跟著王大夫去到山里采藥還沒有回來。
王大夫本名王修石,今年已經(jīng)八十二歲,本是個云游四方的道人,幾年前路過覃爰山時恰巧碰上四方村中起了一場疫病,他便留下了為村里的人治病抓藥,就這樣救了全村的人。
或許是此地山靈水秀,疫病治好后王修石也沒有離開,村里的人為了感謝他,特意在村后的半山處修了一座草廬,平日他就在那座草廬里居住,村里的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去請他看病,王修石不僅醫(yī)術(shù)高超還宅心仁厚,平日里為大家看病之余還會教村里的孩子讀書識字,大家都叫他王道長,更多人喜歡叫他老神仙。
小冬瓜的話語里是藏不住的崇拜和尊敬,宗靜山聽著,忍不住心間松了一口氣,若王修石真是修士,留在凡人界卻不為人間的富貴,想必定是和江河師父一般淡泊高遠的人物。
江河久居荒僻之境,正處于看什么都覺得新鮮的階段,聽見小冬瓜這樣夸贊王修石,也生出了些興趣。
“不知我們何時能夠拜會這位老人家。”
小冬瓜在和江河說話時總是忍不住臉紅,他有些不敢和她對視,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了些,“王爺爺和我爹他們是前日進的山,按照以往的慣例,再過兩日就能回來了。”
江河點點頭,面上一點淡淡的笑意,“八十多歲的年紀(jì)還不辭辛勞進山采藥,這位老人家著實令人敬佩啊。”
因為王修石外出未歸,小冬瓜便將二人先帶回了自己家,還未進家門他就興奮地朝著屋里的人大喊,“娘,我回來了!”
聽見小冬瓜的呼喚,里屋走出個瘦弱的年輕婦人,眉眼溫柔,雖是久病枯槁之態(tài),可仍能看出年輕時的清秀美麗,她揉了揉兒子的頭,溫柔道,迎了出來,“圭兒回來了,這兩位是?”
林桂葉見兒子的身后跟著兩位極俊秀的男女,均是氣度不凡,雖只穿著最樸素的衣裳,卻是脫塵絕俗的氣質(zhì)。
“見過林夫人,在下宗靜山,這是我夫人江河,我們來此是想向王道長求醫(yī),不巧老人家外出,便跟著小冬瓜小友來到府上叨擾。”
宗靜山對著林桂葉拱手道,江河也學(xué)著他的模樣施禮。
“原來是來找王道長的,他和我相公去山里采藥還沒回來,恐怕二位要等上幾日了,快請進來喝口茶吧。”林桂葉有些手足無措,總覺得自己家這樣簡陋的屋子實在稱不得府上,江河和宗靜山兩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子弟,難得對著他們這些小民還如此有禮。
“娘,我今天差點掉落懸崖,多虧宗先生和江姐姐救了我,他們聽說王爺爺醫(yī)術(shù)高超,想要找他治病,我就把他們帶回來了。”小冬瓜有些心虛地林桂葉解釋他們?yōu)楹蜗嘧R。
林桂葉一聽卻是變了臉色,她焦急地要查看小冬瓜有沒有哪里受傷,“什么!你險些摔落懸崖,可有哪里傷著了?圭兒,快讓娘好好看看。”
看了一圈沒有找著傷口林桂葉這才放下些心,哽咽道:“你又去找紫草了是不是,娘和你說過多少次讓你不要去,為什么就是不聽娘的話呢?”
“多謝兩位恩公救了我兒的性命,大恩大德,小婦人感激不盡!”說著便要拜下。
宗靜山連忙將她扶住,“夫人言重了,我二人不過恰巧路過,舉手之勞罷了。”
“娘,我知道錯了,以后我一定聽你的話,你看我找著紫草了!”小冬瓜獻寶似的給婦人看自己手里的草藥,平平無奇與山中隨處可見的野草無異。
“以后不許再去那么危險的地方了知道嗎?”林桂葉卻沒有多少的欣喜,眼神全都落在了小冬瓜的身上。
“我知道了娘。”小冬瓜狠狠地點了點頭。
“去為客人端些茶來。”
看著小冬瓜乖巧跑去廚房燒水的背影,林桂葉的眼中滿是慈愛,她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淚花,對著江河他們不好意思道,“抱歉,讓二位見笑了,全是為了我,這孩子才總是往山上跑,今天要不是遇到二位,只怕是......”
只是想到那可能,林桂葉便揪起心來,不住地咳嗽。
“所幸小冬瓜此番找著了紫草,以后就不必在落入那樣危險的境地了。”宗靜山安慰道。
林桂葉忍不住苦笑:“找著了又能如何,我這身體不爭氣,一病就是幾年,如今不過是在熬日子罷了。小冬瓜舍不得我,天天去求王道長給我開方子,可我這病拖的太久,王道長也沒辦法,就只能騙這孩子說還差一味藥材。”
這并不是小冬瓜第一次帶紫草回來,可之前每次都被否定,小冬瓜次次希望次次失望,林桂葉心里實在是心疼。
她也是久病之下壓抑著心情,今日小冬瓜又差點遇險,林桂葉心中的苦悶和抑郁再也抑制不住,竟是對著宗靜山他們?nèi)颊f了出來,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她又連忙懇求道:“剛剛的話還請兩位不要告訴圭兒。”
宗靜山能理解她的心情,點了點頭,“我們明白。”
江河從進村子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到了小冬瓜家里也只是一直在看屋子里的擺設(shè),此時才慢慢看向林桂葉。
在她的眼中,夫人的生命猶如風(fēng)中之燭,雖然仍在燃燒但只剩一條細細的線被一道靈力包裹著,但也只是吊命罷了。
林桂葉感受到江河的視線,便也看過去,那雙極美的眼令人好似望進春山初雪,見她如見自然,美極盛極卻無從得見屬于人的氣息,若非她主動看來,旁人甚至無人察覺她在此處,如同寒山春神,無聲無息卻垂愛世人。
江河朝她微微展露笑顏,林桂葉這才如同從窺探天地的夢境轉(zhuǎn)醒,方才的交談中她能感覺到這位宗先生似乎患有眼疾,想起他們來此的目的,林桂葉委婉道:“宗先生的眼睛可是有什么不適?”
“娘,宗大哥的眼睛看不見東西。”小冬瓜端著茶水過來,十分憨直地替宗靜山解釋著。
“你這孩子,怎么如此無禮!”林桂葉十分尷尬,拉著小冬瓜就要給宗靜山道歉,生怕小冬瓜這般口無遮攔冒犯了宗靜山。
小冬瓜挨了一腦瓜子,雖然不知道自己說錯什么了,可還是乖乖地道歉,“對不起,宗先生,小子說錯話了。”
宗靜山卻只是溫和笑道:“沒事的,小冬瓜說的沒錯,我的眼睛確實是看不見東西。”
林桂葉忍不住為他惋惜,“怎會如此。”
宗靜山笑道,“眼盲了也沒有什么壞處,至少所有的人和物在我心中都是最美好的模樣。”
更何況,有人曾對他說要做他的眼睛。
林桂葉看見他的笑容忽然有些明白了,這之上能有一人不離不棄,還有什么值得懼怕的呢。
幾人正說著話,院子外來了人,對著屋里喊話:“林氏,小冬瓜,你們在家嗎?”
“村長?”小冬瓜見村長來了,立刻跑進院中去給他開院門,來人約莫五六十歲的年紀(jì),穿著一聲青灰色的儒衫,看上去十分嚴肅,小冬瓜在他面前乖巧無比,這人正是四方村的村長董季孝。
“村長,您怎么來了。”林桂葉要起身出去,董季孝對他擺了擺手,“聽說你們家里來了兩個客人,我就過來看看是什么情況,這兩位是?”
董季孝看見江河他們雖然有片刻的驚訝之色,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威嚴。
“見過村長,我與夫人路過此地,聽聞村中有一位神醫(yī),便想請他為我夫人看病,來時匆忙,還未來得及拜訪您。”
“這兩位是小冬瓜在山里采藥時遇見的,還救了小冬瓜的命,聽說王道長醫(yī)術(shù)高超便跟著小冬瓜過來想要找王道長看病,王道長這兩日不在村中,我就想著讓他們先住在家里。”林桂葉向村長解釋了一番,董季孝點了點頭,對著林桂葉道,“林氏,你的身體如何了,這幾日可有好些。”
“有勞村長掛念,喝了王道長新開的藥,這幾日精神好多了。”
“那就好,你們先進去吧,我有幾句話想和這兩位外鄉(xiāng)人說。”董季孝對著林桂葉母子二人揮了揮手,只留下江河他們說話。
待到兩人進了屋子,村長開口道:“你們二人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出生,為何偏偏要來四方村治病?”
“不瞞村長,我夫人身患不治之癥,此次從家中出來就是想帶她遍訪名醫(yī),原本我二人是要去往大云國的國都,誰知在山中迷了路,恰巧遇上小冬瓜,聽說王道長醫(yī)術(shù)精湛,便想著來試一試。”
董季文聞言看了看江河,果然眉宇間帶著幾分病容,再看這年輕人周身清正舉止有禮也不像是個壞人,心里有了幾分相信,他們這個村子一窮二白,就是想打什么主意也無從下手。
“既然如此,你們是何方人士,身上路引何在?”
宗靜山:“......”
江河饒有趣味地看著,想要知道宗靜山準(zhǔn)備怎么做。
“山中行路艱難,遇見野狼追逐,行李俱丟了。”不得已,宗靜山撒了個謊,只是說謊對他來說還是難了些,董季文正準(zhǔn)備追問,江河眼中深邃的漆光一閃而逝,董季文便自動略過了這件事。
“這樣啊,也是,我看你患有眼疾,想來一路過來必是艱辛,只是林氏畢竟是個婦人,如今她丈夫不在家,你們住在那里也不方便。這樣,村頭有間空屋,我等會兒找人給你們收拾出來。”
“那便多謝村長了。”
董季文拜拜手,甩了甩袖子就要回去,走了兩步他又回頭道,“今日村頭犬子對你夫婦二人出言不遜,實屬我教子無方,老夫在這里向你們賠禮了。”
村長那原本冷硬古板的面容露出幾分無奈和羞愧來,也不等宗靜山他們說話就快步走開了,只留下江河他們看著老人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