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酸口兒
“事后請七王將舍妹送回府上,另外,”霍川由宋瑜引路,沿路折返,聲音低沉且清晰。“內(nèi)子靦腆,同六王不是一路人,男女有別,請六王言語放尊重一些,這句不是玩笑。”
分明是請求的話,由他口中說出來卻不覺低微,平靜無瀾的語氣,不卑不亢。
他故意拿楊勤的話噎回去,使得對方無話可說。直到人遠(yuǎn)遠(yuǎn)地走開了,才看見楊勤抬眸,睇去深沉一眼。
*
方才六王的人攔著澹衫,因廟中人多,被她趁亂逃了出去,片刻不敢耽擱地請來霍川。
宋瑜小步踱在后頭,腦袋耷拉著,很有些郁郁寡歡。她抬眼打量霍川神情,奈何只能覷見一道流暢的下頷弧線,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樣。手指頭被他緊握著,宋瑜抿抿唇,快步跟上。
前去尋人的仆從陸續(xù)回來,車輦停靠在路旁,等待七王將霍菁菁送回。來往行人越來越多,幾乎沒有立足之地,摩肩接踵,泰半是芳華正盛的姑娘。大抵是這邊氣氛不好,不時引來幾道視線,疑惑地落在二人身上。
丫鬟拿來腳凳,宋瑜同霍川進(jìn)入車內(nèi)等候。車夫駛到一處安靜地方,沒有熙來人往的嘈雜聲,難得清幽。
宋瑜瞧著霍川不像生氣的模樣,但他卻不發(fā)一語,教人心里惶惶的,不得安寧。她湊到跟前,在他手心小心翼翼地?fù)狭藘上拢拔也恢鯙楹螘谀抢铮恢麜前銦o禮……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
音落,沒等到霍川任何回應(yīng),她難免心慌。卻又無從解釋,貝齒咬著唇瓣不知所措,水眸無辜地睜著。
他一定是怒極了,所以才不愿意搭理她。宋瑜緩緩松開他的手指,指縫間繾綣纏綿了他的溫度,帶著些依依不舍。毣趣閱
然而還沒完全松開,便被霍川重新包在掌中,他啟唇低聲:“他還同你說了什么?”
宋瑜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情不自禁地翹起嘴角,心頭沁過甜絲絲的蜜漿。她往前湊了湊,依偎在他胸口老實(shí)交代,“我見他在那,原本要走,他卻揚(yáng)言是我心虛。真是自大得很……”
外頭傳來動靜,隱約是霍菁菁的聲音。她聲音一頓,打簾往外看去,果見車外立著兩人。
七王如沐春風(fēng),帶著溫和笑意,兩人大抵談的很融洽。他抬眸見宋瑜出來,抱拳施禮,“聽六兄所言,方才讓二位擔(dān)心了,實(shí)屬不該。”
宋瑜舉目望去,不見六王蹤影,這才緩緩松一口氣。“無妨,七王快請起,只要菁菁平安無事就好。”
大約心中有愧,霍菁菁分外聽話地立在一旁。一雙靈動的眸子落在楊廷身上,轉(zhuǎn)而笑吟吟地挪開。
*
因霍菁菁在,一路上宋瑜沒能跟霍川說幾句話。
剛才的事尚未解決,不上不下地吊在嗓子眼兒,很是難受。總算回到侯府,她忙不迭從車上下來,在抄手游廊同霍菁菁辭別。
說宋瑜是傻子,有些時候她還有點(diǎn)眼力見兒。比如這回,她沒問霍菁菁同七王談了什么,只問她為何忽然消失。霍菁菁同她一五一十說了,罕見地露出幾分小女兒情態(tài)。原來七王楊廷早知她今日出門,特此去織女廟等候。
至于六王為何在場……霍菁菁正色,“聽聞他心思詭異得很,旁人都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今次乞巧節(jié)也是,其他幾位王都避之不及,唯有他愿意巴巴地跟來……他可是對你說了什么?”說罷一頓,往霍川方向瞧了瞧,壓低嗓音:“我總覺得他對你心思不軌,二兄必定也有所察覺,你萬事小心。”
宋瑜一愕,“你如何看出來的?”
連霍菁菁都能看出來,可見六王舉動有多明顯。他從未避人耳目,指不定今天在織女廟上的事情已經(jīng)被人看見了,若是被散播出去……宋瑜臉色蒼白,對楊勤更加惱恨了些,真后悔沒當(dāng)場推開他,使得他有可乘之機(jī)。
霍菁菁認(rèn)真地想了想,“上回他跟七王特意到內(nèi)院來,不可能全無目的……我原本只是懷疑,今日才敢確定。”她挨近了些,貼在宋瑜耳邊,“阿瑜,你自求多福吧。我二兄小心眼兒的很,這事被他知道,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說罷朝她安撫一笑,踅身便走。
宋瑜怔怔地盯著她背影,半響沒回過神來。直到回身看不見霍川人影,暫且撇開別的心思,她牽裙跟上,眼下還是討好霍川要緊。
院子里悄無聲息,宋瑜邁過門檻,便看見霍川端坐在八仙椅上,丫鬟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為他添茶。他不必說話,只要擺出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就能讓人心驚膽戰(zhàn)。室內(nèi)籠罩著一層陰霾,沒人敢開口說話,生怕觸了他的霉頭。
以前他這樣,宋瑜也跟這些婢仆一樣,斷然不敢跟他說話。然而目下不一樣,她一步步走到霍川跟前,接過丫鬟手里的吊壺,給他重新添滿一杯茶水。小丫鬟眼淚汪汪,感激涕零正欲道謝,被她擺了擺手示意退下。
茶水推到霍川手邊,他指尖微動,眉峰壓低,“太涼。”
宋瑜低頭抿了一口,溫度正好,哪里涼了?她不說話,退出去讓丫鬟煮一壺新茶,并交代好溫度時候,一個都不能偏差。待到茶重新上來,霍川只拿手背拭了拭,仍舊不喝。
就在宋瑜以為他又挑剔時,他卻開口:“三妹,你今日去進(jìn)香,許了什么愿望?”
宋瑜驀地僵住,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一直沒出聲,霍川沒有說穿,她便以為偽裝得很好。其實(shí)從她進(jìn)屋時霍川便知道了,她身上的淡香時刻伴隨著她,聞了好幾個月,再熟悉不過。偏偏宋瑜很遲鈍,想了許久才明白哪兒出問題,登時懊惱得緊。
她樂在其中,不厭其煩地為霍川換茶,希冀此舉能消除他一些火氣。
“你身上帶香,跟旁人不同。”霍川以手支頤,若有所思,“告訴我,你許了什么愿望?”
本以為他早已將這茬忘了,哪知舊事重提,宋瑜抬手捧住燒紅的雙頰,這種事情她怎么好意思說出口。織女廟前他這么問,因霍菁菁突然失蹤而搪塞過去,現(xiàn)在她要怎么解決呢?
沒等她想到個周全的解釋,霍川已經(jīng)替她開口:“早生貴子,為霍家開枝散葉?”
宋瑜臉上酡紅,一直延伸到耳根處,她立在原地手足無措,“你如何知道的?”
這么簡單的心思,委實(shí)太好猜了些。霍川積郁許久的濁氣頓時消散,伸手將她拽到懷中,擒住她精巧的下頷,“這種事情拜織女沒用,你應(yīng)當(dāng)同我說。”
織女廟前往來女眷頗多,許的愿望無非是那幾個,多聽幾遍耳朵都能起繭子。摒除幾個不大可能的,霍川隨口一猜,果真與宋瑜許的愿望相差無幾。
哪有人能如此鎮(zhèn)定自若地說出這種話,他是嫌宋瑜不夠窘迫,特意要讓她難堪!
宋瑜只覺得渾身都似燒著了一般,從他懷中跳開,遠(yuǎn)遠(yuǎn)地離得有好幾步遠(yuǎn),“這種事情要順其自然,強(qiáng)求不來的。”
話雖如此,當(dāng)晚宋瑜還是沒逃脫霍川桎梏,他甚至拿她的話噎她。
“三妹,我若每日如此強(qiáng)求,他仍會不來嗎?”低沉黯啞的聲音響在耳畔,好似擂鼓一般撞在宋瑜心扉,直到她說不出一句話。
蔥白十指緊緊攢著被單,她終于明白白日霍川為何輕易放過她了……蓋因所有的怒氣,都留在了晚上發(fā)泄。
*
自打乞巧節(jié)過去,一直風(fēng)平浪靜。沒發(fā)生宋瑜擔(dān)心的事,更沒人拿她和六王做由頭,四處散播謠言,讓她放心不少。
或許是日子過得太安逸,她每日都倦怠得很,懶洋洋地蜷在美人榻上小憩,同霍菁菁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屋里頭田老先生在為霍川艾灸,聽說近來大有起色,約莫不出一個月便能痊愈。
甫一聽聞這消息,宋瑜歡欣雀躍,簡直比自己復(fù)明還要高興。
“聽說六王近來不大好。”霍菁菁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模樣鬼祟,生怕被人聽了去。
好些天沒聽過這名字,宋瑜怔忡片刻,“嗯?”
話題跳躍得有些大,難怪她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霍菁菁支開底下丫鬟,將自己知道的全跟她抖摟出來,“好像是與朝中言官來往密切,說了不該說的話,被圣人下令禁足了。楊廷雖不跟我說,但我約莫能猜到幾分,近來太子失勢,朝堂上一日之內(nèi)波詭云譎,應(yīng)當(dāng)會發(fā)生大變化。”
宋瑜對這些事并不上心,聽罷最多唏噓兩聲。細(xì)一品沒什么滋味,反而覺得晌午才吃的飯,目下又餓了。
瞅一眼天色,距離落日還有大半個時辰,便讓薄羅準(zhǔn)備幾碟點(diǎn)心,在晚飯前墊墊肚子。
霍菁菁說到一半沒人附和,意興闌珊地住了口,轉(zhuǎn)而叮囑宋瑜越顯圓潤的小臉。同前幾日有明顯的差別,氣色紅潤,尖細(xì)的下頷多了些肉。嫩生生的臉蛋兒,仿佛一掐便能滴出水來,教人看了挪不開眼。
丫鬟端來幾碟糕點(diǎn),都是這幾日宋瑜偏愛吃的。她以前喜歡甜膩的酥酪,忽地轉(zhuǎn)換口味,更愛酸口兒的蘇包梅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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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diǎn)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yàn)檫@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hù)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jī)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shí)力強(qiáng)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jìn)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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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jìn)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