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少女時代的許雪云曾做過這樣的夢,帥氣的王子牽著穿一身潔白婚紗的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教堂……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婚禮,居然成為了她往后余生不堪回首的恥辱。
結(jié)婚那天剛好是元宵節(jié),婚禮就設(shè)立在小鎮(zhèn)唯一一家飯館里,她沒有婚紗,沒有教堂,只有一望無際的田野和莊嚴(yán)肅穆的祠堂,就連新郎也是前幾天剛認(rèn)識的。
許雪云穿著前天下午匆忙買來的大紅棉衣,用紅色的皮筋隨意扎了一個尋常的馬尾,下身是已經(jīng)泛白的藍(lán)色牛仔褲,一雙嶄新的紅球鞋,就是她婚禮的全部裝備了。
不料如此簡單的打扮,卻還是惹來婚禮上的一陣轟動,剛剛還嘈雜的飯店瞬間鴉雀無聲,都不約而同的看向臺上的那對壁人。
婚宴開始的時候,很多人夸許雪云漂亮,命也特別好。對此她只是笑著頷首不語,心中如明鏡: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漂亮本就是一種資本,她現(xiàn)在既然擁有,當(dāng)然是要好好利用一番了。
她的新郎穿一身筆挺黑藍(lán)色西裝,搭配上俊朗的五官,高大的身材,活脫脫就是中古時代的王子。
和西裝極度不相稱的是來接親的車:一輛車頭上掛滿紅色彩帶的米色嶄新摩托車。
可想而知站在門口迎接的人臉色是有多難看了。
許雪云倒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畢竟這場婚禮之于她也只是一個形式罷了。
涼風(fēng)夾雜著早春的細(xì)雨,一下又一下的吹著院門口空蕩蕩的灰色晾衣繩,車頭上的紅彩帶也跟著風(fēng)飄揚(yáng)了起來。
在伴娘的攙扶下,面無表情的她跨上了摩托車后座,沒有人撐傘,也沒有頭紗,只有新郎滿含深情的遞過來一頂嶄新的紅色頭盔。
許雪云隨意的接過來戴在頭上,一雙秀眸專注的看向前面濕漉漉的柏油馬路,完全無視新郎滿眼的愛意。
愛情是古人為了哄騙人們繁衍后代撒下的最大謊言,她很早之前就知道這個理了。
“新人出門啦!一潑水,不回頭,攜手并進(jìn),共白頭……”穿一身時髦藍(lán)裙子的媒婆站在后面大聲的喊著,臉上的皺紋隨著她說話的幅度一鼓一鼓的。
摩托車應(yīng)聲啟動了引擎,不一會兒功夫便開出了好遠(yuǎn)。
其實(shí)就算媒婆不說,許雪云也不會回頭的,因為她已經(jīng)受夠了這樣的生活:無家可歸,無路可退,無人可靠,就連自己的親媽都在算計著自己。
透過摩托車的后視鏡,許雪云看到雙手端著紅臉盆的媽媽似乎是在哭,但哭的很小心,很刻意,仿佛只是為哭而哭。
也難怪,女兒總算是嫁出去了,她也如愿買了房,以后再也不用擔(dān)心無家可歸了,此刻的媽媽表面上在哭,心里肯定是在笑的。
猛然間,許雪云想起了昨晚的一件事,因為天氣寒冷,外婆家里又沒有熱水器,她回家半月都沒洗過澡了。
第二天就要結(jié)婚了,她很想洗一個澡,干干凈凈的去結(jié)婚。
沒想到外婆卻不同意:“洗什么澡?這么冷的天,凍感冒了怎么辦?”
“可我明天就要結(jié)婚了,必須要洗澡的…”許雪云吶吶的說著,一雙含水的杏眼寫滿了期待,但聲音卻越來越低。
“你說你,明知道外婆家里窮。”外婆一見外甥女委屈巴巴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為什么不在小唐家洗好澡呢?他家里有熱水器,有浴霸,想怎么洗都行。”
許雪云低下了頭,悄悄把眼淚連同反駁的話都吞到肚子里去。訂婚那天由于去的匆忙,她根本就沒有帶換洗的衣服。
可是外婆不管這些,說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其實(shí)她知道,外婆并不是擔(dān)心她感冒,而是舍不得錢買柴火燒熱水。
她從來都不歡迎她們母女倆,只是礙于外公臨終遺言才勉強(qiáng)收留她們,她早就迫不及待想趕她們母女倆走了。
早春的天忽冷忽熱,公路兩邊的桃花開了又都掉了。就像她的人生,好不容易燃起了點(diǎn)點(diǎn)希望,只瞬間的功夫,便又再次陷入那無底的深淵去了。
不過,生命從來都是生生不息的呀,眼下,她只要混過這一關(guān),過兩年再找個借口離婚,便一切都解脫了。
摩托車平穩(wěn)的停在了唐家祠堂不遠(yuǎn)處的小路邊,小路特別窄,由于連日下雨整條路都是泥濘,笨重的摩托車根本就開不過去。
車子在路邊的屋檐下停好后,一只粗糙的手向許雪云伸了過來,她抬頭去看,發(fā)現(xiàn)那居然是新郎的手!
今天是他們新婚,媒人還在后面看著,左鄰右舍也探出腦袋瞧著他們,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手伸了過去。
手的觸感非常粗糙卻格外溫暖,就仿佛有一團(tuán)火把許雪云裹得緊緊的。
不一會,他們就來到了祠堂門口,掛在大門兩邊的紅燈籠立即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燈籠是許雪云見過最大的那種,上面兩個燙金的囍字分外的刺目,平白給這個雨蒙蒙的天增添了一些亮色。
兩人正躊躇著,祠堂里面就走出來兩個衣冠筆挺的長者,一看到他們,臉上立即露出久違的笑容。
她依稀記得其中一個是自己未來的公公。可還沒等她看清楚另一個人,新郎就已經(jīng)拉著她的手走進(jìn)了祠堂,后面的兩人也跟了進(jìn)來。
接下來是新人對著祖宗牌位行禮,上香,鞠躬、下跪,敬茶…繁瑣的讓人想發(fā)怒。
許雪云向來不信這些,要是擱幾年前,她見到這樣的場景肯定當(dāng)場就捧腹大笑了起來。
可如今身在其中的她卻笑不出來了。
她現(xiàn)在必須配合著演戲,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別人說一句她就得按照指示做,完全不經(jīng)大腦,也不需要經(jīng)過大腦。
來赴宴的人都是公公婆婆家的親戚,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淖陲堭^的各個角落,整整十桌,只有一桌是新郎的同學(xué)。
新郎牽著她的手,細(xì)細(xì)的給她介紹家人、同學(xué)、朋友。
飯館里里外外都掛滿了大紅燈籠,同色系的鞭炮綿延不絕的鋪在走廊邊緣處,鞭炮聲噼里啪啦的響徹天際,驚的路過的車輛都放慢馬力,紛紛回頭向這邊看。
鞭炮的硝煙混著飯菜的香味一陣一陣往外飄,不一會兒功夫,便和灰蒙蒙的雨霧融為了一體。
來參加婚禮的賓客皆是滿臉喜色,就連桌子上的菜盤子都是心型的。
這本是幸福的時刻,愛人正式跟自己介紹他的家人、朋友,就等于認(rèn)同了她的身份地位。
但許雪云卻不那么想,也感覺不到任何幸福,若可以選擇,她是絕不會結(jié)婚的!
當(dāng)新郎介紹到同學(xué)那桌時,一個穿粉色夾克的男孩等不及新郎介紹,便自顧自的拿起一杯早就倒好的白酒,遞到許雪云手里:“這位美麗的新娘啊!請你喝了我這杯酒吧!”
男孩說完就笑嘻嘻的看著許雪云等著她回應(yīng),男孩的長相非常的猥瑣,加上身上的奇裝異服,一看就是個混混。
她的新郎長得這么正派,怎么會有這樣的朋友呢?
可還沒等許雪云想明白這個問題,新郎就已經(jīng)率先輕咳了兩聲,干笑著一把奪過那酒杯喝掉里面純色的液體,并意味深長的給那人遞了個眼色,
“我老婆不會喝酒。”
他的聲音低沉中帶有些沙啞,并不難聽,但和他帥氣的長相還是有點(diǎn)出入的。
“不會喝酒,那可不行!你替她喝的話,必須先自罰三杯。”那人叫嚷了起來,并成功引起了整桌人的注意力。
新郎抿著嘴唇,把酒杯放回到了桌子上,面色凝重的警告他:“老k,你差不多得了!我今天請你來是喝喜酒的,不是讓你來砸場子的!”
旁邊一個長相霸氣的男人也端著酒杯走了過來,微笑著開口勸他:“老k,別鬧了,今天是小唐的好日子,來來來,喝酒喝酒。”
沒想到那老k還是不罷休,馬上又從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高度白酒,把酒杯重新裝滿,刻意拔高了聲音嚷嚷:“新娘子不肯喝酒,必須罰新郎!”
他這一嚷嚷,直接導(dǎo)致了半個飯館的人都回頭看向這邊,這下唐靖暉臉上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
這時有幾個好事者也跟著他起哄:“罰新郎!罰新郎官!”
“夠了!”許雪云不屑的看向那些人,飽滿的杏眸黑白分明,聲音溫和平緩,不帶有任何情緒波動,
“我喝就是了。”
她說完便端起那杯子,把里面的液體一飲而盡!那颯爽的神情動作如同行云流水讓人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
“好,好酒量啊!還說你老婆不會喝酒,唐靖暉你這是坑我們啊,今天必須罰你,必須罰!”
這下一桌的同學(xué)都開始起哄了:“罰新郎!罰新郎……”
許雪云愕然,她沒有想到自己只是為了解圍,卻被圍得更緊了,這下可怎么辦才好呢?
她一愣神的功夫,面前的酒杯越擺越多了,起哄的人拿著酒瓶像灑水一樣灌溉著酒杯,很快所有的酒杯都灌滿了。
唐靖暉滿臉驚恐的看著面前越來越多的酒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許雪云見狀,忍不住在心里鄙視他:號稱一米八五的新郎居然是個慫包。
但看眼前的情形,逃是逃不了了,不如就做個順?biāo)饲椋瑤蛶退伞?br/>
她心一橫,痛快的端起了酒杯,一杯一杯的干。把旁邊的人都看呆了,直到第五杯酒下肚,唐靖暉終于看不下去了,一把奪過她的酒杯,自己喝了下去。
這時有個喝得微醺婦女,忽然拍了拍許雪云的肩膀,意有所指的對新郎說:“靖暉哪,你眼光可真好啊,你這老婆一看就是聰明人。”
唐靖暉忙笑呵呵的回答她:“當(dāng)然了!我的眼光從來就不會錯的!”
眾人一聽,立即哈哈笑作一團(tuán)了。
看著他們莫名其妙的對話,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許雪云滿頭的霧水。但此刻的她卻被酒精折磨的腦子要炸裂般,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思考這些。
剛剛接連續(xù)干了五杯酒,她臉上已經(jīng)浮上了一層濃濃的紅暈,像個熟透了的桃子,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走路也開始打飄了。
她醉眼朦朧的看向今天的新郎,突然覺得他笑起來眼睛彎彎像月牙,倒還挺順眼的。
下一刻,她便倒在了這個還挺順眼的新郎懷里。
“喂,你怎么了?”
許雪云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他傻笑,眼睛半閉半睜,非常享受這個寬敞胸膛給自己帶來的短暫安全感。
但胸膛的主人卻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柔軟觸感驚得全身僵硬,手腳都忘了要往哪擱了。
旁邊的人看不下去了,忙提醒呆在原地的他:“新娘子應(yīng)該是喝醉了,靖暉你趕快把她送到房間去吧!”
“是啊唐哥,發(fā)什么愣呢?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懷,趕緊的呀!”
話音剛落,滿桌又是一陣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