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科長之所以嘆息，實(shí)在是有感而發(fā)。</br>　　他自忖在機(jī)關(guān)摸爬滾打了一輩子，最早的時候還是北洋，再到民國，直至解放。</br>　　這些年練就的‘聽風(fēng)辯位’的能耐。</br>　　不是他吹牛，只要來一個人，一句話不說，他拿眼一看，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br>　　但在杜飛面前，他這引以為傲的能耐卻沒了用武之地。</br>　　因?yàn)槎棚w壓根就知道答案。</br>　　這才顯出人脈資源的威力。</br>　　他跟周鵬在一個單位好幾年，到現(xiàn)在還沒搞清對方的底細(xì)，只是覺著深不可測。</br>　　而杜飛才來幾個月，就敢說知道對方的底。</br>　　這是什么概念！</br>　　要換個人，錢科長一定以為是吹牛逼。</br>　　杜飛卻不知道，他隨便一句話，讓錢科長冒出這么多感觸。</br>　　等到中午，周鵬已經(jīng)提前一步走了。</br>　　杜飛騎上車子，徑直趕奔分j。</br>　　東城分j就在南鑼鼓巷邊上，其實(shí)走著去也沒幾步道。</br>　　不過杜飛頭一回來，把自行車停到門口，一邊往里邊走，一邊心里合計(jì)，上哪屋找牛文濤去。</br>　　就知道牛文濤調(diào)到分j來了，但具體哪個科室，他還真不知道。</br>　　卻剛一進(jìn)門，就被邊上收發(fā)室的大爺叫住：“同志，您找誰？”</br>　　杜飛才回過神，他之前上市j都熟了，進(jìn)大門跟走城門一樣，差點(diǎn)忘了這不是他主場。</br>　　立即笑道：“大爺您好，我找牛文濤，不久前新調(diào)到咱們這兒的。”</br>　　收發(fā)室的大爺想了想：“偵查科的小牛啊~”</br>　　杜飛湊過去，遞了一根煙：“鬧了半天您認(rèn)識他呀！”</br>　　大爺笑呵呵道：“那小子……”卻驀的頓住，伸出夾著煙的手一指：“那不是嘛~”</br>　　杜飛扭頭看去，還真是牛文濤跟一個同事從樓梯上走下來。</br>　　忙跟大爺?shù)酪宦曋x，杜飛喊了一聲“老牛”。</br>　　牛文濤正要上食堂吃飯，聽出是杜飛的聲音，立即眉開眼笑過來：“杜哥，您咋來啦？對了，這是我哥們兒馬騰，原先一個小學(xué)的。”</br>　　馬騰個頭不高，長得濃眉大眼，連忙伸出手道：“杜哥，我可沒少聽濤子說起您。”</br>　　杜飛哈哈一笑，跟他握了握手，客氣了兩句，說到正題。</br>　　馬騰十分識趣，一聽他們有事兒，主動就先撤了。</br>　　等杜飛跟牛文濤出了分j大門，牛文濤不禁問道：“杜哥，究竟有啥事兒呀？”</br>　　杜飛道：“昨天你是不逮著一個‘捅天窗’的佛爺？”</br>　　牛文濤“啊”了一聲：“他們家求上您了？”</br>　　杜飛撇撇嘴道：“我管這破事兒干啥。”</br>　　牛文濤暗暗松一口氣，真要是杜飛找他要這個人情，他還真不太好回絕。m.</br>　　但這次抓著小混蛋兒，還是人贓并獲，是他到分j后，第一回出彩兒，到手的功勞太可惜了。</br>　　跟著又疑惑道：“那您提他干嘛？”</br>　　杜飛道：“老牛，等會兒帶你去見個人，這次是你一個機(jī)會，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個了。”</br>　　牛文濤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更打鼓了。</br>　　周鵬說的小飯館就在旁邊，不到一百米。</br>　　一說名字，牛文濤也知道。</br>　　倆人沒說幾句話就到了地界。</br>　　“嘩啦”一聲，挑開門簾子，杜飛跟牛文濤進(jìn)去，正看見周鵬站里邊吹電風(fēng)扇。</br>　　難得這家小店還有電風(fēng)扇。</br>　　周鵬是個自來熟，笑呵呵招招手。</br>　　跟杜飛不用客套，直接拍拍牛文濤的肩膀：“小牛同志，杜飛可沒少跟我說起你。”</br>　　杜飛翻個白眼，拆臺道：“少扯犢子，我啥時候跟你說來著？”</br>　　周鵬嘿嘿一笑。</br>　　牛文濤干笑一聲，有點(diǎn)發(fā)懵。</br>　　杜飛介紹道：“老牛，這是周鵬，我們街道的，他還有一個身份，跟你……也算是半個同行。”</br>　　“半個同行？”</br>　　牛文濤反應(yīng)很快，之前梁衛(wèi)國說過，他派所的師父說過，他屬于是沒天賦的，而牛文濤則是非常有天賦。</br>　　否則就算立了大功，該獎獎，該賞賞，卻不會把他調(diào)到偵查科來。</br>　　周鵬則探過來，在他邊上耳語兩聲。</br>　　牛文濤臉色微微一變，印證了剛才他猜想，隨即又看了看杜飛。</br>　　猛又想起剛才杜飛來時，提到了昨天他抓的那人，有點(diǎn)結(jié)巴，試探道：“周~周領(lǐng)導(dǎo)，您……您想要周常力？”</br>　　周鵬笑著道：“你是杜飛哥們兒，就是我周鵬的哥們兒，叫我一聲周哥不虧。”</br>　　牛文濤從驚訝中回過神來，連忙叫了一聲“周哥”。</br>　　心里則暗暗感激杜飛。</br>　　他不是外行，知道周鵬的部門權(quán)利有多大，如果沒有杜飛怕是不能對他這么客氣。</br>　　但周鵬表明身份之后，卻沒再說別的，而是叫了聲“上菜”。</br>　　因?yàn)樵缇蛡浜昧耍偷热藖恚襄佉怀矗淮笠粫壕蜕蟻硭膫€菜。</br>　　都是家常菜，但廚師的手上有功夫，火候拿捏的恰到好處。</br>　　難怪這么一家小店，能讓周鵬這吃貨記住了。</br>　　杜飛吃的順口，連干了三大碗二米飯。</br>　　周鵬也沒少吃，唯獨(dú)牛文濤帶著心事，沒什么胃口。</br>　　杜飛知道有事兒，也沒磨磨唧唧的，吃完了，擦擦嘴：“周哥，老牛，有事兒你們商量，我就先走一步了。”</br>　　剛才周鵬一直沒提什么事兒，牛文濤就猜到一二，點(diǎn)了點(diǎn)頭。</br>　　杜飛又跟周鵬道：“周哥，老牛是我哥們兒，你可不能坑他。”</br>　　周鵬揮揮手道：“滾蛋吧你~”</br>　　杜飛一笑，又拍拍牛文濤：“聽周哥的，虧不了你。”說完徑直出去。</br>　　出了小飯館，杜飛也有些好奇周鵬到底想干什么。</br>　　想了想了，還是把小黑從芳嘉園那邊叫過來，在小飯館外邊盯著，看看他倆上哪去。</br>　　說起來，自從把小黑放在芳嘉園胡同那頭。</br>　　已經(jīng)兩次發(fā)現(xiàn)那個胖老娘們兒半夜三更的，鬼鬼祟祟摸進(jìn)地窖去。</br>　　可惜這幾天一直月朗星稀，實(shí)在沒有動手取寶的機(jī)會。</br>　　不大會兒功夫，杜飛回到街道辦。</br>　　剛進(jìn)院就感應(yīng)到小黑那邊的情緒波動。</br>　　杜飛估計(jì)是周鵬他倆出來了，倒也不急，回到屋里，拾掇拾掇辦公桌，假裝趴下瞇一會兒開啟視野同步。</br>　　在下一刻，倏地一下！</br>　　杜飛居高臨下，看見周鵬跟牛文濤回到了分j。</br>　　也不知道他們倆怎么說的。</br>　　周鵬在外邊等了一會兒，牛文濤就把一個精瘦的小子從里邊帶出來了。</br>　　杜飛讓小黑落到大門柱子的頂上，距離他們仨人也就幾米遠(yuǎn)。</br>　　“這就是小混蛋兒？”杜飛心里估么。</br>　　這小子長得一般，國字臉，大鼻子，濃眉小眼，但眼睛非常有神，隱含一股兇悍的戾氣。</br>　　不過在局子里，龍你得盤著，虎你得臥著，他怎么著也不敢在這兒撒野。</br>　　周鵬笑呵呵打量小混蛋兒幾眼，不知道說些什么。</br>　　小混蛋的臉色驟然一變，一臉不可思議和畏懼。</br>　　周鵬則拍了拍他肩膀，又說些什么。</br>　　小混蛋皺眉想了想，開始回話。</br>　　隨后周鵬又跟牛文濤握了握手，就把小混蛋給帶走了。</br>　　就跟杜飛一早上跟熊五爺說的，小混蛋兒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通融的余地很大。</br>　　也不知道熊五爺那邊怎么弄得，反正現(xiàn)在小混蛋讓周鵬給帶走了。</br>　　離開分j，也沒了手銬。</br>　　小混蛋不知被拿住了什么把柄，乖乖給周鵬帶路。</br>　　倆人順著文丞相胡同往南，再往東到剪子巷，又往南拐，到公主府。</br>　　再過張自忠路，來到魏家胡同，倆人終于停到一個獨(dú)門小院的門口。</br>　　小混蛋上去敲門，然后等了有一分鐘，杜飛才通過小黑的視野，看見屋里出來人把門打開。</br>　　這一路距離不近，杜飛跟著過來，耗費(fèi)不少精力，有些意興闌珊。</br>　　原本他就是閑的五脊六獸，再加上一點(diǎn)好奇心，想看看周鵬要干啥。</br>　　結(jié)果弄得自己挺累，正想收回視野。</br>　　卻在這時，忽然發(fā)現(xiàn)在這個小院后邊走出去兩個人。</br>　　這座小院的位置很特殊。</br>　　在一條死胡同的最深處，從后邊出去則是另一條胡同，兩邊要想碰上，非得繞一大圈。</br>　　如果僅是這個發(fā)現(xiàn)，杜飛也不會在意。</br>　　令他意外的是，從小院后邊出去那兩個人他竟然都認(rèn)識！</br>　　其中一個正是雷老六，而另外一個竟然是李志明！</br>　　杜飛心說，這倆人怎么湊到一起去了？</br>　　上次杜飛在d校門口遇到李志明，就有一種預(yù)感，很快還會再見。</br>　　只是沒想到，會是通過這種形勢見到。</br>　　至于說雷老六跟李志明在一起，杜飛也沒多么震驚。</br>　　畢竟雷老六跟他之間，還沒到那種緊密的上下屬的關(guān)系，至少杜飛現(xiàn)在還沒能力把雷老六這幫人養(yǎng)起來。</br>　　問題是，李志明找上雷老六的目的是什么？</br>　　是單純的合作，還是另有圖謀？</br>　　另外就是李志明事先是否知道杜飛跟雷老六的關(guān)系？</br>　　杜飛想到這里，不禁皺了皺眉。</br>　　心里暗暗合計(jì)，看來晚上得找雷老六去問問了。</br>　　遇到這種事兒，杜飛不會在家里疑神疑鬼。</br>　　既然發(fā)現(xiàn)了，索性就挑明，大家能合作就繼續(xù)走下去，要是不能，也無所謂。</br>　　沒了雷老六，還有張老六、李老六，不怕沒人可用。</br>　　想到這里，杜飛斷開了視野同步。</br>　　閉著眼睛揉了揉太陽穴。</br>　　剛才因?yàn)橐馔獍l(fā)現(xiàn)新情況，延遲斷開視野同步，有些透支精力。</br>　　片刻后，稍微恢復(fù)。</br>　　杜飛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快兩點(diǎn)了。</br>　　對面的孫蘭問道：“小杜，咋地啦？覺著不舒服？”</br>　　“孫姨，沒事兒，剛才瞇一會兒竟然做夢了。”杜飛笑了笑，搪塞過去。</br>　　孫蘭適當(dāng)表現(xiàn)關(guān)心，也沒再往深說，轉(zhuǎn)而低聲道：“小杜，東來有個事兒讓我問您。”</br>　　杜飛“嗯”了一聲，打起精神聽著。</br>　　孫蘭眼神快速掃了一眼周圍，接著道：“是廠里的林副廠長，今天中午叫東來去吃飯。”</br>　　東來過來，本來想跟你說一聲，晚了一步，您出去了。</br>　　杜飛道：“您也去了？”</br>　　孫蘭點(diǎn)頭。</br>　　杜飛又問：“在哪兒？”</br>　　孫蘭小聲道：“豐澤園~”</br>　　這時候能上豐澤園吃頓飯可了不得，讓鄭大媽她們聽到，非得炸鍋不可。</br>　　孫蘭雖然也想顯擺顯擺，但她更知道輕重緩急。</br>　　杜飛皺了皺眉，上級請下級，還上豐澤園，這林廠長想干什么？</br>　　看來?xiàng)顝S長倒了，李明飛到現(xiàn)在還沒徹底控制住局面，一些人也開始蠢蠢欲動了。</br>　　不過這也不難理解。</br>　　能做到軋鋼廠的副廠長，哪個沒點(diǎn)背景野心。</br>　　李明飛的背景是硬，但別人也未必怵他，究竟誰更硬，碰了才知道。</br>　　這位林副廠長杜飛也知道，算是蔣東來的頂頭上司。</br>　　主管保衛(wèi)科和廠里的武z部，之前存在感不高，算是中立派。</br>　　難道這次覺著機(jī)會來了，要跟李明飛扳扳手腕？</br>　　杜飛眼睛微瞇，大腦飛速思考，問道：“飯桌上都說什么了？”</br>　　孫蘭苦笑道：“問題就是沒說什么啊！”</br>　　杜飛一愣：“沒說什么？”</br>　　孫蘭道：“就說了些官話套話，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們家的事兒，又說了說孩子上學(xué)的事兒，然后就是聊東來和他原先當(dāng)兵的事兒。”</br>　　杜飛道：“老蔣跟他是戰(zhàn)友？”</br>　　“哪兒呀~”孫蘭撇撇嘴道：“東來當(dāng)兵那暫，就在東北華北呆過，林廠長是西南的，八竿子打不著。”</br>　　杜飛嗤笑一聲：“他這是要弄假成真呀！估計(jì)現(xiàn)在李廠長那邊，已經(jīng)知道老蔣跟他上豐澤園事兒了。”</br>　　“可說呢~”孫蘭忙道：“這不是黃泥掉到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br>　　杜飛道：“這事兒事先沒跟李廠長打招呼？”</br>　　孫蘭道：“哪來得及，林廠長直接到保衛(wèi)科拽上東來就走。他是廠長，又不能翻臉，東來也沒法子啊！上這兒來找您還是借口帶上我，說我沒上過大館子，帶我見見世面。”</br>　　杜飛點(diǎn)頭，蔣東來還算機(jī)靈。</br>　　要是沒有上這來一下，自個跟林廠長出去，就連他都要懷疑蔣東來的用心了。</br>　　該說不說，這林廠長的手段相當(dāng)高明。</br>　　看似簡單，實(shí)際卻掐住了‘人心難測’這四個字。</br>　　只要把蔣東來帶出，就能在蔣東來跟李明飛之間打入一個楔子，讓李明飛心生猜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