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動刀子
下午四點多了,杜飛才回到單位。</br> 因為上午都知道他被市局那邊叫走了。</br> 杜飛出去一天,大家也都識趣沒有多問。</br> 杜飛則上小辦公室跟錢科長銷了假,順便把飯盒拿著,晚上回家熱著吃,省著做飯了。</br> 今天中午杜飛沒上小食堂去。</br> 按照慣例,錢科長把飯菜給他裝飯盒里帶了回來。</br> 朱婷則有些好奇,問他是什么事兒,出去了一天。</br> 杜飛簡單提了一嘴劉大剛那個案子,絕口沒提王文明和日本人的事兒。</br> 即便如此,朱婷也有些擔心。</br> 不過朱婷的家庭出身,令她絕不會在事業(yè)上拖男人的后腿。</br> 別看朱爸現(xiàn)在做的是文職工作,但在解放前也是戎馬生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br> 朱婷到現(xiàn)在還記得。</br> 在小時候,每次她爸要出去打仗,媽媽都會仔細給爸爸整理衣領和武裝帶,卻沒說過一句讓他小心的話。</br> 到解放后,朱婷長大一些,還特地問過朱媽。</br> 當時朱媽笑著回答:“傻丫頭,上了戰(zhàn)場哪有小心的余地!小心就是畏縮,就是瞻前顧后,你爸真要小心翼翼的,早死到戰(zhàn)場上,還能活到今天。咱們女人,把家顧好,別讓他有后顧之憂,其他的就交給老爺們去。”</br> 朱婷當時還問了一句,那萬一要敗了呢?</br> 朱媽卻一笑:“自個兒選的爺們兒,是榮華富貴還是吃糠咽菜,都得認命。”</br> 而杜飛從小辦公室出來,一直到下班回家,腦子里想的卻是,上哪兒搞一只老鼠。</br> 這個活兒似乎交給小烏最合適,貓抓耗子,天經地義。</br> 但無奈小烏這貨是個心狠手辣的,經它爪子下邊的老鼠,哪能有個囫圇個兒。</br> 杜飛一邊想著,一邊騎車子回到四合院門口。</br> 還沒想出子午卯酉,卻聽院里一陣嘈雜,男人喊,女人叫,比菜市場還熱鬧。</br> 甚至引來隔壁院子的人,站在門口往里邊看熱鬧。</br> 杜飛被這動靜弄得一愣,心說這是怎么了?</br> 推著車子往里邊走。</br> 卻發(fā)現(xiàn)進中院的垂花門已經被人給堵死了。</br> 明顯擠不進去,杜飛干脆把自行車支到邊上,再到臺階上,仗著個頭兒,看看里邊究竟咋回事兒。</br> 誰知在這時,突然傳來“媽呀”一聲慘叫,好像殺豬似的。</br> 杜飛聽出這叫聲,仿佛是劉光福。</br> 還以為是二大爺又打兒子了。</br> 不過聽這動靜,這一次打的可夠狠的!</br> 杜飛有點幸災樂禍,正想抻脖子往里邊兒看熱鬧。</br> 前邊的人往左右一分,杜飛立馬看見,劉光福一臉是血,沒頭蒼蠅似的就要往外邊沖。</br> 但在他身后的,卻不是預料中的劉海忠,而是杜飛在附近見過好幾次的那個小年輕。</br> 此時,這人手里抓著半塊板磚,兇神惡煞似的追著劉光福。</br> 劉光福那一臉血,應該是剛讓板磚給開了瓢。</br> 但這個小年輕還不依不饒,一邊追一邊罵:“劉光福,你丫給我站住,今兒老子弄死你!”</br> 劉光福人慫嘴不慫,在前邊一邊跑一邊罵:“李奎勇!你特么有種打死我,打不死你是我孫子……”</br> 杜飛不禁看向后邊那拎著板磚的小子,心說:“這愣頭青是李奎勇?”</br> 仔細打量對方,倒是有股子狠勁兒。</br> 而在這時,李奎勇三步并兩步,好像三級跳似的。</br> 這在武術里有個名堂,叫‘八步趕蟬’,眨眼就追上了劉光福。</br> 披頭就是一板磚。</br> 別看李奎勇長得老成,但這時候也就十五歲左右,下手沒輕沒重的,根本不尋思后果。</br> 這時劉光福正往前跑,后腦勺對著李奎勇,一板磚真砸實了,非得要命不可。</br> 杜飛微微皺眉。</br> 雖然他跟劉光福也沒啥交情,但真要打死人了,卻不好收場。</br> 正想出手攔一下,卻沒想到低估了劉光福這貨。</br> 大概這些年讓他爸給打出經驗來了。</br> 劉光福覺察耳后惡風不善,撅屁股哈腰,就地一滾,竟躲開了!</br> 但李奎勇畢竟是個練家子。</br> 反應和動作都比劉光福更快。</br> 劉光福雖然躲過去這一下,卻沒等從地上爬起來,就被李奎勇墊步擰腰,一腳踢個跟頭。</br> 劉光福又是“哎呀”一聲。</br> 原本都要沖出來,卻給踢了回去。</br> 而在這時,一聲怒吼從后院的月亮門里傳來:“哪來的小雜種,上我們院里來撒野!”</br> 隨著話音,二大爺劉海忠從里邊出來。</br> 眼見兒子被人打了,頓時就眼紅了。</br> 雖說平時他打兒子從不手軟,但他打是教育孩子,別人打就是欺負他們老劉家。</br> 尤其還見了紅。</br> 這二大爺能干嘛!</br> 當即狗熊似的,晃著膀子就沖李奎勇去了。</br> 劉海忠雖然歲數(shù)不小了,但常年在工廠里跟鐵錠、鋼錠打交道,實打實的有把子力氣。</br> 再加上身體魁梧,一般人遇到他這樣的,還真討不到便宜。</br> 不過這次劉海忠卻打錯了算盤。</br> 李奎勇年紀雖小,但從小練武術,練摔跤,足有十來年的把式,可算是身經百戰(zhàn)。</br> 反觀劉海忠,空有一把子力氣,卻跟頭蠻牛似的,根本沒什么技巧可言。</br> 上來一個照面,就被李奎勇使了個絆兒,順勢往他肩膀上一推。</br> 劉海忠“哎喲”一聲,就摔了個狗吃屎。</br> 劉海忠老胳膊老腿的,這下摔的不輕,哼哼唧唧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br> 氣的臉色鐵青,手指著李奎勇,哆嗦的說不出一句話。</br> 反而李奎勇站著當院,大聲叫道:“怎么著!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我告訴你,今兒爺爺誰來打誰!劉光福這孫子不給我個說法,我拔了丫的氣門兒。”</br> 李奎勇話音沒落,卻傳來一聲冷笑:“呦呵?好大的口氣!我今兒倒看看,你小子能拔誰的氣門兒。”</br> 說話間,傻柱晃著膀子從旁邊擠了出來。</br> 剛才劉光福挨頓,他也在看熱鬧,覺著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小孩兒打架。</br> 但李奎勇干翻了劉海忠,這情況就不一樣了。</br> 這事兒傳出去,且不說誰對誰錯,別人肯定要講他們院里沒人,堂堂二大爺讓一個外邊的小年輕給干翻了。</br> 傻柱作為院里的戰(zhàn)斗力擔當,臉往哪兒擱。</br> “傻柱!”</br> 李奎勇目光一凝,表情有些嚴峻。</br> 傻柱詫異道:“你認識我?”</br> 李奎勇“哼”了一聲:“見過你跟寶叔在天橋摜跤。”</br> 傻柱眉頭一揚:“李寶?你是他什么人?”</br> 李奎勇沒再攀交情,沉聲道:“論摔跤,你跟寶叔不相上下,我力氣沒成,打不過你。但是……今天我上這來不是切磋,是要討個公道!你非要替人出頭,可別怪我不講規(guī)矩。”</br> 說著“刷”的一下,一道寒光!</br> 李奎勇從腰力抽出一把半尺長的匕首,反握在手,嚴陣以待。</br> 傻柱子的表情凝重起來,要論空手打架,他還真不怕。</br> 但動了刀子,情況就難說了。</br> 只要不是力量速度相差特別懸殊,一方拿了兵刃,優(yōu)勢就太大了。</br> 畢竟武術再高,也怕菜刀呀!</br> 況且,面前的李奎勇年齡不大,卻有一股子戾氣,傻柱毫不懷疑,真動起手來他絕對敢‘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br> 這種情況,如果當場就倆人,傻柱肯定好漢不吃眼前虧,立馬認慫,退避三舍。</br> 可在院子里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他卻騎虎難下了。</br> 真要被一個十了歲的孩子唬住,他豈不成了院子里的笑柄!</br> 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名氣也得毀于一旦。</br> 以后不知道被多少老娘們在背后指指點點。</br> 想到這里,傻柱的眼神也閃過一抹狠辣,慢慢的擺開架勢,喊了一聲:“來吧~”</br> 李奎勇握著刀的手很穩(wěn),明顯是個用刀的老手,拿刀并不是虛張聲勢。</br> 眼見傻柱跟他叫板,哼了一聲,眼神陰鷙,右腳往前探了半步,雙手抱起架勢,短刀格在身前。</br> 一時間氣氛凝固,連周圍看熱鬧的人都不自覺的屏住呼吸……</br> 與此同時,在朱婷家。</br> 自從上次,帶杜飛去見了陳方石,朱婷就搬回家里來住,沒再住區(qū)里的招待所。</br> 今天朱爸沒在,就朱婷跟朱媽倆人吃飯。</br> 桌上一葷一素,娘兒倆飯量都不大,一人半碗二米飯。</br> 朱媽瞧著閨女有點心事重重的,不由得問道:“丫頭,你跟小杜咋樣了?”</br> 朱婷“呃”了一聲,把嘴里的米飯咽下去道:“什么怎么樣,挺好的呀~”</br> 朱媽嗔道:“少跟我打馬虎眼,陳先生那邊也見了,你這邊的情況也挑明了,那臭小子到底怎么想的?”</br> 朱婷有點臉紅,撅撅嘴道:“他怎么想的我哪知道呀!”</br> 朱媽有點恨鐵不成鋼:“死丫頭,你咋這么笨呢!老話說,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聽媽的,別抻著,你歲數(shù)比小杜大,該主動就得主動。”</br> “哎呀!媽~”朱婷被說的不好意思。</br> 朱媽卻不以為然道:“死丫頭,跟親媽還有啥抹不開的。關鍵時候臉皮是最不值錢的,要是讓別的女人捷足先登,到時候你哭都沒地兒哭。”</br> 朱婷沒吱聲,卻聽進去了。</br> 朱媽接著道:“當年~媽跟你王姨一起到的陜北,一起看上了你爸……”</br> 朱婷愣了一下,第一次聽這種舊事密聞。</br> 王姨是她媽女校的同學,也是多年的好友。</br> 想不到還有這種狗血的故事。</br> 朱婷本能的來了精神,期待下文。</br> 朱媽接道:“那時候,就因為我比你王姨勇敢……”</br> 朱婷插嘴道:“您主動追求的爸?”</br> 朱媽白她一眼,沒好氣道:“你平時挺聰明的,怎么一到這事兒腦袋就不轉軸了?”</br> 朱婷撅撅嘴。</br> 朱媽道:“你不會迂回一下?我當時就找了‘抗大’的康大姐,求她去給說媒……”</br> 說到這里,朱媽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那時候你爸還一門心思干革命,根本沒考慮過個人問題,但礙于康大姐的面子,只能答應見面……”</br> 朱婷道:“這就成了?”</br> 朱媽撇撇嘴:“要不然呢?這就叫捷足先登,后來你王姨知道也晚了。”</br> 朱婷舔舔嘴唇,若有所思。</br> 朱媽則道:“丫頭,媽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有樣學樣。而是該勇敢的時候得勇敢,甭管男人女人,有些事情,自己不爭,沒人會主動給你,到時候只會留下一輩子遺憾。”</br> 另外一頭,在四合院里。</br> 就在傻柱跟李奎勇就要動手之際,忽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傻柱~你不娶媳婦啦!”</br> 原本場面十分安靜,就顯得這一聲格外突兀。</br> 頓時吸引了全場所有人的關注。</br> 刷的一下,幾十人的眼光全都看向杜飛身上。</br> 周圍的人瞬間把杜飛讓出來。</br> 杜飛面無表情,站在垂花門的下面。</br> 傻柱被說的心頭一震,剛才一股血氣上涌,根本就是不管不顧。</br> 被杜飛這一句話點醒,這才反應過來,萬一自個被捅,上醫(yī)院躺一個月,到時候還結不結婚?</br> 而且女方家知道他好勇斗狠,差點讓人捅死,還敢不敢把閨女嫁給他?</br> 還有,萬一挨一刀,傷到了臟器,會不會影響生孩子?</br> 別像原先許大茂似的,媳婦娶到家,卻生不出來,那他干脆死了得了。</br> 想到這里,傻柱的膽氣頓時泄了一大半。</br> 不由得感激的看向杜飛。</br> 要不是杜飛喊這一聲,他險些鑄成了大錯。</br> 李奎勇也看向杜飛,眉頭緊鎖,十分忌憚。</br> 之前他跟杜飛打過幾次照面,尤其見過雷老六在門口跟杜飛點頭哈腰的。</br> 李奎勇年紀雖然不大,但從小在這個圈子里混,對所謂的‘江湖事’知道不少。</br> 雷老六在這一片兒,絕對是有排面的人物。</br> 這樣的人,在杜飛面前都得低聲下氣,那是什么概念!</br> 李奎勇不由得咽口吐沫。</br> 他膽子大是不假,但不代表真就天不怕地不怕。</br> 他不怕傻柱,因為傻柱除了有膀子力氣,卻沒別的勢力,大不了打一場。</br> 偏偏李奎勇從來不怕打架。</br> 他敢毫不猶豫對劉海忠下手,是因為知道劉海忠就是軋鋼廠一個工人,在外邊根本沒啥本事。</br> 杜飛卻不一樣,他都不用知道杜飛的跟腳,僅僅是雷老六,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讓他家不得安生,甚至直接找人把他廢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