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狂歌當(dāng)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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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勝之嘿嘿一笑,說道:“想死,可沒有那么容易,我回把你交給官府!”
卻又問那軍師,道:“看你模樣,也是讀書人,為何做賊?”
那軍師臉色慘淡,叫道:“什么讀書人,連朝廷都不認(rèn)我們了,我們讀的圣賢書還有狗屁作用……”
船上原本對于殷勝之忽然亮出法師身份將水賊打跑,這些人都是又驚又喜。
然而現(xiàn)在聽這位水賊軍師的叫嚷,許多人生出心有戚戚焉的感覺。
那些剛才背后還在議論殷勝之的老古董們,這個時候甚至露出了兔死狐悲的情緒來。
科舉一廢除,他們數(shù)十年的人生目標(biāo)可就一朝盡喪。
那些大家族還算好一些,普通讀書人家,這個時候徹底喪喪前途,甚至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相信這些人錢途無路,甚至饑寒交迫之下,為盜為匪之人絕不會燒。
在大齊,原本的讀書人本就是一個絕對不小數(shù)字。
另外一個世界,沒有廢除科舉,那個不成器的破爛王朝還堅持了幾十年下來,甚至一度“中興”。
但是,科舉一廢,整個朝廷立刻分崩離析。
此刻,殷勝之就有著這種感覺。
原本最為擁護(hù)朝廷的一群人,被拋棄了!
還是那句話,殷勝之不反對廢除科舉,但是絕對反對如此魯莽的廢除科舉。
心念電閃之下,殷勝之故作沉重一嘆,說道:“唉,這是朝廷對不起你們,不是你們對不起朝廷!算了,我今日放你一馬!”
這話一出,那軍師眼圈都紅了,叫道:“某自七歲束發(fā)讀書,讀的都是忠孝節(jié)義的圣賢文章,三十年來所為者,無非如此。而朝廷今日盡廢吾等,而吾也拋卻忠孝當(dāng)了匪人。這世道,君不君,臣不臣,禮崩樂壞……活在此世又有何益?”
說著,一頭就向船上的一塊鐵壁撞去,剎那間已經(jīng)頭破血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原本殷勝之是可以去攔住他的,但是殷勝之并沒有去攔。
人已經(jīng)生了死志,就算活下來又是如何?
他只能輕嘆一聲,忽然就聽到有人如同叫驢一般的哭嚎起來,飛奔過去,抱住那軍師的尸體。
居然不是那水賊頭目,而是船上一個胡須發(fā)白,身穿青袍的老古董。
此人氣質(zhì)不凡,甚至帶著絲絲威儀,像是以前做過官的。
剛才也是他帶頭說殷勝之這種留學(xué)生不遵圣教云云……
然而,此刻他抱著那位水賊軍師,居然痛哭流涕,偌大年紀(jì)了,眼淚和鼻涕居然把胡須都給打濕了。
“咔嚓,咔嚓……”沒有想到船上居然還有記者,居然趁機(jī)照了幾張照片。
那老者丑態(tài)畢露,卻是同樣心灰若死,居然沒有半點將記者照相放在心上,只是又哭又笑:“兄臺啊,兄臺,你的話算是把我心里的話說盡了。
某家二十三代讀書,一位探花,六位進(jìn)士。
某更讀書二十宰,金榜題名,翰林優(yōu)選,都督兩江。
家族功業(yè)榮華,盡在此道之上。某為官二十余載,不敢說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但是卻也盡心竭力為朝廷分憂,為百姓造福……
然而天子一朝罷免科選,是棄我們于無物爾,我等活在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意思?”
這位水賊軍師,不過一個潦倒秀才,科舉無名,家徒四壁,廢除科舉這才做了水賊的軍師。
而眼前這位卻是以前的封疆大吏,累世書香的名門子弟。
讓他痛哭流涕的自不是自家的前途,而是人生的破滅!
見微知著,殷勝之可以想見,整個大齊天下,這個時候,不知道多少原來的讀書人此刻世界觀坍塌的……
就在殷勝之沉思之際,一個有些別扭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問道:“這位法師先生,您對眼前的事情有什么看法。您剛才說是朝廷對不起他們,而不是他們對不起朝廷又是什么意思?”
“哦?你是……”
殷勝之注意看去,發(fā)現(xiàn)這位提問的記者是一位金發(fā)碧眼的洋人,而且居然還是一位女扮男裝的家伙,讓他稍稍有些意外。
“我是新鹿特丹時報的記者狄克,我想采訪一下您。尊敬的法師先生,如果我猜的不錯,您應(yīng)該就是那位號稱二十年后的大法師的那位天才殷勝之了吧?”
“哦?何以見得?”
殷勝之心中微微一動,新鹿特丹時報,可是阿爾利加的一份大報啊!
“以您這樣的年紀(jì)的大齊法師,幾乎不會有第二個人了。這很好猜!”這個應(yīng)該是用的假名的狄克聳聳肩說道。
這讓殷勝之不得不有些刮目相看了,他問道:“那你怎么看這件事情呢?”
“帝國的統(tǒng)治正在坍塌!”似乎知道殷勝之正在考校她,所以這個假名狄克的家伙語不驚人死不休。
殷勝之豁然動容,若是他自己一個人這般想法還有可能只是錯覺。
但是連眼前這位來自遙遠(yuǎn)國度的狄克,也都這般想法,這就更加印證了此事。
然而,這卻絕不是殷勝之所希望的!
“您也都看到了,帝國的統(tǒng)治精英,和支撐帝國的支柱們已經(jīng)被帝國所拋棄。那么帝國還剩下什么呢?
靠那些還沒有成長起來的留學(xué)生?他們有多少?說句不客氣的話,他們的忠心能夠和這些人相比么?”
大齊這些年派出的留學(xué)生再多,估計也就是十幾萬。
再加上受到各國國內(nèi)思潮的影響,對于大齊朝廷的忠心肯定比不過那些大齊傳統(tǒng)培養(yǎng)出來的士大夫們。
狄克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戳穿了殷勝之最后的僥幸。
如果是張秋臣在,絕不會讓永平皇帝下這么荒唐的旨意!
“對了,忘記說一句,我是蔚藍(lán)堡大學(xué)經(jīng)濟(jì)和社會學(xué)的畢業(yè)生。”狄克再加了一句。
她很想得到采訪殷勝之這個天才的機(jī)會,所以不遺余力的給自己加上籌碼。
殷勝之卻搖搖頭,說道:“你剛才說的事情讓我心里很亂,我想靜靜,等有時間再接受你的訪問吧!”
這個時候,殷勝之不得不說,這個女扮男裝的女人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