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 143 章(捉蟲)
春風吹拂而來, 帶著竹林的竹子香氣,細細密密的竹葉摩擦,似金石相碰,簌簌作響。
林子里顯得有幾分靜。
挖得差不多了, 顧昭站起身子, 掐了個水球給自己和衛(wèi)平彥凈了凈手。
注意到裴一清的視線朝這邊瞧來, 她笑了笑, 手訣一翻,裴一清面前便也懸浮著一顆剔透的水球。
裴一清笑了起來, 臉上的陰霾好似也淡了去。
……
一行人滿載豐收, 抬腳出了竹林。
“大哥!”
那廂, 等了好一會兒的裴明皓聽到了動靜,趕忙從石頭凳上站起來, 幾步迎了過來。
少年郎面皮薄, 方才一通勸, 沒有將大哥勸動, 反倒吃了一頓排頭,他心里也有些不得勁。
裴明皓面上還帶出了幾分委屈,瞧著裴一清的表情欲言又止,可憐巴巴。
怎地就不待見他了呢?
……
那廂, 得了顧昭說的秘法,裴一清的心里倒是寬慰了許多。
接下來,尋不尋他阿娘, 是他自個兒的事,與他阿爹無關了, 自然更與裴明皓無關。
阿爹不記得, 他想要記得。
他想要記得那個辛苦懷胎十個月才生下他的人, 她也抱過他,親過他,親呢的喊過他乖乖……
只是緣分淺淺,造化弄人,天不假年,這才丟下了他,早早撒手人寰罷了。
她閉眼的時候,是否也有著許多的不舍和擔憂……還有遺憾。
他想告訴她,他過得很好,衣食無憂,生活不愁……會讀書識字,以后還要去考科舉,不論科舉成不成,也能有立身之力。
……
裴一清心平氣和的拍了拍裴明皓的肩膀,道,“好了,你自己家去吧,這是我和阿爹的事,你就別摻和了。”
“可是……”
裴明皓正待說什么,才剛剛張嘴,就被裴一清抬手制止了話頭。
只見他穿一身鴨卵青的袍子,頭戴綸巾,身量頎長,眼眸明亮,自有一番讀書人的氣度。
此時坦然的溫聲道。
“樹大分枝,這親緣也是如此,再過一年,我都能行冠禮了,還要阿爹養(yǎng)著像什么樣?再說了,我如今在備考,沒了阿爹和你阿娘的念叨,倒是更為清靜。”
“明皓,你也知道,咱們讀書人有多看重清靜吧。”
裴明皓遲疑。
這倒也是,還有人為了清靜,特意去廟里寄居呢。
不過,他也不好糊弄,當下便想起一事,盯著裴一清的眼睛,又道。
“大哥你莫要騙我,這鬧市中予人寫信,哪里又有什么清靜可言?還是和我回家吧,我和阿爹求情,就是阿娘,阿娘她也擔心著你呢。”
裴一清不耐了,當下又是一個腦崩過去。
“啰嗦死了,你年紀小小竟然這般話多,走走走,快去學堂上學去,知道個什么啊,你大哥我這是在自力更生。”
“寫信讀信,這叫自食其力,出息著呢。”
好說歹說,裴一清終于將裴明皓趕走了。
裴明皓一步三回頭,眼里是濃濃的不放心。
裴一清好似想起什么,又抬手招了招:“哎,回來回來。”
裴明皓眼睛一亮,跟個得了骨頭的小狗一樣,顛顛的又跑回來了。
“大哥?”
裴一清唬臉,“怎地這么沒禮數(shù),走了也不和你昭哥喊一聲。”
顧昭、裴明皓:……
裴一清催促:“說呀。”
裴明皓囁嚅,“昭哥,小弟走了。”
顧昭笑瞇瞇,“哎,客氣了,裴表弟慢走。”
……
那廂,裴明皓拉過裴一清,走到一邊,有些不甘愿的開口,道。
“我記起來了,顧昭說了,他就比我大兩天,就兩天呢!”
他伸出手,比了個二的動作,抬眼瞅大哥,有些憤懣,顯然是在懊惱自己去歲搖竹娘時,在顧昭和趙家佑一前一后的話擠話中,迷迷瞪瞪的喊了一聲昭哥。
這一喊哥,回回都得喊哥,恁的憋屈。
裴一清一腦崩過去,恨鐵不成鋼。
“憨瓜!”
“你道人人都有機會喊顧昭一聲昭哥的嗎?”
“快走快走,瞧著你這憨模樣我就腦殼疼,哎喲,我這眼睛也疼。”
裴明皓:……
他瞧著自家大哥裝模作樣的捂著眼睛腦袋喊疼,幾步跟上了顧昭和衛(wèi)平彥。
他自個兒愣在原地站了片刻,好半晌,頗為不解的自語道。
“顧昭是給大哥下迷魂湯了吧。”
……
那廂,裴一清追上顧昭和衛(wèi)平彥,顧昭想去市集買兩條上等的五花肉,然后家去。
天色尚早,裴一清和衛(wèi)平彥準備在青魚街的歪脖子柳那兒再擺一會兒的攤子。
這段時間在外頭討生活,裴一清的臉皮也厚實了許多,他瞧見顧昭手中提著的春筍籃子,緊著就將自己手中的也遞過去,笑道。
“顧小郎,不若幫我這一份也托給那……”他想了好一會兒,沒有想起方才顧昭和衛(wèi)平彥說的大嫂子叫什么名兒。
顧昭貼心,“阿英嫂子。”
“對,阿英嫂子!”裴一清一擊掌心,“就托給阿英嫂子,讓她幫我也腌漬下這酸筍和小菜吧。”
“我也不占她便宜,你和她說一聲,回頭不拘是寫信還是讀信,讓她來我這,我都不收她銅板。”
衛(wèi)平彥一下就不痛快了。
“阿英嫂子現(xiàn)在是我的客人了。”
裴一清尷尬的笑了笑,“是嗎?”
“自然是真的。”衛(wèi)平彥一臉認真,“嫂子說了,你這人不老實,明明三張紙能說完的事,偏生你墨跡,硬是給她寫了四張半,還得收她五張紙的銅板,算盤打得太響了。”
“她說了,以后都不來你這兒讀信寫信了。”
顧昭聽得眼里都是笑意,還要清清嗓子,意思意思的拉了拉衛(wèi)平彥的衣裳,雖然小聲,不過誰都能聽得到。
“表哥,說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咱們別說的這么直白,裴書生該羞愧了。”
裴一清:
他面上浮上一絲淺淺的熱意,暈得臉頰微微有些紅。
“慚愧慚愧,是我之前行事岔道了,顧小郎說的對,咱們做人要正,為人要直,需知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今日我做一丁半點的惡事,心里起些許惡念,事兒雖小,卻又是貪,又是惡,說不得,長此以往便能積少成多,到時我習以為常了,底線一退再退,以后就養(yǎng)成了更大的欲獸,不妥不妥。”
說到這,裴一清面上的神情一凜,有了慎重。
他越想,越覺得會是這樣。
惡人,說不得曾經(jīng)也是嫉惡如仇之人,只是到后來,時光將他腐蝕得不再像他。
想到這,裴一清正色道。
“下次大嫂子來,我親自和她賠不是。”
說完,他手中的春筍就要往回收。
這時,顧昭伸手接了過去,隨手擱到竹籃子里,和她,還有衛(wèi)平彥采摘的春筍擺在一道。
這才笑道。
“托阿英嫂子做好后,我回頭給裴書生送去,到時不拘是做肉湯還是做魚湯,味道都是極好的。”
裴一清愣了愣,隨即
眼眸里也漾起了笑意。
“那就多謝顧小郎了。”
顧昭:“客氣了。”
……
時間過得極快,在人們不知不覺的時候,日頭從東面一點點的爬上了西面,最后,天畔掛一輪斜陽,暮色漸起,大地披上一件橘色的紗衣。
艷麗又溫暖。
正是春日好時光。
街道上,行人形色匆匆的往家的方向趕去。
忙碌奔波了一整日,難免面有風霜和疲憊之色,不過,瞧著各處騰空的炊煙,大家伙的疲憊一下便去了。
想著家中等候的親人,他們心中一片柔軟,就像那即將到來的夜晚一樣。
安寧又靜謐,帶著絲絲的溫情。
……
青魚街,拱橋的歪脖子柳處。
衛(wèi)平彥已經(jīng)收攤走了,瞧那輕快腳步,應該是回去吃竹筍燜豬肉了,裴一清心里饞了饞,搖了搖頭,感嘆自己沒有一個好廚藝的阿娘。
同樣是爹娘中沒了一個,這阿娘就是比阿爹好,瞧,他和這同行衛(wèi)平彥就是最好的對比了。
裴一清不再想自己那絕情的老爹,糟心!
……
收拾妥了案桌,背上書笈,裴一清抬腳往城北方向走去,路上,他在驚春路的市集停了停腳步,走過兩條巷子,又繞過一處的屋舍,最后停在一處鋪肆之前。
這是一家香火行。
店肆門口擺了好些紙扎人,還有紙扎的房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店肆在市集偏僻的地方,來往的人比較少,此時又是黃昏昏沉時刻,橘色的日光沒有照到此處,正好落在店肆的后頭,光影明明寐寐,才走近,就有一股陰涼之炁朝面門處涌來。
裴一清覺得后背都冷了一刻。
他緊了緊背上的書笈,抬腳進了這香火行。
“店家,給我來一鼎香爐,再來一扎好香,唔,是否有三光俱足的銅鏡。”
店肆里,一襲灰袍子的店家原先還是尋常模樣,待聽到三光俱足的銅鏡時,他放下手中扎紙的竹篾,笑了笑,溫聲道。
“有的有的,不想郎君竟然是個懂行的,三光俱足的銅鏡可以算是法器了,一般人可不知道。”
“恩。”裴一清微微頷首,也不多說,做足了高人模樣。
“喏,在這了,瞧瞧要哪個?”很快,店家便將銅鏡拿了出來。
裴一清指著最大的那一個,問道,“這個多少銀子?”
店家笑了笑,說了個數(shù)。
裴一清心中一個肉跳,眼睛不自覺的瞪大了一些,半晌,他又指了另外一個,狀似挑剔模樣,道。
“方才那個好似又太大了一些,這個呢?”
店家又說了個數(shù)。
裴一清:
他緊著又問了幾個,片刻后,他頹然的低頭。
罷罷,囊中羞澀的他居然哪個都買不起,唯一銀子合適的那個,瞧過去又不夠大,顧小郎可是說了,得有三寸才成,不然該瞧不清了。
“算了,就先拿一鼎香爐和一扎香吧。”
店家:……
他這下是瞧出來了,這就是個門外漢,說不得是得了指點,這才開口想要買三光俱足的寶鏡。
神鬼之事,要么不做,要么做了便不能含糊。
店家不放心了,他撫了撫短髭,好心道,“郎君,該是怎樣做,就該怎樣做,不能因為銀錢短缺便少一些東西,這樣不好,還不如不做。”
裴一清:“多謝店家,我知道。”
“這三光俱足的銅鏡,我打算自己做一個。”
店家聽得好笑,自己要是能做,那他還特意花銀子給修行之人開光作甚?不是花冤
枉銀子了么?
他低著頭,無奈的搖了搖頭。
“兒戲兒戲,著實兒戲。”
裴一清可是非常相信顧昭的,當下便道,“怎么不成?三光俱足不就是正午的日光,滿月子夜時的月光,再加上心光么。”
“我一會兒就去買一個銅鏡,要大一些的,這幾日天氣好,想來明日也是個大太陽,正午之時曬一曬,回頭就有了日光,再過七日便是滿月,到時曬曬月亮,我就也有了月光。”
店家:“不錯不錯,那心光呢?”
裴一清:“身心清凈,即可取心光。”
說完,他將顧昭說的取心光說了說。
店家聽了后,愣了愣,“這,這怎可,咱們一介尋常人,不過是凡夫俗子,如何能成?”
裴一清想了想,道,“怎么不成,佛家不是也有云,佛是過去人,人是未來佛,這心光,只要身心清凈,自然人人皆有。”
說罷,他付了銀子,拿了香爐和那扎線香,轉身走了。
瞧那方向,他接下來應該是去光顧婦人和姑娘家最愛去的脂粉鋪子,要去買那大銅鏡呢。
脂粉鋪子愛俏,說不得那銅鏡還是并蒂海棠花的嘞!
……
店家瞪大了眼睛,再瞧桌上那銅鏡,頓時一片肉痛了。
那郎君說得好生有理啊!
身心清凈,自然人人皆有心光。
……
夜幕降臨,一輪彎月升空,冷風吹來,樹上的葉子沙沙作響。
“梆,梆梆!”悶沉的銅鑼聲敲響,幽幽蕩蕩,驅散了黑夜之中不安分的黑影。
夜色中似乎有黑霧逃竄。
梆子聲一慢兩快,睡得香沉的人們起了夜,轉了個身,蒙過被子,恍惚的想著,原來三更天了啊。
還早著呢,還能再睡兩三個時辰。
被子一摟,轉眼又踏實的睡過去了。
……
料峭的春風吹過枝頭,外頭冷,屋里暖,正是好眠時候。
顧昭提著燈,腳邊繞著撒丫子似的大黑,很快便到了城北驚春路的義莊,那兒,月亮朦朧的照下,在白石鋪就的天井中投下沁涼的月色。
八位面有浮毛的白僵直挺挺的站著,他們眼睛閉闔,青黑的唇下,隱隱有尖利的獠牙露出,月光下漾著危險的光芒。
烏古巖和之前一個打扮,一身黑衣裳的將自己藏得嚴實。
只見它頭戴幕籬,黑紗遮臉,瞧不清模樣,唯一不同的是,那拿著三清鈴的手不再纏著黑布條,上頭指骨分明,肌膚白皙,如上等的瑩玉。
大黑在瞧到白僵時,四肢就是緊繃的,它黑黢黢的眼眸落在不化骨身上時,更是連脖頸上的毛都炸了起來。
危險危險!
這人好生危險!
“噓,大黑別緊張,烏小哥是要送幾位大哥歸鄉(xiāng)。”顧昭微微蹲地,伸手順了順大黑脖頸處的毛羽。
在輕柔的順毛中,大黑平靜了下來,小聲的汪了一聲。
知道知道。
就跟當初顧小昭為它找身體一樣,死了,就要落葉歸根的。
顧昭的手頓了頓,隨即又輕輕的摸了摸大黑脊背上的毛羽。
“是的,落葉歸根,因為有人也在等著他們。”
……
片刻后。
顧昭站了起來,抬眸看向烏古巖,又看了一眼它身后的幾位白僵,今日月光明亮,星光熹微,此時月光傾瀉而下,白光如淺薄的流水一般朝白僵的鼻口涌去。
眾僵吸納月華,此處空間扭曲,遠遠看來,天井這一處幽幢,似有眾僵盈盈拜月。
“烏小哥,我送你們一程。”
烏古巖笑了
一聲,聲音幽幢。
“多謝顧小郎。”
說罷,烏古巖手中的三清鈴搖了搖,此處響起幽幢的叮鈴鈴聲,與此同時,眾僵好似得了什么指令,只見“唰”的一下,它們僵直的胳膊抬了起來,一個搭著一個的肩膀,開始往前。
“叮鈴鈴,叮鈴鈴。”鈴聲傳得很遠,似大聲卻又似小聲。
眾僵往前一跳。
義莊中,唯一一間窗紙糊得完整的屋舍里,裴一清一邊起雞皮疙瘩,一邊還要透過自己挖出的窗紙小洞往外頭瞧。
只見他瞧一下,打一個顫抖,瞧一下,打一個顫抖,臉嚇得和死人一樣白。
顧昭注意到視線,看了過去,正好對上桑皮紙坑洞后頭的眼睛,好笑的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這裴書生為何這般找罪受,怕的話,蒙過被子睡下便是了,怎么越怕還越看了?
顧昭不再理會裴一清,她伸手探向絹絲燈,再拿出來時,手中是一疊疊銅錢樣的黃紙。
隨著鈴聲起,顧昭手中的黃紙揚灑飛天。
裴一清瞧見了,眼睛倏忽的瞪大了。
只見那黃紙揚天的時候,于半空中散發(fā)出道道黃光,再落地,它們好似真成了黃銅板,瞬間沒入地下。
與此同時,地上不見張張黃紙。
裴一清瞠目結舌:這,這是入了鬼道,為這幾位亡者買路嗎?
……
顧昭送烏古巖一行人朝城門方向走去,這一路,三清鈴幽幽的響著,似為這白僵唱著挽歌,黃紙簌簌飛天,更添幾分悲涼。
城外,高高的玉蘭樹在地上投下婆娑的身影,微微搖搖,似在不舍。
顧昭于樹下站立,月光傾瀉而下,落在面龐上,似上了一層瑩瑩月白色的妝容,格外的靜謐,格外的溫柔。
“烏小哥,一路平安。”
烏古巖回過頭,沖顧昭微微頷首,“顧小郎再會,等我送完富貴哥他們,我會回靖州城的。”
顧昭眼眸里漾起笑意,“好,我和大人在州城等你。”
“恩。”烏古巖轉身走了。
這一次,它還是踏上了要分別的旅途,不過,它的心里不再有迷茫,因為,送完富貴哥他們,它也該回故鄉(xiāng)了。
它為自己選擇的故鄉(xiāng)。
就像大人說的一樣,忙碌起來,它那空蕩蕩的心便也踏實了。
宛若一片葉子飄啊飄,晃晃悠悠,終于落到了地上。
……
待此處不見那一身黑衣裳的不化骨,也不見那幾位僵硬的白僵大哥,顧昭側耳聽了聽,就是連鈴鐺聲也不見了,這才抬腳離開此處。
……
誰也不知道,在南城門外約莫五里左右的營地里,一位著明光鎧的兵士站在高高的望火樓,他的目光朝北面看去,好似聽到了什么,面上閃過一絲的意外和困惑。
養(yǎng)僵人的紫金鈴……這鈴聲怎么會在此處響起?
不是該在臨沂的雁蕩山么?
……
春寒料峭,夜里的風還是有些凍人的,風吹起明光鎧肩后的披風,簌簌揚揚,于寒風中股蕩出蕩氣回腸的弧度。
只見此人面容冷肅,薄唇微抿,自有一股不凡的氣度。
“于副將好!”
李打鐵幾人巡夜,只見他們舉著火把,瞧見望火樓中的于常柊,后腳跟一攏,站得板直,中氣十足的道了一聲好。
夜里寒涼,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于常柊收斂了眼里的銳意,看向李打鐵幾人時,笑得有幾分的憨實。
“今夜是你們巡夜啊,夜里涼,喝點熱水暖暖就成,別喝酒,回頭我聞到了酒味可不會客氣,一準報告到趙參將那處去。”
李打鐵幾人心慌,“沒有沒有。”
幾人相互瞧了瞧,使了個眼色,推推搡搡,最后李打鐵出頭。
他撓了撓頭,帶著鄉(xiāng)人的憨厚,吞吐的開口道。
“大人,沒什么事的話,我們,我們就接著巡夜去了。”
于副將笑道,“去吧。”
待見到這一行人走遠了,他又回過頭繼續(xù)朝城北的方向看去,眼里的笑意一下就淡了下去。
只見他眸光晦暗,嘴唇薄薄,黑里俏的面容沒了表情,有些像林子里倏忽昂頭的黑蛇。
陰郁又邪惡。
春風中,他喃喃自語,“臨沂的養(yǎng)僵人……不思量化黃泉疣,他來這靖州城做甚?”
擅離職守,此乃兵家大忌。
于常柊有些不痛快。
片刻后,他倏忽的勾唇笑了笑,頗為自諷。
他這是當大頭兵當久了,居然還來了個兵家大忌?
可笑,當真可笑!
……
另一廂,李打鐵幾人繼續(xù)巡夜,夜里冷,大家伙還是有偷偷的喝幾口酒暖暖身子的,想著于副將的話,這幾個人有些擔心。
“打鐵哥,我們真有味不?”張大頭湊近李打鐵,張嘴就呵了一口氣。
李打鐵一時不察,來不及屏氣,當下便被那一口氣嗆壞了鼻子。
他氣怒得不成,手箍過張大頭的腦袋,抬手就拍,沒好氣的罵道。
“好你個大頭,是不是故意的?啊!老實交代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就是就是,打鐵哥,他肯定是在報復你昨兒在他的被窩里放屁,熏到他了,他就是故意的,哈哈哈。”周圍的幾個起哄。
李打鐵怒瞪,“當真?”
張大頭委屈,“沒有沒有,打鐵哥,我就想問問,是不是真有味兒。”
他扒拉下李打鐵那像鐵條一樣的手,不敢瞪他,只敢眼睛掃過其他幾個人,瞪他們瞎起哄,最后嚷嚷道。
“你們也知道參將大人治軍多嚴,上回咱們在州城撒了泡尿,我攢的兩個月的私房就沒了,要是大人知道咱們喝酒,肯定又要治咱們。”
李打鐵一巴掌蓋過去,又罵咧道。
“混球,還敢說大人,要不是大人從中說和,咱們得罪了毛鬼神,這下還別扭難受著呢,讓你不記好,該打。”
張大頭抱頭,“錯了錯了,是我憨,說錯話了。”
李打鐵這才罷休,不過,仔細想想,回頭趙參將要是知道了他們夜里偷喝酒,肯定又會罰他們,他們可沒有私房銀上交了。
當下李打鐵就湊近每個人面前,吸著鼻子好一通嗅,惹得眾人哈哈笑的鬧成一團。
“打鐵哥,我呢,我呢,我臭不臭?哈哈哈”
“……”
李打鐵將湊自己最近的孫三里推開,沒好氣道,“三妮兒起開。”
孫三里生氣,“是三里,不是三妮兒!”
李打鐵敷衍,“知道知道,三妮兒。”
趕在孫三里生氣之前,他緊著就道,“是有點味兒,咱們都喝點水沖沖。”
這話一出,眾人不敢笑鬧了,紛紛拿出水囊喝了喝熱水。
張大頭喝的時候,不經(jīng)意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剛才于副將好像是故意將咱們支開的。”
李打鐵停了動作,“有嗎?”
張大頭點頭,“有啊,于副將那人,我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這話一出,孫三里幾人也跟著附和了起來。
“對啊,變臉賊快了,我瞧過兩次,剛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呢。”
“對對對,總覺得他和咱們不是一路人,咱們是憨憨,他是憨奸憨奸的……”
“……”
眾人七嘴八舌,李打鐵聽了,面上浮起若有所思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