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 168 章
清風(fēng)起, 夜色逐漸濃郁,州城里響起了梆子的聲音,家家戶戶將燈燭點上。
豆大的燭光充盈屋舍, 從高處俯瞰,偌大的州城里光點無數(shù),遠遠地和草叢河面上的流螢相互應(yīng)和。
夏日靖州城的夜晚, 有著別樣的靜謐。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這時, 一陣詭譎又滲人的鴟鸮叫聲響起,瞬間打破了夜的寂靜。
于常柊穿一身黑色的勁衣, 面上用一塊黑布蒙著,袖間藏一柄鋒利的小劍。
薄云遮蓋了月色, 天空幽藍,周圍一片的黑, 借著夜色,他一個翻身, 避開了營地里又一波巡視的人, 提了提面巾, 聲音壓低, 道。
“走!”
話落, 就見于常柊足尖一點,瞬間猶如燕子穿云縱一般,動作靈巧的朝夜色中奔去。
半空中,一頭花羽的雙面鴟鸮詭譎一叫,振翅盤旋追上。
營地大門處起了一道風(fēng)氣, 參天大樹的枝椏被撼動, 綠葉飄飄落下。
……
城南營地里。
李打鐵等人巡夜經(jīng)過于常柊的屋舍, 一行人看了一眼,笑了笑,閑話道。
“于副將又在用功了。”
“是啊,嘖,要我說啊,這太用功了也不好,凡事須得講究有張有弛才好,萬萬莫要將自己逼得太緊了。”
“你們瞧咱們副將,這些日子人都熬枯了,十分的才貌也只剩五分,眼睛里的血絲就跟大半月沒睡一樣,嘖嘖,回頭姑娘家們該瞧不上嘍!”
“說起姑娘家,最近怎么不見朱家那丫頭給于副將送東西了啊?別說,那丫頭的手藝還真不錯,做的鹵貨滋味極好,就是那等不值錢的大腸小腸都好吃著哩!”
說話的兵丁想起那鹵貨的滋味,腹中饑餓,嘴里發(fā)饞,忍不住舔了舔唇,當(dāng)下就伸出大拇指,不吝嗇的夸道。
“就一個字,香!”
“就是就是,指定是瞧咱們副將最近不俊俏了,這才不送了,哈哈哈!”
旁邊幾人一聽,跟著樂呵起來。
“瞎說什么呢!姑娘家的清譽也是你們能打趣的?”
李打鐵不客氣,繃著臉給說小話的兵丁們彈了個腦蹦兒。
大家伙見他面容嚴(yán)肅,頓時收了吊兒郎當(dāng)?shù)哪印?br/>
李打鐵恨鐵不成鋼。
“于副將對朱家小姑娘有救命之恩,人家家里人感恩,這是知恩圖報!”
“你們說說,你們摸著心口好好說說,自己的心臟不臟?啊!朱屠夫一家忙,托家里的丫頭送幾回好食,怎么到了你們嘴里,話就這么的不對味兒呢?”
幾人聽了這話,相互瞧了瞧,繼而擠了擠眉眼,也不和李打鐵計較,眼里盡是揶揄。
都是過來人,誰還看不出來啊,每回來,朱家那丫頭都絞著帕子,臉頰酡紅,眼睛亮晶晶的似語還休。
那不是春心暗動是什么?
李打鐵何嘗不知道,只是人家爹娘拘著姑娘家了,于副將那頭明顯沒甚意思,純粹就一小丫頭在剃頭擔(dān)子一頭熱罷了。
年少輕狂時,誰還沒對誰動過心啊,尤其還是那等俊俏又優(yōu)秀的青年人,中間還擱了個救命之恩。
不過,這事到底是對姑娘家的清譽不好,人家父母管著了,也沒發(fā)生什么不能挽回的事,他們少說幾句,對那姑娘也好。
李打鐵的視線瞧向屋舍。
只見屋子里點了盞油燈,一道瘦削頎長的影子投在窗欞上,剪影烏發(fā)高束,下頜骨線條流暢,手中拿一卷書,儼然是在苦讀模樣。
他心里嘆息了一聲。
朱家姑娘是個有眼光的,于副將不單單俊俏,還是個有大志氣大抱負的人。
他老鐵是做不到這樣的苦讀,不過,這不妨礙他欽佩。
走吧——
李打鐵正待招呼兄弟們。
“好了,于副將該起身抻手抻腳了。”這時,一道聲音帶著笑意響起。
李打鐵瞧了過去,說話的是他最近新帶的小兵,大家都叫他的諢號猴豆兒。
猴豆兒又瘦又小,不過人特別的機靈,還心細,是做斥候的好種子。
是以,雖然手頭功夫還不夠,自己還是留他在他們這一支隊伍里了。
李打鐵順著他的聲音看去,果然,窗欞里的影子開始起身,抻了抻手腳。
“……接下來,咱們于副將該喝三口水,再抓抓臉頰,撓一次癢癢了。”
耳朵旁,猴豆兒的聲音落地,下一瞬,窗欞上的影子做出同樣的動作,分毫不差。
大家伙兒驚奇,“哎!猴豆兒你真行啊!竟然都說對了!厲害了哈!”
猴豆兒躲著大家兒朝自家腦袋伸來的毛手毛腳,嘿嘿直笑,故作謙虛。
“沒甚,這也沒甚!”
“哎,我說你們,真的都沒有注意到過嗎?這也太不認真了吧,咱們巡夜經(jīng)過這,夜夜差不多這個時辰,于副將回回都要來一趟這樣的動作。”
他吐槽了一句。
“要不是知道里頭是于副將,我都以為是坊間的皮影呢。”
“哈哈哈。”幾人聽了樂呵一笑,并不以為意。
抬腳正要繼續(xù)往前走,大家伙兒注意到前頭的李打鐵腳下不動,不禁意外的喊了一聲。
“打鐵哥?”
不單單李打鐵沒走,就連張大頭和孫三里也不動。
“怎么了這是?”猴豆兒不解。
“豆兒,你給哥說一說,這于副將,他當(dāng)真每夜都來一串這樣的動作?回回不差?”
李大鐵吞了口唾沫,艱難的繼續(xù),“就跟皮影戲兒一樣?”
“啊?是啊。”猴豆兒老實的應(yīng)了下,“你們也知道的,我眼神好使嘛,瞧了就記心里了。”
李打鐵幾人沒有說話。
他們之前說于副將憨奸,后來又打消了對他的懷疑,為何打消,蓋因為于副將屋里夜夜有影子,說明他都好好的待在屋里。
皮影兒?
每一日差不多時辰一樣的動作,抻腿抻手喝水倒是好說,臉頰邊的抓癢呢?
要是這影子是假的……
見氣氛不對,猴豆兒心里有些慌。
“打鐵哥,是不是我說錯什么話了?”他一拍自己的嘴巴,懊惱不已,“瞧我這嘴巴,大頭哥你說得對,我這嘴上沒把門就是不成,瞎說啥皮影戲兒啊,上官也編排,該打該打!”
旁邊,孫三里拉住了猴豆兒的胳膊。
猴豆兒側(cè)頭:“三里哥?”
孫三里面容嚴(yán)肅,“不是你的錯,猴豆兒,說不得你還立功了,大功!”
前頭的李打鐵咬了咬牙,抬腳朝前頭的屋舍走去。
是不是瞎說,過去一看便知。
李打鐵也不敲門,只見他微微俯身,眼睛對著門的縫隙往里頭瞧。
倏忽的,他眼睛猛的瞪大,伸手攔著身后的人,腳步緩慢的往后退了兩步。
“別,別動。”
孫三里和張大頭幾人心一緊,心中有了不詳?shù)念A(yù)感,接著,幾人就聽前頭的李打鐵聲音都打顫了,又干又緊,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
“沒人,里頭沒人,快,快去尋大人……不不,尋大人無用,快去尋大人上回給咱們找的高人!”
孫三里幾人知道,李打鐵說的高人,是上一回他們得罪毛鬼神,幫他們和毛鬼神說情的高人。
幾人突然反應(yīng)過來,猛的抬頭瞧窗欞上的影子,只見它正低著頭,單手扶住額頭,做出瞧書卷的動作。
幾人心下一寒,俱是兩股顫顫。
屋里沒有人,那這影子是什么東西?
變動往往在一瞬間,就在李打鐵幾人要往后退時,原先緊閉的屋門“砰的”一聲打開,窗欞上的影子倏忽的成了一道黑色的風(fēng)氣,猛的將驚駭?shù)睦畲箬F幾人拽進了屋。
還不待人察覺,大開的屋門“砰的”一聲,緊緊的又闔上了。
李打鐵幾人來不及呼叫,瞬間就被關(guān)進了屋子,跌在地上,身上纏繞著黑色的霧氣。
他們動不得喊不出聲,只眼睛圓瞪,驚得豆大的汗珠直直掉落。
視線掃過桌子,只見那兒擱了盞油燈,上頭擺著一籃子的棕皮沙梨,有一個沙梨被咬了幾口,隨手擱在桌上,露出里頭雪白又水潤的梨子肉。
孫三里恨得不行。
是憨奸,是憨奸!
他們沒有懷疑錯!這于副將當(dāng)真有鬼!
真是白瞎了他家姑婆的沙梨!
……
與此同時,正在疾馳的于常柊猛的腳步一停。
“怎么了?”粗啞又陰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鴟鸮盤旋,伴著詭譎的咕咕聲。
于常柊后牙槽一咬,緊了緊下頜骨,“屋里進人了。”
鴟鸮不以為意,“我道是何事。”
“無妨,我在那兒布下了法陣,有人靠近屋舍,窗欞上的黑影定然會化作颶風(fēng),鉗他入屋。”
它桀桀怪笑兩聲,“這叫地獄無門他偏闖,正好我近來饞的慌,待事情了了,予我上一道開胃的小菜!”
至于那尸骨嘛,到時往荒郊野嶺里一丟,就說那小兵私逃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自然神不知鬼不覺。
于常柊還是有些不放心,也不知道會不會鬧出動靜又引人來看,他得回去瞧瞧,該善后的善后。
鴟鸮不在意,“也罷,你去吧,我先去息明山一探究竟。”
鸮鳥的眼眸里閃過一道晦澀之意。
息明山,孔家的果園便是處于那一片山脈的山腳附近。
花羽的鴟鸮鳥羽一振,猶如一道疾馳的幽光,此地瞬間不見鸮鳥的蹤跡,只有幾片落葉跟隨著風(fēng)氣盤旋落地。
于常柊轉(zhuǎn)了身,壓低身子,足尖一點,如燕子穿云縱一般的躥了出去。
誰也不知道,在他腹肚里,將兩人對話聽了真切的孫老太有多著急。
不是她家三里吧?
應(yīng)該不是吧?
不至于這么寸吧。
她心里著急,手中的動作卻不慢,只見粗糙冰涼的手對著于常柊的肚子摸啊摸啊的,摸個不停。
不管了不管了,就算不是她家的三里,那也是旁人家的三里,哪里能讓這兩畜生糟蹋了別人家的娃娃呢?
孫老太心生豪情萬丈!
不怕不怕,她苦練多時,今日一定成的,這就跟她家三里和她說的,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是一樣的道理!
……
風(fēng)兒將遠處的流云吹來,薄云遮住沁涼的月色,夜色愈發(fā)的昏暗了。
夜里的靖州城很安靜,息明山更是安靜,偶爾風(fēng)來,搖晃樹枝沙沙作響。
靜得有幾分嚇人。
……
孔家果園。
此處果樹枝繁葉茂,偶爾有流螢飛過,按理來說,這第一年的果樹應(yīng)該是不掛果的,不過,孔家的這處果園卻是例外。
只見大大小小的果實綴在碧翠的綠葉之間,紅的杏,粉的桃……格外的喜人。
這功勞,除了春分時龍君的布雨,有大半要歸功于辛勤施肥的沖虛道長。
當(dāng)然,沖虛道長是不樂意的。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嘔……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陛下,陛下是不會丟下我不管的,顧昭,待我重見天日,定然生啖你肉,暢飲你血,一雪今日之恥辱。”
果園的西南方向埋了個糞甕,一半在土里,一半露出地面,此時,上頭蓋了個大大的厚木板,一根糞勺插在其中,木頭底下糞水時不時的冒一個咕嚕泡。
糞勺中,沖虛道長罵著顧昭,聲息弱了許多。
天殺的顧昭!
天殺的謝幼娘!
明明知道他沖虛道人的命胎在這柄糞勺之中,謝幼娘這娘們,夜夜歸家時也不思量將他藏好,竟然直接將他插在這糞甕之中!
還和自家夫婿振振有詞,說她是在漚肥!
神他馬的漚肥!
分明是在報復(fù),報復(fù)他謝家莊一事!
陛下——
沖虛道長口鼻中都被嗆著惡臭,從一開始的作嘔,到現(xiàn)在的居然有所習(xí)慣,他心下悲涼,一股絕望涌上心頭。
難道,這就是俗話中的久居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嗎?
不,他不要!
陛下啊——
他的陛下能尋得到他嗎?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就在沖虛道長悲憤自苦之時,林子里響起了一陣鴟鸮的叫聲,聲音詭譎又滲人,瞬間驚起飛鳥陣陣。
糞甕之中,沖虛道長精神一震!
是鸮君!
是陛下身邊的雙面鴟鸮!
陛下派人尋來了!尋他來了!
“在這,我在這兒……老道在這兒啊!”
為了引得雙面鴟鸮的注意,沖虛道長顧不得惡臭,將自己這段時日好不容攢下的一點的氣力使出,奮力的攪動糞甕。
瞬間,糞甕之中的暗流涌動,難以避免的有惡臭朝天涌出。
沖虛道長眼中有淚,悲憤欲絕。
顧昭,今日之恥,來日我沖虛道人必定雙倍奉還。
半空中,盤旋于空的雙面鴟鸮聽到動靜,猛的低頭,視線落在那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地面上,此時有陣陣惡臭傳來的糞甕,眼睛瞪得更大了。
它,驚呆了。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沖虛道長?”
只見鴟鸮前后兩張臉上的嘴巴動了,前頭是滲人的鬼鸮聲,后頭則是老者陰沉沙啞的聲音。
是我!
沖虛道長激動,瞬間,糞甕中的暗流更洶涌了。
聞著那陣陣惡臭,鴟鸮的腳步遲疑了。
沖虛道長在此處?是糞甕?還是糞勺?亦或是糞水中的某一物?
不過,不管是何物,落到這樣境地的沖虛道長,還有必要帶回去給陛下嗎?
沖虛道長好似察覺到了鴟鸮的遲疑,當(dāng)下是一股惡氣直奔天靈。
欺人太甚!
顧昭欺人太甚!
……
與此同時,在靖州城巡夜的顧昭腳步一頓,捏著六面絹絲燈燈柄的手一緊。
“怎么了?”
旁邊,背著破袋子,兜一堆無主財炁的毛鬼神有些意外,它抬頭看了過去。
顧昭先是咬了咬牙,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又漫上了笑意。
“沖虛道長動了。”
那是她親手煉制的糞勺,又怎么會不知道沖虛道長在攢氣力,像沖虛道長那樣攪風(fēng)攪雨的大人物,有朝一日落入那等攪糞的境地,定然心口憋一股氣。
他艱難的攢下氣力,那稀薄的氣力既然脫不了困境,必定不會妄動,如今動了,只能說明一件事。
那就是救星來了。
東梁的慶德帝派人尋來了。
“我去瞧瞧。”
顧昭丟下一句話,提著燈,抬腳入了鬼道,下一瞬,此處倏忽的起了一道風(fēng)氣,人途和鬼道短暫的相匯。
“我也去!”毛鬼神緊著說道,它緊跟著顧昭的腳步,也進了鬼道。
不過是須臾的時間,顧昭從天光蒙昧的鬼道之中走過,瞧過去速度尋常,然而轉(zhuǎn)眼,六面絹絲燈的光團已經(jīng)在遠處。
好快。
毛鬼神頓了頓,暗暗慶幸自己和顧昭是友非敵。
謝家莊一事后距今,短短數(shù)月時間,顧道友一身的修為更精湛了。
見顧昭的身影消失,知道她這是出了鬼道,毛鬼神緊了緊背上的布袋,抬腳跟上。
……
息明山,孔家果園。
顧昭一出鬼道,身影一晃,貼著一棵橘子站著,斂息術(shù)的術(shù)法運轉(zhuǎn)到極致,絲毫不敢大意。
遠遠瞧過去,不見顧昭,不見六面絹絲燈的暖光,只有橘子樹繁茂的枝椏隨風(fēng)搖擺。
顧昭環(huán)顧了周圍一眼。
此地空無一人,除了風(fēng)聲便只有前方糞甕中暗流涌動的動靜,天上的流云被吹散,遮掩了大半夜的月華悄悄傾瀉而下,為這片天地投下幽幽的冷光。
顧昭的視線一下便落在了一棵桃樹下頭,只見那褐色的樹枝上倒掛著一只鴟鸮。
花羽,尖嘴圓眼睛,夜色下它,橘色的眼睛顯得有些兇狠無情。
下一瞬,沖虛道長虛弱的聲音映證了顧昭的猜想,只聽他忍著怒和恥辱,細聽,里頭還有幾分示弱。
“鸮君,你我同在陛下麾下,眼下外敵強勁,咱們更是要同心協(xié)力,一致抗敵。”
只見糞甕中咕嚕嚕的有泡冒出,鴟鸮笑了一聲。
“道長莫要激動了,你是被下了禁制吧,說實話,我就只見這糞水?dāng)嚨脜柡Γ牪坏降篱L的只言片語呢。”
沖虛道長傻眼了一瞬,隨即氣得幾乎要嘔血。
鴟鸮羽翅一震,瞬間起了一道黑色風(fēng)氣,風(fēng)氣猛的朝西南方向的糞甕奔去,沖虛道長只覺得自己體內(nèi)倏忽的涌入一股力量,頓時大喜,連忙吸納這股力量。
雖然還無法從這可惡的糞勺中脫困,好歹能破了顧昭下的說話禁制。
鴟鸮抬翅膀,捂住口鼻。
“好了,你說吧。”
沖虛道長瞧著它嫌棄的動作,心中又哽了哽,忍著怒氣,將話重新說了一遍。
“嗤,就道長如今這模樣,不過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罷了,還談何共拒外敵人?”
鴟鸮聽后,當(dāng)即冷哼了一聲。
只見它動了動,咕咕咕咕的聲音從鸮面中出現(xiàn),同時有如老者的人言從腦后傳來。
竟然是鬼鸮!
顧昭注意到,這鴟鸮竟然頭有雙面,是道家典籍中記載的鬼鸮,傳說中,以人魂為食的鬼鸮,尤其喜愛新鮮鬼魂。
顧昭提著燈的手緊了緊,心中暗罵一聲,當(dāng)真是蠅營狗茍!
……
“你!”聽到鴟鸮的話,沖虛道長氣極。
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啊,不過是一頭鬼鸮,居然也敢質(zhì)疑嘲諷他沖虛道人?
可悲可悲!
奈何情勢比人強。
沖虛道長咽下這口氣,放軟了自己的姿態(tài),“鸮君,我的命胎還在,顧小郎雖然天資出眾,卻也和那等自恃才華的年輕人一樣,狂妄!自大!”
“是,此一遭他是折辱了我,不過,也因此予我留了一線生機!”
沖虛道長的聲音緊了緊,好似在恨恨咬牙,有著血海深仇一般。
“須知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深!我命胎尚在,今日鸮君助我沖虛脫困,待我尋一身好資質(zhì)的皮囊,潛心修行一段時日,定然能助陛下完成大業(yè)。”
“鸮君救命之恩,我定當(dāng)銜草相報!”
聽到這的顧昭撇了撇嘴。
瞎說!她哪里狂妄自大了?
這沖虛道長一定不愛釣魚,不然怎么會不知道,這釣魚也是需要餌的,這可不,她留著他這個餌,雖然隔了數(shù)月,魚兒還是來了嘛!
“不動手嗎?”毛鬼神是偷神,它悄無聲息的站在顧昭旁邊,隱在樹根的樹影下,聲音化作絲線傳入顧昭耳中。
顧昭搖了搖頭,“跟著它,后頭還有人。”
她的視線落在前頭。
只聽沖虛道長急急催道,“鸮君,動作要快,回頭驚動顧昭那殺胚,仔細咱倆誰都走不了了!”
接著,他頓了頓,有些恥辱的道,“瞧到那柄糞勺沒,我的命胎被煉化在其中了。”
“呵!”鴟鸮冷笑了一聲。
它瞧著西南方向的糞甕,想著往日里沖虛道人精湛的道法,如今竟然落入這等狼狽又可笑的境地,對未曾見面的顧昭更是心生忌憚了。
倒是不再逞口舌之快。
只見它尖嘴一張,瞬間,一道尖利滲人的鬼鸮聲呼嘯而出。
與此同時,西南方向那口埋地的糞甕應(yīng)聲崩裂,一柄半球圓頭的糞勺騰空,只見它滴溜溜的轉(zhuǎn)了兩圈,在黑霧的籠罩支撐下立直了。
顧昭:……
要不是這一地的狼藉,瞧這陣仗,瞧這夜色,還真有兩分神兵利器出世的派頭呢!
毛鬼神要氣炸了。
顧昭視線一瞥,就見它捏著破布袋的手緊了緊,黑黢黢的眼睛瞧著鬼鸮格外不善。
顧昭一驚,“不可輕舉妄動。”
毛鬼神:“我知道。”
只見它瞧著地上那口破掉的糞甕,暗暗咬了咬牙,瞧過去可不像是知道的模樣。
顧昭猶豫了下,寬慰道。
“尊神莫惱,一會兒,待我尋到它的背后之人和同伙,定然將它捆了,讓這鬼鸮賠你一口新的甕壇。”
“怎么賠?”毛鬼神也不和顧昭客氣,當(dāng)下便問道。
啊,怎么賠啊,不是該用銀子賠嗎?顧昭思忖。
“可以像沖虛道長那樣賠嗎?”毛鬼神開口。
它的眼睛瞅過這片果園,只見這一處的果園果樹枝葉繁茂,上頭的果子長勢喜人,完全看不出是今年才種下的果苗。
它知道,除了龍君春分布雨的功勞,沖虛道長功不可沒,倘若再多一甕的鴟鸮甕壇,回頭小月亮她阿爹阿娘漚的肥,肥力應(yīng)該會更好吧。
肥力好,果樹就長得好。
果樹長得好,結(jié)的果實就多。
結(jié)的果實多,小月亮她阿爹阿娘的銀子也就更多。
有了銀子,小月亮可以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裁漂亮的衣裳,買好看的頭花。
她要少花自己給的財炁,這花阿爹阿娘的銀子,總不要緊了吧,爹娘養(yǎng)閨女,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兒!
毛鬼神瞧那花羽的鴟鸮,眼睛都明亮了,期待道。
“顧道友,成不成啊?”
顧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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