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第 173 章(捉蟲)
顧昭踩過鬼道灰蒙的土地, 時(shí)不時(shí)有鬼物化作的黑霧襲來,在瞧到她手中的光團(tuán)時(sh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濃郁的黑在半空中一滯, 倏忽的又掉頭逃竄。
“快跑,是那道長!”
鬼音幽幢, 窸窸窣窣的聲音中帶著倉皇,不過一瞬, 這一處的鬼道就空空蕩蕩又干凈了。
顧昭:……
“跑這么快作甚,我又不吃鬼。”
“嗤。”沖虛道長冷哼一聲,“顧道友你是不吃鬼,你是折磨鬼!”
顧昭嘿嘿一笑, “道長這下又和我說話了?”
沖虛道長嘴一抿,不再理會(huì)顧昭。
顧昭也不以為意,沖虛道長身上有禁制,因此不能多談?wù)搼c德帝的事,她倒是理解,眼下正主在手,沖虛道長說不說倒也不打緊。
顧昭低頭瞧了一眼手中的絹絲燈,笑了笑, 腳下的步子都輕快了。
……
“尊神, 我回來了。”
才到靖州城的兵營, 顧昭掃過周圍一眼,有些意外,“這是怎么了?你們?cè)趺炊紣瀽灥? 難不成是那于副將跑了?”
毛鬼神眼睛一瞪。
“怎么可能!”
“是是是!尊神恕罪, 是我說錯(cuò)話了, 既然于副將沒有跑,你們?cè)趺炊家桓庇杂种沟哪影。俊?br/>
“不過,他就是跑了也不怕。”
顧昭將手中的絹絲一提,笑得眉眼彎彎。
“大魚抓到了!”
毛鬼神眼睛一亮,“那……那糞甕呢?”
“都有都有!”顧昭輕輕的拍了拍自己手中的燈籠,哈哈一笑,“一道擱在里頭了,尊神莫憂。”
毛鬼神滿意了,“不錯(cuò),顧道友做事向來讓人放心。”
它的視線一轉(zhuǎn),落在長柄圓球的東西上,小小又稚氣的臉上閃過一道欣慰。
有了這,過兩日?qǐng)@子里再添一口新甕,明年的這個(gè)時(shí)候,果園里結(jié)的果子肯定更多!
果子多,錢財(cái)便充裕,錢財(cái)充裕,小月亮的阿爹阿娘也就更大方,小月亮就能吃到更多好吃的了。
今夜,果真是開心又收獲滿滿的一夜啊,碰到顧道友就是會(huì)有好事情發(fā)生!
毛鬼神看顧昭的目光更喜歡了。
糞勺里,沖虛道長聽到這話,頓時(shí)難以置信了。
“天殺的顧昭,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你竟敢如此折辱我等!報(bào)應(yīng),報(bào)應(yīng),你一定會(huì)有報(bào)應(yīng)的!”
“才不會(huì),我這叫做廢物利用,發(fā)揮你們的余熱,給你們積陰德呢!”
顧昭不理會(huì)沖虛道長,只見她手一揚(yáng),指尖出現(xiàn)一道黃紙朱砂的符箓,下一瞬,符箓化作瑩光沒入長柄,沖虛道長頓時(shí)沒了聲音。
她的視線一轉(zhuǎn),落在孫老太身上,笑了笑。
“阿婆。”
孫老太眼睛微微瞇了瞇,“你是——”
“我叫顧昭。”顧昭撿起桌上的籃子,彎腰將落了一地的沙梨撿了起來,重新擱在桌上。
做完這,她笑了笑,道。
“阿婆家的沙梨味道特別好,水潤又清甜,我阿爺吃了梨子膏,這些日子,那咳疾都好了許多了。”
孫老太恍然,“啊!我記起來了,你是那日買我梨子的那位小郎!”
顧昭:“是啊,阿婆,炎柱哥后來還去市集里尋了你幾回,想和你鄭重的道個(gè)歉……哦,炎柱哥就是那日踢了你梨子筐的漢子。”
孫老太擺手,“嗐,這事兒不打緊,小郎你都將梨子買下了,我也沒損失啥。”
顧昭點(diǎn)頭。
她瞧著一身鬼炁的孫老太,知道她已是亡人,心里嘆息了一聲,感嘆一句人生無常,倏忽的想起了什么,緊著就問道。
“阿婆,可是于副將害你了?”
孫老太愣了愣,“這倒不是,我這也算是喜喪了,人睡一覺就過去了,沒病沒痛的,也沒麻煩別人,有福著呢,走得可輕松了!”
顧昭見她說得輕松豁達(dá),忍不住跟著一笑。
孫老太的視線落在孫三里身上,眼里淌出慈愛,聲音都放低了幾分。
“就是不放心侄孫,過來瞧瞧罷了。”
她一攤手,又瞪了瞪眼。
“結(jié)果啊,這一瞧就瞧出不妥當(dāng)了,我發(fā)現(xiàn)這兵頭頭不做人,還養(yǎng)了個(gè)鬼鸮鬼鬼祟祟的模樣,那鬼鸮鼻子靈著嘞,還想吃我這老太太鬼,嘴饞又心狠,我藏在沙梨里都不敢動(dòng)了。”
“說來也巧,這于副將這些日子著急上火了,一人一鳥商量著事兒的時(shí)候,他拿了個(gè)沙梨咬了幾口,我就順道進(jìn)了他的肚子。”
“哈哈哈,這一路我都偷偷的摸著他的肚子,回來就把他給摸趴下了!”
想起自己的壯舉,老太太一臉的自豪。
顧昭豎了個(gè)大拇指過去,“阿婆厲害,巾幗不讓須眉!”
“哈哈,小郎客氣了。”孫老太笑了兩聲。
她瞧著毛鬼神,面上又浮上了一分愁,瞅了瞅?qū)O三里幾人,又瞅了瞅毛鬼神,拉著顧昭走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商量道。
“小郎啊,剛剛這神君說了,它瞅著我家三里幾人眼熟,說不是熟人,是得罪它的人,我瞧三里幾人別別扭扭又不敢說話的模樣,心里一轉(zhuǎn),一下就明白了,他們肯定是做什么虧心事,得罪神了!”
“小郎,你給做個(gè)中間人,幫忙說和說和唄,回頭我讓我家三里請(qǐng)你吃沙梨,香著嘞!”
顧昭愣了愣,失笑不已。
她可算明白這一處氣氛沉悶的原因了。
“阿婆不打緊,這事我已經(jīng)說和過了,幾位大哥也給尊神道歉上供了,只要他們不再犯,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
顧昭側(cè)過頭,見毛鬼神沒有想起來,和它解釋道。
“尊神,這幾位大哥就是在州城里污了道的那幾位大哥。”
毛鬼神哼哼了兩聲,想起了那段時(shí)日的糖蒸酥酪和牛乳茶,沒有再計(jì)較了。
……
孫老太要走了,孫三里哭得涕泗橫流。
“嘖,都多大的人了,還做這般小兒姿態(tài)!別哭別哭,都哭花臉了,仔細(xì)同僚都笑話你了。”
孫老太嘴里埋汰著孫三里,眼里卻有牽掛子孫后輩的情意。
“我舍不得你,姑婆!”孫三里重重的抽了個(gè)氣。
孫老太擺手,“好了好了,陰陽有別,你就站那地兒,別挨姑婆這么近,不好的,你啊,想姑婆的時(shí)候,就給姑婆燒些金銀元寶下去,姑婆就知道了。”
孫三里點(diǎn)頭,“好,逢年過節(jié)時(shí)候,我一定記得給姑婆燒紙。”
孫老太的身影漸漸淡了,她背著手往鬼道里走。
“我那幾棵梨子樹,一定給我照顧好嘍!這果子樹最懂恩了,你給它好好的施肥,捉蟲,剪枝……到了秋日時(shí)候,它能給你結(jié)滿滿一樹的果子嘞。”
“又香又甜……”
“走嘍,要是了得空,你就尋個(gè)手巧的師傅,扎個(gè)紙丫頭紙?bào)H紙馬什么的捎下去,忙活了一輩子,姑婆也累了,是時(shí)候該享享福了。”
孫三里聽得心酸,望著孫老太離開的那一處,眼淚嘩啦啦的落下。
“姑婆……”
“給你。”顧昭遞了個(gè)東西過去。
“是什么?”孫三里側(cè)頭一看,抽噎了一口氣。
顧昭:“紙丫頭和紙馬。”
孫三里接過,原先不過巴掌大的紙?jiān)盟埔婏L(fēng)就長,一下便似香燭行里賣的紙人紙馬大小,只見紙
人紙馬栩栩如生,眼睛處皆沒有點(diǎn)睛,紙馬立著足卻不揚(yáng)鬃。
“這……”他抬起頭。
旁邊的李打鐵一拍孫三里的腦袋,恨鐵不成鋼,“三妮兒真呆,顧小郎東西都給你了,你還不懂得給姑婆燒去?真是傻了。”
孫三里恍然,“對(duì)對(duì),給姑婆燒去!”
……
隨著火光“蹭的”一聲騰起,烈火撩過紙馬紙丫頭,不過頃刻時(shí)間,上頭便燃起了熊熊火光。
孫三里眼里倒映著火光,喃喃道。
“姑婆,我會(huì)好好照顧沙梨樹,也會(huì)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你就放心吧。”
說著說著,他眼里又涌起了淚水,過往和姑婆生活的一幕幕好似在火光里浮現(xiàn)。
沒了阿爹阿娘,和村里小娃兒干架,摔得頭破血流了,是姑婆尋來,領(lǐng)著他回家。
那雙手有些粗糙,不知為何卻格外的溫暖……一記就是許多年,這輩子都不會(huì)忘記。
坐在飯桌邊吃飯的他不敢夾菜,從碗里偷偷的覷過去,姑婆在灶膛處燒火,抓到自己的視線,眼睛一瞪,一點(diǎn)也不溫柔。
“快吃,沒吃完不許下桌,都是自個(gè)兒家里了,吃飯還瞅姑婆作甚,憨不憨了?快吃快吃,拿出剛才和別人干仗的架勢(shì)來!哎,這才對(duì)了,大口的吃,吃飯也吃肉,回頭個(gè)兒長得高高大大的,看誰還敢欺負(fù)上門來!”
“……三妮兒,姑婆和你說,這人啊,他脾氣越囊,別人就越欺負(fù)你,別怕,咱們光腳的還怕穿鞋的不成?今兒他在咱們家嚼舌根,明兒咱們就敢上他家門口潑糞去,嘴巴臭,就該好好的潑潑,多來幾次,他們也就不敢了,知道沒?”
“……好了好了,性子別跟那炊餅似的,咱們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啊,他們家有阿爹阿娘,咱們?nèi)輧阂灿泄闷虐 ?br/>
……
瞧著火光,孫三里突然“噗嗤”一聲的笑了,笑著笑著,眼里又有眼淚淌下,他急急的抬袖擦去,不想眼淚卻越擦越多。
“沒事,我就是想姑婆了。”
張大頭和李打鐵站在旁邊,心里也不好受,聲音甕甕,故作嫌棄。
“好了好了,這大老爺們的又哭又笑,忒黏糊!別哭了,你沒聽你姑婆說了么,想她的時(shí)候就給她多燒些元寶。”
“我和你說啊,我們老家那邊說了,這親人走了,你偶爾哭哭就成,哭多了,他們?cè)谙骂^能夠感覺到淚水,心中有牽掛,回頭都不好投胎了。”
“真的嗎?”孫三里問著話,目光卻看向顧昭。
顧昭點(diǎn)頭,“是這樣,節(jié)哀,你姑婆走的很安心。”
孫三里:“好好,我這就停歇了。”
他胡亂的擦了擦臉,緊著就去抱于常柊屋里的沙梨。
……
顧昭和幾人道別后,抬腳進(jìn)入鬼道,人途鬼道相匯,此處有一道風(fēng)氣撩起。
鬼道里。
遠(yuǎn)遠(yuǎn)的瞧見一個(gè)老太太站在原地,她瞧著面前的高頭大馬和紙丫頭歡喜不已。
馬兒乖巧,微微伏下了身子。
老太太上了馬,拉扯過下頭的紙丫頭,一夾馬肚子,馬兒得噠的往前,馬背上的老太昂首挺胸,靛青色的土布衣裳好似都精神了幾分。
顧昭笑了笑,下一瞬,她的身影消失在鬼道之中。
……
孔家果園。
也不知道毛鬼神從何處尋來的黏土,數(shù)量頗多,在園子的西南角落里堆了個(gè)小山堆,眼瞅著它還在抖著布袋,顧昭連忙制止道。
“夠了夠了,尊神,這些土夠做一口甕壇了。”
夠了嗎?
毛鬼神詫異。
它瞅著這些泥土在顧昭手中化作流水,一點(diǎn)點(diǎn)的塑形,最后成了一
口甕壇,只見她探手伸進(jìn)絹絲燈,從里頭抓出一道幽光。
鬼鸮陰沉的聲音氣急敗壞,細(xì)聽,里頭還有幾分驚懼。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與此同時(shí),還有鳥類驚惶撲棱翅膀的聲音。
沖虛道長已經(jīng)絕望的不想說話了。
看吧,他就說了,顧昭這殺胚會(huì)拿鸮君頂那口破掉的糞甕,他說的準(zhǔn)吧,那時(shí)他就有不詳?shù)念A(yù)感了!
……
顧昭將甕壇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地上,將沖虛道長往里頭一擱,拍了拍手,笑道。
“成了,你們倆就一道嘮嗑嘮嗑吧,以后長夜漫漫里也有個(gè)伴,不錯(cuò)不錯(cuò)。”
沖虛道長和鬼鸮吵起來了,是鬼鸮單方面的在罵沖虛道長。
沖虛道長已經(jīng)沒力氣多計(jì)較了,他得緊著孔家人擔(dān)肥過來之前,好好的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也許,這是他這輩子最后一次感受到這山清水秀的氣息了。
沖虛道長又悲憤又絕望。
……
靖州城府衙。
夏日的屋舍悶熱,前后窗欞都被敞開了,偶爾一陣風(fēng)來,形成穿堂風(fēng),給這悶熱的屋子帶來一絲的清涼。
潘知州搖著大蒲扇,另一只手端起茶盞,眼睛不離桌上的卷宗。
這時(shí),就聽小廝觀言的聲音傳來。
“大人,顧小郎求見。”
“哦?顧昭來了?快請(qǐng)快請(qǐng)。”
潘知州擱下杯盞,站起了身子,瞧了瞧自己這撩高的袖子,趕緊又將其薅了下來。
“大人。”顧昭行了拱手禮。
潘知州:“小郎客氣了,這邊坐,觀言,將井里鎮(zhèn)的甜瓜和小青瓜切兩個(gè)來,正好給顧小郎嘗嘗。”
他視線一轉(zhuǎn),對(duì)上顧昭,笑道。
“夏日天熱,還是吃些瓜果來得舒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榻衲晏鞖鉄幔@甜瓜曬多了日頭,倒是格外的清甜。”
顧昭笑了笑,“那我可得好好嘗嘗了,多謝大人。”
“見外了見外了。”潘知州搖了搖蒲扇,“對(duì)了,小郎今兒怎么尋我來了?”
顧昭:“大人,我尋到慶德陛下了。”
“哦,慶德陛下啊——”潘知州反應(yīng)過來,“什么?慶德陛下,他現(xiàn)在在何處?”
顧昭:“其實(shí)這慶德帝,大人您也見過。”
“我見過?”潘知州詫異了。
“對(duì),不單單是您,就是陛下也見過。”顧昭也不賣關(guān)子,直接道,“他就是祈北郡城的祈北王,孟東君。”
“是他——”潘知州有些恍惚,“竟然是他?”
顧昭點(diǎn)頭,將沖虛道長做餌,鬼鸮尋來的這一件事說了說,最后道。
“昨日巡夜時(shí)碰到毛鬼神,它是孔家供奉的神靈,謝家莊村覆一事,孔家也是苦主,是以,它也一道追了過去,萬幸有它相幫,城南兵營的幾個(gè)兵大哥都沒事,我尋著鬼鸮的蹤跡,一路跟至祈北郡城的祈北王府。”
“難怪——”潘知州面有沉思之色,“那一日在甘露殿,陳翰林的那一聲陛下,喊的是慶德帝吧。”
顧昭點(diǎn)頭,“是。”
接著,顧昭便將慶德帝以萬骨陣的陰炁腐蝕,開了修羅道的事說了說。
“也是因?yàn)槟菈櫸锏慕蛲俑g萬物,我這才瞧出他皮囊上的貓膩,大人,可要見見這慶德帝的真面目?”
潘知州:……
“那就瞧瞧吧。”
片刻后,潘知州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連連擺手。
“收回去,收回去,快收回去!”
一道幽光閃過,地上那一頭青皮褶皺的四腳蛇重新被收到了瓷瓶之中,那股老臭魚的味道也隨即消失
了。
潘知州瞅著白地青花的瓷瓶,惋惜又肉痛,多好的瓷瓶啊,糟蹋了糟蹋了。
“顧小郎,他這是——”潘知州不解,“慶德帝,他怎么會(huì)是這般模樣了?”
顧昭:“他被騙了。”
潘知州意外,“啊?此話怎說?”
顧昭:“大人,你還記得前朝箴言一事嗎?”
潘知州點(diǎn)頭。
慶德帝沉迷于長生術(shù),供奉了許多方士,荒廢國事,有一日說起自己年輕時(shí)見到過一頭大龜馱著一塊巨石,在大江中威儀前進(jìn),仙樂陣陣,彌彩漫天。
后來,有方士進(jìn)言,這巨龜乃是赑屃,所馱之物不是巨石,而是上天之書,上頭前寫上至萬年的歷史秘事,下寫千百年后的箴言,再后來,方士和巨龜斗了個(gè)兩敗俱傷,一人道法被破,瞬間韶華逝去,巨龜重傷沉江,眾人也瞧到了天書上的一頁。
【東梁將亡,天啟神授】
顧昭:“眾人都以為慶德帝只得了一頁的天書,其實(shí)不是,在他壽數(shù)所剩不多時(shí),他得到了整本天書。”
潘知州撫須,微微皺了眉,只聽顧昭又道。
“那本里書中不但有箴言,還有諸多秘法,慶德帝便是依著書中的秘法,將自己的墓葬之地選在了江河之中。”
潘知州:“水葬?”
顧昭點(diǎn)頭,“是,就葬在樟鈴溪的一處山腹之中,一半是水,一半是山石,山中的皇陵其實(shí)是空墳,他將棺槨浸潤水中,以九九八十一對(duì)的童男童女布陣,煉化尸身為蛟龍。”
為何會(huì)選擇樟鈴溪,因?yàn)闀杏醒裕菱徬乔昵坝裣嫒松黼E之處,雖然千百年的時(shí)光過去了,這一處的江水卻仍有靈韻殘留。
蛟龍嗜殺,天地不容,玉溪真人的道韻精純,慶德帝以秘法收集道韻,再以道韻裹身,以期避過天地,只待他重得天下皇位,人龍之勢(shì)加身,蛟龍即可一飛沖天,化蛟龍為真龍,從此長生不老,昌榮永享。
在那書里,他見到了玉溪真人的畫像,天人之姿,目有對(duì)蒼生的悲憫,不染塵埃,就是他一個(gè)男子瞧了,都心神向往,心神一動(dòng),在道韻裹身之時(shí),他索性將自己的皮囊用了玉溪真人的模樣。
箴言中有言,祈北王孟棠春和柳菲卿會(huì)誕下七殺星命,七殺星命主災(zāi)禍,刑克,卻也有將星之兆,是傳說中兵解之人的殘魂轉(zhuǎn)生。
柳菲卿命格特殊,護(hù)得住這樣的胎兒。
為防自己無法誕生,慶德帝為自己這一世,挑選的父母便是命格特殊的柳菲卿。
顧昭難免的想到了孟風(fēng)眠。
韓道人將神仙種騙王妃和王爺吃了下去,從而誕下孟風(fēng)眠,柳菲卿和孟棠春因?yàn)樯裣煞N而心生芥蒂,這孟風(fēng)眠到底算不算是自己的兒子。
因此,他們待孟風(fēng)眠一點(diǎn)也不親近。
哪里想到,在那箴言天書上有孟風(fēng)眠的存在,反而是二兒子孟東君,他是以秘法相占,生生的剜去了柳菲卿肚中那親生的兒子,自己再借腹出生。
他才是那真正的鳩占鵲巢之人。
潘知州不解,“那怎么說他是受騙了?”
顧昭:“他這哪里是蛟龍,分明是四角蛇,是怪物,就這種東西也能長生?那天地之勢(shì)得多眼瞎耳聾啊。”
話才落地,窗欞外頭正好落下一片落葉,一陣風(fēng)吹來,不偏不倚,正正好貼到顧昭的嘴巴處。
潘知州:……
他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小聲道。
“顧小郎,這是怎么了?”
顧昭一把摘下嘴巴上的葉子,哭笑不得,朝著外頭的天地告罪討?zhàn)垼馈?br/>
“別鬧,好好好,是我說錯(cuò)話了。”
外頭的風(fēng)停了,知了趴在樹上拼了命的喊知了,綠葉被曬得蔫
耷,打著卷兒無精打采。
顧昭垂眸,伸手摩挲著杯盞。
那赑屃真是赑屃嗎?
上天之書當(dāng)真是上天之書?
總覺得后頭有一只手,它在下著一盤棋,不論是韓道長給王妃吃下神仙種,抑或是孟東君的復(fù)國籌謀,它們都在它的計(jì)劃之下。
不,或者說是它推動(dòng)了這一切,讓這些事情都依著天書的安排發(fā)展。
所以,她說慶德帝被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