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  梆梆！”
    “三更天，鳴鑼通知，平安無事。”
    古銅色的鑼面被槌子敲擊,  鑼面一震，銅鑼聲幽幽蕩蕩的朝夜色散開,  一慢兩快，驅(qū)散了夜的沉寂。
    顧昭一邊走，一邊朝周圍看了看。
    此時(shí)三更天,  除了少數(shù)人家,  大多數(shù)人家已經(jīng)滅了燭火,  進(jìn)入夜的夢鄉(xiāng)。
    趙家佑緊緊跟著顧昭,  他探頭環(huán)顧了下周圍，沒有瞧見金鳳仙的身影,  這才偷偷松了口氣。
    顧昭側(cè)頭看來,  不免好笑。
    “家佑哥,  你別這么怕鳳仙妹妹,  她沒有壞心的。”
    “而且啊,  鳳仙妹妹多漂亮，說是妖仙都不為過。”
    竹子清雅脫俗,  清俊不阿，向來是文人騷客吟詩詠頌的對(duì)象,  金鳳仙身為竹妖,  通身氣質(zhì)是愈發(fā)的清正出塵了。
    和趙家佑不同，顧昭尤為喜歡金鳳仙。
    只是今日圓月,  月華傾瀉而下，是修行的良辰美景，顧昭便讓金鳳仙在本體中修煉。
    “我知道。”趙家佑換了只手拎燈籠,  松了松一直緊繃的肩膀，“但我就是怕啊，我的心在告訴我別怕，但這雙腿不聽話，我也沒轍。”
    說完，他做了個(gè)夸張的兩股顫顫動(dòng)作。
    “哈哈。”顧昭被逗樂了。
    ……
    趙家佑：“對(duì)了，顧小昭，你剛才就一直在看屋舍兩邊，有什么好看的？”
    他探頭四處瞧了瞧。
    白日里還不覺得，夜里時(shí)候，這屋舍怎么瞧怎么怖人。
    那屋門就像是巨獸的大口，尤其是方才走過的臨水街，那兒一戶人家許是家中有喜，特意在屋檐前掛了兩盞大紅燈籠。
    幽幽的紅光落下，就像是怪物的眼睛。
    趙家佑越瞧越是害怕，眼睛都不敢亂瞄了，偏偏今兒顧昭一直探頭瞧個(gè)不停。
    忽然之間，他突然靈醒了，一下抓住顧昭的衣袖，驚恐道。
    “該不會(huì)是里頭有什么吧。”
    顧昭：
    “沒有沒有，家佑哥，你別一驚一乍的，你忘記上次你自己嚇自己，把自己嚇到鬼途里的事了？”
    “你再這樣，早晚被自己嚇?biāo)懒耍　?br/>     “好吧。”趙家佑悻悻的松開了顧昭的衣袖，捏緊自己家手中的燈籠。
    顧昭又看了看路兩邊的屋舍。
    她沒給趙家佑說實(shí)話，她今日化了夢魘的魘炁，此時(shí)元炁覆著自己的眼，她居然有了夢魘天生的神通，入夢。
    在她眼中，屋舍上方飄著大大小小的圓球，那是入睡的人們的夢境，瑩瑩光亮的圓球，那是這人在做美夢，晦澀黑暗，那是那人在做噩夢
    顧昭瞧得興致盎然。
    原來七情六欲是這般的色彩斑斕。
    她盯著一個(gè)小球瞧了好一會(huì)兒，只見那小球一半黑一半白，隱隱好似天畔烏云密布，云層后夾雜著電閃雷鳴之勢。
    十分駭人，卻又有磅礴的氣勢。
    顧昭忍不住掀開圓球的一個(gè)小角瞧了瞧。
    原來是小兒夢到被鬼追攆，每到關(guān)鍵時(shí)刻，卻又能夢到自己有萬般神通，反過來直把小鬼追得屁滾尿流。
    顧昭看得津津有味。
    有趣，真是有趣。
    在這夜深人靜時(shí)候，六馬街的華家卻是燈火通明。
    堂屋里。
    華東元瞧著下方的華落寒，沉聲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他的聲音有些低，沒有怒氣也沒什么激烈的情緒，但華落寒聽了，卻是不自覺的打了個(gè)寒顫。
    “爹”華落寒艱難的開口，小心翼翼的抬眸朝華東元瞧去，她吞了吞口水，支支吾吾的開口道。
    “我是說咱們和裴家的婚事，就算了吧。”
    “荒唐！”
    華落寒抖了抖，眼睛不自覺的閉上。
    華東元瞧著這一幕，放緩了語氣。
    “落兒，裴家是個(gè)好人家，裴明皓也是個(gè)出息的，你嫁過去以后，日子一定會(huì)過得很好的。”
    “可是”華落寒抬起了頭，眼里不自覺的涌起了淚花，聲音里也帶上了兩分哭腔。
    “他討厭我胖，一點(diǎn)也不喜歡我……我知道我太胖了，胖了就很丑，肥肥膩膩的就像一團(tuán)大肥肉，誰會(huì)喜歡我？連我自己都討厭自己。”
    “爹，女兒不要嫁人，我就留在家里好不好，我吃得不多，我還會(huì)種花賺銀子你就留我在家里好不好。”
    華落寒越哭越是心酸。
    自打她懂事以來，她就是胖的，別的人可以褪去嬰兒肥，身子一點(diǎn)點(diǎn)抽條，可是她呢？
    她那是一年胖過一年！
    別的不說，單單這兩年，她就已經(jīng)睡塌了三張床！
    人人都道華家富貴，說她定然是餐餐山珍海味，頓頓不離大魚大肉，這才吃出了一身肥膘。
    可是她，她明明吃得很少！
    華落寒又是委屈又是絕望。
    青菜豆腐粗糧飯沒滋沒味的菜她都吃了兩三年了。
    她有什么辦法，她就是喝水都要長肉！
    都說美人落淚梨花帶雨，這胖子哭起來，那是屠夫宰豬。
    太師椅上，華東元眼里閃過一絲嫌棄，他勉強(qiáng)壓下浮動(dòng)的心緒，起身將華落寒?dāng)v扶了起來。
    “好了好了，爹的乖囡，快別哭了，你哭得爹的心肝都痛了。”
    他拿了帕子替華落寒擦淚。
    擦完后，瞧了瞧帕子，將它往桌上一擱，又拿出一個(gè)新帕子，細(xì)細(xì)的擦拭本就不染一絲臟污的手。
    華落寒還在哽咽，沒有瞧到這一幕。
    “坐吧。”華東元推了盞茶水過去，“傻丫頭，哪里有女兒家不嫁人的？以后別渾說這事。”
    “爹不喜歡聽到這話，心里不痛快！”
    “你啊，萬事別操心，有你爹我在呢。”他眼睛一瞪，眉毛倒豎，聲音沉沉，眉眼神情盡是身居上位的傲慢。
    “那裴家小子年紀(jì)輕輕不懂得什么是識(shí)相，裴秀才夫婦心里自會(huì)掂量掂量，我華家雖然是生意人家，但在靖州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出去外頭，誰不喊我一聲東叔？！”
    “乖囡你放心，三百兩陪嫁他們要是嫌少，那咱們就五百兩一千兩，兩千兩！”
    “我還真不信了，小小的秀才人家，還敢拿喬？”
    華東元頓了頓，心中發(fā)狠。
    他便是拿錢砸，也得砸下這門親。
    ……
    華落寒慢慢止住了哭泣，被肥肉擠得瞧不清眼型的眼睛里，是黑白分明的眼珠。
    她不解，“爹，為什么我就非要嫁人。”
    都愿意出這些嫁妝了，她就是花銷沒成算，這輩子都是夠用了啊。
    華落寒期期艾艾，聲若蚊蠅，“爹，我真不想嫁人。”
    “爹剛才說了，不許再說這話！”
    華東元將茶盞往桌上一擱。
    茶杯和茶盞相碰發(fā)出脆響，聲音不大，華落寒卻是一抖，頓時(shí)噤若寒蟬。
    華東元瞥了她一眼，隨即若無其事的繼續(xù)端起茶盞，開口道。
    “哪里有為什么？人長大了自然得成親嫁人，就在家里不是成老姑娘了？”
    “夜深了，快去歇著吧。”
    華落寒低頭。
    明明她才十二歲，她爹卻這般急著為她尋夫家，她這副肥蠢的樣子，又能尋到什么樣的人家？
    華東元裝作沒有看見閨女兒的抗拒，他將華落寒送回了西廂房，這才轉(zhuǎn)身回了屋。
    月色從窗欞處照進(jìn)，落在地上似一層冰霜。
    華東元在屋里坐了坐，月色下，他的面容的神色晦澀不明。
    片刻后，他站了起來，上了床鋪放下帳子躺下。
    夜深人靜，昏暗的夜色中，華東元熟練的伸手，撥了撥床榻邊緣的一處雕花。
    只聽一陣機(jī)關(guān)齒輪咔咔聲，原先是木雕的床沿陡然升起了約莫手肘高的空洞。
    華東元就這樣躺著側(cè)了個(gè)身，就翻進(jìn)了空洞里。
    空洞的另一邊是密室通道，通道狹窄，只能容得下一人。
    機(jī)關(guān)齒輪咔咔作響，空洞闔上，華東元熟練的朝角落摸去，隨著他將黑布拾起，地上的夜明珠發(fā)出瑩瑩黃光。
    光雖不大，卻也頂?shù)蒙蟽扇K的燭燈了。
    華東元手握夜明珠，抬腳拾街而下，越往下走，下頭光線越亮。
    只見下頭是一處巖石地穴，周圍點(diǎn)了無數(shù)盞細(xì)密的白燭，白燭圍成圓圈狀，在白燭和白燭之間，還有數(shù)張黃紙朱砂的符箓。
    白燭和符箓中間，是一口臉盆大的小洼，里頭擱著三個(gè)白瓷做的人偶，其中一個(gè)已經(jīng)破了碎了，另一個(gè)也已經(jīng)有了斑斑裂痕，瞅過去岌岌可危。
    華東元探頭瞧了瞧那完好的娃娃，輕輕松了口氣，喃喃自語道。
    “落兒，你可得爭氣，華家的富貴，可是全指著你了。”
    “滴答滴答”
    無數(shù)的炁在符箓的作用下，一點(diǎn)點(diǎn)的匯聚，凝聚成巖石間的水乳。
    水乳一滴滴落在水洼處，瑩白的水乳被白陶娃娃吸收，吸收的炁分兩部分，一部分晦暗留在白瓷娃娃中，另一部化為金光。
    金光漾著引人沉醉的光芒，半懸浮在空中，悠悠晃晃。
    華東元忍不住走進(jìn)兩步，閉著眼睛吸了吸，金光吸溜的進(jìn)了他的身體，華東元陶醉不已。
    “啊，是金子的味道。”
    夜愈發(fā)的深了。
    差不多時(shí)候，顧昭將趙家佑送來六馬街。
    經(jīng)過一處兩進(jìn)的宅子時(shí)，顧昭的腳步慢了慢。
    趙家佑瞥了一眼，揶揄道，“氣派吧，是不是多瞧兩眼都走不動(dòng)路了？”
    顧昭失笑，“我哪有，是你自己吧。”
    趙家佑：“這是華家，你知道華家嗎？”
    顧昭遲疑的點(diǎn)了下頭，“聽我奶奶說過，他家生的閨女兒都有些胖。”
    “不是有些胖，是很胖！”趙家佑一點(diǎn)也不客氣。
    “我記得那丫頭你也見過，就是你說我沾了不干凈氣息的那日，我那嘴欠的堂弟還嘲笑了人家，你還幫那姑娘罵人來著。”
    顧昭有了印象，“啊，是她呀。”
    “是啊。”趙家佑點(diǎn)頭，“哎呀，甭說這個(gè)，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個(gè)，我要說的是華家的富貴，是他家的好運(yùn)道。”
    顧昭側(cè)耳去聽，“富貴？好運(yùn)？”
    趙家佑踢了石子，嘟囔道，“我以前聽我奶奶講的，祖祖輩的時(shí)候，他家和我家也差不多，有一天突然運(yùn)道就好了。”
    他嘖了一聲，似感嘆又似羨慕。
    “還多是意外之財(cái)，就是咱們說的撿漏。”
    “我們玉溪鎮(zhèn)有種說法，說那財(cái)運(yùn)是活的，他家就真真是這樣，財(cái)運(yùn)來了擋都擋不住。”
    “一開始是潺潺的小溪水，現(xiàn)在越來越粗，跟個(gè)小河似的，他們家就是在靖州州城都有生意和屋舍呢。”
    趙家佑：“財(cái)運(yùn)是愈發(fā)旺了。”
    顧昭附和：“財(cái)運(yùn)活水一說，我有聽我奶奶說過。”
    趙家佑郁悶，“真不知道這財(cái)神爺怎么凈瞅著他家，也不看看旁人。”
    “哈哈。”顧昭被逗笑了，“不是旁人，家佑哥想的是自己吧。”
    趙家佑不服氣：“我想著自己又咋地啦，白花花的銀子你不喜歡啊。”
    “喜歡。”顧昭老實(shí)承認(rèn)。
    趙家佑突發(fā)奇想，“顧小昭，我以前聽我奶奶說，生意不如手藝，手藝不如福地，你說，是不是他家風(fēng)水比較好？所以那財(cái)神爺才盡瞅著他家。”
    顧昭：“有可能。”
    她想了想，繼續(xù)道，“也不單單是風(fēng)水好，也有可能是祖上哪個(gè)祖先下葬的時(shí)辰落得好，這才澤被了子孫后代。”
    趙家佑來了興致：“說說，說說啊。”
    顧昭笑了笑，“這話你應(yīng)該也聽過，雪落新墳，輩出貴人，雨水澆棺，人財(cái)兩疏，所以啊，不單單福地重要，落棺的時(shí)辰也重要。”
    趙家佑羨慕，“我以后死的時(shí)候，一定要挑著天冷時(shí)候死，到時(shí)候也來個(gè)雪落新墳，保佑我的子孫后代富富貴貴，長長久久。”
    顧昭：“哈哈哈。”
    “這話你別被趙叔聽到，小心他拿大棍子敲你。”
    活人還是忌諱說死的，尤其是還未長成的小輩。
    顧昭回頭看了一眼這華府。
    富貴人家也是有諸多煩惱的，沒見屋舍上頭那顆夢境，又大又圓，里頭灰蒙蒙的，好似載滿了許多郁氣和傷心。
    顧昭：“快走吧。”
    顧昭將趙家佑送回了趙家，招呼了一聲大黑，一人一狗便朝長寧街跑去。
    這日，老杜氏收攏了些梅干菜，用棉繩細(xì)細(xì)的扎好，一扎一扎的放進(jìn)籃子中，擺放整齊。
    “昭兒，一會(huì)兒將這梅干菜給你趙叔家送去。”
    顧昭瞥了一眼，“奶，家佑哥不喜歡吃這個(gè)，他可討厭這個(gè)味道了。”
    “他不喜歡吃有什么關(guān)系？他爹娘喜歡吃就成！”老杜氏嗔了顧昭一眼，繼續(xù)道。
    “奶奶曬的這些可干凈了，乖，給你趙叔家送去。”
    “再說了，他小孩子家家的不識(shí)貨，這梅菜干多香啊，回頭合著肉做梅菜扣肉，那才叫做好吃呢！”
    “我記得趙刀他媳婦也是灶里一把好手，她娘家是泰安村的，那兒的人啊，最會(huì)做燒餅了，回頭她做些梅菜干燒餅，夜里當(dāng)值時(shí)候，你也能蹭上幾塊，噴香噴香的！”
    顧昭都聽饞了，“成，我馬上給他家送去。”
    顧昭拎了籃子就往六馬街跑去。
    老杜氏在后頭喊道，“對(duì)了，明兒散值的時(shí)候，從市集里捎點(diǎn)豆腐回來啊。”
    顧昭頭也不回，“知道了！”
    才到六馬街，顧昭就聽到前頭一陣鬧哄哄的，時(shí)不時(shí)還有小兒尖利的哭聲傳出。
    “怎么回事？”她起了好奇，朝前加快走了幾步。
    只見人群中一個(gè)瘦個(gè)子的男娃正扯著嗓子，撕心裂肺的哭著，一邊哭，一邊還喊著有鬼有鬼。
    他的娘親正抱著他的頭，不讓他自己亂揮打傷自己。
    “這是撞邪了吧。”
    “瞧著有些像，嘖，別瞧大山這小子瘦，力氣還真不小，你瞧阿月嫂眼眶上的青黑，那就是他剛剛揮拳砸的！”
    大家伙兒不自覺的往后退了退，指著亂哭的男娃交頭接耳。
    顧昭一看，嘿，居然是熟人。
    “顧昭，你怎么在這兒。”這時(shí)，她的背后被人拍了拍。
    顧昭回頭，正好瞧見趙家佑。
    “家佑哥，這里這里。”顧昭將趙家佑往身邊拉了拉，微微側(cè)身，以目光示意趙家佑瞧人群里頭。
    “那在哭的不是你堂弟嘛，唔，好像是叫大山來著。”
    “我知道，剛才就瞧見了。”趙家佑拉著顧昭轉(zhuǎn)身想走。
    “他呀，又嘴欠了，剛剛我瞧見他又去追攆著嘲笑華家那丫頭，我看現(xiàn)在這作態(tài)，大概是怕他娘打他吧。”
    顧昭：“我瞧著倒是不像。”
    顧昭朝前抓了抓，一絲若有似無的鬼炁在她手中抓碾，慢慢散去。
    那兒，趙大山緩了驚懼的心，眼里還帶著驚恐，不斷的往他娘阿月嫂懷里躲，聲嘶力竭。
    “娘，真的有鬼，華落寒身后有鬼，是個(gè)女人，好可怕，好可怕。”
    阿月嫂又氣又急，狠狠地拍了幾下自家不爭氣的孩子。
    “讓你別嘴賤，別嘴賤，你偏不聽，這下自己嚇到了吧。”
    “青天白日哪里來的鬼？”
    “以后做人規(guī)矩一點(diǎn)，知道沒！”
    瞧見這一幕，趙家佑翻了個(gè)白眼，沒好氣道。
    “嚇一嚇也好，省得小小年紀(jì)嘴巴不干不凈的。”
    那廂，趙大山止了哭泣，大家伙兒慢慢的也就散開了。
    ……
    趙家佑這才有空和顧昭寒暄。
    “你怎么來了？”
    “這還沒到當(dāng)值的點(diǎn)呢！”
    顧昭將手中的籃子遞過去，“喏，我奶奶曬了梅菜干，叫我給你娘送來。”
    “啊，這個(gè)啊。”趙家佑苦臉，“我又不愛吃這個(gè)。”
    顧昭：“沒事，烙餅還是很香的，嬸嬸做餅的時(shí)候，記得帶一些給我。”
    趙家佑不情不愿：“知道了。”
    ……
    趙家佑將籃子拎回去后，拿出夜里當(dāng)值時(shí)的家什，扛著便往前走。
    “走吧。”
    “今兒咱們早點(diǎn)去鐘鼓樓。”
    此時(shí)約莫酉時(shí)四刻，日頭偏西，正是日與夜交替，昏黃時(shí)刻。
    兩人朝翠竹街方向走去，沒有點(diǎn)燈，趙家佑正在和顧昭說著話。
    “我爹好得差不多了，再過兩天，我就不能陪你打更巡夜了。”
    顧昭：“那可太好了，終于不用再送你回來了。”
    趙家佑作勢揮手，“顧小昭你再說一次！”
    “哈哈！”顧昭連連作揖，“逗你的逗你的，我也舍不得”
    顧昭話沒說完，突然戛然而知，腳下的步子都停住了。
    趙家佑笑鬧，“怎么不繼續(xù)說了。”
    他過回頭，正好瞧見顧昭皺起的眉頭，心里一個(gè)咯噔，連忙問道。
    “怎么了？”
    顧昭眼睛盯著前方，“家佑哥，方才你家大山說得對(duì)，這兒真的有鬼！”
    “它跟著華姑娘走了，走，咱們快一些跟上。”
    說完，她拔腿就往前邊跑去。
    趙家佑小心肝兒一顫，兩股顫顫，半晌，他跺了跺腳，也朝顧昭跑去的方向追去。
    “哎，等等我啊！”
    樟鈴溪邊，柳樹抽出了嫩芽，一陣春風(fēng)吹來，顫顫巍巍的搖擺。
    河邊的土地向來肥沃，這兒的草也比旁的地方來得豐茂，不過是早春時(shí)候，青草已似柔軟的毯子。
    華落寒失魂落魄的踩在河堤上。
    帶著露水的小草將一雙茶梅繡樣的鞋子打濕，她渾然不覺。
    樟鈴溪的江水拍打著河岸，河岸邊，小草被拍蔫了，水往江心退去，倏忽的，它又支棱起身子迎著風(fēng)搖擺。
    華落寒就這樣瞧著青草被拍垮，抓著機(jī)會(huì)又起來，來來回回……
    顧昭著急：“華姑娘，快回來，外頭危險(xiǎn)。”
    華落寒回過頭，一并回頭的，還有貼著她身后的白衣女鬼。
    顧昭寒毛倒立。
    只見這女鬼一身白衣，衣角處有斑斑血跡，她披散著黑長直的烏發(fā)，回頭看來時(shí)，眼眸漠然，無情也無義，更無一絲波動(dòng)。
    華落寒轉(zhuǎn)身。
    女鬼貼著華落寒的后背，雙腳懸空，在華落寒轉(zhuǎn)身后，她的身影也跟著轉(zhuǎn)到了后頭，背靠著江水。
    冷冷的視線從華落寒肩膀處望過來。
    黃昏時(shí)候，此情此景，饒是走慣了夜路的顧昭，心里都有兩分毛毛的。
    “是你。”華落寒輕聲開口。
    “是我。”顧昭應(yīng)道。
    早在上次時(shí)候她就發(fā)現(xiàn)了，華家這位姑娘雖然胖了一些，聲音卻很好聽，裊裊婷婷的，帶著三分吳儂軟語的嬌憨和可愛。
    這樣的聲音，在美人身上那是相得益彰，而對(duì)于華落寒而言，卻被人嘲諷是丑人多作怪。
    顧昭想著夜里見過她晦澀難過的夢境，眼里有些憐惜。
    “華姑娘，河邊危險(xiǎn)，咱們到這邊說話。”
    華落寒回頭看江面，聲音很輕，“危險(xiǎn)有什么可怕的，左右無人關(guān)心我，愛護(hù)我，假的，連爹爹都是騙我的……我只是一個(gè)工具而已，是華家掠運(yùn)納煞的娃娃罷了。”
    顧昭：？？
    她沒有聽懂，不過，此時(shí)她倒是看出了，華落寒沒有一分生的意志。
    倏忽的，她想起了掌柜娘子。
    她阿爺說了，當(dāng)初掌柜娘子自戕時(shí)，醫(yī)館的大夫說了，她手中的刀口極深，死意決絕。
    顧昭朝那白衣女鬼看去，在她的左手處，果然有一條猙獰的大疤。
    這，這是掌柜娘子嗎？
    “臻娘？”
    顧昭試探的喊了一聲。
    這一聲臻娘，華落寒背后的女鬼有了動(dòng)靜，只見她緩緩的朝顧昭看來，聲音幽幽幢幢，“你是誰？”
    顧昭：還真是掌柜娘子啊。
    “我同周大千周掌柜相識(shí)。”
    聽到周大千，女鬼有了一瞬間的怔楞，趁著這一下，顧昭一把拉回華落寒，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朝女鬼打了一道定身符。
    趙家佑提著燈籠氣喘吁吁的趕來，瞧著地上倒地上的顧昭，心里大驚。
    “顧昭啊，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顧昭抓著趙家佑的手站了起來，暗地里齜了下牙。
    娘哦，太沉了，她都閃到腰了！
    華姑娘的殺傷力比掌柜娘子還要強(qiáng)！
    顧昭連忙去扶華落寒，“你沒事吧。”
    華落寒坐在地上，輕輕搖了搖頭。
    那廂，女鬼發(fā)現(xiàn)自己被符箓定住了，面色不甘，不斷的掙扎想要掙脫。
    一時(shí)間，鬼炁喧天。
    在符炁和鬼炁的沖撞下，鬼影重重若影若現(xiàn)。
    “哎呀我的娘啊！嚇?biāo)牢伊耍　?br/>     趙家佑瞧見了那猙獰的鬼影，一個(gè)屁墩的跌坐在地，手腳并用的往后爬了幾步。
    他連滾帶爬的跌到顧昭身后，扯著顧昭的衣服，又怕又想看的瞄了幾眼，連忙又縮了回去。
    “顧昭啊，這是誰？”
    顧昭：“聽雨樓的掌柜娘子。”
    趙家佑還有些懵：“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