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一時間門, 聽到消息的眾人,紛紛朝六馬街的華宅涌去,那都是趕集的不帶銀兩, 純粹看熱鬧去了。
長寧街西街,顧家小院。
日頭高高的掛在半空中, 顧昭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曬太陽。
陽光暖暖的落在身上,有些懶洋洋的困意,她和衛(wèi)平彥一前一后打了個哈欠, 迷瞪著眼睛似睡非睡。
這時, 院子外頭跑來一道高胖的身影。
“砰砰砰。”木門被急促的拍響。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 長凳上, 衛(wèi)平彥跳了起來,就像是被踩著尾巴的大貓, 瞬間門炸毛了。
顧昭側頭看了一眼過去。
“咳!”衛(wèi)平彥立馬正襟危坐, 裝作自己沒有失態(tài)模樣。
……
“顧昭, 顧昭, 顧小昭, 有人在家里嗎?”
聽這聲音,有幾分像是本該在學堂里讀書的趙家佑。
顧昭幾步走到院門口, 拉開木門,一眼便對上了趙家佑那興奮的臉。
顧昭意外:“家佑哥, 你怎么來了?今兒不要去學堂嗎?”
自打趙家佑去了學堂, 她已經(jīng)有幾日沒瞧見他了。
趙家佑擺手:“今兒這樣,我哪里還有心思去上學啊。”
“不好了!出大事了!”說著出事, 趙家佑的眼睛卻晶亮,語帶興奮。
“你聽說了嗎?華府的東叔被人騙了許多銀子,家底全都被騙光嘍!”
顧昭:
她多瞧了趙家佑一眼, 忍不住吐槽道。
“家佑哥,你喊著不好的時候,臉上別掛著這么大的笑容,華家人看了會想打你的。”
“啊!我有嗎?”趙家佑摸了摸嘴角,果然,他一摸便摸到了那塊笑肌肉。
“咳咳。”趙家佑連忙找補。
只見他假意的輕咳了兩聲,低垂眉眼,愁苦道,“唉,東叔真是太慘了。”
趙家佑生了一副大青蟲樣的濃眉,偏生要做這等愁苦兮兮模樣,這般作態(tài)時,眉毛擠在一起,就像是兩條打架的蟲子。
怎么瞧怎么令人發(fā)笑。
顧昭哈哈笑了一聲,連連道,
“好了好了,家佑哥,你快把這個表情收一收,我剛剛吃完飯呢,你就別害我笑疼肚子了。”
趙家佑扯了下顧昭,“你也別光顧著笑,走吧,咱們也瞧瞧去!”
顧昭:“成!”
左右無事,顧昭和家里說了一聲,便出門了。
路上三三兩兩的人朝六馬街的方向走去,面露好奇神色,時不時的交頭接耳。
要是拎上了板凳,說是去看大戲的,也有人信。
……
六馬街。
顧昭看了一眼圍著華府的人群,意外了。
“這么多人瞧熱鬧啊。”
都趕上了正月里看燈了。
趙家佑帶著顧昭擠了過去,心不在焉的應道。
“自然,聽說被騙了兩萬兩白銀呢,嘖嘖,兩萬兩啊,咱們玉溪鎮(zhèn)哪里瞧過這般多的銀子?兩百兩都是富戶了!”
“咱們東叔啊,這是真人不露相,家底豐厚著呢。”
顧昭瞠目結舌:“兩萬兩?這么多!?那怎么陪嫁才給華姑娘三百兩啊?心真黑!”
一時間門,兩人都覺得他吝嗇了。
顧昭呼出氣:“忒小氣!”
趙家佑義憤填膺:“就是就是。”
“這般多的家底,拿了親親閨女兒掠運納煞,居然只肯出區(qū)區(qū)三百兩的陪嫁,東叔這是打發(fā)叫花子呢。”
顧昭:
區(qū)區(qū)?
她和趙家佑面面相覷了一下。
都是東叔害的,他們兩人一個身無分文,一個只有一十兩,對著三百兩的紋銀,都敢用上區(qū)區(qū)一字了。
華府門口,大家伙兒面露同情。
華家人馬兵分三路,一路去追那些賊騙子和華東元,一路去州城報官。
剩下的這一路,此時正不斷的安撫面色鐵青,不斷捶胸的華老爺子。
“阿爺,咱們進去歇著吧,屋子里頭也能等,您別急,身子要緊。”
華家長孫華振家強忍心慌,瞧了眼周圍的人,轉身去勸華老爺子。
“不用!我就在這里等著!”華老爺子鐵青著臉,拐杖敲在地上篤篤作響。
他低沉的聲音還有幾分氣勢,只是那捏著拐杖的手不斷顫抖,透露了心底的心慌和不平靜。
……
顧昭環(huán)顧了四周一眼,瞧見了人群中的華落寒。
她沖趙家佑使了個顏色,兩人便往華落寒的方向走去。
“周姑娘。”
華落寒正心情舒暢時候,聽到聲音回過頭。
“顧昭,家佑哥。”
一聲家佑哥,喊得趙家佑有些臉紅,靦腆著手腳不知該往哪里擺,最后只低低的應上一聲。
“菲舟妹妹。”
顧昭:……
她壓低了聲音,道。
“叫什么菲舟妹妹,叫周姑娘!”
趙家佑臉爆紅:“哦,周姑娘。”
華落寒旁邊,周旦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眉眼不善的打量了一眼趙家佑,鼻孔里哼了個氣。
“哼!”
顧昭眼里帶上笑意,“蛋哥!”
周旦瞬間門收斂了挑剔的神情,沖顧昭眉開眼笑道。
“喲!昭哥也來瞧熱鬧啊。”
顧昭輕咳一聲,壓低了聲音。
“收斂一點,咱們都收斂一點。”
周旦和趙家佑噓顧昭,華落寒眼里也帶了兩分笑意。
……
周圍有人竊竊私語,再加上華落寒時不時細聲細語的補充,顧昭總算是知道這華家發(fā)生什么事了。
那日,顧昭和華落寒碰到了華東元一行人,他們出門要見一位姓安的大管事。
據(jù)說,他是祁北郡王府的采購大管家,只要搭上了那祁北王郡王府,他們?nèi)A家就是生意敗了又怎么樣,照樣東山再起。
趙家佑疑惑,“他們怎么這么傻!”
“人家說是王府的大管家,就真的是大管家了?我還說我是京里大官人家的小子呢!”
周旦擺了擺手,“哪里呢,騙子也是功夫在身的。”
“聽說啊,一開始東叔也謹慎得很,但那些騙子也不是吃素的,正所謂大公雞遇到鐵蜈蚣,一山還比一山高。”
“這不,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下來,饒是東叔這樣經(jīng)年的生意老手,也折了進去了。”
……
離開華府的時候,華振家信誓旦旦的說著那人是祁北王府的大管家,華東元心里還是帶著懷疑的。
直到兩方相見,瞧著安大管家一行人,華東元心里的懷疑,這才消了兩分。
無他,這一行人瞧過去便衣著不凡,得體又妥帖,頗有幾分令行禁止的大家風范。
尤其是他們同行中還有一位面皮白皙,儀表不凡,氣質出眾,卻穿著小廝服飾的年輕人。
像那等權勢滔天的人家,富貴是浸淫在骨子里頭的。
華東元后來和自家兒子華振家說道,“那叫做露貴不漏富,大官人家出身。”
他拈了拈胡子,笑得有兩分得意。
“還是年輕了一些啊,你瞧那少年郎,你認為他真的是小廝嗎?”
“我看不是,不說那安叔不經(jīng)意間門對他露出的恭敬神色,你瞧見他的脖子了沒?”
華振家不解:“脖子怎么了?”
華東元哈哈暢笑了一聲,“布衣粗磨,那等富貴人家何曾用過這等劣質的衣料,自然是稍稍一碰觸,皮肉就被磨紅了。”
華振聲眼睛晶亮:“阿爹英明!”
華東元擺手,“你啊,要學的地方還多。”
見過人,華東元深信不疑那管事定然是帶著府里的公子哥出來做事。
說不得是郡王府指點家里小輩做事。
管事派頭算什么,真的搭上了王府的公子,不拘是世子還是尋常公子,都是一場潑天富貴啊。
……
顧昭聽到這,眼里露出欽佩。
“高,真是高!這是碰到大騙子了。”
趙家佑:“怎么說。”
顧昭想了想,對趙家佑道。
“家佑哥,我要是和你說,我有一百兩白銀,你是信,還是不信?”
趙家佑瞠目結舌,“你有這么多嗎?”
顧昭:
“自然沒有。”
“你回答我的話。”
趙家佑猶豫了下,搖了下頭。
要是顧小昭真有這么多白銀,他眼睛都得嫉妒紅嘍。
顧昭攤手,“要是你真的瞧見了呢?”
趙家佑吁出一口氣,“那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顧昭:“沒錯,這騙子也是這樣,他不明著說話,東叔自己發(fā)現(xiàn)的事,自然深信不疑。”
顧昭眼里有一抹嘲諷。
“這大概就叫做自作聰明吧,尤其是東叔那等長居高位,自傲自負的人。”
趙家佑若有所思。
周旦繼續(xù)道,“東叔派了人去了州城打聽,是有消息說郡王府的人要來靖州城。”
“聽說是要尋人談木頭生意,祁北王府要建一處行宮。”
“華府經(jīng)年的老管事信誓旦旦的說了,他曾經(jīng)見過這安管家,確實是祁北王府出來的人。”
“接著,在華東元還在考慮的時候,又聽小廝氣喘吁吁的跑回來報告。”
“說是盯梢的人發(fā)現(xiàn)了,安管家一行人準備要走,有人介紹了靖州城的平家給安管家一行人。”
消息傳回來,華家人坐不住了。
平家,那是華家在靖州城的老對頭,這次華家敗了,大半的身家就是折在平家手中。
最后,華老爺子大刀闊斧的拍板了。
華家收拾出剩余的家當,又貼上華老爺子的棺材本,足足湊了兩萬兩,華東元押著銀子和銀票追了過去。
聽完周旦的話,一行人靜了靜。
這大騙子熟知如何逼迫人心啊。
他們以退為進,放了餌料,引了魚兒自己上鉤,一環(huán)算一環(huán),就連功課都做得很足。
華家深恨平家,深怕平家得了富貴更上一層,腳下的步子都亂了。
這一亂就容易出紕漏!
等華東元走后,今兒有人在一處破屋處,發(fā)現(xiàn)了一位老者。
只見他被綁著手腳塞著嘴,好家伙,嘴上布條一解,那人一看,這人居然是華府鋪子里的老管事。
管事一得到自由,手腳并用,跌跌撞撞的朝華府奔跑而來。
眾人這才知道,原來,前兩日里和華府人待在一處的,根本就不是這位管事。
是有人易容成他的樣子!
如此說來,信誓旦旦的保證,說安管事是祈北郡王府的,根本就不是他們?nèi)A家信賴的人!
華府上下頓時驚怒了,華老爺子鐵青著臉安排人報官以及去尋華東元一行人。
在等的時候,華老爺子沒有忍住,想著家里的銀子,當場老淚縱橫。
華府鬧出的動靜大,大家伙兒都知道了事情,或看熱鬧,或幫忙,紛紛趕了過來。
顧昭往華府看去,果然不見華東元,不禁問道。
“那東叔尋回來了嗎?”
周旦和華落寒搖了搖頭。
眾人沉默了下。
怕就怕在,這些騙子得了財不算,還會痛下殺手,樟鈴溪這般大,不說脖子一抹,就是悶棍一敲往河里一扔,那也是毫無生還之力啊。
華落寒眼里有淚也有恨,拳頭抓得很緊,咬牙道。
“死了兩眼一閉,萬事不知,真是便宜他了,那么愛財,就該讓他下輩子窮困潦倒!”
顧昭看了過去,心里嘆息了一聲。
最難的便是這樣了。
曾經(jīng)最愛的人,現(xiàn)在卻是仇人。
心里有恨,卻也留有親人相親相愛過的痕跡。
心善的人,總是比旁人多了兩分的煎熬。
華落寒抹了下淚,不再說話。
這時,前方有一陣嘈雜的聲音,有人興奮的喊道,“找到了,找到東叔了。”
華老爺子精神一震,探頭看去,迫不及待的撩開衣擺,拄著拐杖便下了臺階。
大家伙兒紛紛讓路。
只見華府的小廝背著華東元,一路喊一路跑回來。
大家探頭一看,面上都有些不忍,無他,東叔的臉上被割了個大口子,皮肉外翻,鮮血淋漓。
差一點,要是刀子再往下一點,那就不是臉而是脖頸了。
那樣的話,就不是破相,而是喪命了。
……
華老爺子迫不及待道:“銀子呢?咱們家的銀子呢?”
華東元手拿帕子捂著血,從小廝身上下來了,有些失神道。
“被騙了,被騙了。”
華老爺子著急,拐杖都丟在一邊。
“啪!”只見他右手的手背重重的朝左手的掌心打下去,跳腳,忙不迭的追問。
“嗐!我問你話呢!”
“快說!銀子呢?我的銀子呢?”
華東元渙散的眼神這下才找到焦距,哭喪著臉,聲音哽咽,“沒了,都沒了,爹,咱們被騙了。”
“你你!”華老爺子指著華東元半晌說不出話。
“啪!”一聲脆響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
華老爺子一巴掌拍在華東元被割了個口子的臉上,怒道。
“沒有銀子,你人回來做什么?!啊!你回來做什么!你怎么不死在外頭?你個沒用的東西!”
華東元懵了,喃喃的喊了一聲,“爹”
他差點回不來了啊。
華東元看著指著他鼻子罵的華老爺子,老爺子手指的指甲蓋上,甚至還刮下幾絲他面皮上的肉。
鮮血淋漓。
華老爺子面皮跳了跳,怒道。
“別叫我,我不是你爹,我沒有你這等敗家子的兒子!滾!你給我滾!”
……
“銀子,我的銀子啊。”
華老爺子老淚縱橫,越哭越傷心,那凄慘模樣真是聞者傷心,見者傷懷。
就跟死了親爹親兒似的。
玉溪鎮(zhèn)的百姓不禁往后退了退。
顧昭聽到竊竊私語傳來。
“老爺子心狠啊。”
“是啊是啊,這東叔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嘶,那傷口我瞧著都疼,他還緊著傷口打!”
“這是要錢不要命啊”
“”
華老爺子越想,心里的火越大。
只見他大喘了幾口氣,忽然撿起地上的拐杖,悶頭悶腦的朝著華東元頭上批頭打去。
“你個不孝子,咱們老華家?guī)资甑幕鶚I(yè)都毀在你手中了,你怎么還有臉活著回來!啊?你怎么還有臉活著回來!?”
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以往的保養(yǎng)卻不差,那拐杖敲起來虎虎生風,一棍棍都到了肉里。
“砰砰砰!砰砰砰!”
華東元咬緊了牙幫子,沒有說話。
華振家想勸,他想著那真金白銀的兩萬兩,一時間門,心里也有幾分怨懟。
是啊,阿爺說得對,這幾十年的基業(yè)都沒了,阿爹怎么還有臉回來?
這樣一想,華振家邁出的腳步縮了縮,別過頭不去看華東元。
華東元瞧著這一幕,只覺得心里悲愴。
報應啊,這是報應吧!
“噗!”華東元嘴里吐了血。
還是玉溪鎮(zhèn)的街坊鄰居瞧不下去了,趙刀和兩個漢子分別去攔著華老爺子。
趙刀護著華東元,蹲身問道,“東哥,不要緊吧。”
華東元不說話,沉默的搖了搖頭。
老爺子被人攔著,猶氣憤的揮著拐杖要去打人。
這般父子相殘,滅絕人倫慘時的時候,一聲嗤笑顯得格外的明顯。
眾人都驚呆了,是誰,是誰這般沒有眼力見。
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聲?
趙家佑立馬捂住嘴,“不是我。”
顧昭:
“我知道不是你。”
一行人人順著大家伙兒的視線看去,周旦驚呼了一聲,“掌柜的。”
華落寒低聲,“是姑爹。”
果然,在人群外頭,穿一身綠底福字祥云紋袍子的周大千周掌柜,他今兒格外的打眼。
周旦吐槽,“大伯穿這一身顯黑顯壯了,丑!”
顧昭:“瞎說,多喜慶啊!”
一時間門,就連華落寒都對顧昭側目了。
……
周大千見大家看他,爽朗的又笑了一聲,大方道。
“沒錯,就是我笑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嗎?我就是覺得此情此景有幾分可笑。”
“華家老爺子也好,華家大少爺也好,這一爺一孫果然是爺孫,都是要銀子不要兒子老子的。”
他頓了頓,咬牙,“果然,畜生窩就是出畜生!”
大家靜了靜,突然有人開口小聲。
“周掌柜要是不說話,我都差點忘了,他是華老爺子的女婿啊。”
“是是,兩家走動得少,這事我差一些都忘了。”
“……周掌柜不厚道啊,他那聽雨樓,發(fā)家還是靠華府姑奶奶華臻臻的嫁妝呢。”
聽到這話,周旦咬牙,眼睛四處的尋了尋,撿個掃帚就要沖出去。
顧昭攔住,“蛋哥別急,掌柜自有說法。”
果然,顧昭的話一落,就見周大千暴跳如雷,“放屁!”
“我家臻娘和華家這等狼心狗肺的沒半點關系!”
這話一出,大家伙俱是靜了靜。
周大千瞪了一眼華府眾人,抬腳走到華東元面前,居高臨下的開口道。
“怎么樣,你也是華家子,以前靠著賣姑奶奶,妹妹,女兒的命來摟銀子時候快活吧。”
“今兒不過是被你爹打了幾下,你兒子嫌棄幾分,你心里就難受了?”
華東元帕子捂著臉上的大口子,沒有說話。
鮮血一滴滴的滴在地上,砸起一片的泥花。
周大千嘲諷的冷哼了一聲,轉頭對上華老爺子驚疑不定的眼神,嗤笑道。
“是不是很意外,我居然知道你華府的秘密?”
華老爺子顫抖著手,指著周大千,話都說得囫圇了。
“是你?”
“是你是你破我華家的風水局!”
“是我又怎樣,不是我又怎樣!”周大千聲音甕甕。
“你家那等傷天害理的掠運風水,人人得而誅之!”
“呸!說你們是畜生簡直是侮辱了畜生!畜生尚且愛子愛女,你們呢?居然拿著自家嫡親親的骨肉,拿著閨女妹子的命去納煞,就為了那些富貴!”
“真是老天開眼,活該你們被騙了個精光!”
周大千罵了個痛快,直抒胸臆的暢笑了幾聲,把這段日子憋在心里的怒和恨都罵了出來。
“王八羔子狗娘養(yǎng)的!”
他走到坐地上出神的華東元面前,伸出腳以鞋子勾著華東元的下巴,目露嫌棄。
“大舅子,你現(xiàn)在這副要死要活的表情是在做什么?”
“刀落在自己身上痛了?”
“你現(xiàn)在知道了,在自己親爹親兒子眼里,自己的一條命還不如銀子值錢的難受了?”
“這都是報應,哈哈,報應!”
周大千回過頭,怒目瞪向華老爺子,似怒目金剛一般。
“老頭!你就死心了吧!你那富貴是不會再回來了,你就等著你華家越來越窮吧!”
“你啊,死了也只配草席鋪蓋卷一卷,亂葬崗里扔一扔!”
華老爺子氣得大喘氣,眼瞅著就要憋過氣去了。
玉溪鎮(zhèn)的人驚疑不定,有人喊道,“周掌柜,你這話是何意?”
周大千朝人拱了拱手,“非是我為人女婿不孝,是他們?nèi)A家做事太絕。”
說罷,他便將那風水斂財局的事平說了一趟,最后道。
“可憐我那妻子,還有我那落寒侄女兒,就這樣年紀輕輕,人生生的沒了。”
一時間門,大家伙嘩然了。
眾人有心想不信,但是瞧著華東元失魂落魄不爭不辯的模樣,還有華老爺子氣急的模樣,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來,華家的閨女兒,那是用來納煞的,疼愛,一開始就是假的!
“掠運?”有人反應過來了,“他華家掠的是誰的運?娘哦,該不會是咱們大家伙兒的吧。”
“肯定是,咱們家離他們這么近,掠的就是咱們玉溪鎮(zhèn)的,難怪咱們這么窮,天吶,他那兩萬兩里有咱們家的三五兩啊!”
顧昭看著周圍的人越說越激動,這華家是犯了群憤了。
就連趙刀,他聽完這一切后,附在華東元身上的手也收了回來。
趙刀的目光懷疑的在華東元臉上盯著,突然說了一句。
“你華府這是賊偷子啊!”
華東元的面皮跳了跳。
“沒錯,賊偷子!”
“趕出去,把他們趕出去!”
群憤四起,大家伙兒摘了臭鞋子去打華家人,顧昭一行人護著華落寒往后退。
周大千快活極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尤其是靴子,沾了華東元那老貨的面皮,真晦氣!
瞧見顧昭等人,他抬腳走了過來。
“走吧,沒啥好瞧的。”
臨行前,周大千不忘朝里頭喊了一聲。
“大家伙兒回頭到我那茶樓里喝喝茶,消消氣,我周大千今兒快活,不收費!”
回去的路上,周大千的腳步都輕了。
他側頭看了一眼華落寒,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別想太多,那都是他們咎由自取的,早晚有這一遭的報應。”
華落寒搖頭,“我沒事,這樣也好,我和他們不虧不欠,以后都是兩家人了。”
周大千:“好孩子。”
周旦插嘴,“掌柜的,你今兒是這個!”他豎了個大拇指,“威風極了!”
周大千昂首,“那是自然!”
周旦:“嘖,就是衣裳不好看,襯得你面黑體壯。”
“你這憨娃懂什么!”周大千瞪眼,“這衣服多喜慶啊!今日這歡喜的日子就得穿這一身。”
周旦縮頭。
旁邊,顧昭和趙家佑都樂得哈哈笑。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打六馬街走過,在經(jīng)過一處屋舍時,里頭有嘭的一聲動靜。
顧昭側頭朝院子看去。
趙家佑:“怎么了?”
顧昭:“好像有東西掉地上的聲音。”
趙家佑側耳聽了聽,“沒有吧,嗐,別管了,家里有點動靜不是尋常得很,要是沒有動靜,那才叫可怕呢。”
如今他也頗有忌諱,說話時多過過腦,尋常是輕易不說死,也不說鬼了。
趙家佑:“這是李崔旻李大哥的宅子,他家婆娘胡氏都在家,應該是在忙家里的活吧。”
顧昭想了想,倒也有道理。
前頭周大千回頭招呼顧昭,道。
“顧小友,我那新進了一些今年的碧螺春,走,到我那兒拿一些,回頭給顧老爺子嘗嘗。”
顧昭跟上:“哎,多謝掌柜了。”
外頭一行人走了,屋里,胡青珊和胡道夏被縛了手腳,眼帶驚恐和絕望的看著面前的人。
胡道夏:“嗚嗚,嗚嗚。”
饒命,陳大哥饒命。
被胡道夏喊做陳大哥的,他是個留著絡腮胡子的矮瘦個子男人。
此時,他正漫不經(jīng)心的轉著手中一把尖刀。
刀子十分的鋒利,因為轉動,刀芒時不時的閃過彼此眼睛。
胡青珊和胡道夏兩人心提得緊緊的,再又一次刀芒晃眼時,兩人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嗤。”陳牧河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怎么,你們會怕啊。”他拿刀子碰了碰胡道夏的臉蛋。
胡道夏幾乎是不敢呼吸了,眼睛驚恐的看著貼著臉的刀子,唯恐眼前這位陳大哥一個手滑,結果就破了自己的相。
陳牧河自言自語:“也是,你們燕門嘛,平日里就是靠臉吃飯,這破了相,飯碗等于被砸了。”
他將刀松開,“砸人飯碗,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不妥不妥。”
還不待胡道夏松一口氣,只見陳牧河一個欺身,猛地壓了過去,鋒利的刀刃在胡道夏臉上刮出一道血口子。
胡道夏驚恐尖叫:“嗚嗚!”
陳牧河嗤笑了一聲,“慫貨!”
“不過我這人生性惡劣,最愛做的便是斷人財路,呵呵。”
他站了起來,手抓起地上的袋子,胡青珊眼里有淚花,淚眼朦朧的瞧著那裝了金銀珠寶家當?shù)拇樱蛔〉膿u頭。
她的珠鏈,她的鐲子,她這些年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銀子金子沒了,都沒了。
陳牧河提了提袋子,笑著問道,“怎么,舍不得啊。”
“舍不得也沒辦法,我找到就是我的嘍!”
胡道夏好不容易松了嘴里的臭襪子,急道。
“都是江湖中人,陳大哥為何這般為難我和阿姐,這次華家做的局,我胡道夏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
他分外不甘心,要是沒有他扮那郡王府小公子,事情哪里能這般順利。
胡道夏:“我要見安大哥!”
陳牧河居高臨下,“憨子,你還不明白嗎,我今兒人在這里,還能是奉了誰的命?”
胡道夏和胡青珊的臉白了白。
胡道夏:“不會的,不會的安大哥不會的。”
陳牧河:“以后放機靈點,別隨隨便便的傻傻相信別人。”
說完,他看了一眼胡青珊,眼里是嫌棄和深惡痛絕。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便是你們燕門了,尤其是燕門的女子,嘖,安哥也真是的,作甚派我來翻這個臉。”
胡道夏急急吼道,“別動我姐,她金盆洗手了!”
陳牧河拖長了聲音,“哦,金盆洗手了啊。”
他眼睛閃了閃,絡腮的胡子對幾人笑得有些惡意。
“金盆洗手也有金盆洗手的對付方法,沒事。”
說罷,他拿著刀子走了過去,惡劣的在兩人額頭上刻了騙子一字,又用刀子挑破胡青珊衣裙,做出□□的模樣,過后暢笑道。
“我倒要看看,你這金盆洗手后尋的夫家,知道你燕門的過去,到底還容不容得下你!”
“嗚嗚!”
不!不!
胡青珊的眼里有簌簌淚花流下,一雙眼凄絕,雖未語,里頭卻句句是情,聲聲哀哀求饒。
陳牧河有一瞬間門的恍神,隨即臉上掛上深惡痛絕,一巴掌蓋了過去,怒道。
“賤人就是賤人!到了這一刻都還在勾引人。”
說罷,他陰陰的又看了胡道夏和胡青珊一眼,提著裝著金銀珠寶的袋子出了院子。
臨出門前,陳牧河細心的將門闔上。
那婦人的男人回到家后,瞧著那場景,到底是要眼見為實,還是選擇相信妻子的話?
以后漫長的歲月,想想今日這場景,是否心中有刺?
陳牧河惡劣的笑了笑,腳步輕快的走了。
聽雨樓里,顧昭和趙家佑尋了個靠路邊的地方坐好。
“好嘞!茶來嘍,上等的碧螺春!”
周旦搭著白布巾,拎起大肚茶壺,往顧昭面前的茶盞里斟了茶水。
顧昭笑瞇瞇:“謝謝蛋哥。”
趙家佑不滿了,“我的呢?我怎么沒有。”
周旦原先的笑臉一下變了,只見他收了笑容,面無表情道。
“自己倒!”
趙家佑:
自己倒就自己倒!德行!
顧昭偷笑。
她的視線掃過路下的一個漢子時,突然眉眼一凝。
周旦最擅長察言觀色,連忙道。
“怎么了?可是這茶水不好?”
不好嗎?趙家佑偷偷的抿了一口,明明好喝著呢。
又清又回甘,還有一股繞鼻的香氣!
趙家佑:“我覺得很好喝。”
周旦翻了個眼,“起開,沒有問你。”
顧昭沒有理會這兩人的插科打諢,她的目光一直盯著樓下走過的人。
趙家佑和周旦也瞧出不對了。
周旦是茶樓的小一,附近的人都認識,趙家佑更是這一片長大的,街坊不說認識個八成,五六成總是有的。
兩人異口同聲:“這人倒是有些面生。”
話落,兩人互相瞪了瞪。
顧昭擰眉,“不單單是面生,你們看他的手指。”
趙家佑和周旦急忙看了過去。
顧昭:“他的食指和中指是一樣長的。”
趙家佑,周旦:“是哦!”
趙家佑:“嘖,神奇。”
眼瞅著人要走遠了,顧昭猛地站了起來。
“這人很可能是騙了華家銀子的人。”
顧昭一馬當先的跑了下去,“他肯定是要去碼頭!跟上他,說不定能找到他們的老巢。”
顧昭跑出聽雨樓,趙家佑緊跟其后。
周旦摔了肩上的白布搭,急道,“哎,等我哎!”
正待他要跟著跑的時候,一只手從后頭抓住了他的領子。
周大千木著臉,“旦兒,你要往哪里跑?”
周旦急得要命,拼命的眺望,“哎哎,他們要走了,掌柜的,你別拉著我,兩萬兩呢,他們要去找那兩萬兩呢。”
周大千:“兩萬兩也和你沒關系!你瞧瞧咱們聽雨樓里客人這么多,你忍心讓你菲舟妹妹一個人忙活啊。”
周菲舟忙活中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來看了過來,沖周掌柜道。
“姑爹沒事,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說完,她沖周旦靦腆的笑了笑 。
周大千松了手,意外道。
“你怎么不去了?”
周旦偷偷瞧了一眼做活的周菲舟,小聲道。
“大伯你說的對,這兩萬兩也不干咱們的事,回頭啊,我備一些好茶,和昭哥嘮嗑嘮嗑,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說完,周旦重新搭上白布,在聽雨樓里忙活開了。
周大千走回柜臺處。
他在柜臺后頭瞧了瞧忙碌的周菲舟,又瞧了瞧時不時故作不經(jīng)意幫忙的周旦,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半晌,周大千笑罵了一句。
臭小子!
那廂,趙家佑跟上顧昭的步子,追問道。
“顧昭,那人呢?為什么說他的食指和中指一樣長就是賊人中的一個啊?”
顧昭詫異,“家佑哥,你怎么也出來了。”
趙家佑一窒,“我好奇就跟出來了。”
顧昭:“哦。”
她還以為有華姑娘在,家佑哥會在茶樓里多待一會兒呢。
今兒趙家佑臉紅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因為華姑娘。
很快,顧昭和趙家佑便見到了那拎著布袋子的胡子矮漢。
顧昭壓低了聲音,解釋道。
“你聽過暗八門嗎?”
趙家佑搖了搖頭。
顧昭:“暗八門分為蜂麻燕雀,花蘭葛榮。”
“蜂麻燕雀行騙,手段各不相同,像華家遇到的這場騙,應該是蜂門手段。”
“蜂門似蜂,里頭有一個安座子,就像是蜂群中蜂王的存在,出謀劃策,統(tǒng)領指揮著整場騙局。”
“我瞧東叔他們說的安管家,應該就是蜂門中的安座子了。”
趙家佑不服氣:“也可能是那個做小廝打扮的貴公子啊。”
顧昭搖頭,“應該不是,那人起點睛作用,雖然重要,但是他全程不怎么需要和東叔等人說話,只是面皮上惑人罷了。”
“真正掌權的,一定是東叔想聯(lián)系的安管家!”
趙家佑正待說話。
顧昭瞥了一眼,繼續(xù)道。
“那貴公子只要面皮姿態(tài)出眾,就連東叔說的皮肉不耐磨,其實用點草藥就成了。”
趙家佑若有所思。
顧昭:“前頭那位大叔的食指和中指相平,這是榮門中的高手,榮門便是賊,你萬莫小看這等人物,他們和咱們打更時抓的小賊不一樣,街上那些只能叫做溜子。”
“看前頭那位大叔的手,他可是能被稱為高買的,就是小賊中頂尖尖的人物。”
趙家佑哇了一聲,感嘆道。
“顧小昭,你知道得可真多啊。”
顧昭:“我也是聽我阿爺講的。”
家里養(yǎng)了大兇的桃三娘,顧昭想了想,還是和顧春來交代了一聲。
顧春來嘆了口氣,告訴顧昭,這桃三娘應該是被暗八門蜂麻燕雀中的燕門中人盯上了,這一行的人擅長美人心計,多數(shù)是貌美的女子。
性子千般變換,最會看菜下碟了。
可以是溫婉的解語花,也可以是柔弱的菟絲花,更能是清純無辜的小白花
美人千面,面面各不相同。
顧昭語重心長:“家佑哥,以后啊,你要是瞧到跟花一樣的女子,一定要小心一點。”
“荷包捂緊了,身子保重好了,反正我聽了阿爺說的話后,可算是知道一件事了。”
顧昭沉了沉聲,郁郁道。
“甭管多漂亮的花,到最后一定是霸王花!”
趙家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