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王婆子的話一出, 班笑舸癡笑的動(dòng)作頓了頓,有些肉胖的手一下便捂住臉,連連否認(rèn)。
“不, 我不是!”
王婆子走近幾步,瞇了瞇有些老眼昏花的眼睛, 好半晌才低聲道。
“哪就不是了?雖然胖了好一些,又老了一些, 胡子又多了一點(diǎn), 但你這模樣,分明是翹娘的表哥啊。”
“不, 我不是, 你認(rèn)錯(cuò)人了!”
班笑舸否認(rèn),他覺得以手捂臉不夠, 又扯了扯裙擺上的碎布,粉藍(lán)的紗衣就這樣蓋住了臉,不讓旁人瞧了。
“表哥?什么表哥?”許靖云回過了神, 錯(cuò)愕著一張臉瞧了過來。
好一會(huì)兒才手腳并用的爬了過來, 他也不管地上以及班笑舸身上的污穢了,伸手就去扯班笑舸蓋在臉上的紗衣。
班笑舸不依, “相公莫看, 相公莫看!”
“笑舸今兒丑著!”
……
顧昭看得是目瞪口呆。
這班漢子也是個(gè)人才,都到了現(xiàn)原型的一幕了, 居然還能掐著聲音,嬌聲嗔著。
要是不瞧著眼前的這一幕,閉上眼睛去聽,她還以為是小娘子在和夫郎笑鬧呢。
……
院子的西南角落里種了一株石榴樹,此時(shí)正是石榴花開的季節(jié), 一朵朵鈴鐺似的小紅花綴在綠葉之間。
風(fēng)過樹影婆娑,別有一番清幽。
樹下的石桌石凳旁,潘尋龍自來熟的坐了下來,他一邊坐下,一邊不忘將自個(gè)兒一路捧來的蝦餃燒麥擱在桌上。
招呼顧昭道。
“嘗嘗,高人嘗嘗?”
“這是百味茶樓的蝦餃燒麥,可香可好吃了,嘖,這個(gè)叫做白玉裹玲瓏,味道正宗,面皮好吃,內(nèi)里的蝦肉和餡也香得很,絕對對得住玲瓏一詞語。”
“表里如一,和旁的人家不一樣嘞!”
“我啊,別的不比人家強(qiáng),起碼這眼睛和口味還是正常的。”
潘尋龍說完,不知從哪里摸出來一雙竹筷子,他夾了一粒蝦餃丟到嘴里,嚼了嚼,香噴噴又偷笑模樣。
顧昭:
她看了看這小胖哥,又瞅了瞅鬧做一團(tuán)的許靖云。
總覺得這小哥意有所指,那小胖模樣蔫壞蔫壞的。
潘尋龍熱情:“吃不?”
顧昭失笑,搖了下頭。
“不要,我喜歡吃熱乎的。”
潘尋龍拍胸膛,“成,高人給個(gè)面子,一會(huì)兒我請你上百味茶樓,咱們吃口熱乎的。”
顧昭多瞧了一眼那蝦餃和燒麥,晶瑩剔透,皮薄餡大,是美味的模樣,頓時(shí)不把話說死了。
“一會(huì)兒的事情,一會(huì)兒再說吧。”
潘尋龍嘿嘿笑了一聲,又塞了個(gè)蝦餃到嘴里,眼睛跟著顧昭瞅了過去。
……
院子里,鬧做一團(tuán)的兩人已經(jīng)白熱化了。
許靖云咬牙:“松開,你給我松開!”
班笑舸哭訴,聲聲悲切。
“相公何須如此兇神惡煞,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也曾有過花前月下與山盟海誓,您就當(dāng)給笑舸一分體面吧。”
往日里,許靖云最是喜愛班笑舸這通情達(dá)理又能說會(huì)道的嘴兒了,今日聽來,他卻只覺得惡心欲嘔。
當(dāng)下便暴了粗口。
“放屁!”
“松不松開,你松不松!”
難為許靖云一介書生,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班笑舸壓在了身下,喘著氣扒拉下班笑舸遮面的紗布,胖肉胡子的臉一下便沖擊到了眼里。
許靖云忍住胃里翻滾的惡心,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著班笑舸。
從眉眼瞧到鼻子,再瞧到嘴巴,最后重新往上,落在他眼尾處的一處褐斑,難以置信的松開了手。
失魂落魄:“是你,竟然是你”
班笑舸也收了那副癡態(tài),坐了起來攏了攏身上破碎的紗衣,沉靜的應(yīng)道。
“是我。”
“真是難為許郎了,居然還記得我。”
許靖云倒退了一步。
他怎么會(huì)不記得?
這是翹娘的表兄班弄潮,他曾經(jīng)的同窗好友,亦是通過了他,他才知道王家有一女,傾國傾城傾人心。
許靖云在震驚。
王婆子上前就給了班弄潮一個(gè)耳光子,眼里有著悲痛和不解。
“你怎么能這樣?”
“翹娘是你嫡親親的姨表妹,你怎么能這樣待她?”
王婆子抖著手,恨聲道。
“你的心肝是被狗吃了嗎?活埋剝皮?這是人做的事嗎?害了翹娘還不夠,你又要來害慧心,這十四年里夜里時(shí)候,你還能睡得著吃得下?”
“虧你還讀過幾年書,人倫綱常,良心臉面你班家就是養(yǎng)出了你這樣的兒郎?”
……
潘尋龍瞧著這一幕,沖顧昭小聲嘀咕道。
“當(dāng)然睡得著吃得下了,你瞧他那胖肚胖臉模樣,這幾年一瞧就是日子過得滋潤得很。”
“說不得因?yàn)榕敲廊似ぃ讨廊似て粒鞘浅ㄩ_了肚子憨吃,不然怎會(huì)吃得這般胖肉。”
“高人,你說是吧。”
顧昭:
說別人胖的時(shí)候,也瞧瞧自己啊。
這小哥也不瘦呢。
潘尋龍瞧出了顧昭的吐槽,掐著自己的臉,不在意道。
“嗐,我這不一樣,我爹說了,我這是奶膘,等我過段日子開始苦讀了,這身肉就下去了。”
顧昭:
成,你們自己歡喜就好。
“顧昭,我叫顧昭,小哥怎么稱呼?”
潘尋龍歡喜:“哎!那高人你喚我一聲小潘吧。”
那廂,聽著王婆子怒罵的班弄潮沒有什么反應(yīng),直到王婆子提到了班家,他這才抬起了眼睛,陰□□。
“班弄潮早就死了,我班笑舸和班家沒有一分一毫的關(guān)系,要?dú)⒁獎(jiǎng)帲瑳_我一人來就成。”
王婆子:“呸!這個(gè)時(shí)候再來玩這血性!”
班弄潮不再理會(huì)王婆子,一雙眼睛哀哀的瞅著許靖云,聲音里都是哀痛。
“許郎,明明是我先認(rèn)識的你,怎么一瞧了表妹,你就被表妹迷住了,咱們以前是那般的要好,踏山訪友,作詩作畫,何等的暢游瀟灑人間。”
許靖云低吼,“放屁!我那是拿你當(dāng)好友的。”
“我拒絕了你了,你和我表述心腸的時(shí)候,我拒絕你了!”
“是,你是拒絕了。”班弄潮想起那時(shí)許靖云眼里的輕視以及棄如敝屣的模樣,心下又是一痛。
眼淚瞬間又涌了上來,當(dāng)下便伸手去拉許靖云的衣擺。
許靖云連忙扯了回去,還往后跳了兩步,避如蛇蝎模樣。
班弄潮嘲諷,“那日,許郎你說我癡心妄想,可是也是你說的,要是我有表妹五六成的好模樣,你也不是不可以的。”
這話一出,大家都震驚的瞧著許靖云。
原來只要漂亮
這,這也是可以的嗎?
想不到你居然是這樣的許相公!
許靖云面皮一抽,暗暗吸了一口氣。
“我就口上說說而已,再說了,文人之間耳鬢廝磨,余桃口齒,椒風(fēng)弄兒,那也是一件風(fēng)雅的事情。”
顧昭忍不住喃喃道,“風(fēng)雅的事原來,文人們都玩得這般放肆嗎?”
不行!回頭她得勸家佑哥小心一點(diǎn),不然還是不要那么用功了,跟著她吃走夜路這碗飯,也不是不成的。
顧昭沉痛:成為文人就得這般……這犧牲也太大了吧。
元伯也愣愣的跟著點(diǎn)頭,這靖州城有些可怕,還是他們玉溪鎮(zhèn)的民風(fēng)淳樸一點(diǎn)。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離潘尋龍遠(yuǎn)了一點(diǎn)。
方才聽他說了,這也是個(gè)讀書人哩。
潘尋龍:
“胡說!”
他小胖肉的臉都?xì)饧t了,白皙面皮上的肉顫了顫,吃得正香的白玉裹玲瓏也沒滋味了。
潘尋龍指著許靖云,怒道。
“分明是你自個(gè)兒貪花好色,扯什么讀書人的風(fēng)雅之事,我就沒見過誰家這樣的,外頭說什么你對亡妻深情,真深情哪能沒有守那一年的妻孝?”
他伸出一根手指頭,強(qiáng)調(diào)道。
“一年,就一年你都守不住,還敢稱什么深情。你啊,就是那文章做得花團(tuán)錦簇的草包罷了,外頭人模人樣,內(nèi)里就一堆爛草。”
他瞥了一眼班笑舸,撇了撇嘴,不忘捎帶上另外一個(gè)。
“真是破鍋就配破鍋蓋,爛人自有爛人愛。”
“好,說的好!”顧昭和元伯都忍不住替潘尋龍叫好了。
“肺腑之言,肺腑之言罷了。”
潘尋龍沖顧昭和元伯拱了拱手,自得意滿的重新坐了回去,得意的瞅了瞅許靖云。
許靖云被罵了,面皮又是一跳。
那廂,班笑舸低低的笑了一聲,繼續(xù)道。
“戲言?你這時(shí)候和我說戲言?晚了!”
“所有的由頭,都是許郎你起的!”
自從聽了這一句話后,他原先已經(jīng)黯然的心就像是那灰燼遇到一股新鮮的風(fēng)氣一般,騰的一聲起火了。
偃旗息鼓的惡念種子得了雨露,在瞧不到的地方瘋漲。
從此一顆紅心被惡念纏繞,無數(shù)的蟲蟻蛇鼠在午夜夢回之時(shí)啃噬撕扯著心肝,直到爛了肚腸。
班笑舸喟嘆:“許是上天憐憫我一片癡情,我遇到了一位道長……道長憐憫我心苦,瞧著我嘆癡兒癡兒,他同我說了這鳩鳥占巢的秘技”
他抬眸看向許靖云,里頭有著癲狂的情誼。
“許郎,你說了,只要我有翹娘五六分的容顏,咱們也是可以的”他急急的去摸自己的臉,又慌亂的朝許靖云瞧去,似瘋似癲。
“我做到了,甚至遙遙不止,你們大家說說,我同那翹娘是不是有六七分的相似,是不是,是不是!”
他聲聲凄厲,眼睛瞪大了朝周圍人走了幾圈,就像是在尋求認(rèn)同。
大家往后退了退。
班笑舸又走到許靖云面前。
“只要我再剝了慧心的臉,我就能更像翹娘了”
說完這一句,他一把抓起許靖云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臉龐,眼睛哀哀的朝許靖云看去。
“你說過的,是你說過的”
許靖云寒毛倒豎,如果說原先是惡心這十幾年的濃情蜜意,現(xiàn)在他就是害怕了。
瘋子!這就是個(gè)瘋子!
這一刻,他懊悔死了自己曾經(jīng)的嘴賤!
“松手,你給我松手!”
許靖云掙扎,卻沒有掙脫。
班笑舸吃吃笑道,“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進(jìn)來的許郎,我曾經(jīng)說過的,為了你,我可以不顧綱常倫理,喪心病狂,自甘下賤你承諾過的,你說不許我胡說,說你是愛我的!”
“許郎,許郎!我絕對不會(huì)放了你的手的!”
說罷,他又纏上了許靖云,少了美人皮,他比許靖云矮小半個(gè)頭,卻又比穿著皮囊的樣子高一些,當(dāng)下便是在許靖云的肩頭處拱著。
許靖云鞋子都掙扎掉了,凄厲的喊著。
“來人啊,救命啊,救命救命!”
丫鬟小廝婆子圍在暗處瑟瑟發(fā)抖,誰也不敢上前。
笑話,這可是會(huì)懂得剝皮披人皮的怪東西,就許府這三瓜兩棗的月銀,哪里就值得他們豁出面皮去搏哦。
丫鬟香草咬了咬牙,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東家和東家娘子,哦不,是東家漢子。
上次鬼母送子的故事,小廝水蓼搶了個(gè)先,賣到茶樓里得了一兩紋銀,眼下這許家當(dāng)家主母美人褪皮成糙漢子……
這般勁爆的消息,難道不值個(gè)三四兩白銀嗎?
想到這,香草興奮不已,二話不說,拔腿就往百味茶樓跑去,準(zhǔn)備尋那說書老伯討銀兩去了。
王婆子瞧著兩人糾纏摟抱,覺得解氣極了。
“該!”
顧昭招呼王婆子和元伯,“算了,讓他們自己掰扯吧。”
“阿婆,元伯大哥,你們等我一下,待我再忙完一件事,咱們再走。”
王婆子和元伯拿眼睛去瞅顧昭。
只見顧昭手心微斂,半空中有瑩瑩的光亮在她掌心匯聚,最后匯聚成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
顧昭從懷中掏出一張黃符,小心的將這水滴封存,又將符箓折好,收到荷包中。
她的目光看向元伯和王婆子,解釋道。
“這是被鳥怨帶走的運(yùn),也是慧心阿姐的面皮。”
王婆子和元伯瞧著顧昭的荷包,頓時(shí)小心又謹(jǐn)慎。
“噢噢,那是得好好的收著。”
元伯一直盯著顧昭的荷包,顧昭想了想,伸手將荷包褪了下來,遞了過去。
“元伯大哥,你帶回去給慧心阿姐吧。”
元伯遲疑,沒有接過去。
顧昭:“你怕什么?阿姐都是你帶回玉溪鎮(zhèn)的,這個(gè)東西還怕帶不回去嗎?”
“是不是怕弄丟了這個(gè),阿姐會(huì)一直那么丑?你不喜歡丑了的阿姐?”
元伯搖頭,“不丑,只是她會(huì)難過。”
顧昭怔了怔,認(rèn)真的打量了下元伯,發(fā)現(xiàn)他說的居然是真心話。
在這一瞬間,元伯的紅鸞宮動(dòng)了動(dòng),顯然姻緣線動(dòng)了。
……
顧昭將荷包重新收好,又化去了鳥怨。
眾人瞧不到地上的名堂,顧昭卻不一樣。
她盯著地上的瑩瑩碎光,那是方才剝班笑舸身上翹娘的美人皮時(shí)溢散在地上的。
美人皮早已經(jīng)四分五裂。
顧昭沉吟片刻,手中運(yùn)轉(zhuǎn)起《太初七籖化炁訣。》
無數(shù)的光點(diǎn)自地上漂浮起來,最后成了一張人形的面皮。
雖然是瑩光閃閃,但上頭沒有五官且空蕩蕩的,瞧過去有幾分滲人。
班笑舸松了手,癡癡的望著這人皮,喃喃道。
“我的我的美人皮。”
顧昭沒有理會(huì),她側(cè)頭問王婆子,“阿婆,翹娘的金斗甕還在許宅嗎?”
王婆子眼里熱淚盈眶,連連點(diǎn)頭。
“在的在的,我這就帶你去。”
美人皮扁平的飄忽在半空中,顧昭瞧著許靖云,讓美人皮貼著許靖云走了幾圈,惹得許靖云崩潰的抱頭蹲地大叫。
“走開,走開!”
原先癡戀美人皮的班笑舸頓時(shí)收回了目光,貼心的攬住許靖云,安撫道。
“相公莫怕,我在這兒陪著你。”
許靖云已經(jīng)無力掙扎了。
……
顧昭冷哼了一聲。
不是只認(rèn)美人皮,不認(rèn)內(nèi)里是阿貓還是阿狗么!
真給他貼貼了,他又不要。
真是葉公好龍!
王翹娘的金斗甕被許靖云安排在了倒座房,倒座房是小廝丫鬟住的地方,靠近門宅的屋子。
金斗甕便是被安置在這個(gè)地方。
美人皮貼著金斗甕轉(zhuǎn)了轉(zhuǎn),倏忽一下便沒入到金斗甕中,黑色的金斗甕簌簌動(dòng)個(gè)不停,似乎是有什么不妥。
顧昭皺了下眉。
王婆子有些忐忑,扯了下顧昭,問道。
“顧昭啊,翹娘這是什么意思?”
“對了,翹娘生前愛潔,你說會(huì)不會(huì)是因?yàn)樗訔夁@身皮肉被那惡人穿臟了,不想要了?”
顧昭恍然,還真有這個(gè)可能。
她當(dāng)即解釋道,“王娘子莫急,方才我已經(jīng)用化炁訣煉化過這美人皮了,上頭沾染過的臟東西,我也都已經(jīng)化去了,這下干凈著呢。”
金斗甕停了震動(dòng)。
顧昭擦了下額上的汗水。
還真是這樣啊,這是連面皮都不要了。
……
片刻后,一道紅衣的影子若隱若現(xiàn),她撐著一把素傘從金斗甕中出來,背對著眾人。
在她的右手手腕中,還耷拉著一張扁平的美人皮,顯然是顧昭方才送下去的那一張。
顧昭探究的問道,“是翹娘嗎?”
王婆子更是激動(dòng)得兩眼落淚,“是翹娘,翹娘莫怕,顧昭幫你將面皮尋回來了。”
……
外頭院子里。
聽到翹娘的名字,許靖云抬起了頭,踉踉蹌蹌的要往這邊過來。
班笑舸的臉扭曲了片刻,跟著提著身上破碎的裙擺,氣勢洶洶的跟了過去。
倒座房,屋子門口。
許靖云扶著屋門,瞧著里頭那一抹紅衣的身影,萬般滋味涌上心頭,喃喃了一句。
“……翹娘。”
班笑舸一把擋在許靖云前頭,警惕道。
“表妹,許郎他是我的了。”
王翹娘的鬼影頓了頓,隨即一聲幽幽幢幢的喟嘆傳了過來。
“我知道呢,表哥。”
她轉(zhuǎn)回了身。
顧昭意外的發(fā)現(xiàn),她并不是無臉的模樣了,美人皮搭在她的手中,顯然還未將它重新穿回,但是她面上卻是明麗大方的容貌。
膚如凝脂,風(fēng)鬟霧鬢,一雙含情目似有萬般風(fēng)情,只見她眉間點(diǎn)金墜著一朵嬌艷的牡丹,端的是傾國傾城之貌。
王婆子意外茫然了,“這”這是誰啊。
王翹娘輕輕笑了笑,沖王婆子躬了躬身,幽幽道。
“姑姑,是翹娘啊,謝謝姑姑替我將孩兒養(yǎng)大了。”
王婆子不解,“翹娘,你怎么是這般樣子了?”
顧昭仔細(xì)的瞧了瞧王翹娘,不一會(huì)兒便發(fā)現(xiàn)端倪了。
無他,這一身皮囊太美了,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端的是美得正正好。1
它不像人間所有,更像是畫出來的一般。
果然,就聽王翹娘摸了摸面頰,幽幽開口道。
“姑姑莫驚,這是我在下頭的情郎替我畫的面皮,我有好幾身呢,各個(gè)各具姿色和風(fēng)情,頗為美艷,并不比我原來的這一身皮肉差。”
王翹娘輕抬右臂,瞧了一眼手打耷拉的美人皮,明艷的臉上綻開笑容,不見陰森,倒似那等鬼仙之流。
“今兒姑姑相喚,侄女兒來得急了一些,穿的這一身還是不夠美的。”
王婆子呆滯了。
“這,這樣啊,這一身也美,很美了。”
王翹娘輕聲笑了笑,低頭抬頭間,婉約可以見到以前如水芙蓉臨水照影的美麗。
顧昭多瞧了兩眼。
果然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啊。
……
那廂,許靖云砰的跌在了地上,鐵青著臉。
“情郎?”
“翹娘,你和我說氣話是不是?”
“你怎么會(huì)有情郎?”
王翹娘這才瞥了一眼許靖云,又瞥過班笑舸,眉峰輕蹙,端的是風(fēng)情款款。
“就許你重新找了個(gè)夫人,就不許我在下頭找個(gè)情郎嗎?”
“這世間斷沒有這樣的道理的!”
顧昭附和:“對,沒有這樣的道理!世間萬事講究公平公正。”
……
許靖云失魂落魄。
翹娘,翹娘這是不要他了嗎?
班笑舸瞧著王翹娘的一身好皮囊,眼里又是嫉妒又是恨。
王翹娘幽幽嘆了口氣,“表哥,我以前只道你是在胡言,不想你卻當(dāng)真下了這般狠手,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gè)男人罷了,你何至于,何至于如此”
“表哥,你這是作踐了自己啊。”
班笑舸恨聲,“你有如此美貌,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得了許郎的愛意,你當(dāng)然能說這等風(fēng)涼話了。”
王翹娘瞧著班笑舸已經(jīng)陷入迷障,輕嘆一聲,不再繼續(xù)同他多言。
“罷罷,和你多言,不過是浪費(fèi)唇舌罷了。”
……
顧昭瞧了一眼釋懷的王翹娘,又回頭看失魂落魄的許靖云,最后視線落在半瘋半癲的班笑舸身上。
癡頑之人早就將眼睛,耳朵心眼閉上了,哪里還聽得進(jìn)去旁人說的話。
就像許靖云愛的是美人皮相,這班笑舸愛的也不一定是許靖云。
也許,他只是不甘心自己舍棄的一切,良知,前程,臉面他早已經(jīng)無路可退,便是前頭是懸崖了,他也得笑著往前奔去。
因?yàn)椋@是十四年前他為自己選的一條絕境。
如今他如何敢悔,如何能悔?
一悔,他的前半生乃至一輩子都成了笑話。
王翹娘盈盈沖顧昭元伯福了福身,幽幽的聲音如那靈鵲。
“慧心那孩子本該無吃無食的絕命于棺槨之中,是我不忍心,這才偷偷的將她送了出來,借由姑姑的行當(dāng)遮掩一二,為她尋到一線生機(jī)。”
“只是她到底天命該絕,這才有這一遭磨難。”
人鬼殊途,她這些年都不敢去瞧王婆子,唯恐一遭不慎,泄露了王慧心的存在。
瞧到王慧心被尋回來,她也想過顯形鬧一場,她那情郎頗通天機(jī)之術(shù),是他勸住了她,說是慧心會(huì)遇到貴人,逢兇化吉,收獲良緣,順道還能為她了結(jié)生前的孽緣。
王翹娘喟嘆。
她送慧心出棺槨,慧心遭難引來貴人,貴人為她尋回被剝?nèi)サ钠つ遥@一飲一啄,莫不是前定?
顧昭微微側(cè)了身,只受了半禮,順道將愣愣的元伯往旁邊扯了扯。
憨瓜!回頭這可是他丈母娘,哪里敢這般大大咧咧的受禮的!
被顧昭這么一瞪,元伯也反應(yīng)過來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王翹娘見顧昭脾氣好,不似尋常高人那般冷漠,她輕咬了唇瓣,為難的提出了一個(gè)要求。
“道長,翹娘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長能否垂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