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梆, 梆梆!”
黑暗中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三更天過去。
馮天易的娘子陳盼蘭捂著嘴巴, 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她兩眼里帶了點水光, 頗為無神的繼續(xù)往化寶爐中燒金銀元寶。
馮天易瞧著香爐中的香快要燃盡了,連忙起身,拈了三根清香, 點燃后插進香火爐中。
香頭三點猩紅的火光, 煙氣裊裊騰空。
馮天易瞧見自家娘子眼睛都被熏紅了,頗為心疼, 勸道。
“你快去歇著吧,這兒有我。”
陳盼蘭搖頭, “算了, 左右也要和趙哥換班了,我等你一起。”
馮天易便不再勸了。
又過了兩炷香的時辰,馮天易起身, 抬腳去西屋喚了趙老高兒。
“叩叩叩, 叩叩叩。”
“趙哥?趙哥醒醒, 下半夜了。”
馮天易湊近門聽了聽動靜,里頭有起身時, 衣物摩擦的窸窣聲,還有鞋子趿拉過地板的聲音。
他微微松了口氣,連忙站直了身子。
趙老高兒從里頭拉開門,打了個打哈欠,睡眼惺忪。
“辛苦老弟了, 我去洗把臉, 喝口濃茶, 然后你和弟妹就去歇著吧。”
馮天易“多謝老哥, 有什么事就來敲我屋門,我馬上就出來。”
“成!”趙老高兒應(yīng)下,面上卻頗不以為意。
這守夜能出什么事,玉溪鎮(zhèn)這么多年了,年年都有人過身,也沒見旁的人家出什么事兒,要他說,還是讀書人說話嘮叨了一些。
馮天易怕趙老高兒不懂,繼續(xù)絮絮叨叨道。
“這香火元寶不能斷,另外啊,不能讓那些貓啊狗的靠近這靈堂,有什么動靜,大聲喚人就是了。”
趙老高兒又喝了一口濃茶,沒有說話。
陳盼蘭扯著自家相公,“走了走了,趙哥可是大哥,你都懂的事,他又哪里不懂了?老爺子這后事啊,里里外外的東西都是他跑進跑出采買的,各個都是用心了的。”
“尤其是棺木,還有那下頭的被褥,咱們也瞧到了,用的都是好棉好料,你啊,就放一百個心吧。”
趙老高兒投了個贊賞的目光過去。
果然,還是婦道人家說話好聽又熨帖。
馮天易羞赧:“大哥見諒,是我嘮叨了。”
趙老高兒擺手,“去睡吧。”
……
此時月上中天,昨夜一整夜沒有歇眼,馮天易也確實是累了。
他匆匆的和趙老高兒拱了拱手,臉上的飛灰都沒有擦,進了西廂房,倒床閉眼就睡了過去。
陳盼蘭跟在后頭,她闔了門瞧見這一幕,小聲的數(shù)落道。
“鞋子也不脫,埋汰。”
她稍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和馮天易,實在太累了,倚著床榻的另一邊,也跟著閉眼睡了過去。
沒一會兒,屋里響起一道高過一道的呼嚕聲,屋頂?shù)耐咂急徽鹆苏稹?br/>
……
堂屋里,白燭泛著幽幽冷光。
偶爾一陣風(fēng)來,燭光微晃,靈堂間擺一口朱紅的棺木,棺蓋半闔,燭光襯得棺木里頭,陳宗霖閉眼的臉愈發(fā)青白了。
尸體的面容冷硬發(fā)僵,無端多了幾分陰邪詭譎。
趙老高兒蹭了蹭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眼睛瞅了瞅四周,小聲嘀咕道。
“這秋日的夜晚,風(fēng)兒就是涼。”
他沒有注意到,風(fēng)來,化寶爐里的飛灰盤旋入空,隨即又直直的散落在地上。
就好像是有人歡喜的來摟銀子了,入手覺得銀子不對,繼而憤怒的撒得滿地都是。
“乖乖,天兒真冷!”
趙老高兒又搓了搓胳膊,忍不住往化寶爐旁邊靠了靠,湊得更近一些。
他捻了籮筐里頭的金銀元寶,將它們往火里一丟,火舌舔邸而過,粗糙黃紙上頭的大金大銀也被燒成了灰燼。
就著化寶爐燃起的火光,趙老高兒還是覺得有些冷。
……
能不冷么,在趙老高兒瞧不到的地方,陳宗霖拄著杖,陰沉著一張青白的鬼臉,幾乎是貼著趙老高兒的面門,鬼音陣陣。
“老高兒!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上哪兒買的大金大銀?你自己好好的瞧一瞧,你買的是什么大金大銀?一摟錢就破了,上頭的金銀還不真!”
他重重的又杵了杵棍子,幾乎是怒氣填胸。
“這讓我在下頭如何用!旁人不知道的,還道是我陳宗霖不老實,用了假金假銀糊弄鬼,我這一輩子的好名聲都得給你毀了!”
“你,你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貪我銀子了!”
陳宗霖往后退了一步,指著趙老高兒的鼻子呵斥,隨著他拐杖的落地,蓬勃的陰氣朝趙老高兒涌來。
堂屋里的白燭晃了晃,燭光照耀下,半闔棺木里,陳宗霖的尸身青灰,光影蒙昧,那死僵的面容好似猙獰了片刻。
然而,趙老高兒大咧。
他是半點沒有察覺出不對,只道是秋日天涼,自己穿的衣裳單薄一些罷了。
瞧著香火燃得差不多了,他又拈了三根香,一邊燃香一邊絮叨,道。
“老爺子,這棉花被好躺吧,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買的。”
“唉,你說桑阿婆那兒的大金大銀多貴啊,量還少,我啊,特意尋了一處量大實惠的地兒,省著的銀子還能給你搭兩斤棉花到被褥里。”
“呵呵,別太謝我,你啊,在下頭緊著吃緊著玩,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就去投胎,唉,你這樣也挺好,不用當(dāng)保家公,自在!”
旁邊,陳宗霖的鼻子都快被氣歪了。
他在下頭缺的是棉花嗎?
憨貨!他缺的明明是大金大銀!
那廂,金銀元寶燒得差不多了,趙老高兒又翻出了一沓一沓沒有折疊過的大金大銀。
陳宗霖的亡魂探頭瞧了瞧,這一瞧,怒氣就更盛了。
只見這里頭不單單是金銀不夠真,有一些黃紙甚至沒有糊金箔銀箔。
趙老高兒也瞧到了,他撿了撿,撿不清,索性一并放到化寶爐里燒了。
火舌舔邸,黃紙化成了灰燼。
陳宗霖瞧著到手中粗糙的黃紙,氣得鼻子都歪了。
偏生趙老高兒半點不覺,他呵呵訕笑了兩聲,繼續(xù)和老爺子嘮嗑。
“不打緊不打緊,偶爾幾張,老爺子大量,唔,就當(dāng)草紙用吧。”
陳宗霖的亡魂幾乎氣得要仰倒。
香爐中,煙氣裊裊騰空。
陳宗霖又瞧了一眼趙老高兒,最后自己郁郁的飄到了門口。
……
“梆,梆梆梆。”
“寒潮來臨,關(guān)門閉窗。”
趙刀敲了敲梆子,沉聲喊了一聲,微鼓的銅鑼面震動,鑼聲在黑暗的夜里傳得很遠。
衛(wèi)平彥提著燈,跟在趙刀的身后,他時不時的張嘴吞了吞月華。
余光掃到這一幕,趙刀的臉部抽了抽。
完了,顧家這外孫孫的牙口……毛病好像更大了!
大黑不知憂愁,腳步輕快的在兩人腳邊跑前跑后的跟著。
倏忽的,衛(wèi)平彥半張的嘴巴卡在了半空中,他的腳步一頓,目光瞧著前頭,眼睛里頭有些慌亂彌漫。
趙刀詫異,“怎么了,平彥侄兒。”
衛(wèi)平彥吞了吞口水,“沒,沒什么。”
他挪開看前頭的視線,提著輕巧的步子,想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走過去。
然而,已經(jīng)遲了。
陳宅的白燈籠下,陳宗霖瞧到了衛(wèi)平彥,他眉眼皺了皺,似乎想到了什么,倏忽的,提腳直愣愣的飄了過來。
“啊,是顧老哥家的外孫孫啊。”鬼音幽幽幢幢。
衛(wèi)平彥的眼神飄忽。
沒,他不是……他什么都沒有瞧見。
“哼!”陳宗霖重重的敲了敲拐杖,聲音沉沉,“我知道你瞧到我了,躲什么躲?不知禮數(shù)……瞧見我了,還不喊一聲陳老伯?”
衛(wèi)平彥轉(zhuǎn)回頭,乖巧的打招呼。
“陳老伯。”
陳宗霖和趙刀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趙刀驚疑,“誰?平彥侄兒,你和誰在說話?”
旁邊,陳宗霖也是一臉的意外,喃喃不已。
“啊,還真能看得到啊。”
原來,顧老哥還真沒有吹牛,他顧家是祖?zhèn)鞯慕的兰遥绕涫撬菍O孫……
他睨了一眼衛(wèi)平彥,暗道,這孫孫不一般,外孫孫也不一般啊。
衛(wèi)平彥反應(yīng)過來,氣鼓鼓模樣。
“好啊,你剛才騙我!”
陳宗霖點頭應(yīng)下,“是啊,詐你的。”
一陣風(fēng)來,風(fēng)吹著門檐口的兩盞白燈籠搖搖擺擺,冷幽的燭火微晃,將熄未熄,白幡布簌簌,更為這濃郁的夜色添了一分的詭譎。
趙刀緊張,“平彥侄兒,可是陳老伯回來了?”
衛(wèi)平彥點頭。
趙刀的心提得更緊了。
瞧到的時候害怕,這旁人瞧得到,自己瞧不到,怎么好似更瘆人了幾分?
趙刀壓低了聲音,“在哪里?”
衛(wèi)平彥看了一眼趙刀的肩頭處。
陳宗霖已經(jīng)六十有三了,他半輩子過得郁郁不得志,眉頭都是緊鎖的,瞧過去有些嚴肅。
再加上這兩個月,他被病痛折磨得不輕,身子骨瘦削了許多,青白的臉色襯得那小老兒模樣愈發(fā)的可怖。
尤其是此時,他的眼睛還有些腥紅。
……
趙刀問這話的時候,陳宗霖的腳離地三尺高,正好貼著趙刀的右肩處。
他貼著趙刀的面頰,側(cè)頭看了一眼趙刀,隨即頗為嫌棄的挪開了目光,略顯僵硬木訥的看前頭的衛(wèi)平彥。
“顧哥家的外孫孫啊。”
衛(wèi)平彥目光一窒
他能不應(yīng),不說話嗎?
趙刀順著衛(wèi)平彥的目光,哪里會不知道,這陳老伯的亡魂,此刻就在自己的身后。
難怪他覺得脖頸處有些涼颼颼的。
趙刀“哈哈,哈哈,平彥啊,陳老伯這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嗎?”
他邁著小碎步朝衛(wèi)平彥方向挪了過去,脖頸處那涼颼颼的風(fēng)意這才好了許多。
那廂,陳宗霖聽到趙刀的話,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上,耷拉著眉眼。
“對,我就是有不平之事!”
這話落地,一股陰森之氣從陳宗霖的身上溢出,他眼睛更紅了,瞧過去就跟厲鬼一般。
衛(wèi)平彥結(jié)巴“什,什么不平之事?”
他捏緊了手中的燈籠,心中暗下決定。
他回去后就把這銅鑼和燈籠還給表弟,這活計就不是他這樣的人能干的。
太嚇人了!
陳宗霖伸手朝前一探,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黃紙,他揚了揚,黃紙簌簌飛動,風(fēng)卷著漫天的黃紙噗噗呼呼。
屋檐下,白色燈籠襯得小老兒的臉色陰沉得要滴水。
衛(wèi)平彥打顫。
說話就說話,為嘛要這樣嘛!
陳宗霖悲憤“你瞧瞧這上頭,十張里有兩張沒有貼金箔銀箔。”
“……再看看有金箔銀箔的,都說真金不怕火煉,燒給我的這些倒好,火這么一燒,它都黑了。”
陳宗霖老淚幾乎要下來了。
“這樣摻假的大金大銀,我要是花了,下頭的鄉(xiāng)親父老該怎么看我這個讀書人?我不要面子的嗎?啊!”
“老高兒就只想著省點銀子,他哪里知道,他搞這么一出,讓我以后的鬼生,哪里還有半點的盼頭。”
他又讓衛(wèi)平彥看他的眼睛。
“那香也不成!”
“我今兒回來吃這香火飯,一邊吃一邊被熏得眼睛發(fā)疼。”
衛(wèi)平彥
好像,是有點慘。
趙刀杵了杵衛(wèi)平彥,“哎,平彥侄兒,到底是怎么了?”
衛(wèi)平彥簡單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趙刀當(dāng)下就急了,“這怎么成?老高兒這是糊涂啊!這,這拿黃紙燒給祖宗,不是成了糊弄鬼了嗎?”
“不成不成!我得進去和他說去!”
陳宗霖可算拿正眼瞅趙刀了。
同樣姓趙,老高兒不如人多矣。
衛(wèi)平彥被趙刀拖著進了陳宅,越過天井,兩人一鬼很快便瞧到了堂屋那處的朱紅棺木。
周圍的白燭躍著幽幽冷光,不知道是不是天井微涼,周圍的溫度一下便下來了度。
衛(wèi)平彥瞧著棺木,倏忽的心一緊,嘴巴處騰的冒出了幾根白花花的貓毛。
他連忙伸手捂住嘴巴。
趙刀沒有注意,他徑自朝燒紙的趙老高兒大步的走去。
趙老高兒聽到動靜,心中一緊,回過頭,瞧見是趙刀帶著個小子,心里松了松。
“是趙更夫啊。”
趙刀沒空和趙老高兒寒暄,他一把抓起籮筐中擺著的一沓沓大金大銀,簌簌翻動看了看。
果然,黃紙粗劣,好一些根本就沒有貼金箔銀箔,當(dāng)下劈頭就罵道。
“老高兒,我早就聽說你混不吝了,沒想到你還能這么混!這給陳老伯燒元寶也能貪便宜買那次等貨啊,你這是燒紙糊弄鬼嗎?”
趙老高兒被罵懵圈了。
“啥呢!你說啥呢!”
趙刀“你還好意思說,陳老伯都說了,這錢一摟就破,上頭的金和銀還不真,那香火熏得他眼睛發(fā)紅,吃香火飯都不香了!”
趙刀將大金大銀扔到籮筐里,沒好氣模樣。
“你啊,長點心眼吧。”
趙老高兒懵了,他好端端的燒紙,來了個趙更夫劈頭就罵,自己還算他同族的哥哥嘞!
趙老高兒臉繃了起來,正想出聲嚷嚷,這時,旁邊的西廂房屋門打開了。
馮天易白著臉從里頭急急忙忙的出來。
“趙哥,發(fā)生什么事了?”
他有些慌張,睡眼惺忪不說,連鞋子也只穿了一只,另一只在手上提著。
就是嘛,他就覺得鐵定得出點啥事兒!
趙老高兒瞪了一眼趙刀,“不知道,你問他,沒頭沒腦的就進來說我了。”
馮天易也拿眼睛瞅趙刀。
趙刀也利索,三兩下便將事情說了一遍。
最后,在馮天易和趙老高兒驚疑的眼神中,他轉(zhuǎn)身要去喚衛(wèi)平彥。
“平彥侄兒,你快來說說,這事兒是這樣吧,陳老伯呢,他在哪咦?我平彥侄兒呢?”
趙刀側(cè)頭一看,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他四處看了看,到處都瞧不到衛(wèi)平彥,心下頓時一驚,當(dāng)下便喊了起來。
“平彥,衛(wèi)平彥?”
“你瞧見我平彥侄兒了嗎?剛剛和我一起來的小子。”趙刀急急的回頭,忙不迭的問趙老高兒。
趙老高兒也是納悶,“沒啊,我是見你帶了個小子進來,剛剛光顧著和你吵吵,也沒注意到。”
他跟著四處看了看,這半大模樣的小子,怎么一不留神就不見了呢?
趙刀急忙到門口瞧了瞧,也不見衛(wèi)平彥。
他急得直喊,“大黑,大黑,平彥呢,你瞧到了嗎?”
陳宅堂屋里的香火劣質(zhì),大黑跟了兩步,眼睛受不住又跑了出來,此時就在長寧街的東街陰影處待著。
聽到趙刀的呼喚,它秉著氣兒,踩著步子就進來了。
……
天井角落里,衛(wèi)平彥晃了晃有些發(fā)暈的腦袋,邁著踉踉蹌蹌的腳步,那兒,銅鑼和燈籠掉在地上。
倏忽的,他突然警醒了起來。
為什么……自己四肢著地啊。
衛(wèi)平彥低頭:……
隨即,他凄厲的叫了起來。
“喵!喵喵喵!”
娘嘞,這是什么鬼!
聽到貓叫聲,堂屋前的幾人瞬間警惕了起來。
馮天易眼睛四處看了看,著急不已。
“天吶,靈堂里怎么跑了貓兒進來?”
趙老高兒抄起竹竿,氣勢洶洶的過來了。
“不怕不怕,我這就攆了它出去。”
衛(wèi)平彥凄厲的叫不停,“喵喵喵!喵喵喵!”
救命救命!有人要打死他了!
因為頭一次化貓,他的四肢有些不靈活,很快就被趙老高兒的竹竿打到了,一路被追攆的跑到了靈堂。
馮天易更急了,“老哥,往外頭趕啊!你怎么還往里頭趕了?”
趙老高兒也著急,“哎,我是往外頭趕啊,這貓是不是有點蠢啊!”
衛(wèi)平彥暈頭暈?zāi)X,渾然辨別不清東南西北,獸瞳的視野和作為人的時候,那是不一樣的。
每個人在他眼中,儼然成了兇神惡煞的巨人。
貓兒琥珀色的眼里含淚。
真的,真的
他這輩子,再也不要去巡夜了。
表弟快來!
……
被追到絕路,衛(wèi)平彥腳下發(fā)力,一躍老高,一下便從朱紅的棺木上躍了過去。
趙老高兒眼疾手快,竹棍跟上,瞬間就攔住了衛(wèi)平彥。
小貓兒樣的衛(wèi)平彥瞧著令他心懼的竹棍,獸瞳緊縮,身子軟了軟,直挺挺的從半空中跌落。
好巧不巧,他正好落在了那半開半闔的棺槨中。
馮天易
趙老高兒
趙刀
趙刀感嘆,這貓攆得,也太準了一點吧。
衛(wèi)平彥對上棺槨中,那格外大個,格外青白的陳宗霖死人臉,嚇得貓毛蓬炸,當(dāng)即凄厲的又叫了一聲貓叫。
眾人驚了驚,接著就見小貓兒慌手慌腳的跳了出來,沒頭沒腦又慌不擇路,一路奔到了陳宅大門口。
大黑著急,上前就要來咬衛(wèi)平彥。
“汪汪汪!”
笨貓,別亂跑啊!
頭一次化貓的衛(wèi)平彥心慌急了,他以為自己被人抓住了,錚的一下亮起了爪子,看也不看就撓了大黑一爪子。
大黑吃痛,爪子松了松。
它眼瞅著貓兒跑到黑暗中,正待追過去時,陳宅又出了意外了。
……
被動靜吵醒的陳盼蘭也出來了。
她抬眸正待說話,視線落在棺木上時,瞳孔急速的收縮,雙腳跟著軟了軟,幾乎要跌坐到地上。
那廂,瞧見貓兒跑了,馮天易剛剛松了口氣,轉(zhuǎn)頭對上自己娘子驚駭?shù)哪抗猓睦镆粋€咯噔,連忙回頭朝大堂看去。
這一看,他眼里也染上了驚駭。
只見半開半闔的棺木上,一只青白的手抓住了棺木上頭的蓋子。
五指青白,就連指尖的指甲蓋都泛著青,泛著白。
涼氣,一瞬間從眾人的腳底冒到了頭頂。
趙老高兒大喊,“天吶,詐尸啦!”
這一聲驚駭?shù)慕新暎查g扯回了眾人的心神。
趙刀也顧不上找衛(wèi)平彥了,他扯了扯嗓子,大聲道。
“大黑,大黑,快去喚我那昭侄兒……快去啊。”最后一聲,他喊得驚懼又凄厲,幾乎是破音了。
大黑“汪!”
它兩難的看了一眼街道,最后還是朝西街跑去了。
……
陳宅。
眾人慌得跳腳。
“詐尸了詐尸了,怎么辦怎么辦?”這是趙老高兒。
“趙哥,都是你,哪里有將貓兒往靈堂攆的?怎么辦,老爺子啊,你快別急別氣了,身子要緊啊!”這是知道事情后,慌不擇言的陳盼蘭。
馮天易為人實在,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頭磕得瓷實。
“恩師啊,我明兒就去給你買大金大銀,要桑阿婆香火鋪子里的,這回不用趙哥,我自己去!”
趙老高兒悻悻,“我也沒貪銀子啊。”
“我這不是覺得桑阿婆那兒的東西貴么!瞧先頭那外地來的員外郎,扎了勞什子的送嫁隊伍,東西老貴老貴了。”
馮天易忍耐,“趙哥慎言!”
棺槨里,一點點坐直了身子的陳宗霖也氣得半死,他困難的張了張嘴,眼睛也一點點的想要睜開。
瞧見這一幕,又是一陣尖叫聲起,這是陳盼蘭膽子小,眼瞅著就要暈過去了。
趙刀也是著急,“關(guān)門關(guān)門,別讓老爺子跑出去害人了。”
那邊,說不出話的陳宗霖氣得不輕,僵直的身子微微打擺。
瞎說!他這般講究的老頭子,生前生后都講究,怎么會去害人?他剛才就看出來了,這姓趙的,就是都不穩(wěn)妥!
然而,這尸身打擺的一幕在眾人眼里,瞧過去就更駭人了。
大家伙兒眼暈。
完了完了,老爺子這是在醞釀煞炁嗎?只等著一會兒掀棺而起,在院子里頭跳了么?
……
這時,長寧街的街道上傳來一陣犬吠聲。
趙刀歡喜,“是大黑,大黑將我昭侄兒尋來了。”
馮天易和趙老高兒連忙去看大門處,眼里浮起了希冀。
顧家小子頗為通靈,這事他們還是有所耳聞的。
尤其是趙老高兒,他以前混不吝,那是不信這些的,眼下老爺子的尸骨都坐起來了,此時半瞇的眼神分外不善的瞧著自己。
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不信也得信了。
……
東街西街都在長寧街,大黑一喚,顧昭提著燈便來了。
她有些急,表哥身上還有尋蹤符,眼下還是這陳老伯的詐尸更重要一些。
趙刀一下又將剛剛栓上的大門打開了。
……
瞧見顧昭,趙刀涌淚。
“昭侄兒啊,你可算是來啦!”
他太激動了,鬼,他趙刀是見了幾回了,這詐尸,他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呢,心里怎么能不慌!
“對了,平彥侄兒也不見了。”
顧昭草草的點頭,“我聽大黑說了。”
顧昭對上那半開半闔的眼睛,里頭隱隱可見有些猩紅,她心里一驚,連忙手一揚,袖子中陡然飛出了一個方形之物。
只見這東西急速的朝棺槨中的陳宗霖蓋了過去。
東西一覆上老爺子,他的尸身僵了僵,隨即緩緩的又躺了下去。
眾人愣眼。
趙刀湊近了過來,“昭侄兒,這就成了嗎?”
他忍不住走近棺槨,探頭瞧了一眼,“你方才丟了什么東西過去。”
待看清楚拿東西后,他愣了愣,“這是稻草墊?”
顧昭點頭,“方才我聽大黑說了,陳宅是靈堂里見了貓,這才起了尸,這種情況,用稻草附上便能化去鬼借貓命的起尸情況。”
就是這稻草墊子,也是她在自家的院子里撿的。
昨日松了土,她想著過幾天便要撒種子了,秋日的晚上天涼,夜深露重,到時這墊子扔在土上悶一悶,還能保留一點熱氣。
不想,今兒倒是先用上了。
還是用在這般情況下。
……
馮天易和陳盼蘭驚魂未定。
待得到顧昭的首肯,趙老高兒過去將棺槨上的墊子拿了下去,又探手將陳宗霖有些歪扭的身子重新擺好,腦袋往枕頭上一擱。
這一系列動作,他做得小心翼翼。
馮天易拱手,“多謝顧小郎了,如此……便可以了嗎?”
顧昭看靈堂方向,棺槨旁邊,陳宗霖的鬼魂瞪著眼睛瞧給自己擺身子的趙老高兒,又是憋氣,又是無奈模樣。
他回過頭,對上顧昭的眼睛。
顧昭驚了驚,“這,老爺子,你這鬼眼怎地這般紅”
怪哉,分明沒有厲鬼之氣啊。
陳宗霖吹胡子,悲憤不已。
怎地這般紅?
當(dāng)然是那劣質(zhì)的香火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