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捉蟲)
聽雨樓, 后門處。
周菲舟一臉的氣憤,她手上還抓著一朵金花茶,金花茶的花朵是黃金色的, 陽光下閃著好看的光澤。
花蕊間一點(diǎn)橘黃,花瓣就像是一個(gè)優(yōu)雅的杯盞, 秀麗雅致極了。
她對(duì)面,一身杏色布裙的張阿月神情悻悻。
方才, 趁著大家都在前院忙, 她好不容易才偷偷摘了一朵金花茶, 還不等她簪上,轉(zhuǎn)眼就被人抓包了。
花還被眼前這個(gè)瘦丫頭搶回去了。
張阿月越想越不是滋味, 當(dāng)下就不服氣的嚷嚷道。
“不就是一朵花嘛,都是街坊鄰居的, 要是不摘, 過幾天它也是凋謝在泥土里做肥呢。”
“還不若予我簪發(fā), 也不枉它秋日里開這一場花。”
張阿月撩起眼皮,甩了個(gè)眼風(fēng)過去,繼續(xù)埋怨數(shù)落。
“周小娘子, 你也忒小氣了。”
“難怪難怪……聽說你是周掌柜的遠(yuǎn)親, 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 遠(yuǎn)親不如近鄰,我看吶, 就是周小娘子你為人不夠大方,家鄉(xiāng)的人才會(huì)靠不住。”
周菲舟被這沒臉沒皮的話氣得不輕,瘦瘦的背影打著顫,她鐵青著臉,好半天才從牙縫里憋出一句話。
“我就是這般小氣!”
“快走快走, 我這兒不歡迎你。”
張阿月的目光落在周菲舟手中的金花茶,眼里有幾分垂涎,這樣?jì)善G的花兒,她實(shí)在是心動(dòng)啊。
張阿月依著心里的想法,腆著臉又開口道。
“這左右這朵花摘都摘了,你也掛不回樹上了,周小娘子,這樣吧,你就把它給我了,省得浪費(fèi)。”
周菲舟難以置信,怎地會(huì)有這般賴皮的人?
她不要臉的嗎?
還不待她說話,聽到動(dòng)靜的周旦趕了過來,他一把將周菲舟護(hù)在身后。
“你走不走,不走我拿掃帚趕你了。”
周旦抱著掃帚站在周菲舟前頭,皺著眉,半大的小子兇狠下表情,還是有幾分唬人的。
周菲舟驚喜:“大哥!”
周旦安撫:“小妹莫怕。”
他轉(zhuǎn)頭看向張阿月,示威的晃了晃手中的掃帚,再次趕人。
“快走快走!”
“我們這兒不歡迎你!”
張阿月悻悻。
“一家都是小氣的。”
她低啐了一聲,轉(zhuǎn)過頭離開。
顧昭迎面趕來,張阿月瞥了一眼,沒有在意,她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鬢間,那兒,烏發(fā)中簪著一朵開得格外艷麗的喇叭花。
粉紫色的喇叭花,大朵又張揚(yáng),朝天怒放,就像是一張大嘴巴。
“咦!”顧昭一眼便留心到了這格外精神的喇叭花。
她停住了腳步,看著婦人撫了鬢間的喇叭花,目光帶出幾分驚訝。
周旦上前,“昭哥,怎么了?”
那廂,張阿月的身影在巷子的盡頭轉(zhuǎn)了個(gè)身,已經(jīng)不見。
顧昭收回目光,有些不解。
“她頭上的那朵喇叭花哪里采的?這花兒修行有成,應(yīng)該是開了智的。”
開智?!
喇叭花開智?!
周旦和周菲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周菲舟意外,她眨了眨眼睛,回頭看聽雨樓的后院。
院子被收拾得很干凈,里頭還種了數(shù)盆的花草,每一盆都是她精心照顧的,除草除蟲,施肥澆水,從來不假借他人之手。
這些花也被她照顧得很好,便是秋日時(shí)分,這一地也是花團(tuán)錦簇,姹紫嫣紅的熱鬧模樣。
周菲舟瞪大了眼睛,“花還能開智嗎?”
褪去肥膩的肉,她的眼睛顯得格外大,這樣驚訝瞪大眼睛的時(shí)候,眼睛明澈,嬌憨又可愛。
顧昭好笑,點(diǎn)頭應(yīng)道。
“是啊,草木開智比動(dòng)物難,不過并不是沒有,咱們坊間話本里就有草木成精的故事,方才那位大嫂子頭上的喇叭花,上頭便有靈的炁息。”
“那被摘了,會(huì)不會(huì)疼?”周菲舟聽到這話,當(dāng)下便皺巴了一張臉。
“真是可憐的喇叭花精。”
“那應(yīng)該倒是不至于。”顧昭面容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在周旦和周菲舟看來時(shí),她遲疑了片刻,不確定道。
“喇叭花性子直率,藏不住話,這大嫂子簪著這樣的花兒,這幾日,性子應(yīng)該也頗為直率。”
人總有一些秘密想要隱瞞,倘若什么事都依著心里的想法行動(dòng),要是心好一些還沒什么,心壞一些,這簪著喇叭花的大嘴巴,不就人人都知道自己是個(gè)渾人了?
還討人嫌!
顧昭:“等她不簪花了,腦袋清醒過來,想著這幾日的事兒,該懊惱后悔了。”
周旦拍手,“難怪難怪!”
顧昭和周菲舟看了過去。
周旦也不賣關(guān)子,當(dāng)下便解釋道。
“阿月嫂這些日子是脾性怪了一些,該說的不該說的,她都要說個(gè)痛快,往日里也算是個(gè)體面人,現(xiàn)在街坊鄰居都得罪了,喏,聽說她娘家的弟弟弟媳婦也和她鬧掰了。”
“嘖,為了什么來著?我這一下子,怎么就想不起來了。”
周旦單手扶著大掃帚,另一只手抓了抓腦袋,似在回憶。
顧昭:……
阿月嫂?弟弟弟媳鬧翻了?
……張阿月?
她試探著接話,“喜堂擱掃帚了?”
“啊對(duì)對(duì)對(duì),就是這個(gè)。”周旦一拍大腿,神情興奮,再看向顧昭時(shí),眼睛里滿滿的都是欽佩,當(dāng)即豎了個(gè)大拇指,夸贊道。
“不愧是咱昭哥,這掐指一算,啥都瞞不過你!”
“謬贊謬贊。”顧昭笑瞇瞇的應(yīng)下,沒有解釋。
三人又閑說了幾句,顧昭約好今晚當(dāng)值的時(shí)候?qū)⑦@甕缸還來,平日里,周旦再幫她攢著潲水,這才提著食盒,轉(zhuǎn)身要走。
“顧小郎等等。”周菲舟叫住顧昭。
顧昭回頭,“周姑娘,怎么了?”
周菲舟拿了剪子在院子里剪了一些帶著花苞的花,擱在藤編的小籃子里,遞到顧昭面前,笑著道。
“給你。”
“回頭擱家里,用水養(yǎng)一養(yǎng),這花還能開很多天,特別漂亮的,你多瞧瞧,一整日都能有好心情呢。”
顧昭低頭看小籃子。
只見里頭擱了好一些的花苞,朵朵嬌艷,枝條細(xì)長,上頭綴著青翠的葉子。
周菲舟還剪了桂花進(jìn)去,桂花花小,不過它的味道香,顧昭接過,忍不住開口道。
“好香!”
周菲舟也歡喜,“小郎喜歡就成。”
她皺了皺鼻子,小聲的道,“其實(shí),以前我也經(jīng)常給阿月嫂花兒的,但是,她的兒子大山老是戲弄我,從那以后,我就撂下話了,給誰都不給她花兒。”
“總不能讓我食言而肥吧!”
顧昭失笑,這事兒她知道呢。
“那多謝周姑娘了。”
顧昭和周菲舟道謝后,抬頭便看見旁邊的周旦警惕的盯著自己,那眼神,就跟瞧來叼走自家小崽子的餓狼一樣。
顧昭忍不住翻了個(gè)白眼。
盯著她有什么用!
她還是小昭姑娘嘞!
顧昭提著一個(gè)食盒和一藤籃子的花,抬腳離開。
“嘿!昭哥,你的柿子忘記拿走了。”后頭,周旦的呼喚聲傳了過來。
一聲昭哥,又哄好了顧昭。
“不用了,留著給你和周姑娘吃吧。”
顧昭走后,周菲舟轉(zhuǎn)頭去看周旦,她笑了笑,眼睫彎彎,細(xì)伶伶模樣瞧過去又可憐又可愛。
“大哥,顧小郎予的柿子呢?這時(shí)節(jié)的柿子最好吃了。”
周旦擺手,“嗐,還不能吃呢,應(yīng)該是樹上才采下來的,又硬又澀,小妹,你等等,我去尋個(gè)竹簽子扎扎,過幾日便能吃了,保準(zhǔn)個(gè)個(gè)甜膩多汁。”
“哎!”周菲舟應(yīng)下,“姑爹也愛吃,咱們給他留一些。”
周旦:“我省得。”
兩人說著話,親昵自然,就像家人一樣。
顧昭提著食盒和藤籃,走在六馬街的路上。
秋日草木蕭瑟,艷陽高照,就連黃泥路都格外的干,灰塵散漫,偶爾幾個(gè)小兒撒腳跑過,嘴里扮著朝堂的將軍和江湖的劍客,一身衣裳都沾了好一片泥巴。
顧昭搖頭。
這埋汰的小模樣,回家就該被阿娘訓(xùn)了。
果然,前頭的院子處就傳來一陣婦人訓(xùn)斥自家小子的大嗓門。
……
張阿月瞧著自家小子,眼里都是恨鐵不成鋼。
“大山,你瞧你這埋汰樣,你都十歲了,還沒個(gè)正形,自己去打水將手臉洗了……你看你鼻子上這兩管鼻涕,你要不是我家小子,我瞧了也得說你幾句埋汰不講究!”
趙大山神情不耐,“阿娘,你這幾天怎地脾氣這么大,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洗!”
“啰里啰嗦!”走之前,他神情憤憤的丟下一句。
瞧著張阿月頭發(fā)間簪的喇叭花,更是不耐又厭惡,張嘴就是呸了一聲,不客氣道。
“成日里帶著一朵花,怪模怪樣!”
“你說什么?”張阿月?lián)嶂目冢蛔约簝鹤幽且宦暸夼薜眯臎觥?br/>
她看著趙大山的眼睛都是震怒,然而細(xì)看,里頭怒火有,難以置信有,更多的卻是傷心。
趙大山?jīng)]有察覺,抑或是察覺了也不以為意。
張阿月一把扯住趙大山的胳膊,“回來,你和阿娘說清楚,誰教你這樣說話的?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趙大山不耐,一把甩開了她的手。
“沒有誰,阿娘,你這樣本來就怪,丑死了,丑了還偏要作怪,真是丑八怪,走開走開啦,我要去洗手吃飯了,一會(huì)兒還要出去玩兒呢。”
趙大山身子瘦小,三兩下便溜到了灶間。
張阿月有些失神的愣在當(dāng)?shù)亍?br/>
她越想越是憤怒,她喜堂里擱掃帚,和弟弟弟媳都鬧翻了,當(dāng)初為的是誰,還不是為了這個(gè)臭小子?
如今,他居然說自己丑人愛作怪?!
張阿月想到后頭,憤怒過后是難過,心里空蕩蕩的。
惡語,竟是這般的傷人。
外頭,顧昭瞧著這一幕,腳步停了停。
張阿月回頭,正好瞧到顧昭,她眉毛倒豎,心里起了邪火,大聲的罵咧道。
“瞧什么瞧?你阿爹阿娘沒教過你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嗎?”
說著這話,她心口劇烈的起伏,眼里都是憤怒。
顧昭沒有和她計(jì)較。
她看了一眼張阿月頭上的喇叭花,喇叭花晨間時(shí)分迎著朝陽綻開,像一個(gè)個(gè)朝天怒綻的大喇叭,直到午時(shí),太陽大了才會(huì)停歇。
此時(shí)已經(jīng)接近午時(shí),張阿月頭上的喇叭花還沒有蔫耷,大大的花口朝天,就像是昂揚(yáng)的戰(zhàn)士一樣。
顧昭思忖:這喇叭花精,難道還是暴脾氣的?
這廂,顧昭念著張阿月受了喇叭花精的花影響了,沒有計(jì)較,那廂,張阿月卻不肯罷休。
她的目光在看到顧昭手中那一籃子的花朵時(shí),眼睛就粘在上頭,拔不出來了。
“你這小郎好生不知禮,犯了錯(cuò)也不道歉,這樣吧,你將這些花予我,我就不和你計(jì)較了。”
“不成。”顧昭拒絕。
她可不覺得自己方才有什么失禮的地方,這婦人不過是心里不痛快,尋個(gè)由頭,逮著個(gè)人罵人,去去心里的邪火罷了。
張阿月討花不成,心里不爽利,薅了袖子就朝顧昭方向過來,來勢洶洶。
她來得突然,顧昭將手中的花籃往旁邊錯(cuò)了錯(cuò),她的動(dòng)作大了一些,另一邊食籃的蓋子松了松,似小碗的甕缸里,潲水刺鼻的酸臭味一下便出來了。
顧昭驚了驚,連忙去瞧。
還好還好,她家大豬二豬的飯食沒有灑。
“好香的味兒。”一道聲音突然傳來。
顧昭震驚。
好香的味兒?
這是潲水啊!哪里香了!
她轉(zhuǎn)過頭,就見張阿月微微瞇了瞇眼睛,她著迷的嗅了嗅味道,一臉沉醉。
她頭上精神的喇叭花更精神了,粉紫的花兒朝天,怒綻出屬于自己普通卻又不平凡的光彩。
“快快,給我嘗嘗,這是什么?味道居然這般香!”
在顧昭震驚的時(shí)候,張阿月一把奪過食盒,她捧出了那變小變輕的甕缸,只以為那是一個(gè)小碗,著迷的深吸一口氣。
“香,真香!”
張阿月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
顧昭愣住了。
半晌,她回過神來。
“大嫂子還我!”顧昭使了個(gè)巧勁,很快又從張阿月手中將那甕缸奪了回來。
她急急的將甕缸擱在食盒里,就像是被狗攆了一樣,拔腿就往前跑。
……
“嗤!小氣!”瞧著無人的街道,張阿月抬袖子擦了擦嘴。
她突兀又狡黠的笑了下,就像是貪到了大便宜一般。
嘿嘿,還好她動(dòng)作夠快,多吃了兩口,這等美味佳肴,到底是什么啊。
張阿月抬腳往家的方向走去,一陣風(fēng)吹來,她頭上的喇叭花不知怎的被風(fēng)吹著跑了。
突然的,張阿月只覺得口鼻中一股惡臭。
“嘔!嘔!”
潲水啊,這是潲水的酸臭味兒啊!
那小郎的食盒里裝的是潲水!
張阿月捂著嘴回頭要去尋顧昭的麻煩,可是,這時(shí)候哪里還有顧昭的身影。
“嘔!嘔!”
張阿月受不住這味道了,她趕緊往灶間方向跑去,從水缸里舀了一勺水,緊著就往嘴邊送去,好半晌才壓下了這股惡心的味道。
她呆坐在椅子上,想著這幾日的事兒,一顆心就像被泡在了苦水里一樣。
作孽啊!她這幾日都做了什么混賬事兒啊!
那廂,顧昭提了花籃子和食盒回去,這下可算是順利到家了。
顧昭松了一口氣。
潲水喂了豬圈里的大小黑豬,兩只黑豬吃得格外歡暢,豬鼻子拱拱,小尾巴甩甩,嘴里還有哼哼唧唧的聲音。
“慢點(diǎn)吃慢點(diǎn)吃,沒人和你們搶”
顧昭目露慈愛之色,話說到一半卡住了。
剛剛啊,還真有人搶了。
這喇叭花精,竟然恐怖如斯,好好的一個(gè)人,不過是簪了一朵花,誘得人只說心里話便罷了,就連愛吃的口味也跟著喇叭花精跑了。
潲水要是加了鋸末、稻殼、秸稈粉末,酒糟,那是能夠堆肥的,喇叭花精是草木,草木自然也好潲水這一口。
顧昭給兩只黑豬換了新的稻草,想著阿月嫂吃潲水的事兒,皺巴著臉,面露不忍和嫌棄。
最后,她無奈的聳了聳肩,罷罷,是阿月嫂自個(gè)兒搶了去吃的,和她可沒有干系。
不過,這幾天白日里,顧昭可不敢往六馬街跑了。
等阿月嫂清醒過來,想起那味道,估計(jì)會(huì)想揍她!
……
忙活完豬圈的活兒,顧昭撿了干凈的衣裳去洗簌,她又洗了衣裳,忙活完,這才回屋。
那兒,圓桌上擱了一籃子的鮮花。
顧昭拿出剪子,又尋了個(gè)不用的甕罐,挑了一枝金花茶,又尋了一根掛了紅果的枝條點(diǎn)綴。
這時(shí),窗欞處有簌簌的動(dòng)靜傳來。
顧昭放下剪子,抬腳走了過去。
只見窗欞處一朵粉紫色的花兒隨著風(fēng)簌簌的打在窗欞的窗紙上。
見到顧昭來,那花骨朵的花口立刻對(duì)準(zhǔn)了顧昭。
顧昭驚訝,這是……方才阿月嫂頭上簪的花兒吧!
“好吃好吃,還想要吃!”一道歡快又響亮的聲音從喇叭口里傳了過來。
顧昭伸出手掌,一陣風(fēng)來,那喇叭花借著風(fēng)力,簌簌抖抖,兩下便躍到了顧昭的手中。
顧昭也好奇,“你在哪里啊?”
秋風(fēng)又起,顧昭手中的喇叭花倏忽的飛上了天,它順著風(fēng)力,忽上忽下的卷著,似乎是注意到顧昭還沒有跟上,它上下飛得更起勁了,就像是在催促一樣。
“就來就來。”顧昭失笑。
她想了想,轉(zhuǎn)身先去了豬圈。
變形符符箓的作用下,那剩了半甕的潲水甕缸又變成小碗模樣。
顧昭將它擱在食盒里,提著食盒,腳步輕快的跟上了遠(yuǎn)處的喇叭花。
老杜氏瞧見了,不放心的喊上一句。
“昭兒,去哪兒?”
顧昭擺了擺手:“阿奶,我出門一下,很快就回來了。”
老杜氏收回探窗的腦袋,嘀咕道。
“整日往外頭跑,不是才回來嗎?”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
剛剛是為了喂豬,現(xiàn)在,她是要去堆肥喂花呢。
不一樣,不一樣的!
六馬街。
秋日草木枯萎,這一處長了一棵大銀杏,一陣風(fēng)來,樹葉像小扇子一樣洋洋灑灑的落下。
不過,這一片卻不顯蕭條。
無他,在銀杏樹下,那兒一叢又一叢的喇叭花開得旺盛極了。
只見赤褐色的藤條蜿蜒的纏繞著銀杏,藤枝細(xì)長,葉子青翠富有生機(jī),中間綴著粉紫的喇叭花。
一陣風(fēng)吹來,喇叭花搖搖擺擺。
來啦來啦!
好吃的來啦!
數(shù)道直率的歡呼聲從那朝天怒放的喇叭口中涌來,聲音嘻嘻哈哈,格外的熱鬧。
顧昭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小聲點(diǎn)兒,鬧得我腦殼疼。”
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音涌來。
顧昭無奈。
待喇叭花停了搖擺,她將食盒中的甕缸取了出來。
變形符的符力散去,地上憑空出現(xiàn)一口大甕,想著要堆肥,單單潲水還是不夠的,顧昭又尋了一些稻草化在里頭。
待這潲水漚得差不多了,顧昭去尋這處開了靈智的喇叭花根蔓。
這時(shí),喇叭花又是一陣直爽的笑聲,聲音嘈雜的涌到顧昭的腦袋里。
“給它,給它吃呀,它都黃了。”
顧昭:??
喇叭花雖然通了靈開了智,但它還沒有修成人身,就連表達(dá)的意思也是含含糊糊的,顧昭聽了好一會(huì)兒,這才知道,這喇叭花是要叫她給它們身下的銀杏樹堆肥。
顧昭的目光看向銀杏樹。
喇叭花笑瞇瞇:“給它給它。”
原來,前些日子月華傾瀉而下,有一分的月華格外明亮,就像萬道金線,累累貫竄,那一分的月華正好落在攀附著銀杏樹的喇叭花上。
喇叭花齊齊開口:“聰明聰明!”
顧昭恍然,這喇叭花說的意思是,沾了那月華,它便通靈變聰明了。
“是帝流漿啊!”
顧昭驚嘆的看著這片格外茂盛的喇叭花,想著,這是怎樣的運(yùn)道啊!
這喇叭花口中,那被它吃了一口的格外明亮的月華,它是帝流漿啊!
草木之流不比動(dòng)物,它們有性無命,從破土生長到枯萎,漫長一生往往都是蒙昧無知的,而帝流漿有性,吃了可以補(bǔ)命。
是以,草木沾上了帝流漿,即可開智成妖。
喇叭花開了智,它瞧見自身青翠碧綠,便格外憐惜已經(jīng)枯黃落葉的銀杏樹。
一條赤褐色的長藤蜿蜒的攀上銀杏樹,它簌簌抖抖的拍了拍。
上頭,那格外大的喇叭花隨著陽光的偏斜,粉紫中已經(jīng)泛著幽幽的藍(lán)。
喇叭花拍藤,“給它給它,我大兄弟!”
上百朵的喇叭花跟著搖擺,“大兄弟,大兄弟”
一時(shí)間,顧昭的耳朵里只有大兄弟這個(gè)詞了。
她哈哈笑了起來,從善如流。
“成成,咱們給大兄弟施肥!”
顧昭將甕缸里漚的肥擱在銀杏樹下,她瞧了瞧甕缸,抬頭問道。
“還剩一點(diǎn),你要不要也吃一點(diǎn)?”
話才落,就見面前這一片繁茂的喇叭藤分開,露出里頭一株格外青碧的藤蔓。
這便是得了月華的那一根藤,也是這一片喇叭藤的真身所在。
顧昭搖頭,拿著葫蘆瓢將甕缸中最后的一點(diǎn)肥刮下。
她踩著濕濡的地走過去,蹲著將這肥水往喇叭藤的根腳旁澆了澆。
一邊澆,一邊數(shù)落。
“你啊你,真是笨,這么點(diǎn)肥水就被誘出真身了?回頭要是被人挖去了,我看你往哪里哭!”
“哈哈哈哈,不怕不怕!”
“哈哈哈哈,不怕不怕!”
“哈哈哈哈,不怕不怕!”
顧昭側(cè)頭看去,只見這大喇叭一朵傳染一朵,笑聲熱熱鬧鬧,很快,這一片都是哈哈哈哈,不怕不怕的聲音。
顧昭:
“是是是,你不怕,嘴巴這么大這么聒噪,應(yīng)該也沒人想要摘了你。”
說雖然是這樣說,顧昭站起來后,還是取了符箓,在喇叭藤真身的四面八方落下符力。
喇叭藤赤褐色的藤蔓蜿蜒到顧昭手中,上頭綠葉青碧,就像小娃娃的手。
顧昭愣了愣,隨即笑著拉了拉藤蔓的小葉子。
“好了,我家去了,你們草木開智不易,又沒個(gè)根腳跑路,這符箓會(huì)護(hù)著你的。”
顧昭想著阿月嫂簪喇叭花,有了這符箓,要是有人來伐木摘花,里頭也有迷心的咒語,那人自己會(huì)離開的。
吃了帝流漿,又通了智的喇叭花,那可不是誰都能簪戴的!
喇叭花:“謝謝大兄弟,謝謝大兄弟!”
一朵花喊了,數(shù)百朵喇叭花齊齊搖擺,瞬間,謝謝大兄弟的聲音層起彼伏,響震天地。
大兄弟顧昭: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