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潘知州這樣想著, 面上卻不露動(dòng)靜,只雙手往身后背了背,借著看青瓷方壇的動(dòng)作, 腳步微微往外走了一些。
顧昭沒有察覺。
她伸手將桌上的方壇拿了起來,輕輕的彈了彈, 頓時(shí),方壇嗡的一聲脆響。
這青瓷的方壇,它不光透光透影,它還胎薄如紙。
顧昭:“瑜娘不是突然成這樣的,她是得到了這東西,里頭的血煞之炁沖起她前世的記憶,心有不甘,這才會(huì)剜了自己的唇,換了瑜貴妃的唇。”
“換了唇, 血煞需要鮮血和骨肉滋養(yǎng), 所以,她開始狩獵食物。”
“大人。”顧昭拿過方壇, 回過頭,“大人?”
潘知州放下緊張的手, 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沒事,你繼續(xù)說, 我聽著呢。”
他又看了一眼青瓷方壇。
價(jià)值千金嘞!
顧小郎的動(dòng)作, 著實(shí)粗魯了一些。
顧昭繼續(xù):“我問了藏香閣里的花娘,聽說,這青瓷方壇是瑜娘的一個(gè)客人送她的,瑜娘擺弄了兩天, 老鴇子瞧著這方壇不似尋常物,又拿到了自己的屋里。”
“大人,你說,這事是巧合,還是”她頓了頓,將最后的話吐露,“精心設(shè)計(jì)?”
潘知州的面容一下就嚴(yán)肅了起來。
他看著青瓷方壇的眼眸閃了閃,里頭有著思量。
是啊,如果說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
怎地送的不是旁人,偏偏是瑜娘。
前世是瑜貴妃的瑜娘。
潘知州撫了撫長(zhǎng)須,嘶了一聲,神情沉重。
“顧小郎,倘若這事不是巧合,那……唉,當(dāng)真是蓄謀已久,這人,只怕我等凡夫俗子,不是他的對(duì)手。”
顧昭同樣看向青瓷方壇。
雖然它透光投影,青瓷的紋路雅致,遠(yuǎn)遠(yuǎn)的看過去,就像煙雨巷中,撐著紙傘款款走來的美人。
但她能嗅到里頭殘留的血腥之炁,還有一股陳年的泥土腐敗之味。
如果是蓄謀已久,只怕,這人也是修行中人。
旁邊,潘知州嘆了一口氣,顧昭也跟著嘆了一口氣,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倘若不是如此情形,倒是頗讓人忍俊不禁。
潘知州瞧著顧昭的眼眸柔和了下來,寬慰道。
“船到橋頭自然直,回頭我就吩咐人尋一尋這送瑜娘青瓷壇的客人,是人是鬼,問問便知。”
顧昭:“但愿如此。”
她眼眸里有著擔(dān)憂,這一年,她算是懂了安山道長(zhǎng)口中說的,何為天下靈潮涌動(dòng)。
人途鬼道不斷交疊,人間界異事頻出,夾在這縫隙中討生活的百姓本就艱難,現(xiàn)在,說不得還有人嫌世道不夠亂,躲在暗處里時(shí)不時(shí)的使出陰招。
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果然,潘知府提了藏香閣的幾人問了問,大家伙兒面面相覷,如今回想,居然誰也說不清楚那客人的面容。
阮枝娘遲疑,“是個(gè)十八九歲模樣的小公子,穿一身藏青儒衣,頭戴綸巾,斯文有禮模樣。”
“不對(duì)!”旁邊一個(gè)粉衣的花娘立馬反駁。
顧昭幾人看了過去。
粉衣的花娘拿團(tuán)扇半遮臉面,扭了扭身子,羞答答道。
“是一位頗為壯碩的漢子,四肢孔武有力,勇武卻不粗魯模樣,也許是哪個(gè)衛(wèi)所的指揮使吧,真真神勇,一個(gè)眼眸看來,便讓奴家記了好久。”
接著,大家伙兒又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關(guān)于那位客人,居然每個(gè)人說的都不一樣。
潘知州驚詫了,“這”
從郎朗明月入懷的書生郎,到勇武有擔(dān)當(dāng)?shù)闹笓]使,再到清冷貴氣的貴人,甚至是老鴇子口中,帶大金鏈子的胖富商……
那真是無一相同的地方,堪稱南轅北轍了。
“大人,別問了,沒用的。”顧昭吐出一口氣。
“此人使了障眼法,各位小娘子瞧到的,不過是她們心中最喜歡的郎君模樣,不是客人的真實(shí)樣子。”
潘知州心里沉了沉。
事情,還是朝他們預(yù)估的最差的方向走去了。
衙役押著瑜娘走了,潘知州撫了撫袍子,抬手沖顧昭拱手,道。
“顧小郎,我們先回府衙了,有什么情況,到時(shí)還是要叨擾小郎一番。”
顧昭回禮:“大人客氣了,有什么是昭能做的,您只管吩咐。”
“好好。”潘知州又將視線看向旁邊的潘尋龍,眼睛一瞪,“這都要天亮了,也不知道歸家,走了,回頭再訓(xùn)你。”
顧昭笑著看潘尋龍。
“我那也是擔(dān)心你,老爹不知好意。”潘尋龍嘀咕了兩句,腳下的步子跟著潘知州往外走。
倏忽的,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又朝顧昭跑來。
顧昭詫異:“小潘哥,怎么了?”
“差點(diǎn)忘了這個(gè)。”潘尋龍將懷中一沓的黃符掏出來,遞過來要還給顧昭,面上帶上期期艾艾的表情,道。
“我能留一兩張不?”
顧昭失笑,將潘尋龍的手推了回去。
“都留給你吧。”
潘尋龍眼睛亮了亮,“當(dāng)真?”
顧昭笑瞇瞇點(diǎn)頭,“是啊,我這兒還有,小潘哥你留著防身,當(dāng)然,不要用上這東西最好。”
顧昭低頭,又從燈籠里拿了幾張神行符搭進(jìn)去,收獲了潘尋龍邀請(qǐng)去知味樓吃白玉裹玲瓏的邀約。
顧昭笑道,“成,小潘哥,我到時(shí)去尋你。”
潘尋龍揮別顧昭,又跟上了潘知州。
車輪磷磷,灰馬得噠得噠的跑在路上,卷起一片黃塵。
馬車上。
潘知州瞧著潘尋龍將黃符數(shù)來數(shù)去,那喜滋滋的模樣,渾脫脫他年輕時(shí)候進(jìn)京趕考,在山林里瞧過的小胖松鼠。
潘知州好笑,“好了好了,一共二十有四,別再數(shù)了,再數(shù)也不能再多。”
潘尋龍坐直了身子,“爹,你別瞧這只是小小的符箓,厲害著嘞。”
他說著話,將顧昭予的那幾張神行符拈出來,“喏,瞧到這幾張沒。”
“神行符!”他一字一頓,“用了它,足下生云快似風(fēng),可神行千里,特別神奇。”
潘知州看了過去。
只見那黃紙朱砂,上頭筆走龍蛇一般的寫著符文,仔細(xì)看,倒是有些像是寫了六個(gè)丁,六個(gè)甲,中間繪制北斗星的符號(hào)連接。
看過去簡(jiǎn)單,多看幾眼,卻又奧秘?zé)o窮。
潘尋龍小心的折了兩張神行符和幾張雷霆符放到荷包中,等荷包鼓囊了,這才停了折紙。
他起身坐到潘知州旁邊,低頭認(rèn)真的替他爹系上,不放心的拍了拍荷包,嘮叨道。
“別丟了哦。”
潘知州心里熨帖,“那不能,這可是我兒分我的寶貝。”
車馬一直前進(jìn)。
潘尋龍見潘知州一直捻著胡子,不禁動(dòng)手將他的手拿了下來,不贊成道。
“這胡子本來就禿了一半,再捻就更禿了。”
潘知州嘆一口氣,“心煩啊。”
潘尋龍倒是個(gè)樂天的性子,“別煩了,不然,咱們請(qǐng)顧昭來州城巡夜得了,唔,待遇不能只是尋常的更夫份例,還得安排一處屋舍,他那般大本事,月俸得提一提。”
“胡鬧!”潘知州唬臉,“你也說了,他那般大的本事,咱們?cè)趺茨茏屓思已惨棺龈颍帕瞬皇牵 ?br/>
更夫那是誰做的,一般都是那等老漢子做的,像顧小郎這般人物,瞧過去就是聰明相,他要是愿意入紅塵,不是狀元郎,怎地也得是個(gè)探花郎!
潘尋龍面容古怪,“爹,你不知道嗎?”
潘知州撫了撫衣襟,大刀闊斧的坐得板直。
“知道什么?”
潘尋龍拉高了嗓門:“顧小郎就是更夫啊,整個(gè)玉溪鎮(zhèn)的梆子都是他敲的。”
“對(duì)了,你可別在他面前說做更夫不好,他都和我說了,他家從太太太□□宗那輩開始,就是夜里打更的,是更夫世家嘞!”
潘知州:
他知道耕讀世家,倒是頭一次聽說更夫世家。
潘知州神情若有所思,“看來,他這一身本事應(yīng)該是家傳的,也不知道家里的老爺子又是何等風(fēng)采。”
不過,潘尋龍的一番話,倒是真讓潘知州心動(dòng)了。
靖州城的異事,近來頗多啊。
那廂,顧昭抬腳去了靖州城城東的丁家,那兒,丁大鵬和丁夫人兩人一宿沒睡下。
瞧見顧昭回來,丁夫人一把拉過顧昭,上下打量?jī)裳郏P(guān)切的問道。
“怎地去了這么久,沒事吧。”
“啊,是我唐突了。”
她是有些胖肉的婦人,就是蹙著眉,也讓人覺得可親。
顧昭笑著搖頭,“不會(huì),我知道夫人這是擔(dān)心我。”
三人寒暄兩句,抬腳往屋舍里頭走。
丁家的膳食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原先用來當(dāng)晚膳的大閘蟹,因?yàn)檫t遲不見顧昭回來,丁夫人索性吩咐廚娘挖了蟹肉,做了蟹肉粥。
丁家堂屋。
丁夫人熱情的招待,“嘗嘗,看看合不合胃口。”
她將一疊醬瓜推了過去,繼續(xù)道。
“這醬瓜是我腌漬的,落了霜的小胡瓜,做醬瓜最是好吃了。”
旁邊,丁大鵬也幫腔,“是極是極,我家娘子旁的手藝沒有,這腌漬醬瓜那是一流的。”
丁夫人笑盈盈,桌子下的手卻擰了丁大鵬一把,直把他擰得臉上的胖肉亂顫,偏偏顧昭在這,他又不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
顧昭聽到動(dòng)靜,失笑不已,她目光看向丁萬洋,問道。
“丁公子,可還有哪里不妥?”
公雞唱曉,丁萬洋虎口處的嘴巴果真長(zhǎng)了回去。
此時(shí),他沒什么精神的攪動(dòng)自己面前的白粥,目光落在顧昭碗里的蟹肉粥有些饞。
聽到這話,連忙搖了搖頭。
“多謝顧小郎,我已好了許多。”
顧昭點(diǎn)頭:“那就好。”
……
片刻后,丁萬洋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
“顧小郎,這事真是瑜娘要害我性命嗎?為何?”
顧昭抬眸看了過去,不單單丁萬洋好奇,就是丁大鵬和丁夫人也停了動(dòng)作看過來,顯然,他們二人也是好奇不已。
她頓了頓,將事情簡(jiǎn)單的說了說。
丁萬洋聽后,唏噓不已。
“卿本佳人,奈何為賊,可惜,可惜啊。”
“還敢說佳人,我瞧你這是苦頭還沒有吃夠!”丁夫人一把拍了丁萬洋的胳膊,力道不再客氣。
丁萬洋瑟縮了一下,瞬間不敢再吭聲了。
他低頭安靜的刨飯,心里苦澀。
難,太難了!
他就想讓那些小娘子唱他譜的曲兒,怎么就這么難呢。
……
旁邊,丁大鵬若有所思,良久后喟嘆道。
“百因必有果,善惡皆有報(bào),不是今日,也會(huì)是明日,萬事,還是要秉著良心做事啊。”
顧昭點(diǎn)頭附和,“丁老爺說的是。”
確定丁萬洋無事了,用過膳,顧昭和丁家人辭別。
大門處,丁大鵬挽留,“顧小郎,不若在寒舍歇一歇,昨晚一夜未眠,好歹歇幾個(gè)時(shí)辰吧。”
顧昭擺手,“無妨,我得家去了,遲了怕家里人擔(dān)憂。”
區(qū)區(qū)一夜未眠,她顧小昭哪里會(huì)累,她可是修煉的人,那必須是越夜越精神。
丁大鵬見顧昭去意已決,便也不再多說,臨行前,他包了個(gè)紅封遞過去。
趕在顧昭推辭之前,連忙道。
“哎,小郎莫要推辭!”
“要不是有你,我兒便是一時(shí)性命無憂,再過兩日,他也熬不過這鬼門關(guān),他要是真的去了,旁的不說,我家老太太定然是受不住的,你救的不是我兒,是救了我丁家一門啊。”
說到這,丁大鵬眼里有水光掠過。
那樣的場(chǎng)景,光是想想,都讓他的心揪成一團(tuán)。
他看著顧昭,情真意切道。
“顧小郎,你對(duì)我們家的恩德,哪里是這銀子能夠估量的,收著收著,唉,我也怕小郎你們這等方外之人嫌棄這銀子世俗,不過,旁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東西能表達(dá)我的心意了。”
顧昭有些不好意思。
罪過罪過,她修行還不到家,別的事兒不說,起碼她一點(diǎn)也不覺得銀子世俗。
白花花又肉胖胖的,多可愛啊。
顧昭:“丁老爺客氣了。”
離開丁家后,顧昭想著,難得來靖州城一趟,就這么空手回去,未免有些可惜。
她拿出紅封瞧了瞧,看著銀票上的面額,不禁結(jié)舌。
不愧是靖州城酒坊的大東家,出手真是闊綽。
丁大鵬還送了三壇上等的好酒,一壇濁酒,兩壇清酒,俱是去年冬日釀制的。
顧昭將它們往六面絹絲燈中一擱,抬腳去市集上買東西。
既然有了酒,她就給顧春來買了些煙絲和茶葉,老杜氏和顧秋花是婦人,自然是喜歡那等漂亮之物,顧昭去銀樓給兩人整了個(gè)光面的金鐲子,又買了些小食,這才去了書肆。
那兒,顧昭專門淘了淘古籍,尤其是道家一門的典籍。
如今,她在從天畔的云朵中悟云纂,有的符箓威力強(qiáng)大,普通的黃紙和朱砂承載不住,來了靖州城,顧昭便也去風(fēng)水店里挑了一些上等的黃紙和朱砂。
一通逛下來,她瞧了瞧天色,已經(jīng)是日上中天時(shí)候,時(shí)辰不早了,這才朝城門方向走去。
城門處,衙役元寶穿著明光鎧,他忍不住往城內(nèi)方向眺望,心里有些著急。
“這林子哥,明明說好了昨晚給我?guī)э埖模购茫厝ズ缶筒灰娙藖恚駜阂膊灰娙擞啊!?br/>
他又自言自語的猜測(cè),“這是又喝醉了?”
城門處時(shí)不時(shí)有人來,這一旬是元寶和張俞林在城門處當(dāng)值,張俞林沒來,元寶當(dāng)真是連水都不敢多喝,就怕自己離開了,城門處就沒人了。
顧昭騎著毛驢三駿,驢蹄得噠得噠,不急不慢的朝城門方向來了。
瞧到顧昭,元寶還有印象。
除了因?yàn)樗o自己一張黃符,還因?yàn)檫@小郎生得頗好。
生得好的人,總是更有存在感,讓人印象深刻。
“這么快就出城了?不多待幾日?”元寶笑了笑,露出臉頰旁的小窩。
小窩淺淺的,為他更添了幾分靦腆的稚氣,雖然穿著明光鎧,卻不見威風(fēng)。
“是啊,事情辦妥了,就準(zhǔn)備家去了。”
顧昭的目光落在元寶的臉龐上。
那兒,他眼下的青黑之色還是存在的,顯然是死劫未過,她心里嘆了一聲,不忘交代。
“差役大哥,我給你的符箓,你千萬要收好。”
元寶手撫上心口的護(hù)心鏡,又是一笑。
“放心,在這里擱著呢。”
其實(shí),元寶倒不是多相信顧昭,只是,這畢竟是旁人予他的東西。
他小時(shí)候命苦,父母早早亡故,幸虧街坊鄰居你給一碗米,我搭兩把菜,這才磕磕絆絆的長(zhǎng)這么大。
旁人予的丁點(diǎn)兒好意,他習(xí)慣了珍藏。
顧昭看了看周圍,沒有瞧到另一個(gè)衙役。
“林子哥有些鬧肚子。”元寶有些羞愧。
他小小的扯了個(gè)謊,擅離職守畢竟不好,這小郎可是和知州家的公子相熟,回頭要是告上一狀,不不,他只要隨口提了一句,他林子哥都沒好果子吃。
顧昭看了過去,一下就看到明光鎧下,元寶微微泛紅的臉。
這穿著沉悶的鎧甲,威風(fēng)是威風(fēng),不過,估計(jì)也挺悶人的。
……
到了碼頭,顧昭將寶船往江中一丟,江面起了一陣濃霧,濃霧散盡,一艘丈高的寶船似遙遙處駛來。
顧昭上了寶船,化炁成風(fēng),桅桿上的帆布隨著風(fēng)氣大大的揚(yáng)起。
寶船破水,層層漣漪在寶船身后綻開。
甲板上。
顧昭瞧著樟鈴溪的江水,江風(fēng)涼涼的吹來,藍(lán)天白云,江水微瀾,一切是這般疏朗和壯闊。
突然,顧昭臉上的神情浮現(xiàn)出懊惱。
糟糕!
她誰的禮物都帶了,山里的古伯伯和源然弟弟的禮物也帶了,就是表哥的沒有買,就買了一些小食罷了。
想到古伯伯,顧昭眼里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她又振作了下精神。
瑜娘這事讓她更確切的明白,前塵往事莫要再追,不然,不過是徒增傷悲罷了。
人,還是要活在當(dāng)下的。
……
江中有汀州綠地出現(xiàn),顧昭的目光落在上頭。
倏忽的,她終身一躍,在島中搜尋了片刻,再回來時(shí),她手上抓著好些根艷麗的毛羽,還有幾根光禿禿的青枝。
顧昭坐在甲板上,低著頭,神情認(rèn)真的給貓兒表哥做著禮物。
這買的,哪里有自己做的真心實(shí)意!
玉溪鎮(zhèn),長(zhǎng)寧街西街。
還未入家門,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自家有些老舊的木門,顧昭心中一松,腳步輕快,大聲道。
“我回來了。”
顧昭推開木門,左右看了看。
“回來了?”老杜氏歡喜的迎了出來。
她身后,紙人的顧昭木木愣愣的也跟了出來,瞧見顧昭,它倏忽的化作一張剪紙,輕飄的飛到了六面絹絲燈中。
顧昭:“阿奶!”
“我都想你了。”她上前兩步,親昵的挽著老杜氏的手。
老杜氏笑得嘴都合不攏,不過,她還是不忘嗔道。
“想什么呀,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出門了多久,攏共也就一日罷了,你這么快回來,我就當(dāng)你在鎮(zhèn)子上跑著去耍了。”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倏忽的攤開手,獻(xiàn)寶道,“我給阿奶買了禮物,你瞧瞧,喜歡不。”
老杜氏瞧著金燦燦的鐲子,捂著心口哎喲喲的直叫喚。
顧昭偷笑,看來,她阿奶很喜歡嘛!
“我給阿奶帶上吧。”
顧昭抓過老杜氏的手,摸了摸上頭發(fā)皺的皮。
它沒什么肉,只有皮耷拉著,還長(zhǎng)了好一些的老人斑,再加上做活做多了,她的手粗糲得很。
顧昭摸了摸,心里懊惱,應(yīng)該再買些潤(rùn)手的,丁家酒坊附近的香脂色應(yīng)該就不錯(cuò)。
她打那兒走過,瞧見好些個(gè)小娘子在里頭進(jìn)進(jìn)出出呢。
老杜氏慈愛的看著顧昭,“是不是很丑?”
顧昭搖頭,“不丑,就是瞧了心疼。”
老杜氏:“傻瓜。”
她微微背了背身,讓鼻尖浮起的一瞬間酸澀過去。
顧昭用元炁包裹著老杜氏的手,這才將小圈的金鐲子滑了進(jìn)去,她抓著老杜氏的手多看兩眼,眉眼帶笑。
“我買的大小剛剛好,阿奶,你帶著這個(gè),真好看。”
老杜氏摸了摸顧昭的腦袋,見院子里沒有旁人,這才壓低了聲音,嗔道。
“你這丫頭,就是手腳散漫,還愛哄人。”
顧昭不滿:“哪里是哄人了,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阿奶帶著它就是好看。”
祖孫兩人說了一會(huì)兒的親密話,顧昭又緊著給老爺子和姑媽分禮物。
她一回頭,果然,就見大白貓?zhí)诖皺羯希晟呢垉貉垡恢备膭?dòng)作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瞧見顧昭看來,大白貓將腦袋往旁邊一別。
顧昭笑瞇瞇:“表哥莫急,我也給你帶了禮物了。”
衛(wèi)平彥不信:“喵喵?”
當(dāng)真?
顧昭點(diǎn)頭,“自然是真。”
她將逗貓棒從六面絹絲燈中拿出來,一把攤開。
只見青青綠枝足足有十根,下頭用絲線垂釣著兩根色彩鮮艷的鳥毛,許是怕重量不夠,上頭還墜著一個(gè)小石頭。
顧昭笑瞇瞇:“足足十根,表哥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喜不喜歡?”
片刻后。
“喵!”一聲凄厲的貓叫聲響起,大白貓一改之前的笨拙,只見它四肢交錯(cuò),動(dòng)作靈敏的朝顧昭撲來。
陽光下,它肉肉的墊子里,利爪鋒利有光。
“啊啊啊,姑媽快看,表哥撓人了,啊啊啊,救命。”
顧昭被大白貓追攆得滿院子跑。
……
半個(gè)時(shí)辰后,屋里。
顧昭摟著大黑,心酸不已。
“大黑啊,還是你好,表哥太兇了,都會(huì)撓人了。”
大黑:“汪汪!”
沒錯(cuò),臭貓!
顧昭從絹絲燈中掏出一個(gè)盤子樣的東西,摟過大黑,興致勃勃道。
“大黑,咱們別理表哥了,你和我一起玩這個(gè)吧。”
“汪嗚?”大黑不解,這是什么。
顧昭:“好玩的,我自己做的,回頭咱們尋一處空地,我將它丟出去,你追著去咬回來。”
大黑一下便坐了起來,眼里閃過躍躍欲試。
顧昭滿足,這才對(duì)嘛!
果然,不是她不行,是表哥這只貓兒不行。
院子外頭,衛(wèi)平彥指著顧昭的屋舍,氣呼呼的和顧秋花告狀。
“娘,你看表弟,他就會(huì)欺負(fù)我。”
旁人都是買的禮物,到了他這里,就只有光禿禿的一根棍子,下頭墜個(gè)石頭和鳥毛。
這這,忒寒酸了!
衛(wèi)平彥:“表弟小氣!”
顧秋花瞧著這重新變成人樣的兒子,心里只有歡喜。
“平彥啊,不要胡說,表弟這是故意激你呢。”
衛(wèi)平彥慢慢平靜,“是嗎?”
顧秋花樂得不成,“自然自然,你瞧你,他這么一逗你,你就又變成人了,你啊,也著實(shí)是笨了一些。”
“原先你表弟說了,只要習(xí)慣了貓身,你就能變?yōu)槿耍墒悄闱颇悖昧诉@么多天,居然還是一只貓,可急死我和你姥姥姥爺了。”
顧秋花慶幸:“還是昭兒有辦法!”
衛(wèi)平彥更氣了。
明明就是他天天曬月亮的原因,怎地又成表弟的功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