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更殺
小張?zhí)映隽藘?nèi)室,徑直奔向石猴所住的廂房而來,遠(yuǎn)遠(yuǎn)他便見到,石猴正在院子內(nèi)躑躅。小張?zhí)幼呓叭ィ挷徽f,一把撈起石猴,騰身向大圣禪寺后山飛去。
石猴不明所以,只覺小張?zhí)邮[白一樣的嫩手如同鐵鉗一般,任他怎么用力也難以掙脫。他以為小張?zhí)颖阋诖私Y(jié)果了他,心中大駭,但他有所不知,大圣國師王菩薩御下極嚴(yán),大圣禪寺地界絕不可有爭執(zhí)打斗,更不可有星點(diǎn)血腥氣息,否則重懲不赦。
小張?zhí)訋е镌斤w越遠(yuǎn),已到了大圣禪寺的外圍,石猴偷眼察看小張?zhí)永渚拿纨嫞睦镲w速盤算開來:這深更半夜將我裹挾至此,絕非好事,自己本事不濟(jì),該當(dāng)如何脫身才好?
到得一處山頂,小張?zhí)訉⑹锶釉诘厣希滞笠环粭U長槍已在手中。這楮白槍乃是大圣國師王菩薩收徒之日贈(zèng)與他的寶物,除對敵外還有一項(xiàng)效用,便是吸取造化。
小張?zhí)用嫒堇渚唤z表情都沒有,似石猴這般人仙一品的念力在他眼中確是一文不值,多少地仙高手亦被他一槍斃命取了造化。
石猴見小張取出長槍,心中僅存的一點(diǎn)希望也瞬間崩滅,他半點(diǎn)修為也無,即便跳下山崖也逃不出小張?zhí)拥氖终啤?br/>
便在這時(shí),他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西游記》中小張?zhí)拥馁澰姡鹤婢游魍亮魃硣腋冈瓰樯硣酢W杂滓簧矶嗉部啵扇A蓋惡星妨。因師遠(yuǎn)慕長生訣,有分相逢舍藥方……小張?zhí)泳佑诹魃硣也徽撨@流沙國與那流沙河是否有干系,單就“命干華蓋惡星妨,因師遠(yuǎn)慕長生訣”這兩句,便有文章可做了。
石猴也知,這華蓋乃是四柱神煞之一,凡人若命犯華蓋星,最好拜一個(gè)和尚或道人為師,皈依佛門或道門,才得平安。想來小張?zhí)颖闶且虼司壒识б来笫鴰熗跗兴_門下。
想到這里,石猴張口便道:“殺我!華蓋惡星妨你一生。”
石猴聲音不大,在小張?zhí)佣袇s如同炸雷一般。他自幼便出家修行,除了大圣國師王菩薩之外,天下無人知他命犯華蓋,而且,菩薩不止一次說過,他的華蓋惡星與常人不同,一聲修行中稍有不慎,便前功盡棄,終將落得死絕空破之命。
石猴這一句話當(dāng)真僥幸得緊,正中小張?zhí)用T,一桿長槍握在手中,猶豫再三卻仍舊難以刺下。
冰冷的槍尖便指向石猴胸前,雖只虛空而指,石猴仍覺一股寒氣襲來,不知是哪門子神通。哼,區(qū)區(qū)小張?zhí)樱簧蠑?shù)的人物也敢這般待我,無奈形勢比人強(qiáng)啊。
小張?zhí)影偎疾坏闷浣猓@石猴是何來歷,莫非有堪過往知未來之能?但若他真是一只神猴,師父又怎會(huì)棄如敝履?
“你是何來歷?”小張?zhí)咏K于開口。
石猴心道:只要你開口便好辦。遂答道:“我乃是東勝神洲天生地養(yǎng)的異種石猴,有辨休咎,知前后之能。”石猴這里仍是下了個(gè)賭注,便賭這小張?zhí)硬粫缘盟念惍惙N神猴的本事。美猴王與六耳獼猴一段紛爭,鬧到如來處方得緣了,料這小張?zhí)右膊粫?huì)知道。
果然小張?zhí)硬⑽窗l(fā)難,但他心中仍有疑問:“那你說說,我這命犯華蓋當(dāng)如何解了。”石猴張口便道:“只多行善,少殺生便是了。”
小張?zhí)幼I笑一聲道:“我道你真有本事,原來也是個(gè)欺瞞誆騙之徒,受死!”只見那楮白槍槍尖如靈蛇般探出,直奔石猴前胸刺去。
石猴剛少了提防,哪料小張翻臉一時(shí),他身形倒也伶俐,一個(gè)翻身,便折下懸崖去了。
小張?zhí)右粊砜摧p這石猴的本領(lǐng),二來未料到石猴竟敢躍入無底深淵,三來他只待嚇唬石猴,并未想要真的殺他,因此這一槍只用了半分氣力。見這石猴竟然躲過,但他仍不慌不忙,身形躍起,雖起得慢了一步,卻如電光火石劃過,空中一個(gè)橫折,便要將這石猴撈在手中。
便在此時(shí),變故陡生。
自這無底深淵下方,傳來一聲震天怒吼:“嗷昂——”
石猴頓覺腦海深處一陣劇痛,似是被震碎了一般,瞬間不省人事,直直墜了下去。那小張?zhí)友劭幢阕阶∈铮瑓s被這吼聲震得身形一滯,頓時(shí)氣息散亂,忙用楮白槍在巖壁上一抵,方才穩(wěn)住身子,再尋那石猴,已蹤影全無。
且不說那小張?zhí)踊厝ト绾谓淮瑔握f這石猴,昏昏噩噩不知落了幾多時(shí)辰,又不知經(jīng)歷了怎樣的曲折磨難,待他睜開眼時(shí),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座石潭邊上,身上衣服已成了條條縷縷,難以蔽體,兩條毛茸茸的細(xì)腿滿是血痕,浸在溫涼的潭水中煞是舒服。
身上雖有傷痕,卻都不打緊,且頭腦清醒得很。石猴左右環(huán)顧,這石潭方圓甚廣,竟不亞于湖泊,大得望不到對岸。而岸邊卻狹窄得緊,距那山壁僅有數(shù)丈寬。潭水奇靜無比,且異常凝滯,仔細(xì)察覺,這哪里是水,竟似是前世見過的原油,卻沒有半點(diǎn)氣味。
石猴緩緩舒展筋骨,察覺無恙后便站起身來,只是腿上沾了厚厚的一層油脂,急切間也不好除去。
就在這時(shí),一只毛茸茸的小手自背后輕拍他的肩膀,駭?shù)檬锊铧c(diǎn)跳了起來。他定了定心神,心道:生死由天,怕有何用,便鼓起勇氣轉(zhuǎn)過身去。
這一回頭,他又是一驚,一只比自己還要矮小的猴兒,模樣甚是乖巧,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再仔細(xì)看去,一條細(xì)細(xì)的墨黑色鐵鏈穿過這小猴兒的雙肩,束得極緊,將這小猴兒的兩扇肩胛勒得快要貼在了一起,顯得這小猴形狀怪異,似是駝背了一樣。
心內(nèi)的驚懼只一閃而過,石猴見對面這小猴與自己形容何其相似,知是自己同族,心中頓生悲憫之心。
這小猴看見石猴眼神中的憐憫,露出了一絲悲哀神色,他輕巧地挪到石潭邊一塊巨石上,蹲坐在上面,一言不發(fā),只怔怔望著那一潭黑油油的物事。
石猴見他悲戚的神情,似是要落淚一般,這小猴抽泣幾聲,眼中卻無一滴淚水流下,此處深潭中有無數(shù)火油,空氣中也干燥至極,這小猴體內(nèi)只怕一滴水也擠不出來了。
石猴走過去,輕撫他的肩膀,然后便與他并肩坐在這巨石上,兩只猴子相對無語,在這萬丈深淵之下,凝固成一張墨色的剪影。
良久,不知坐了幾日幾夜,石猴只覺與這只小猴在一起,心里舒服之極,似是兄弟,又似是父子,這種極為親近的感覺,遠(yuǎn)勝于花果山上眾多猴子。
終于,這小猴開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還沒有名字呢,就叫石猴。你呢?”
“我叫無支祁。”
天!一個(gè)無形的重錘砸在了石猴那顆脆弱的小心臟上,他竟是——無、支、祁!
這個(gè)其貌不揚(yáng)的看上去甚至有些弱不禁風(fēng)的小猴子,竟然會(huì)是上古巨妖無支祁!
石猴慌里慌張站起身來,再次向周圍看了看,死一般的寂靜。
“這里……就你自己嗎?”
“我自己,不知多少年了,只有我自己。”
石猴陷入了思緒中,自己自那懸崖上落下來,只聽到一聲怒吼,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如今看來,只怕還是這無支祁救了自己一命。無支祁對自己非但沒有絲毫惡意,反而有些許好感。不,好感這一詞不準(zhǔn)確,應(yīng)該是親近感才對。(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