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國事家事算計(jì)多
英國公府上房中正在演繹認(rèn)親一幕的時候,英國公張輔正在成國公朱勇府邸做客。
論年紀(jì),張輔比朱勇年長十余歲,但張玉朱能昔日同輔永樂皇帝朱棣打天下,張輔和朱勇便也是以平輩論交,交情比尋常武將親厚得多。剛剛從交趾歸來的張輔如今得特旨在府中休養(yǎng),而年不滿三十的朱勇則是掌管中軍都督府,俱在盛年的他們子承父業(yè),恰是名副其實(shí)的新一代大明雙璧。
此時,兩人對坐品茗下棋,但心思全都不在棋盤上。朱勇雖年輕,卻蓄著濃密的虬須,即便大冷天也只是在外頭披了一件錦袍,顯出幾分豪放不羈來。他拈起黑子重重拍在棋盤上,隨即皺起眉頭說“這幾天外頭人心惶惶說什么的都有,漢王屢次求見都被擋駕,若依世兄來看,這次皇上可是真的鐵了心要治漢王的罪?”
“我剛剛從交趾回來就遇到這種情形,一時之間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來。之前漢王的次子衡山王來求我說情,言辭頗為懇切,可圣心難測,我雖不好不見,可也不敢答應(yīng)他什么。”
想到之前立儲的時候,他雖然含含糊糊保持中立,朱勇年紀(jì)還小不曾參與,可其他武將幾乎清一色的支持漢王朱高煦,后來又是風(fēng)波連場,如今偏偏又鬧到了這樣的局面,張輔這心里頭頗有些七上八下。這一次堂弟張信固然是以貪贓下獄,可既然是錦衣衛(wèi)出動,他不得不想到了更壞的可能。可是,他已經(jīng)盡力不黨不私,總不能完全將漢王擋在門外吧?
“太子、漢王、趙王……”
朱勇長嘆了一聲,見張輔漫不經(jīng)心地落下一子,便也隨手拍下一子,旋即正色道:“世兄如今且在家好好休養(yǎng),令弟之事我會從中打探消息,若有所得必定立即告知。只是既然是皇上雷霆大怒,只怕這官職前程……”
“賢弟,都這種時候了,還提什么官職前程?”張輔棄棋局長身而立,鄭而重之地躬身深深行禮道,“我那嬸娘只有這一個嫡子,只要賢弟能保他此次不死,便是于我張輔大恩。”
朱勇慌忙起身攙扶,旋即又笑著打了保票。此時此刻,這棋局兩人卻是誰也無心繼續(xù)下去,又閑話了一陣,張福便由朱勇親自送出了門。
回頭目送朱勇轉(zhuǎn)身進(jìn)門,臨上轎之際,張輔卻忽然想起今日三個侄兒都應(yīng)該已經(jīng)抵達(dá)了南京,一抬眼卻正巧瞥見了榮善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來了,于是輕輕一蹙眉,便招手示意他跟進(jìn)轎中伺候。
太祖皇帝朱元璋已經(jīng)過世多年,那不許武官勛戚坐轎的禁令早就成了一紙公文。張輔這轎子更是當(dāng)今天子欽賜,內(nèi)中不但可坐人,還能容兩人并立伺候,只他平日很少使用,今天也就是天陰犯了老毛病,方才把這招搖的寶瓶暖轎抬了出來。
“他們都已經(jīng)到了?”
此時轎子已經(jīng)被外頭八個大漢抬了起來,雖然還算穩(wěn)當(dāng),但總有那么一絲顛簸。低頭站著的榮善卻猶如釘子一般扎著,身形絲毫不晃,聞言便恭謹(jǐn)?shù)卮鸬溃骸盎乩蠣數(shù)脑挘〉囊呀?jīng)把三位侄少爺接到家里了,這會兒夫人應(yīng)該見了他們。”
“唔。”張輔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旋即又問道,“赳哥兒四年不見,如今可還好?”
“赳少爺長高了好些,依舊如當(dāng)年一般俊俏,如今大約是惦記著父親,微微有些消瘦,但精神還好。”盡管張輔并沒有問其他人,但榮善卻是個謹(jǐn)慎人,思忖片刻還是決定把其他兩位侄少爺?shù)那樾我舱f一說,“超少爺最年長,生得健碩,大約有一身好武藝。倒是越少爺……老爺,小的今兒個發(fā)現(xiàn)一件奇事,這次來南京城的三位侄少爺,仿佛是以這位越少爺為首。”
“哦?”
張輔詫異地一挑眉毛,不覺也有些疑惑,但旋即便無所謂地?cái)[擺手道:“這些事情你也不必瞎猜,他們必定帶了老太太的書信來,到時候一看就明白了。”
說到這里,他卻猛地想起四征交趾之前,他曾經(jīng)把之前派到祥符張家的四個家將都調(diào)了回來,那會兒彭十三對他說起過一件奇事,他當(dāng)時嘖嘖稱奇,事后也就忘了。此時再一想想,榮善所說的那個越少爺豈不就是彭十三口中那個膽大包天的有趣小子?
張?jiān)酱藭r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勾起了英國公張輔的某段回憶。此時此刻,面對語出驚人的四弟張赳,他只覺得內(nèi)心深處生出了一種極度恨鐵不成鋼的沖動。
雖說父子連心關(guān)心則亂,但就算要提這種要求,也好歹得看準(zhǔn)人,這里可不單單只有一位王夫人,還有那么多鶯鶯燕燕的姬妾,人多嘴雜,誰知道會不會惹出什么意外來?還有,那是錦衣衛(wèi)詔獄,又不是尋常大牢,哪里聽說過有往那邊探監(jiān)的?
王夫人聞言也愣了一愣,見張赳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她連忙伸手把人拽了起來,口中卻安慰道:“赳哥兒別慌,這事情我一個女人家也做不了主,且等你大堂伯回來,大伙兒好好商量商量。你遠(yuǎn)道而來,這一路顛簸也沒好好歇息,先去好好洗個澡用些點(diǎn)心睡一覺。”
說著她便喚來了碧落,半哄半騙總算是把張赳帶了下去,少不得也囑咐張超和張?jiān)揭黄鹑バ菡菡V钡饺硕甲吡耍庞趿艘豢跉猓掌鹆藙倓偰欠吞@的長輩面孔,疾言厲色地告誡了周遭的侍妾,待她們一一告退,她才把惜玉叫了過來。
“三位侄少爺帶來的丫頭你應(yīng)該都見過了,可都是妥當(dāng)人?”
“回稟夫人,我都借著緣故和她們攀談過,其中倒是有好些個熟人。”惜玉抿嘴一笑,隨即解釋道,“赳少爺身邊的芳草和藥香,還有越少爺身邊的琥珀,都是當(dāng)初咱們老爺送去開封的丫頭。超少爺身邊的那兩個是家生子,奴婢瞅著像是開了臉的通房,人乖覺套不出話。越少爺身邊還有個秋痕,卻是個靦腆實(shí)誠人,和琥珀仿佛極其要好。”
“這么說六個大丫頭里頭倒是有三個是咱家出去的。”王夫人面上便帶了幾分笑,隨即卻搖了搖頭嘆道,“超哥兒看著也不小了,出門一趟帶著兩個通房,這也著實(shí)是猴急了些。想當(dāng)初送去開封城的人,老太太不至于不給他一兩個,卻不知道是病了死了還是其他什么緣故……罷了,你囑咐上夜的丫頭小心些,別擺什么國公府的架子寒磣人!”
“夫人放心,奴婢早就吩咐了她們小心謹(jǐn)慎,決不至于鬧出什么笑話來。”說到這里,惜玉又壓低了聲音,輕聲嘟囔道,“夫人,西府那邊二老爺三老爺老是惦記著咱家老爺無嗣,奴婢倒是覺得三位侄少爺都是一表人才……”
“這些話不是你該說的!”王夫人陡地沉下了臉,沒好氣地訓(xùn)斥道,“老爺尚在盛年,你竟也學(xué)那起子沒眼沒心的嘮叨這些!”
雖呵斥了惜玉,但王夫人的心里卻不覺涌出了一股莫名的遺憾和期冀。別說祥符那邊的兄弟三人,就是自家兩位小叔子,誰不是膝下兒女滿堂?她自己至今無出也就罷了,可家里頭那么多侍妾竟是無一人有兒女,難道是天命注定英國公府沒有嫡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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