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集 瀛臺的囚犯
第165集瀛臺的囚犯
連日來空蕩蕩的街道,沿街緊閉的門窗,荷槍實彈巡邏的近衛(wèi)師士兵、守在路口的敦實的重型坦克,確實給了廣武、還有大清金字塔頂端的那百十個高官權(quán)貴家庭以不小的安全感。但是多日來的戒嚴,已經(jīng)導(dǎo)致北京城內(nèi)的經(jīng)濟近乎崩潰。百姓不準出門,無法自行謀生。家中余糧耗盡,無法出去買。整個北京城處于人為饑荒的邊緣。
廣武的頭腦很清醒,他知道安全感歸安全感。眼下雖然安全,但只是暫時的。僅僅是這“不許百姓上街”,就難以長期實行下去。這十幾天“安全”換來的,是北京已經(jīng)成了一個處于爆炸邊緣的鍋爐。不說別的,再過幾天大多數(shù)家庭家中余糧耗盡,面臨餓死的時候,那么就算是機槍坦克,也阻止不了暴民涌上街頭了。
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連平時根本不敢給自己提建議的幾個近臣們,現(xiàn)在也大著膽子,拐彎抹角地向自己進言: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廣武自己也完全明白。他和幾位近臣商量了一下,決定采取暫時的、逐步的放松措施,至少讓北京老百姓不至于因為饑餓鋌而走險。
于是,在12日早上的《大清日報》頭版,全版登載了廣武皇帝最新的“愛民德政”:即日起,凡是符合條件的家庭,均可憑身份證尾號,上街買菜了!
詳細規(guī)定是這樣的:每個漢族市民都可以在自己身份證最后一位數(shù)所對應(yīng)的日期、在規(guī)定的時間段內(nèi)、到規(guī)定的菜市場、按照規(guī)定的價格,自由自在地購買規(guī)定的糧油菜品。比如張三的身份證號組后一位數(shù)是“7”,那從今往后,他都可以在每個月的7號、17號、27號三天出去采購。當然,要在規(guī)定的時間段內(nèi)。一般都不能超過一個小時。
北京城內(nèi)的滿族市民只需要排“單雙號”上街即可。也就是身份證號的最后一位是單數(shù),就可以在單數(shù)的日期上街采購,雙數(shù)的話就在雙數(shù)的日期出門。
北京城內(nèi)的外國人不在戒嚴令的范圍之內(nèi)。只要是外國人,都可以自由出行,不受限制。
……
之前分散在全北京城的若干個小菜場,現(xiàn)在幾乎被關(guān)閉殆盡。只留下四個最大的菜市場,由官方統(tǒng)一控制,統(tǒng)購統(tǒng)銷,按照官方價格出售。
廣武這是一舉兩得。一來維持了戒嚴的基本狀態(tài),二來也能最大限度的搜刮民間的金銀。現(xiàn)在,廣武對于保住大清基業(yè)已經(jīng)不抱希望了,他已經(jīng)在籌劃外出流亡了。現(xiàn)在,他要盡可能地把整個大清的財富搜刮干凈,然后轉(zhuǎn)移到海外。
最大限度的搜刮民間,這也是下面朝廷官員的共同需求。他們雖不一定要像廣武一樣流亡海外,但是南明承諾只要主動投降,就保證北清官員的既得利益。那么現(xiàn)在能多撈一點是一點。南明來了就沒法撈了。
《大清日報》像往常一樣塞到了每一家的報箱里。大街上的宣傳車也緩緩開動著,大喇叭里播放著皇帝陛下的“愛民德政”。除了內(nèi)容本身,還有若干封在北京的“外國友人”的來信,都是熱情洋溢地盛贊皇帝陛下的這一偉大的愛民舉措。他們“羨慕地”說,即使是在歐美,這種戒嚴中還能允許百姓上街的情況,也是十分罕見的。“外國友人”們勸告大清的百姓,一定要懷著感恩的心、幸福而平靜地生活。因為要不是皇帝陛下,大家怎么可能有機會上街買菜。而他們親眼所見,南明的百姓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活活餓死……是大清廣武皇帝陛下救了全城的百姓……
北京城的百姓們本來都不太鳥這份《大清日報》的。經(jīng)常是好幾天才打開報箱,取出一大摞報紙,然后往那兒一扔,該糊窗戶糊窗戶,該擦屁股擦屁股,反正一般沒有病的都不會去看。送報紙的差人也不管,反正只要交錢了就行。但是今天,滿大街的大喇叭廣播不停傳進窗戶,好像說的還是報紙上的事。這一下,報箱里積攢多天的報紙,都被人們?nèi)〕鰜矸戳恕?br/>
被關(guān)在家里十幾天、就要斷糧的北京老百姓們,這一下仿佛是久旱逢甘霖,全城頓時一片歡騰。很多老年人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直接在家中對著皇宮的方向跪下,顫巍巍地叩頭,口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還有很多人從窗口向外喊著“皇上萬歲”。
當然,那些老年人大部分是真情實感。而趴在窗口向外喊“萬歲”的,有多少是被安排好、喊給街上的外國人看的,就不得而知了。
12日中午,大街小巷上出現(xiàn)了第一批被準許上街采購的市民。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打著整齊的橫幅,喊著整齊的口號。橫幅上寫著:
“恩同再造”、“吃水不忘挖井人”、“叩謝吾皇,叩謝朝廷”、“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去買菜”、“國有廣武,生活不苦”、“吃上葷腥,全靠大清”……
大街上,零星的外國人和外國記者站在路邊,用復(fù)雜的眼神望著這種隊伍。外國記者的拍照收到了嚴格的管制,別的不能拍,只能拍這種打著感謝橫幅的隊伍。如果拍了不該拍的,則旁邊一定會沖出來“流氓”,搶掉他們的照相機。
……
各路市民漸漸的都行進到了四個大菜場內(nèi)。菜場內(nèi)一共有十種商品:蔥、姜、蒜、大白菜、白面、玉米面、高粱面、鹽、豆油、蜂窩煤。其他的一樣沒有。而且價格也是由官府定的:玉米面兩角一斤,白面七角五分一斤,大白菜一元一斤,鹽兩元一斤,豆油四塊五一斤。
當然,這里說的幾元幾角都是指清洋,是銀元。“一元”就是那種七錢四分的一枚銀元。“一角錢”就是指一角銀毫子,是一種小銀元,十枚毫子等于一塊大洋。而且,菜場里的官商明確規(guī)定:不收紙幣,只收現(xiàn)大洋。
剛剛歡天喜地到這里的老百姓們,現(xiàn)在開始叫苦不迭。官商不收紙幣這在他們意料之中,可既然用現(xiàn)大洋,竟還是那么高的價格――一斤豆油等于原來全家人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最近一年,京師造幣廠開足馬力日夜印刷鈔票,清洋的紙幣不斷貶值,吃穿住行等一切東西的價格都在飛漲。但要是按現(xiàn)洋算價的話,漲幅則很有限。很多地方都或明或暗地開始拒收紙幣。尤其是各大壟斷官商,雖然名義上仍然接受紙幣,可一般沒背景的小老百姓,誰也沒那個本事用紙幣從官商那里買來東西,一律得拿現(xiàn)大洋。而且官商找錢的時候,如果買者是老百姓,則一定會找給他紙幣,不收還不行。
因為廣武政變上臺之后,深感根基不穩(wěn),生怕下面的統(tǒng)治機器不穩(wěn)-定,不忠于自己,于是除了大撒特務(wù)、半公開默許賣官鬻爵、用腐敗拉攏軍政官員之外,還使出了一條各大獨-裁者維護統(tǒng)治的最后手段:用印鈔票的方法從老百姓手里搶掠財富,然后補貼給統(tǒng)治階層。
具體手段就是多印鈔票,然后把這些鈔票用各種名目優(yōu)先發(fā)給政府官員、軍警系統(tǒng)等統(tǒng)治階層。統(tǒng)治階層花這些鈔票的時候,這些大量鈔票就會流入市場,使紙幣貶值,同時拉高各行各業(yè)的價格。但是這時候,統(tǒng)治階層的鈔票已經(jīng)花出去了,而且換回了實實在在的物質(zhì)財富,他們只賺不賠。而損失會轉(zhuǎn)嫁到底層百姓身上。因為老百姓手里的鈔票會同時貶值,而他們什么也沒得到。這個過程等于從老百姓口袋里直接拿錢、然后分給統(tǒng)治階層,使全社會財富快速往統(tǒng)治階層集中。和明搶唯一的區(qū)別,就是中間用了“貨幣貶值”這個障眼法而已。而缺乏信息的老百姓,也只會把這歸咎于“自己命不好”、“自己沒本事”上去。
……
北京紫禁城的西側(cè),從北到南分布著三個相連的環(huán)湖皇家苑囿:北海、中海、南海。其中在南海的湖心有一座圓形的島。這個島很小,直徑不過一百多米。島上綠樹蔥蔥,中間有幾間宮殿。在后世,這個島可是大大的有名――瀛臺。
但是在這個時空里,光緒戊戌變法取得成功,并沒有像標準歷史里那樣,被慈禧太后幽禁在瀛臺。所以現(xiàn)在“瀛臺”這兩個字并沒什么特殊意義,不過是皇家園林中無數(shù)景點名稱中的一個罷了。
但是就在廣武上臺之后,瀛臺里還是住進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這個“客人”的身份一點也不比光緒皇帝遜色。他就是被廢黜掉的嘉德皇帝,現(xiàn)在的“慶國公”。
廣武政變之后,原皇帝嘉德就在朝野上下的視野中消失了。不管是“嘉德”這兩個字也好、“慶國公”這三個字也好,都像“十四格格”這四個字一樣,成為了大清的眾多違禁字眼之一,被吸進黑洞,徹底從廣播、印刷品、以及人們的公開談?wù)撝邢Я恕:芏嗳硕荚诓聹y,先帝大概已經(jīng)被殺死了。
但是實際上,廣武并沒有直接殺死嘉德。他只是把嘉德秘密囚禁在瀛臺上。那個時空的慈禧和這個時空的廣武都選中了瀛臺,并不是巧合。瀛臺作為幽禁重要人物的地方,的確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首先四面環(huán)水,離岸最近的北側(cè)也有百米左右的湖面,另外的東西南三側(cè),湖面更是寬達兩百多米。進出都要乘船。另外瀛臺的面積大小正合適,一萬多平方米,既能夠安排下必要的人員和衛(wèi)兵,又不至于大得監(jiān)控不過來。最重要的是,瀛臺處在南海皇家園林里,警衛(wèi)森嚴,安全性沒的說,而且隔壁就是皇宮,宮內(nèi)的手握大權(quán)者可以隨時掌握瀛臺囚犯的情況。
自從廣武上位之后,整個南海園林就被重兵封閉起來。湖心那個小小的圓形島,更是成了最最神秘的禁地。整個大清帝國準許踏上瀛臺的人,一共不超過三十個。周圍湖岸上的禁衛(wèi)軍重兵把守,如臨大敵,但是那些官兵們握著荷槍實彈,整天眺望著碧波遠處的那一座綠樹簇擁的小島,卻不知道為什么要把守這座島,不知道島上發(fā)生了什么。
……
瀛臺的中央蓋起了一座結(jié)實低矮的水泥房子,沒有窗戶,只有一個黑幽幽的門洞,像一座碉堡,和周圍的玉砌雕欄很不相符。門洞上一扇又厚又小的鐵門,鎖的非常結(jié)實。
門口,兩個高大的士兵面容冷酷,守在兩旁。鐵門上有一扇小窗,小窗上裝著幾根粗鋼條。二月份的天氣,北京的寒風(fēng)嗖嗖的滲進去。里面刺鼻的臭味不時地散發(fā)出來,有時還伴隨著幾聲虛弱的咳嗽。
鐵門上釘了一個木牌,上面四個小字:
――慶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