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集 秀秀被劫持
第36集秀秀被劫持
轎車停下,秋湫興沖沖地跳出來,對司機吩咐道:
“在這兒等著!”
然后避開來往的護士和傷員,向海軍醫(yī)院的住院大樓跑去。
她推開秀秀的單人病房門,愣愣地看著空蕩蕩的病床,一個護士正在收拾床單。
“啊……啊……請問,秀秀呢?”
護士抬眼看了她一下,說道:
“尚秀?出院了呀。”
“什么時候?”
“就剛才呀。……哦,梁大夫送她出去的,你可以去找梁大夫問問。”
“噢,謝謝。”
秋湫放心了,又興沖沖地跑去找梁大夫。
梁大夫秋湫認識,就是秀秀的主治醫(yī)生,就是那個老是帶著大口罩、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軍醫(yī)mm,秋湫來看秀秀時,還經(jīng)常跟她聊天呢。
但是她問了很多人,都是剛才還見呢,這會兒不知道哪兒去了。
突然,走廊的盡頭傳來一陣尖叫。秋湫全身一凜,往聲音方向看去,只見走廊盡頭跑出來一個護士,跑兩步就跌倒了,靠在墻角顫抖著大喊道:
“來人啊――有人死啦――”
秋湫頭腦一蒙,立刻拔腿跟著其他人跑過去。走廊盡頭是廁所,那個護士滿臉慘白,顫抖著指著女廁所的門。秋湫推開門,立刻被眼前的慘象驚呆了。
地上一大灘鮮血,一個女醫(yī)生倒在血泊里,脖子被割開一個大口子,還在向外流著殘余的血。她兩眼大睜著,仍舊是帶著大口罩。
正是梁大夫。
秋湫兩腿酥軟,慢慢退到一邊,靠在墻上撫著胸口,大口大口吸著氣,心臟狂跳著。
走廊上已經(jīng)亂作一團了,醫(yī)生護士往里沖,看瞳孔、做人工呼吸,統(tǒng)統(tǒng)都不行了。幾分鐘后,白布蒙著臉的擔架被抬了出來。
秋湫靠在墻上,呆呆的看著他們忙碌,大腦中好長一會兒都是空白。
活生生的一個人,經(jīng)常見經(jīng)常聊天的,就那么死了……那么好的一個人……
誰殺的她?為什么要殺她?
秋湫費勁兒想著,自己究竟是來干什么的。好半天想起來了:來接秀秀出院。……那為什么要找梁大夫呢?對了,是護士說,梁大夫就是為了送秀秀出院才出來的。
現(xiàn)在梁大夫卻被人殺死在廁所里……秋湫一下急了:那秀秀呢?會不會也碰到那個兇手?
秋湫拔腿就往外跑,卻一下?lián)涞乖诹说厣稀K齼赏榷妓周浟恕G镤幸е琅榔饋恚闹職馊嗔藥紫峦龋蛲饷媾苋ァ?br/>
她跑到住院樓外面,又跑到醫(yī)院大門口,極目張望,四下尋找,都沒有看到秀秀的影子。她不甘心,問了好多人,他們都說不知道。
秋湫急了,大喊著秀秀的名字,院子里的傷兵、醫(yī)生、護士都在看她。
“夫人,怎么了?”
送秋湫來的司機跑過來問道。
自從向小強在司令部里當著大家的面,向秋湫跪下求婚之后,便有很多人半真半假地叫秋湫“夫人”。秋湫也不惱,最多只是嬌羞著啐一口,還很高興。于是,大家漸漸的都叫她“夫人”了。
“秀秀……秀秀……”秋湫焦急地念著,突然她看到司機,“對了,小強一定有辦法!快,帶我到一個能打電話的地方,我要給小強打電話,讓他想辦法救秀秀!”
秋湫此時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她的本能已經(jīng)告訴她,此時秀秀已經(jīng)是很危險,需要用“救”的了。
……
秦淮區(qū)的僻靜小巷里,那個上尉正和秀秀并排慢慢走著。那個上尉滿身血污,披著一件破軍大衣,右手插在大衣袋里。
秀秀低著頭,臉色蒼白,一句話也不說。
這上尉看著左右,壓低聲音威脅道:
“……聽到?jīng)]有?我們就這樣慢慢走,如果有人問,你就說我是你舅舅!聽到?jīng)]有?”
秀秀低著頭,仍是一句話也不說。
“聽到?jīng)]有?說話!……你想死啊?你是不是也想死?”
那“上尉”猛推了秀秀一把,秀秀一下撞在墻上,咬著嘴唇,含淚點點頭。
上尉獰笑著哼了一聲,看看左右沒人,左手慢慢把臉上的紗布都扯了下來。
秀秀看到,這人四十多歲,臉上除了土灰,一點傷也沒有。
“媽的,這爽快多了。”
他把紗布扔到旁邊,然后把秀秀按到墻邊,打量她兩眼,伸手就去掀秀秀的大衣扣。秀秀驚恐地貼在墻上,雙手阻擋著他的手,顫聲道:
“你要干什么……”
上尉右手從口袋里抄出一把手槍,一下頂在秀秀秀下巴上,狠狠地道:
“小聲一點!沒想把你怎么樣!老子現(xiàn)在沒那興致!”
秀秀眼淚滾下來,看著他解開自己外面的羊毛大衣,然后那上尉又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一顆手榴彈,用一根軍用鞋帶系住木把,掛在她的脖子上,然后擰開保險蓋。
秀秀看他并不是要侵犯自己,便閉上眼睛,放棄抵抗。
上尉有從紗布上抽下一根長長的紗線,一頭系在手榴彈拉環(huán)上,另一頭從秀秀的大衣袖子里掏過來,拴在他自己的腰帶上。秀秀看到,他自己的腰上也別著一顆手榴彈,紗線把兩顆手榴彈的拉環(huán)拴在了一起。
“穿好衣服吧!”
那上尉把自己的軍大衣扣好,遮住手榴彈,然后命令秀秀也把自己的大衣扣好。
“聽好了,現(xiàn)在兩顆手榴彈咱一人一顆,你要是有一點不老實,咱倆就一起玩兒完!”
秀秀抽泣了幾下,開始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打量著眼前這個“上尉”。
……不,他絕對不是人民衛(wèi)隊的上尉。他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不會還是上尉……還有他的口音,明明是北方的……
秀秀抹抹眼淚,輕呼了一口氣,抬頭問道:
“你是清……你是北邊過來的?……你究竟想怎么樣?”
這條巷子還不算深,外面馬路上的嘈雜不斷的傳進來。這時一個報童從外面跑過,大喊著:
“號外號外!我人民衛(wèi)隊全殲清虜八旗師!……清虜師長哈豐阿屠殺我四十余名村民,至今尚未抓獲!……”
秀秀耳朵輕輕一動,看著眼前的“上尉”,心中一驚,一個可怕的念頭進入腦子。她立刻垂下眼睛,繼續(xù)抽泣著。
那“上尉”很緊張,不住往巷子出口張望著,說道:
“走,這里不安全!”
他推搡著秀秀轉(zhuǎn)過一個彎,進了更深的一處小巷。這里從外面馬路上完全看不到了。由于南京城接連許多天的大疏散,很多房子都是空的,現(xiàn)在這種小巷里很靜,好像無人區(qū)一樣。
……
這個“上尉”就是八旗第六師師長哈豐阿。
當他看著人民衛(wèi)隊的坦克潮水一般沖過他的“最后防線”時,他就明白,全軍覆沒了。
那時候哈豐阿趁亂、趁黑、趁霧,帶著他的師部核心人員向后跑,或躺下裝死、或趴在灌木叢中。等明軍的攻擊波過去、也留下一片尸體后,他們便從明軍尸體上脫下軍服換上。哈豐阿在張家村伏擊完明軍增援部隊后,為了不泄漏自己師的規(guī)模、行蹤,命令把全村四十多人全部殺死。
他知道就憑這一條,被捉到后斷無活路。為了不讓被人出來,他讓自己的貼身軍醫(yī)給自己臉上纏滿紗布,偽裝成面部重傷的樣子。這樣既不會被人人出來,還可以借故不說話,避免被盤問,也避免口音露餡。
秀秀聽到了報童喊出“清虜師長哈豐阿屠殺我四十余名村民,至今尚未抓獲”后,一瞬間就意識到這個四十多歲的“上尉”,應(yīng)該就是那個劊子手師長。
至于哈豐阿是如何偽裝逃出的,秀秀雖然沒看見,但馬上就猜到了八九不離十。
她低下頭,抹著眼淚,怯怯地問:
“你……你是粘桿處的嗎?”
哈豐阿沒回答,只是靠在墻上,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手顫抖著,劃了幾次火柴都沒點著。他摸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把火柴扔給秀秀:
“丫頭,給我點著!”
“……有手榴彈。”
“有手榴彈就不抽煙了?媽的,點上!”
秀秀看了他一眼,靜靜地劃著火,給他點上了。
哈豐阿長長噴出一口煙,這時好像才放松下來。他望著秀秀,聲音干澀地問道:
“丫頭,你就是向小強那沒過門兒的媳婦兒?”
秀秀吃驚地望著他,立刻明白了他綁架自己,是沖著向大人來的。她搖搖頭,很傷心的說道:
“不是。……向大人他現(xiàn)在一心都在秋湫身上。你抓我沒用的,威脅不了他。”
哈豐阿哈哈一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略一使勁兒,秀秀疼的眼淚直掉,叫也叫不出來。
“小丫頭,別跟我來這套!我活多少年了?你才活多少年?呵呵,不過……看你丫頭的神情,這句話雖是想騙我,但也算是半真半假啊!”
……
巷子口的馬路邊上,一個梳著羊角小辮的女學生守在這里,急得團團轉(zhuǎn)。看到過來一個人,立刻跑過去小聲道:
“先生幫幫忙,我是東廠的,你能不能……”
那行人一聽,搖搖頭,立刻走開了。
女學生急得不行,看到又過來一個婦女,連忙撲上去:
“阿姨幫幫忙啊!”
阿姨慈眉善目地笑道:
“小姑娘做啥呀?”
“我是東廠的,請你幫我到東廠里去請求……”
“東廠的?就你?啊喲,嘖嘖嘖……”
阿姨也走了。
那女學生急得不行,喊道:
“我有證件啊!給你看還不行嗎?”
好不容易又過來一個小伙子,戴著眼鏡,很青澀,看樣子是個男學生的樣子。女學生大喜過望,跳上前去攔住他:
“這位學長,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
于是,這個青澀的男學生扶著眼鏡、夾著書、紅著臉,氣喘吁吁地朝她說的地方跑去報信了。
這個尾隨在哈豐阿和秀秀后面的,正是東廠女特工曹女式,就是先前在十四格格府當“侍女”的,日本名“早乙女式”的那位。
秀秀住院這一個多月來,東廠一直在派女特工偽裝成病人,住在她隔壁,即使監(jiān)視,也是保護。因為秀秀也是東廠中人,東廠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名女特工,以避免秀秀察覺懷疑。
最后一個輪到了曹女式。她開始不知道東廠為什么對一個住院的小女兵這么“照顧”,以為自己在十四格格那里辦砸了差事,上峰把自己發(fā)配來坐冷板凳呢。后來看到向小強經(jīng)常來看秀秀,兩人很是親密,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也把這當成了將功補過的機會,監(jiān)視得很是勤懇,這些天覺都睡不踏實,熊貓眼那是早就有了。
但好像她注定倒霉一樣,就在秀秀要出院、自己要順利交差的最后一天,出去買早餐回來時,迎面正看見秀秀被一個人民衛(wèi)隊傷兵脅迫著往外走。別人看來那只是兩人并排走,但她一眼就看出這是秀秀被脅迫了。
曹女式知道那個人一直用槍指著秀秀,她不敢采取什么行動,萬一秀秀挨了一槍,自己罪過就大了,只敢悄悄地跟著。跟到他們進了小巷子,曹女式知道巷子里一個人沒有,自己要跟進去就露餡了,回去叫支援這里又會跟丟,急得不行。好在終于有個男學生為自己去叫援兵了。不知道人能不能在轉(zhuǎn)移陣地之前趕來。
……
巷子里,哈豐阿笑哈哈地騙秀秀道:
“丫頭,你想哪兒去啦?我根本不是什么粘桿處,我就是咱大明軍官啊!你聽我口音不像吧?我是以前從北邊跑過來的,加入咱大明軍隊的……怎么,你不信?嗨,實話告訴你吧,我還就是咱人民衛(wèi)隊的軍官,當時打仗我害怕,裝死當逃兵了……唉,現(xiàn)在想想真不應(yīng)該。有心回去吧,又怕向大人治我罪,很害怕啊!”
秀秀聽著他這篇拙劣的謊話,控制著不露出不信的神色,一面抹眼淚,一面裝著有些放松的樣子,撇撇嘴道:
“那……你既然知道我是向大人未……未過門的妻子,你怎么還敢對我這樣……”
哈豐阿猛拍自己后腦勺:
“唉,怪我怪我,怪我一時糊涂,剛才只想著當逃兵要吃槍子兒,想逃回北邊去,才抓了你,想拿你當人質(zhì),逼向大人派船送我回北邊兒呢!……現(xiàn)在想開了,男子漢大丈夫,都已經(jīng)當了一回軟蛋了,還要靠挾持小姑娘逃命,算什么英雄!一人做事一人當,留下來將功補過才是漢子!”
秀秀盯著他,心理思考著他耍什么花樣。半天才說:
“那……你就把我放了吧。”
哈豐阿搖搖頭道:
“那不行!我還愛惜這條命呢!我現(xiàn)在就回去,非讓憲兵隊抓起來吃槍子兒不行!我是想,嘿嘿嘿……丫頭,哦不是,向夫人啊……”
秀秀臉一紅,身上一陣麻。
哈豐阿繼續(xù)道:
“你能不能找個借口,把向大人單獨約出來,我和他,我們兩個男人面對面把這件事說開了,他只要給我個保證,給我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我就把你放了。怎么樣?”
秀秀咬著嘴唇,靜靜地低著頭,雙手絞著衣角,兩只腳尖并在一起,上下動著,好像在考慮他的條件。但她腦中已然是什么都清楚了:
這個清軍師長不是想劫持自己,威脅向大人,而根本就是想之向大人于死地!……他在戰(zhàn)場上打了敗仗,那時水平不如人,為什么要把仇恨撒到對方指揮官頭上?
但哈豐阿并不是因為“仇恨向小強”。他在戰(zhàn)場上穿上明軍衣服時,只想著如何逃得命來,如何不被明軍認出來。但是明軍打完仗后,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傷員送進城。哈豐阿也不得不讓人抬上車,送進了城里醫(yī)院。他本來并不想進南京城。因為想逃回北清的話,無疑是在城外更容易。
他在醫(yī)院里思考怎么逃跑的時候,也曾經(jīng)想到綁架個大人物當護身符逃出去。但念頭一閃就過去了。怎么可能呢,自己這個樣子,根本沒機會接觸什么大人物。但是這時梁醫(yī)生和秀秀從他面前走過,他聽到了,這竟然是人民衛(wèi)隊司令的未婚妻!這么難得的機會就在自己面前!哈豐阿當時沒有多想,立刻就跟上去,趁她倆進衛(wèi)生間的機會,尾隨進去,一刀殺了梁醫(yī)生,拿出手槍劫持了秀秀。
但哈豐阿最初的興奮過去,頭腦清醒了。自己一個師全軍覆沒,就算只身逃回大清,朝廷能饒了自己嗎?投降明朝吧,自己已經(jīng)在張家村背上血債,不可能了。而且自己在大清還有妻小。
想了一會兒,唯一的活路,就是在這邊立一個大功,一個足以彌補全師覆沒的大功。這樣逃回去,自己和自己的妻小才有活命的機會。
哈豐阿鋌而走險,讓秀秀把向小強單獨約出來,爭取能把向小強也挾持了,用他當人質(zhì)逃回大清。深入虎穴、活捉人民衛(wèi)隊司令,這個功勞足夠大了。
他也知道,這事兒絕不像說的那么簡單,要運氣很好才行。但是,假如老天真的不幫自己的話,那只有把向小強一槍殺死,自己飲彈自殺。這樣的話,憑著擊斃人民衛(wèi)隊司令的行為,自己在大清的家人也不會受到牽連,還會得到優(yōu)厚的撫恤金了吧。
……
秀秀想了一會兒,抬頭問道:
“你說話算數(shù)?”
哈豐阿大喜過望,立刻舉起一只手,鄭重地道:
“我哈……我……張富貴對天發(fā)誓,剛才對向夫人說的話,如有半句不算數(shù),今天就讓槍子兒把我嘣死!”
秀秀“嗯”了一聲,心中已有計較,說道:
“那好,我今天就能讓你見到向大人。”
“好,多謝向夫人!”
……
曹女式還指望這倆人能在巷子里待到援軍抵達呢,現(xiàn)在他們又從巷子里出來,往前走了。而且看上去好像也不那么劍拔弩張了。
她搞不懂,只得暗暗叫苦,繼續(xù)遠遠地跟著他們,
他們穿過了幾條街鄉(xiāng),越走越往南,漸漸來到了夫子廟一帶,十里秦淮附近。
這里是南京最美、最古典、最有品位的地方。有人也把這兒叫做“烏衣巷區(qū)”,說的是這里多為達官貴人的府邸。
曹女式有點納悶兒,跑到這里干什么?
但她越跟越覺得眼熟,最后秀秀帶著那個人走進了剪子巷,停在了一處幽靜的府宅門外。
曹女式幾乎暈過去:這是剪子巷十四號。……十四格格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