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心
沒有病、沒有見識,這兩句話狠狠刺激到了承桑意。
簪纓大家教導(dǎo)出來的女子開口閉口就是虎狼之詞,毫無教養(yǎng)。
承桑意皺著眉頭,示意宮人不要通報,她想聽聽顧云初還怎么編排她。
殿外冷風(fēng)吹得承桑意面色發(fā)紅,一墻之隔的內(nèi)殿炭火旺盛,四妃早就將大氅脫了下來,端著熱茶,等著大瓜砸到自己的臉上。
小皇后繼續(xù)說:“陛下確實(shí)沒有病,和你們一樣,清心寡欲罷了。”
“本宮可不是清心寡欲。”貴妃作勢說了一句,“本宮只是看淡了愛情,去他媽愛情罷了,我看到好看的姑娘,還是會心動的。”
德妃瞥她一眼:“京城最好看的女子都在你的面前了,你怎么不動心了。”
“她們長得不討人喜歡,再說,陛下那樣,生人勿近,誰敢碰?”貴妃嗤笑一聲,“她那樣的,我寧愿去尼姑庵里吃齋念佛,阿彌陀佛。”
賢妃也跟著嘲諷一句:“你想喜歡也不成,陛下心中可有白月光,對了,我聽說一事,栗美人就是太后按照容晗的相貌找來的替身,不知真假。”
“哎呦,你才知道啊,我們早就只到了,你瞧栗美人那個梨花帶雨之色,與容晗一模一樣。”貴妃悄悄說道,“替身就是替身,陛下有那么分不清嗎?”
貴妃輕笑一聲,輕拂耳邊鬢發(fā),嫵媚動人,不得不替承桑意說一句:“陛下分不清也不會喜歡的,在她眼里,你們都長一個樣子,對不對?”
“對,殿下說得極是,若不然我們站在一起,你問她,可能分得清我們?”明妃終于開口說話了,“我每回見她,她都會問一句,你說哪宮的。她、她親自帶我進(jìn)宮的,合著就沒記住我。”
這點(diǎn)最氣人,無關(guān)愛情,這是最基本的,眼睛干嘛用的。
吃了嗎?
小皇后聽得直樂,歪了歪腦袋,突然間,她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心中一凜,再度探首去看,門外有一抹倩影。
矜持端莊的女帝大半夜跑來聽墻角?
眼珠子略微一轉(zhuǎn),小皇后開口說道:“其實(shí),陛下很好看的,多看一眼,心口都會很舒服。”
“殿下這幾日與陛下朝夕相處,可有進(jìn)展?”明妃笑容狡猾,如同狐貍般打量著皇后,“您可是一連住了幾日呢。”
“挺好的,就是不小心中了毒,發(fā)了高熱,險些丟了半條命,不過那也無妨,你們該想想,陛下的臉多看呀。”小皇后故意將聲音提高不少,順口造謠,“她還親我了。”
貴妃喝茶的動作一頓。
德妃整理袖口的手指抖了抖。
賢妃明媚的笑容戛然而止。
明妃看好戲的表情僵硬住了。
小皇后洋洋得意的晃晃自己的腿,得意過了頭,晃了四五下后終于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是皇后,不是掛在樹上的狐貍,悄悄地并緊了雙腿,臉上的笑容依舊。
春風(fēng)得意。
貴妃先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陛下為何親你?”
“親就親你,哪里有那么多理由。”德妃拍了拍貴妃的肩膀,“陛下有喜歡的女人多好,很快就可以放我們出宮了,我錢都攢好了,就等著出宮了。”
賢妃理智些,按住欣喜若狂的德妃,“親親而已,萬一是欺騙小孩兒呢,殿下在陛下面前不就像小孩,十歲呢。”
一盆冷水潑在了德妃頭上,德妃心灰意冷,明妃看熱鬧不嫌事小,“你們圓房了嗎?”
“圓了,挺軟的。”小皇后張口就來,本來就圓了,這是事實(shí),雖說是犯錯。
四妃不及說話,殿門咯吱一聲打開了,黑夜下,女帝站在殿門口,氣質(zhì)高貴,神色冰冷。
四妃忙起身行禮,德妃慌張下不小心掀翻了桌上的茶盞,哐當(dāng)一聲,清脆的落地聲嚇得眾人心口一顫。
唯獨(dú)小皇后坐在自己的原位上,笑吟吟地沖著承桑意招手,“陛下。”
無所畏懼。
承桑意氣個半死,死死攥住拳頭才忍下沖天怒氣,“出去。”
四妃吃瓜速度開,跑路速度很快,眨眼間就退了出去。
貴妃退出椒房殿后,心險些跳出了嗓子眼,回頭看向燈火通明的巍峨殿宇,拍著胸口說道:“陛下何時有半夜聽墻角的愛好。”
德妃跑出一身汗,大氅也不知去了哪里,這個時候也不是計(jì)較的功夫,“你的重點(diǎn)錯了,你們說陛下怎么會來皇后寢殿,這個時候過來是做什么?”
半夜了,能做什么?用腳指頭都知道來做什么的。
明妃跑得直喘氣,挨著賢妃站好,眼睛黏在了椒房殿上,“她們真的圓房了?”
四人入宮的時間不斷了,多多少少也知曉承桑意的性子,來椒房殿本就古怪,還是半夜過來,簡直是奇聞。
賢妃說道:“殿下剛回來,陛下就過來了,膩歪到這個地步了?”
“她們之前是不是認(rèn)識?”德妃往‘舊相識’方面去猜了。
大半夜,冷風(fēng)呼呼的吹,刮在臉上就像刀子一般,四人也不覺得冷,反而熱血沸騰。
貴妃思索良久,搖首說道:“皇后與陛下并不認(rèn)識,但短短大半月的時間,皇后就能讓陛下動心,可見其心思。”
皇后表面大大咧咧,毫無心算,可這樣的女人,怎么會讓承桑意動心呢。
吃瓜吃到最后,氣氛莫名詭異了,賢妃站不住了,自己先走了。
明妃也是,深深看了一眼椒房殿,踩著凍僵的雙腳走了。
最后剩下貴妃與德妃,德妃先開口:“陛下的心思,讓人琢磨不透啊。”
“皇后心思也不差。”貴妃低嘆一句,“日后可真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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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內(nèi)兩人,一坐一跪。
皇后跪坐在自己的腿上,小臉紅撲撲,眼睛若星辰般璀璨,“你氣什么呢?我們圓房了呀。”
承桑意看著跪著的人,眉心的花鈿讓少女的容顏越發(fā)昳麗,夜間明珠也不過如此。
她不動聲色的松開緊握的拳頭,“皇后身子好得可真快。”
“快嗎?”皇后疑惑一句。
承桑意神情冷淡,懶得與她計(jì)較:“不準(zhǔn)再與她們胡說八道。”
“沒有胡說,也沒有八道,我說的都是發(fā)生過的事情。”
“顧云初,你覺得朕沒有懲罰你,你就洋洋得意?”承桑意壓低聲音。
皇后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雙手捂住嘴巴,烏黑的眼睛眨了眨,點(diǎn)點(diǎn)頭。
承桑意氣得腦袋疼,揉著額頭,半晌沒有出聲。
累了。
她說道:“朕借你的床榻一用,你自己去找床榻安置。”
她站起身,眼睫一顫,纖細(xì)的身影落于皇后眼中,白皙秀美的下顎下,膚色細(xì)膩,看得皇后心中意動。
這么一恍惚,承桑意就朝她的床榻走去了。
承桑意并非善談的女子,皇后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出神,不明白,長得那么好看,為何就是榆木疙瘩呢。
記憶中的少女,明眸善睞,顧盼生輝,怎么落得如今的模樣了。
沉默片刻,皇后從地上爬了起來,裙擺逶迤,她提起裙擺跟了過去。
床榻上安坐的女子,比方才添了幾分疲憊,難得的柔軟清麗。
她探頭去看,主動說道:“你睡床,我睡地上,不打擾你。”
隨口出口就是虎狼之詞的小皇后突然懂事了,承桑意伺受寵若驚,睨她一眼,眸色淡淡,“隨便你。”
小皇后自覺地跑去衣柜前,拿了被子,再回來的時候,承桑意已脫下衣裳,進(jìn)入被子里了。
殿內(nèi)擺設(shè)質(zhì)樸,溫暖襲人,墻頭上的夜明珠隱隱生光。
皇后看著自己偷來的夜明珠,嘴角抿了抿,揚(yáng)起眉梢,再去看床榻上的人。
承桑意睡覺姿態(tài)很好,入睡前是什么模樣,起來后依舊是什么模樣,從她身上可以看到皇室規(guī)矩,教養(yǎng)極好。
皇后不懂,這么好的女兒,為何就不喜歡了,廣陵王那樣的浪蕩子有什么好的。
她也不懂皇室這些人腦子的彎彎繞繞,躺下后,她還是沒有睡意。
“你睡了嗎?”
皇后的聲音軟軟糯糯,像極了糯米打出的甜點(diǎn),吃著有些發(fā)膩。
承桑意睜開眼睛,轉(zhuǎn)身去看,昏暗的光線,那雙眼睛極為明亮,“你不睡做什么?”
“我們說說話,你別當(dāng)我是皇后,我也不把你當(dāng)作陛下。”
承桑意凝眸,下方的顧云初只露出小臉,臉蛋白皙如玉,柔媚動人,唇角染著天真的笑,不得不說,這樣的顧云初煞是明艷。
她像是枝頭上剛紅了一點(diǎn)的果子,帶著青澀與成熟,咬了一口,覺得酸,可微微的甜又讓人放不下去。
光是一張臉,顧云初很難讓人不喜歡。
承桑意依舊選擇別開臉,不再去看她,冷漠回一句:“不想與你說,你什么都不懂。”
這樣天真的少女懂什么呢?
她懂被母親算計(jì)殺害的心酸嗎?
她懂從小被母親利用,成為弟弟的墊腳石的每日痛苦嗎?
皇后主動說道:“太后不喜歡你,你也不必在意她呀,讓她看看你過得很好,你是天下之主,掌握萬民生死,何必在意她,喜歡就看一眼,不喜歡就不看,自己不必不高興的。”
承桑意怔了怔,下面的顧云初從被子里鉆了出來,寢衣褶皺,露出幾分春景。
“衣裳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