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乙未宮變(下)
慈禧呆呆的看著光緒就這樣離開了。折斷的龍冠早已滾落臺下,而臺下三千學子和不少的官員全部跪向午門。剩下的除了面面相覷的看著自己,只剩下一臉的茫然。
皇上都把龍冠給摔了,是他自己放棄了皇位。可你們心中只有他這個皇上,你們心中只認他這個皇上。把哀家擺在哪里,你們將可以一言定爾等生死的大清皇太后放在哪里。慈禧氣沖沖的走下臺階,拾起龍冠還沒來得不及說話就聽見國子監(jiān)的老學究在說:“諸位學子們,皇上已然不能為爾等送行。但皇上早已讓本官為爾等學子擺好了送行的酒宴。就請諸位學子們隨本官出宮赴宴,讓本官代皇上敬爾等一杯水酒,恭候學子們早日學成歸國。”
“大人。”人群中一個中年師傅說道:“皇上為草民已然付出太多。可現在草民確不能為皇上分憂。只求能為皇上節(jié)省些許開支亦是高興。還請大人撤去酒宴,準許讓草民帶一捧黃土離去就心滿意足了。”
“是呀,大人。撤去酒宴,讓草民捧一捧國土離去吧。”三千學子同請。
國子鑒的老學究高興的撫摸著長須:“好好好,捧一捧家鄉(xiāng)土,到了天涯亦是在家。這如何不能準許。這酒宴本來花銷就大,還是皇上從內宮中拿出的自個兒用度來請的諸位。如今也如你們所請,這就撤了吧。請學子們隨本官前往火車站,這就離鄉(xiāng)求學去吧。”說罷帶著學子們就往外走去。
“走什么走,哀家準了嗎?一個都不準走。”走也不請哀家懿旨,哀家同意讓你們離開了嗎?你們還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嗎?在慈禧六十一年的歲月里,還從來沒有如些動怒。今天,皇上不過三言二語就讓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向他效忠。然后就全然把她這個太后視如空氣。從來都是別人捉摸著她的心思,從來都是別人順著她的息怒。她的息怒應當決定了天下的興衰。如果今天就這么讓這些人走了,那朝臣們會怎么看哀家,那天下人又會如何看哀家。如今已不是走與不走的問題。而是關系到太后的威嚴,關系到朝廷的臉面。哪能讓這些泥腿子就這么一巴掌打在慈禧的臉上。這些人可以走,但要請哀家的懿旨才能走。
只見那老學究回身說道:“皇上乃天子,萬人之上。皇上既已準了。那就是準了。”
“他摔了龍冠,脫了龍袍。他就不是皇上了。”
“那只是皇上想換個頂戴換件衣服而已。皇上就是皇上。”
“信不信哀家這就廢了他這個皇上。”慈禧怒不可揭。慈禧實在不愿意做廢帝再立之事,因為她明白,一但廢帝再立,首先皇上心腹的十萬重兵就是她沒有辦法處理的。但是,此刻連一個國子監(jiān)四品小官都敢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公然頂撞她這個太后。若不能立威于朝堂,她今后還如何統(tǒng)御天下。再不愿意,也得做此打算了。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回答她的是一把金光閃閃的手槍的上膛聲。楊東子拔槍而出推彈上膛,槍口直直的對準幾米之外的慈禧:“稟太后老佛爺知道,卑職自遼河一戰(zhàn)重創(chuàng)之后就變得格外膽小。稍有驚嚇手就發(fā)會抖。”才說完。場東子手一抖,砰一聲槍口一閃。慈禧頭頂旗頭上的一根吊飾緩緩落下:“故卑職懇請?zhí)笳f話小心些,切莫再驚嚇卑職。不然卑職手一抖傷著太后,那卑職就萬死莫辭了。”
“你……”慈禧指著楊東子的手不住的顫抖,卻又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
“黃華明。立刻帶領皇家禁衛(wèi)營護送學子們離開。直到他們全部安全登船離開。大內侍衛(wèi)護送皇上返回瀛臺。如遇阻攔,格殺無論。”
楊東子的話音才落下,滿殿的侍衛(wèi)立刻行動了起來。大內侍衛(wèi)們轉就向午門外開去,皇家禁衛(wèi)營也在四周環(huán)繞著三千學子,開始向午門開去。
“一排留下,其他人前進。”黃華明轉頭對楊東子說道:“營長,多保重了。”說完帶著部隊護著學子們就走了。
沒有得到命令的數千甘軍都讓開了通道。看著眼中滿是殺意的侍衛(wèi)們心若寒蟬。看著前眼囂張的侍衛(wèi),董福祥心里那個恨呀。今天如果就這么放皇上離開,將來一但皇上當政那他就只有死無葬身之地了。三千多甘軍加上西山銳健營、豐臺大營,總兵力是侍衛(wèi)們的五倍還多。就算戰(zhàn)力再不濟,這壓上去也壓死了他們。可他不敢下令,就因為楊東子的槍從來都沒有離開慈禧。
侍衛(wèi)們離開了。學子們也都走了,殿前只有楊東子等不到百人的皇家禁衛(wèi)營侍衛(wèi)。突發(fā)變故而反應停頓的大臣們終于醒過神來,紛紛對著楊東子叫罵。尤其是貝勒載漪:“姓楊的,還不放下你的槍。敢拿槍指著圣母皇太后,你是不是活膩味了!”
可楊東子卻一言不發(fā)。只是死死的盯著慈禧。
慈禧的怒氣就沒消過,被人用槍指著,他還敢朝著自己開槍。雖然只是打斷了一根吊飾,那也是對他權威的褻瀆。慈禧惡狠狠的盯著楊東子,一步步的走上前去咬牙切齒的說:“立刻給哀家跪下。不然哀家滅你九族。”
“砰”,槍口又是火花一閃。全場安靜了下來,就連北風似乎也停了下來。慈禧頭頂的旗頭被一槍打成了二半,啪的一聲跌落在地上。本已盤好的頭發(fā)頓時散落,千萬青絲披滿了慈禧的雙肩。大臣們驚呆了,楊東子還真敢開槍。慈禧愣住了,幾米外槍口閃動的火光徹底震住了慈禧,他真的敢開槍。
“啟稟太后,卑職真的膽小呀。卑職的槍法一向精準,今日被太后一嚇這么近都給打歪了。不過卑職懇請?zhí)筮€是不要再嚇唬卑職了,卑職也不敢保證什么時候槍法又準了。卑職九族之命懸于太后之手,卻是萬萬不敢傷及太后的。”面對處處怒火,楊東子卻是不亢不卑。
就在這時,惇親王愛新覺羅?奕誴的第三子愛新覺羅?載瀾沖了出來。他相信,楊東子之舉跟本就是光緒的意思,他也相信光緒不會真的槍殺太后。不然光緒用不著丟下龍冠脫下龍袍。所以,此時就是他向太后表忠心的最佳機會。“太后,奴才為太后保駕。”他叫著從人群里沖了,打算站了太后的前面。
人呀。有時候還是傻點好。或者說他還不夠聰明,眼下的局勢是皇上和太后已成水火,太后更是出言要廢了光緒,說實在的,就算是光緒干了點什么也在情理之中。你都要廢了我這個皇帝,我臨死前博上一博也是說的過去的。畢竟,為了皇位自古來就是殺戮不斷。
楊東子手又是一抖,槍口火光再次閃動。這一槍很準,正中載瀾的眉心。子彈巨大的沖擊力將載瀾上半身向后仰起,但他的腳卻還在慣性向前奔跪。就在群臣的眼前。載瀾就這樣‘飛’了起來,然后重重的砸在地上。子彈在眉心間的一個小孔,在腦后形成了一個碗大的洞。紅的、白的不僅濺了一地,濺在周邊大臣們的身上,還濺在部分人的臉上。
文官不是不殺人。但他們只是動口不動手。對他們而言,死人不過只是一堆數字而已。看不到人死時的種種慘境,他們所知道的只是菜市口的那一刀。如今就在他們眼前,一個人的頭顱就這樣被打爆了。“哇”的一聲,不少人當場就吐了。
慈禧當年下令屠殺肅順等顧命八大臣之時,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話。現在眼睜睜的看著一個人死在她的面前時,慈禧失態(tài)了。她撕心裂肺的叫了起來:“啊――滾。滾,滾。都給哀家滾出去。”千萬青絲舞動,此刻的慈禧顯的如此猙獰。
楊東子帶著那一排的士兵和帝黨官員們走了,慈禧必竟是一個老謀深算的政治家,她很快的恢復過來。而此刻大殿內,慈禧坐在龍椅上看著殿內跪倒的大臣。皇上不是說她永遠只能居于幕后嗎?今日她就要坐在朝前。雖然不合禮制。沒有清流一派的大臣們也不敢在此時激怒太后。
“啟稟太后,剛剛回報。”世鐸出班陳奏:“皇家禁衛(wèi)營大部已經在火車站上了車,隨同學子們去了天津。皇上及其它侍衛(wèi)已經全部進了瀛臺。請?zhí)笫鞠隆!?br/>
“董福祥,立刻帶兵包圍瀛臺,不容一人走脫。”慈禧站了起來。冷冷的下令:“榮祿,帶領九門衙役將翁同龢、唐紹儀之流全部緝拿歸案。待秋后問斬。”
在慈禧心中,老百姓再向著誰都沒有,因為他們手上沒權。只要將朝中向著皇上的官員全部殺了,這天下她就能穩(wěn)穩(wěn)的坐下去。
“太后不可呀。天下初定,當以安撫為先。”當年斬殺顧命八大臣也沒有如此大的涉及面,真要如此那天下可就亂了套了。所以世鐸立刻出班奏道:“唐儀紹之流自然殺之而后快。然,翁同龢乃是帝師又是清流之首。如果殺之恐寒天下士子之心。以奴才愚見,不如罷官革職遣返回鄉(xiāng),永不續(xù)用。請?zhí)竺麒b。”
沖昏了頭腦的慈禧也反應了過來,只是冷冷的看了眼世鐸:“準。”
而在宮中,一條條的旨意被寫下后頒布出去。
“著,冊封載漪之子溥儁為大阿哥(太子),即刻進宮。著,徐桐為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保,入宮教導大阿哥。著……”即便群臣齊諫,慈禧依然沒有下旨廢帝。她明白,此刻行廢立之事,就是給皇上嫡系軍隊以開戰(zhàn)的借口,她忍了。她要等到親手支解皇上嫡系軍隊后再行廢立,所以她連重開訓政的旨意都沒下。只是一大批官員被任命,用于填補帝黨一派離開后的空缺。
“啟稟太后,皇上從瀛臺發(fā)來旨意。”寇連材手捧著圣旨來到太和殿前,恭謹的呈上。
旨意上寫的是:大清皇家陸軍在完成演習后立刻就地解散;廢皇后及二妃,驅逐出宮。
慈禧看過旨意后便是全身一震,大臣們也是一片茫然。皇上已經數年未留宿后宮,經此大變而廢后妃還可以說是為后妃留下活路,必竟皇上這一進去什么時候能出來就指不定了。此刻廢后妃,太后總是要賞賜些的。
可皇上要解散嫡系軍隊就讓人不明白了,這是太后不敢廢帝的原因,也是皇上將來要重掌朝權的根本。難道皇上真的就這么認命了?
“啟稟太后。”寇連材說話了:“皇上說,與其將來被人趕出去,不同今日自己走出去還有些顏面。”
慈禧才壓下的火氣又冒了起來:“準。”
是日,公元1897年年初,清光緒二十一年乙未(羊)年,臘月十五日。慈禧太后在甲午年還政不足一年后悍然發(fā)動政變,重新臨朝訓政。因為政變往往會大開殺戒,將政敵一次性處理干凈。而此次慈禧太后除了將少數幾個人殺頭外,大部只是罷免革職。故,此次政變史載為:乙未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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