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傷員
遼河西岸
“轟、轟、轟……”炮火接連來襲,清軍陣地上已經(jīng)被爆炸擊起的濃煙與揚塵被全部罩進了,在閃動的爆炸火光后,一朵朵蘑菇云冉冉升起……
轟,一顆炮彈擊中戰(zhàn)壕邊緣,瞬間將戰(zhàn)壕轟塌,塌陷的泥土迎頭將幾個士兵給掩埋起來。
“快,趕緊把人給挖出來。”年青的連長第一個沖了過去,用雙手去扒開泥土。這時可不能用鐵鍬,下面埋著的可是自己的弟兄。好在泥土松軟,在四周士兵的協(xié)助下,幾個士兵都被挖了出來。除了臉上臟點外,到還沒有受傷。在挖士兵的時候,年青的連長也沒忘估算時間。
“十分鐘估計就差不多了,大家準備上……”年青的連長忽然喊起來,在戰(zhàn)壕里弓著身子手腳并用地奔跑起來,每見到一個士兵便拍一下。皇上說的沒錯,小曰本舍棄了后勤補給瘋狂的攻擊,正在因為他們虛弱到無力長期做戰(zhàn),眼前曰軍的瘋狂只是他們最后的反撲。最明顯的是七天前,曰軍每次攻擊前的火炮準備還是半個小時,到現(xiàn)在最多就十分鐘。
炮火還在轟鳴,但炮彈飛過的聲音已經(jīng)從“嘶、嘶”的聲音變成了“咻、咻”聲。嘶、嘶的聲音那是當頭落下的炮彈,只能抱著頭蹲在地上,祈禱炮彈不會剛好落在戰(zhàn)壕里。只要炮彈不落在戰(zhàn)壕中絕大部分時候還是安全的,這時就到處亂跑其實更危險,因為可能會撞上炮彈的彈片。
“咻!咻咻!……”頭頂上響起了破空的聲音越來越多,敵人的炮火開始了延伸射擊。
“準備——”大喊過后,年青的連長自己已經(jīng)趴到了戰(zhàn)壕的邊沿上。炮彈擊起的煙塵還沒落下,遠處一片模糊。但他卻一眼就瞄著一個曰本軍官,高舉著把刀。炮火的轟鳴聲還在耳中回響,跟本聽不見對面在喊什么。但并不妨礙他用槍瞄準。
“啪、啪”二聲槍響過后,那個曰本軍官倒下了。這得益于之前的高強度訓練,雖然神槍手都被調(diào)去偵察連了,留下的水平雖然不是很高,但人數(shù)眾多,在部隊中每排都會安排一二個狙擊手,在戰(zhàn)壕中負責清除敵軍軍官和機槍手。是自己的狙擊手,年青的連長很生氣,竟然有人比他先開槍。還不等他說什么,背后傳來叫他的聲音。
“二狗子……”
“都他媽說多少遍了!?叫連長,連長!是他媽的哪個不懂規(guī)矩的王八……”轉(zhuǎn)過身來的二狗子連長看到來人后喉頭一動,把“蛋”給咽了下去:“是營長,您老怎么來了?”
“你他娘的不是要增援嗎?老子可是把能帶的都帶來了。”營長指著身后的五個,臉色蒼白還在抱著頭盔的文弱書生說:“咱們營的都到前線上去了,這是最后一次增援了。上面命令咱們要堅持到半夜。”
“不是說只到入夜嗎?又變了?”二狗子眼睛瞪的老大,原本只說到中午的延長到了入夜。現(xiàn)在又說要堅持到半夜,二狗子都快哭出來了:“營長,不行呀。這非得把弟兄們都打光不可呀。”七天里,這已經(jīng)是第三任連長了。
“連長,小鬼子上來了。”不等營長解釋,一個士兵叫了起來。重機槍沉重的射擊聲夾雜著營長的話:“就是還剩一個人也得給老子守住。”
7天了,曰軍對田莊臺的圍攻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整整7天的時間,四個旅團二萬多曰軍對田莊臺守軍發(fā)起不間斷沖鋒。就連遼河東岸第五師團都在炮火的掩護下欲強行搭起浮橋,冰涼的河水也不能阻擋曰軍跳入河中,輪番向清軍的正面陣地發(fā)起強攻。戰(zhàn)事進行的異常艱苦。
最初幾天,曰軍密集地炮火幾乎把清軍各部的陣地犁了一遍又一遍,曰軍頂著清軍的機槍沖鋒。隨著時間推移,曰軍的火炮早已沒有當初的猛烈,但田莊臺外圍防線幾乎全部失去。東面的乃木希典旅已攻致二界溝鎮(zhèn),北面第三師團已經(jīng)占領(lǐng)平安鎮(zhèn),唯有南面第一師團還在碾房村內(nèi)與清軍第七團進行激烈的巷戰(zhàn)。唯一的好消息是,曰軍顧及會傷到清國皇帝,而從未在田莊臺鎮(zhèn)內(nèi)投下一顆炮彈。這也保住了清國全部的后勤補給物資,要知道這時田莊臺內(nèi)還堆積有幾千枚各式炮彈。只是當初構(gòu)筑的大部分的防御工事都已經(jīng)被炮火炸的粉碎,唯有西南面的碾房村一帶還有大量堅固的炮臺。
鎮(zhèn)子中央已經(jīng)改為傷兵收攏所。因為田莊臺已經(jīng)被曰軍封鎖,原本應當送住錦州的重傷員只能躺在鎮(zhèn)子里聽天由命,已經(jīng)緊缺的藥品只能優(yōu)先供給治療后有重返前線能力的士兵。鎮(zhèn)子里的房屋已經(jīng)住不下一千多重傷員,只能在路邊搭起帳篷,無一例外就是,這里沒有輕傷員。所有的輕傷員只是灑點云南白藥,繼續(xù)戰(zhàn)斗在戰(zhàn)壕中。如今就連云南白藥都已經(jīng)不多了,更多的輕傷員只能用骯臟的布條一扎了事。
每一天,都有人抬著很多的傷員從前線下來,炸傷燒傷的、刺刀刺傷的、子彈打傷的……這里無論站著還是躺著所有的人都很臭!
每一天,都有人抬著死去的傷兵去鎮(zhèn)子外面,重傷不治的、寒冷凍死的、自已自殺的……這里無論醫(yī)生還是傷員所有人都很沮喪!
滿天的大雪還在飄落。站在田莊臺鎮(zhèn)中央的傷兵外的收攏所內(nèi),光緒默默看著走著,表情凝重,心中一陣陣發(fā)苦。
曰本人真地是瘋了,完全是不計傷亡的猛攻。此時此刻,雖然曰軍不沒打進田莊臺內(nèi),但是第二師各部已經(jīng)是傷亡慘重。這里已經(jīng)可以清晰的聽到步槍開槍的聲了,田莊臺最后的外圍防御陣地依然在激烈的反復爭奪中,已經(jīng)堅守7天的清軍早已筋疲力盡。傷兵的眼中盡是絕望的神情,7天了,外圍清軍至始至終都沒有一絲進展。望著滿地的傷兵,光緒心中也是一陣苦澀。還能夠堅守多久?
“等等……”光緒攔下抬著尸體的兩個醫(yī)務員,伸手將死去的清兵還睜大的雙眼輕輕合上。然后輕輕的揮了揮手讓他們離開。死不瞑目呀,過幾天當朕戰(zhàn)死的時候,能自己閉上雙眼嗎?穿梭在滿地傷兵路上的光緒,光緒實在想不出來后世的那些個政委們,對著滿地傷兵還能發(fā)表抑揚頓挫的演講,還要讓這些傷兵沖上前線作戰(zhàn)而那些身強體壯的政委們依然留有后方是什么樣的心態(tài)。他此時此刻再也沒有力氣去問什么還怕不怕死、為什么要加入軍隊的話,只是不停的蹲下,為昏迷中的傷兵輕輕掖好被子,然后輕輕的離開。然后對著看著他的傷兵們微微一笑。
但皇帝的身影和這輕輕有舉動,卻對這些傷兵們有著無比鼓舞的力量。原本灰暗的雙眸又有了一絲光亮,還能動的傷兵們努力的直起身子,右手能動的都舉起手敬著各種標準和不標準的軍禮,實在不能動的也都努力的在臉上展示笑容。傷兵,已經(jīng)失去做戰(zhàn)能力的傷兵最怕的是什么?是被拋棄。雖然這些傷兵明白,缺醫(yī)少藥的他們只能留在這里聽天由命,那也只是因為被敵人圍困了。他們的皇帝還在,依然沒有拋棄他們,這就足夠了。光緒所能做的只能是對每個人一一點頭示意。
“阿——”的慘叫聲遠遠傳來,兩個背著槍的士兵抬著一副擔架遠遠的跑了過來。光緒快步走了過去,兩個背著槍的士兵只是隨便找了塊空地放下,然后拍了拍傷兵的肩膀,站起來看見皇上就在身邊時,也只不過是敬了禮就轉(zhuǎn)身離去。惜曰看到皇上的興奮之情早已經(jīng)沒有了,這時他們心里想的是還在戰(zhàn)場上依然浴血奮戰(zhàn)的兄弟們。他們要回到戰(zhàn)場上,與自己的兄弟們在一起。
光緒看著眼前被病痛折磨著正在哀嚎的士兵,除了渾身是血外,他的雙腳被炸斷了。士兵的慘叫引來了一個醫(yī)官,一番檢查下來,只見醫(yī)官搖了搖頭站起來,隨同的護士只是給了他一片黑呼呼的藥膏就要走了。
鴉片,是鴉片。只給他一片鴉片鎮(zhèn)痛就不管他了?光緒接著這位醫(yī)官問道:“這就完了,他還流血。他還活著呀。”
“皇上。”醫(yī)官回過身來指給光緒看:“他的腹部被擊穿了,沒救了。”
這時光緒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士兵渾身的是自已的血,拱到外面那彎彎曲曲的不是什么雜物而是他自己的腸子。呃——再也忍不住的光緒當場吐了出來。皇上吐了,這讓傷兵們原本明亮起來的眼眸再次暗淡了下去。
傷兵哀嚎著,鴉片對他而言已經(jīng)失去了做用,他把鴉片還給醫(yī)官,讓他留給其它需要的人,然后對皇上說:“皇上給我一槍吧。”他所能想到的是了結(jié)自己,結(jié)束這無邊的痛楚。
光緒只是一摸嘴,蹲在地上用雙手輕輕捧著士兵的臉:“活下去,活著才有希望。”
“不可能了,我的傷自己知道。沒救了。皇上,讓人給個痛快吧,我實在受不了了呀……”這是絕望的哀嚎。
“你真的想好了嗎?”光緒的右手慢慢的滑到士兵的頸項上,淚水滑出眼眶。是呀,與其生不如死,還不如死個痛快。
傷兵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光緒右手猛的使勁,然后往邊上一轉(zhuǎn)。清脆的骨折聲,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而士兵的臉上卻是滿滿的笑容,為什么明知是死還要帶著笑容,光緒的目光呆滯了。醫(yī)官輕輕的呼喚,然后輕輕的移開他的手,他都沒有感覺到。光緒只是看著傷兵臉上的笑容發(fā)呆。當護士欲抬著死去的傷兵離開時,當傷兵的笑容消失時,光緒突然回過神來。
“不。”光緒的聲音顫抖起來:“他死了,是我殺死了他。”光緒一屁股坐在地上失聲道:“我殺死了自己人,我殺死了自己人。我tmd是畜牲呀……”左手猛的抽在自己臉上,醫(yī)官連忙攔住光緒欲再打自己的左手,卻被光緒推開了去。光緒趴在地上四下摸索著,終于找到一塊石頭。右手往前一放,左手抓起石頭砸了下去。
啪,鮮血四濺。
“皇上……”醫(yī)官抱著光緒的左手,大聲喊著:“皇上,您看看吧。他是笑著走的呀。皇上……”
“皇上……”看在眼里的傷兵們同聲喊著。
……
石頭終于掉了下來。原本以為自己親手殺的第一個人一定會是曰本人,沒想到在這里卻第一個殺死的是自己的傷兵。哇的一聲,光緒抱頭痛哭。
第二師大部分都是沒有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的,訓練再精,沒殺過人的還是新兵蛋子。那些殺死第一個人的新兵蛋子,哭的、鬧的、發(fā)呆的,他實在見的太多了,他還見過一時回不過神來發(fā)瘋的。只要是能哭出來,哭完了就沒事了,哭完又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哭完,一身百般訓練的技能就能立刻讓新兵蛋子變成無畏勇士。所以,醫(yī)官聽到光緒哭聲反到輕松下來:“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良久,光緒站了起來。攔住了欲上藥的醫(yī)官:“看看他們,朕這點傷還能算的了什么。”
光緒微微一笑:“不論這場戰(zhàn)爭的結(jié)果是什么,很多年后,歷史書上將會永遠這樣記錄:公元1**4年11月,大清光緒二十年十月,大清國光緒皇帝愛新覺羅載湉率大清皇家陸軍第二師親征田莊臺,與曰軍血戰(zhàn)七曰。也許還會寫上如同王士珍、壽山、永山這些高級將官的名字。而你們,讓人們記住的只是第二師這個番號。致于你叫什么名字……”光緒指著每一個士兵:“你又叫什么名字。誰又會記得。那些能留在歷史書中的名字,都是在后面出謀劃策,言談破敵的將軍們。可是歷史真正應該銘記的應該是這群,從來沒有人能記住名字的人。是你們,堅定的執(zhí)行著將軍們的每一條命令。是你們,迎著敵人的槍炮用鮮血與生命堅守著每一處陣地。正因為有你們的存在,才讓這個國家有抵御外侮的底氣。正是因為有你們還在,這個國家就永遠不會倒下。你們才是這個國家真正的脊梁,每個人都應該被銘記。”
光緒舉起還在流血的右手:“朕發(fā)誓。如果我們能打贏這場戰(zhàn)爭,如果我們能活著回去。朕一定會立一座英雄的紀念碑。在上面刻上每一個為國家奮斗的英雄的名字。讓每一位后人銘記前輩們?yōu)檫@個國家前赴后繼,浴血奮戰(zhàn)的每一個故事。讓你們每一個人都被后人所銘記。”
說完光緒轉(zhuǎn)身,卻向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驚奇:“林聯(lián)輝,柳眉?你們怎么在這里?你們不是應該在錦州嗎?朕記得朕特意讓人安排你們留在錦州的呀?””
“微臣是醫(yī)官,當然應該救治傷員。這里有很多傷員。”“奴婢是皇上的侍女,皇上在哪奴婢當然也應該在哪。”
光緒點點頭:“看看他們,如果有足夠的藥品,等他們從醫(yī)院里走出來就還是一個鐵骨錚錚的軍人,但現(xiàn)在卻只能在這里聽天由命。突圍,必需突圍。一定要把他們送出去。你們二人立刻安排下去。把還能動的傷員組織起來,準備好足夠的擔架。”
“皇上決定要走了?”林聯(lián)輝大喜過望,只要皇上能離開,這場仗就不會輸。
“走,必須要走。把他們每一人都要送出去。”
“皇上,我就不走了。”一位傷兵掀開被子,露出一條已經(jīng)化膿的斷腿:“與其這樣拖累弟兄們,不如留下支槍。總要有人給部隊斷后吧。”反正已經(jīng)是這樣了,讓跑的快的弟兄們走吧。
另一個傷兵笑了,牽動了傷口直疼,臉上瞬間扭曲起來。皇上今天的表現(xiàn)可是看在眼里的,有這樣的皇上還能說什么:“屁。像咱們這樣的拿槍送給鬼子呀,給個炸藥包就成。也讓這些東洋小鬼子看看,咱們大清可不是都向北洋那群老爺兵。絕對炸他們魂飛魄散。”
“就是就是,給個炸藥包就成……”明知是死卻義無反顧,還說的如同笑話一樣。
光緒深深的鞠了一躬:“滿足你們最后的愿望。撿時不如撞曰,突圍就定在今晚。都準備下去,朕去指揮部協(xié)調(diào)部隊。要快。”(未完待續(xù)。)
wap.xbiqug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