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快到我碗里來
景橫波想到可以走出去,自然歡喜,卻又生出些淡淡的悵然。這些在密林中行走的日子,除了一開始遇見一只豹子,后來也沒發(fā)生什么驚險,每天晚上宮胤會為她找好一個適合睡覺的地方,自己和衣在她附近休息,她有時甚至看不見他在哪里,但就是能感覺到空氣中存在著他,存在著他的呼吸,平靜的,安詳?shù)模崎L輕緩,似一層寧靜氣場,將她籠罩,她總是因此一夜無夢,睡到香甜。
早上起來在朦朧的晨光里相視一笑,林子中透光如綠紗濛濛,他和她都覺得對方那個笑意純凈動人,雖然之后不多久就開始毒舌斗嘴,可是晨間初醒,意識朦朧,心中空明那一刻,所展現(xiàn)的情緒才是最真的。
她漸漸和他學會了剝兔子皮,從一開始大呼小叫嫌臟嫌惡心到如今的一分鐘利索搞定,他也學會了辨認香茅草,甚至在她的指引下找到了牛至草,后者她總說有比薩味,至于比薩是什么,她不說,他也就笑而不語——反正連猜帶蒙,結合語境,多半也能猜到她的意思。她的胡言亂語,特立獨行,才是這林間最亮麗新鮮的一幕,何必追究個是非明白?
這一日行到一處河水旁,前頭無數(shù)小溪到此處匯集成滔滔河流,滾滾而去,宮胤看了看河水的流向,道:“走過這條河,應該就可以出去了。”
景橫波舒出一口長氣。
宮胤取下肩上的狍子,這是今天的飯食,景橫波則取下肩上的一堆獸皮鋪在地上,疲憊地舒展開長腿。獸皮是宮胤一路打獵收集的,用來夜間鋪蓋以免被山間寒氣侵襲,之前一直是他背著,但從昨天開始,懶女人景橫波忽然良心發(fā)現(xiàn),搶了幾塊獸皮來背,所以她現(xiàn)在的表情,似乎躺下就不想動了。
“沒走了多少路,你怎么就又困了?”宮胤皺眉看著她。
“你打呼,吵得我睡不著。”
“哦?”宮胤淡淡地道,“我打不打呼我不知道,不過想來我不會說夢話,更不會半夜大喊都敏俊兮我愛你,都敏俊兮快給我睡一睡。都敏俊是誰?”
“怎么可能!”景橫波霍然坐起,大驚,“我喊的應該是:都敏俊xi你不要這么熱情,我還沒考慮好!”
“都敏俊是誰?”宮胤對這個問題很執(zhí)著。
“我夢到了他么?怎么沒印象?”景橫波很懊惱,“哎呀,這么大好的機會……”
“你這樣的機會很多。”宮胤生著火,面無表情,“有時候你說,小貝你真帥,和維多利亞離婚吧,我比她身材好多了!有時候你說,長腿歐巴你腿真長,給我摸摸好不好?有時候你說,卷福你怎么越看越中看呢?來給姐笑一個。有時候你說,哇!小哇!哇哇哇哇哇……”
“哇……”景橫波目光發(fā)直,“這也能夢到?”
宮胤注視她半晌,她捧著心在那神游萬里,又是高興自己的夢又是懊惱自己怎么都記不得這些夢,臉上表情一會高興一會沮喪一會郁悶一會得瑟,千變?nèi)f化豐富得像萬花筒,精彩是精彩,可看的人就覺得郁悶了。
傻子也能看出來,這一刻她在美男的海洋中遨游,什么宮胤什么霏霏什么耶律祁什么大荒統(tǒng)統(tǒng)靠邊站。
“我問你。”宮胤臉色發(fā)青,忍無可忍地道,“都敏俊是誰?小貝是誰?長腿歐巴是誰?卷福是誰?小蛙是誰……”
“都是美人……”景橫波目光直勾勾地,手在虛空中招魂般招來招去,“美人,快到我碗里來……”
宮胤站起身,背上的狍子甩開來,撞在景橫波肩上。
啪一下神游的景美人應聲而倒。
她很沒姿態(tài)地大字型躺著,按說這種姿勢很不雅很難看,可架不住她的好身材,反而越發(fā)顯得腿長踝細腰若一束,起伏曲線美妙,她對宮胤的暗中攻擊似乎毫無所覺,翻了個身支住頭癡癡地笑著,大抵還在煩惱如何在都敏俊李敏鎬貝克漢姆卷福鐘漢良之間選擇,翻動間裙子掀了開來,長腿若隱若現(xiàn),一抹肌膚若凝脂,又似遠方山頂皚皚的雪。
霏霏乖乖地坐在一邊,動作很乖巧,態(tài)度很謹慎,表情很端正,就是美瞳不停地往腿縫里瞄。
宮胤的目光從她腿上飄過,飄出,又飄過,再看看霏霏。半刻鐘后,他從她身邊過,抱著一堆撿來的柴禾,長長的樹枝落下來,勾住了景橫波的裙子,宮胤手腕一帶,裙子掩上了。
還有一根帶刺的樹枝落下來,砸到了霏霏的頭。
馬大哈景姑娘毫無察覺這一刻的勾心斗角,她還沒遐想結束,早知道自己有夢美男的功能,該在來這里之前多帶美男照片才是。
她忽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耶律祁和宮胤也在她的美男標準里,她有沒有夢過他們?有沒有喊出什么話來?
從宮胤仿佛更年期提前的臭臉色來看,大抵是沒有的。
嗯,他不高興,應該就是覺得,他如此美貌,卻不能入她之夢,這極大地挫傷了他的高傲和自尊,導致他行為失常。
嗯,一定是的。
可以理解,選擇原諒。
姐是個寬宏的妹紙。
“來剝皮。”宮胤若無其事地招呼她。
景橫波自覺做了一點錯事,很積極地爬起來,去給狍子剝皮。自從收留霏霏之后,宮胤這個無良的,就說他沒義務養(yǎng)兩個廢物,景橫波必須貢獻勞動,將處理動物的活兒強行扔給了她,他給了景橫波一柄鋒利的匕首,親手教她如何動手,還監(jiān)督景橫波的動作,要求景橫波一定要嚴格按照他的要求步驟去做,有次景橫波覺得他教的辦法麻煩,有心偷懶,被他發(fā)現(xiàn)了,那天宮胤足足逮了三十只兔子狍子獾之類的玩意兒,逼著她處理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她連手腕都抬不起來,飯還是宮胤塞到她嘴里去的。
景橫波堅持認為宮胤是一個偏執(zhí)狂,搞不好是處女座?沒有按照一定的步驟和順序來,他就會渾身長虱子一般難受?
她熟練地按著狍子,手腕一挑一起,轉過幾個流利而古怪的弧度,嚓嚓嚓嚓一陣輕響,骨頭先于皮毛分離出來,再刀尖一轉,一整張皮完整地剜了出來,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分鐘,最牛逼的獵戶看見了也得以為她在叢林已經(jīng)呆過二十年。
宮胤眼底,微微露出滿意的神情。
“我去洗洗刀,順便解個手哈。”景橫波披著獸皮,蹣跚地向河流走去。
宮胤轉身用香茅草包裹狍子,又取出前幾天曬的巖鹽細細涂抹。霏霏跳到她懷里。
景橫波轉過一個彎,進入一株足可遮擋視線的大樹后,立即抽下肩頭的獸皮,翻開獸皮,里面是一長條用獸皮拼接的東西,拼成圓形,看上去像個巨大的腸子。
景橫波拍了拍那玩意,倦意襲上,忍不住打個呵欠。這東西,她偷偷摸摸,熬了好幾個晚上才做出來呢。
圓圈狀的“腸子”一頭留有吹氣的孔,景橫波一邊緊張地對那頭望一邊鼓足腮幫往里吹氣,吹了好半天險些吹痛了肚皮,才勉勉強強把這東西吹鼓起來,現(xiàn)在可以看出完整的輪廓了——獸皮游泳圈。
景橫波把游泳圈套在自己腰上,湊過去對霏霏悄悄道:“現(xiàn)在,你能想辦法幫我逃走嗎?”
……
這片大陸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盛夏,火紅的太陽從大燕的最東邊一直點亮到云雷高原,卻在云雷高原背后那一片沼澤前停步,無邊的黑色沼澤隔絕了視線似乎也隔絕了日光,在沼澤的背后,神秘富饒的大荒沉默似在等待。
大荒首府帝歌,位于大荒中心的第一雄城,最近也籠罩在神秘的氣氛里,安靜底涌動著喧囂的暗流。
城中心一座官邸內(nèi),簾幕深深,花影扶疏,風從湖面上來,到此處徘徊輕響,不敢造次。光可鑒人的青玉磨石地面倒映著侍從垂頭斂容的身影,所有人穿軟底鞋來去,輕巧斂行如一只只黑暗中潛行的貓。
或粗或細的對話聲,響在珠簾琳瑯的碰撞聲里。
“他們在大燕魯南北部無名谷中失蹤,距今已經(jīng)過了半月有余。”
“難道他們……死了?”
“你倒是敢想!要我看,宮胤何許人也?幾場境外暗殺就能令他魂斷異鄉(xiāng)?我看過大燕山川圖了,他們所在的那片山脈廣闊綿延,出口卻正好靠近大燕北部,如果宮胤走得快的話,保不準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出大山,接近大燕國境或者西鄂。”
“可惜了!這么好的機會,耶律祁和斬羽部費了那般大力氣,居然也沒能留下宮胤那小子,真是令人扼腕!”
“何止,耶律祁還被迫和斬羽部決裂,斬羽部大王發(fā)誓和他不死不休,正在派人追殺他。前幾日,斬羽部大司寇竟然秘密托人給老夫送來了族中至寶秘藥,希望和老夫結成同盟呢。”
“那您的意思是……”
“當初我們曾有誓言,永不侵犯玉照宮主人,何況宮胤手下‘蛛網(wǎng)’探子極其厲害。所以任何公開的行動,我們都不能做。”
“時移世易,玉照宮現(xiàn)在也被鵲巢鳩占,換了主人,我們何必還遵守當初的誓言,再說什么叫永不侵犯,咱們當初對那一位做的事……”
“噤聲!”
室內(nèi)一陣沉默,有人訕訕地咳了一聲。
“說到這里,有個好消息通報于諸位,新女王已經(jīng)找到了。”
“……呃,早就知道了,這算好消息嗎……”
“這當然不算,我還沒說完。聽說新女王居然相貌也和前一位有幾分相像。”
“啊?”
“你們瞧,這轉世一說,還真有幾分道理。”有人呵呵地笑起來,十分快意,“宮胤大權獨攬,翻云覆雨,可是,他不是沒有軟肋的。如果他知道當初的真相……”
“如果咱們早作準備,好好地栽培新女王……”有人含笑接口,“也許將來,不用咱們動手,玉照宮自己就能爆出血海火花來。”
“然也!”一眾人等舒心快意地笑起。
“既然她繼承了那一位的位子,還繼承了她的容貌,那么屬于前一位未盡的恩仇糾葛,是非謀劃,就請她繼續(xù)接下!”
“咱們就好好準備,好好迎接新女王的到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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