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智慧
裘錦風(fēng)大驚,猛抬頭要提醒宮胤,眼角余光一掠,發(fā)現(xiàn)宮胤竟然已經(jīng)不在原處。
那藍(lán)汪汪的針“咻”一聲穿越空間,不知落在了何處,隨即“砰”一聲響,那黑衣少年砰然倒地,卻又猛地一個打滾躥起身來,撲到門戶處,急急開門撲了出去,走的時候還沒忘從門邊書架上抓走了一個小包。
這一連串動作變化都只發(fā)生在一瞬間,裘錦風(fēng)鼻尖上的涼意還在,那黑衣少年已經(jīng)踉蹌著不見蹤影,裘錦風(fēng)怔怔地摸著鼻子,轉(zhuǎn)回頭,看見宮胤盤膝于地,臉色發(fā)白,對他指了指耶律祁,示意他立即給耶律祁縫合傷口。
裘錦風(fēng)只得趕緊縫合,做完之后眼看耶律祁面色轉(zhuǎn)好,才舒了口氣,問:“怎么回事?”
“你這朋友有問題。”宮胤淡淡答。
“你哪里看出問題的?看你的樣子好像早有防備?”裘錦風(fēng)瞪著宮胤,很不服氣在智慧上似乎自己處處低人一等。
“既然是你的好友,該知道你有專門的老家人做助手,你臨時換人,他卻一聲不問老家人去了哪里,這說明他知道先前發(fā)生了什么。”宮胤淡淡道,“另外,真正的好朋友,知道你這密室的重要性,在踏進(jìn)去之前,也會有所顧忌,而他的神情,卻似乎很期盼。我想,他的目的,就是你這間密室吧。”
裘錦風(fēng)怔了怔,看看書架,長嘆道:“是我疏忽了。我這密室內(nèi)藏的許多毒經(jīng)古籍,是我族中不傳之秘,他身為醫(yī)家傳人,覬覦的應(yīng)該是這個。可嘆他心機(jī)深沉,在我島上一住幾年,平時從不接近我的院子,時日一久,我便放松了警惕……”
他忽然一驚,道:“難道天羅軍上島之后,是得到了他的指點(diǎn)?否則這么多人,為什么我們一直沒發(fā)現(xiàn)?難道鬼院的人遭難,也是他的意思?可是鬼院的人明明是他帶過來的,住了幾年都無事,沒有道理現(xiàn)在忽然下手啊!”他敲敲自己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宮胤默然,想著自己終究是暫時真氣全失,只能自保不能除奸,給這人逃了出去,可不要遇見景橫波才好……
裘錦風(fēng)給耶律祁收拾好,又喂了藥,著緊收拾密室中的要緊書籍,喃喃道:“得趕緊走……”
“來不及了。”宮胤聲音冷靜而平穩(wěn),“天羅軍已經(jīng)到了。”
……
鬼院的一把大火,將景橫波又給逼出了院子。
她帶著左丘默,東遲和昀貴妃,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天羅軍后面,向島東而行,無論如何出口在島東部,誰也繞不過去。
景橫波心中不安,很想先走一步,去看看裘錦風(fēng)那里處理得怎樣了,按說大半夜過去了,古人治病又不是動手術(shù),不會需要那么多時辰,最好是裘錦風(fēng)已經(jīng)趁著這陣子天羅軍被調(diào)開,離開了湖心島。
她萬萬沒想到,在那段時間內(nèi),裘錦風(fēng)確實(shí)開展了一場大手術(shù)。
身前忽有風(fēng)聲響,一條人影遠(yuǎn)遠(yuǎn)地?fù)溥^來,直撲鬼院。
左丘默拔刀,景橫波瞧著那身形熟悉,試探低喚:“鐘離!”
那身影果然一頓,隨即撲了過來,黑暗中一只巨大蝙蝠也似,就著漸起的晨曦,景橫波看見那黑衣少年唇邊隱隱有血漬,驚道:“你受傷了?”
那少年鐘離志,看見她們也有一霎的驚異,隨即道:“你們怎么出來了?鬼院的其余人呢?快走,天羅軍上島了!”
“鬼院的人都死了。”景橫波慘然道,“你是不是遇見天羅軍,才受了傷?”
“是。”鐘離志道,“我睡覺警醒,聽見風(fēng)聲不對,就出去查看,正好遇上天羅軍,被他們的一支小隊(duì)一路追殺,險些墮下山崖,好容易脫身,回來通知你們,怎么,鬼院的人都……”
東遲閉上眼,昀貴妃緊緊咬牙。鐘離志臉色陰沉沉的,半晌嘿然一聲。
“你可是從島東頭經(jīng)過?”景橫波焦灼地問,“裘錦風(fēng)那邊怎么樣?有什么動靜?”
“沒有。”鐘離志搖頭道,“他那邊黑沉沉的,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我知道一處可以秘密離開湖心島的出口,那里還有備用船只,跟我來。”
眾人正要跟著他走,左丘默忽然道:“誰知道你是不是天羅軍的奸細(xì)?你剛才忽然不見又忽然出現(xiàn),非常可疑!”
鐘離志猛然回頭,注視著左丘默,道:“你又是誰?”
“落云左丘!”
鐘離志唇角浮上一抹譏誚的笑意,冷冷道:“落云左丘家,如雷貫耳啊。想不到見面不如聞名,竟是如此瞻前顧后,多疑畏怯之輩。也是,左丘家功高震主,在落云見慣了欺騙手段,便以為我們浮水人,也是一般模樣了!”他輕蔑地看一眼左丘默,“你大可以不來!”說完扭身就走。
景橫波盯著他背影,若有所思。東遲嘆一口氣,道:“原來是左丘家的女將軍,你有所不知,鐘離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護(hù)持了我們好幾年,他萬萬不會害我們的。”
左丘默神色有些尷尬,景橫波拉拉她衣袖,笑道:“非常之時,你質(zhì)疑也正常,他憤怒也正常。都別置氣了,活命要緊,走吧。”
左丘默不再說話,一行人跟著鐘離志向前,他對湖心島明顯非常熟悉,帶著幾人左拐右彎,果然離天羅軍越來越遠(yuǎn)。
眼看眼前無路,鐘離志忽然撥開一叢亂草,眾人眼前一亮,就看見面前是個凸出的矮坡,矮坡之下栓著一條船。
鐘離志指著那條船道:“趕緊上船,我們離開!”
……
遠(yuǎn)處匆匆奔來的腳步聲猛烈得如猛虎下山。
正在急匆匆裝自己的典籍寶藥的裘錦風(fēng)停下手,四面望望,道:“糟了,我們出不去了。”
他不用把脈,現(xiàn)在看看宮胤,也知道這個大高手此刻真元耗竭,連他都不如。
至于耶律祁,還沒從麻藥中醒過來,醒過來也是重傷號,最快速度也得七天才能行走自如,更是指望不上。
密室沒有其余出口,他這湖心島機(jī)關(guān)眾多,從無外人上島,密室只是為了存放自己的東西不受水濕蟲咬,并不為逃生之用。
這時候沖出去,一定會撞上天羅軍,裘錦風(fēng)直著眼睛喃喃道:“這下好了,完了,得陪著莫名其妙的人一起死了。”
宮胤睜開眼睛,看見他將一大堆東西裹在一起,其中一樣?xùn)|西讓他目光一閃,忽然問:“你會制作面具?”
“當(dāng)然。”裘錦風(fēng)道,“擅醫(yī)者多半擅長制作面具,真正的好大夫才能配制最好的藥水,制作最細(xì)膩?zhàn)罘先四樀拿婢摺!?br/>
“那么,易容?”
“自然也會,我能看透骨骼,我易容能改變臉骨形狀。”
“鬼院是個什么地方?都是哪些人?”
裘錦風(fēng)有點(diǎn)跟不上他的思維,下意識道:“浮水王室的一群被放逐者,天羅軍應(yīng)該追殺的就是他們。”
“里面誰最重要?”宮胤緊接著問,“我是指對浮水王室還殘留作用的。”
這個問題裘錦風(fēng)回答不上來,正發(fā)呆間,忽然一個聲音輕輕道:“曾經(jīng)和浮水大王關(guān)系最密切者……”
耶律祁醒了過來,忽然接話。
裘錦風(fēng)怔怔地道:“那應(yīng)該是昀貴妃吧,唯一有貴妃封號的女子,大王的枕邊人。”
“很好。”宮胤一錘定音,“易容,把耶律祁易容成昀貴妃,把我易容成鐘離志,你還是你。快點(diǎn)。”
“此話不然,”耶律祁立即反對,“我大概知道昀貴妃什么模樣,樣貌可改,身形卻和我極度不符,倒是你清瘦修長,勉強(qiáng)可試。”
“鬼院的人病得鬼一樣,躺在擔(dān)架上,容貌身形都有變化,你不來誰來?難道你能下地?”宮胤冷笑駁斥。
“自然能。”耶律祁吸一口氣,慢慢地下了地,他這樣的人,會因?yàn)槎旧离y控,卻絕不會因?yàn)槠と鈧痛说瓜拢舅鼗疽讶ィ善钅樕m然還是青白色,但精神已經(jīng)好了許多。
他看一眼裘錦風(fēng),道,“他如何能在天羅軍面前扯謊滴水不漏?他做不得裘錦風(fēng)。”
宮胤默然,似乎也承認(rèn)他的看法,隨即道:“我不做女人。”
耶律祁的模樣似乎很想翻白眼――誰愿意做了?
“那就他做吧。”耶律祁道,“你扮鐘離,我扮裘錦風(fēng),他只需要躺在擔(dān)架上裝貴妃就行。也算我們對救命恩人一點(diǎn)報答。”
宮胤點(diǎn)頭表示贊成,兩人便這么自說自話把裘錦風(fēng)的角色安排定了。
“喂!”裘錦風(fēng)憤然道,“是你們現(xiàn)在需要我護(hù)佑!是你們需要我易容!憑什么你們自己不想做就安排我做女人!不是應(yīng)該你們來求我嗎!”
“武力不是唯一自救的途徑。現(xiàn)在需要以智慧決定誰更適合上場。毋庸置疑,你最弱。”耶律祁微笑用刀拍了拍他腦袋,示意他聽外頭。
天羅軍的腳步聲已經(jīng)近在咫尺。
“開始吧!”耶律祁微笑道,“咱們先做俘虜,再俘虜別人。”
……
“快,快,”鐘離志不住地催促景橫波等人,趕緊下坡。并且從坡下面撈出一根繩子,道:“這里沒有下去的地方,你們順著繩子滑下去。”
“好極。”景橫波探頭對下面看看,大概也就三丈高的一個矮坡,只是地形突出,看不清坡底下景象,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見河岸邊的船。
她笑吟吟地道:“你先。”
“你們先。”鐘離志道,“我熟悉路徑,我給你們斷后。”
“好。”景橫波卻沒讓東遲和昀貴妃上來,自己雙手抓住了繩索。
鐘離志退后一步。
景橫波格格一笑。
繩索忽然從崖下飛了上來,靈蛇般在鐘離志脖子上一繞,霍霍聲響里景橫波一抽,已經(jīng)套了一個活結(jié)。
鐘離志臉色發(fā)白,拔刀割繩,猛然身子向前一沖,一霎間張嘴欲喊,但景橫波眼疾手快,已經(jīng)將一團(tuán)爛泥塞進(jìn)了他的嘴里。
鐘離志倒在地下,渾身抽搐,背后,左丘默踩著他的肩膀,緩緩從他脅下抽出帶血的刀。
對著鐘離志詫異驚怒的目光,左丘默無辜地?fù)u搖頭,“別看著我,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只是接到女王配合拿下你的暗中指令而已。”
“你這是干什么!”東遲猛然拔刀,擋在鐘離志面前。
“蠢貨!”景橫波不笑了,目光冷然,“這個時候你還護(hù)著他!他還是導(dǎo)致鬼院滅亡的奸細(xì)!”
“不可能!”昀貴妃激烈反駁,“他救了我們,護(hù)佑了我們四年,如果他想下手,有的是機(jī)會!”
“那是因?yàn)槟銈冇欣脙r值,裘錦風(fēng)有利用價值。”景橫波冷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所謂逃離浮水,到這里隱居治病,都在浮水王室控制之下,而負(fù)責(zé)控制你們的,就是這個人。之所以沒殺你們,想必是因?yàn)槟銈冎械囊粋€人,掌握了一個你們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浮水王室需要不驚動人地知道這個秘密,才數(shù)年如一日地派這個人看守監(jiān)視著你們,不讓你們離開這里。否則你們?yōu)槭裁磿〕蛇@樣?不就是治一個咕嚕病嗎?個個搞得鬼似的,我疫病都被裘錦風(fēng)很快治好,為什么你們幾年了卻越治越重?裘錦風(fēng)和你們都是蠢貨,怎么就想不到,是一直有人在破壞藥效?”
“那為什么天羅軍又忽然來殺我們?”
“天羅軍未必知道浮水王室的真正意思,或者浮水王室也覺得,等得太久了,這么久都查不出,那就換一種辦法。正好趁這上島機(jī)會,對那些已經(jīng)排除嫌疑的人斬草除根,留下的人,自然就是浮水王室覺得,可能掌握秘密的人。”景橫波看一眼東遲,“否則一個一尺多的小井,頭一伸就能看見人,為什么視而不見?”再看一眼昀貴妃,“否則已經(jīng)搜查了我的屋子,憑什么不搜查我的茅廁?那茅廁如此干凈,難道不該去看一眼嗎?”
那兩人呆若木雞,半晌還是搖頭,“可是我們真的不知道什么秘密……”
“你們?nèi)绻赖脑捲缇退懒耍碓旱娜嗽缇退懒恕1厝皇悄銈儫o意中接觸,浮水王室以為你們知道其實(shí)你們不知道的事。”景橫波搖搖頭,“還是不信?不信咱們就試試。”
她忽然將鐘離志從山崖上拋了下去。
幾乎立刻,凸出山崖下,那些看不到的死角,哧哧連聲,爆射細(xì)箭無數(shù)!
景橫波手一招,將鐘離志又拎了上來,這家伙渾身抽搐,身上釘滿了細(xì)細(xì)的竹箭,左丘默上前看了一下,道:“不致死,但有迷幻成分,很厲害,估計是裘錦風(fēng)的珍藏。”
景橫波拔出竹簽仔細(xì)看看,道:“這東西你要早拿到,你的任務(wù)早就完成了,想必裘錦風(fēng)藏得很緊,幸虧他藏得很緊。”
東遲和昀貴妃臉色煞白鐵青,看得出來此刻心情很崩潰。
“你……你怎么看出來的……”鐘離志死魚一樣張大嘴對天喘氣,迷迷糊糊猶自不甘地問。
“你裝過頭了。”景橫波眼波流轉(zhuǎn),“你裝得不認(rèn)識耶律祁,還說他是左國師,對世事的記憶,停留在四年前。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會知道左丘家被落云王室陷害排擠的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落云王室針對左丘家,是近兩年才開始的。”
鐘離志不說話了,翻起的眼白真像一條死魚。
“我該如何處置你呢?”景橫波探頭看著崖下,笑吟吟地道,“崖下死角處,藏著一支天羅軍小隊(duì)吧?只要有人下來,就以帶迷幻藥的竹簽將人擒獲。不過,迷幻藥應(yīng)該是你剛拿到的,分量應(yīng)該不多,你說我要不要把你多吊下去幾次,讓你消耗掉所有帶藥物的竹箭之后,再解決這支小隊(duì)?就是不知道這種不致死的迷幻藥物中多了,會不會也會死人?”
“你……你好毒……”
“世人總是這樣雙標(biāo),自己殺起人來砍瓜切菜,輪到別人也這么對自己,就開始要求人性。”景橫波冷笑,“鬼院那些全心信賴你的人們死的時候,那些小姑娘被凌辱的時候,那些和你朝夕相處四年,視你如親友的人們死在你面前的時候,他們有沒有對你說過這句話?”
鐘離志血紅的眼睛瞪著她,眼底滿是不甘,景橫波也煞氣十足地回瞪,她覺得對這個無恥之徒,用再狠的手段都不為過。
如果這里有小倌館,她會第一時間把這個沒心肝的人扔進(jìn)一群壯漢堆里,讓他死前好好嘗嘗那些小姑娘們受過的凌辱。
“呸……”鐘離志狠狠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氣喘吁吁地道,“你……你休要得意……你以為你勝了?裘錦風(fēng)根本沒跑掉……他……還有你那個耶律祁……還有一個白衣人……也是來找你的吧……三個人為治病已經(jīng)油盡燈枯……現(xiàn)在……現(xiàn)在想必已經(jīng)落在天羅軍手里……哈哈哈天羅軍的酷刑……可比你對我狠多了……哈哈哈哈……”
景橫波霍然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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