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的愛慕與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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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三七三年三月初十,宮人偷開宮門迎進(jìn)叛軍,玉照宮破。
那一抹陽光背后,站在陰影處的,是幾個神態(tài)畏縮的宮人。迎著氣勢洶洶而來的叛軍,露出諂媚求生的笑容。
因?yàn)閷m城周邊地域局限,橫戟軍只有一萬軍隊(duì)駐扎在城內(nèi),拱衛(wèi)皇城足夠,用來對付突如其來的叛軍卻有些吃力,而且這些勢力盤根錯節(jié)的貴族,對宮中情況了如指掌,買通了很多宮人,一夜激戰(zhàn)之后,當(dāng)廣場上再次橫陳無數(shù)尸首,鮮血將漢白玉地面染紅時,忽然轟隆一聲巨響,眾人回首,便看見深紅宮門緩緩開啟,一抹清晨陽光,在兩扇巨大紅門之間,慢慢拉開一幅巨扇。
叛軍稱女王暴政,草菅人命,禍亂朝綱,貽害大荒,必須立即廢黜處死,指揮著秘密聯(lián)合的私軍,對玉照宮發(fā)動了整整一夜的攻擊。
當(dāng)夜,以軒轅氏為首的豪門家族及在朝官員三十七家,趁橫戟軍主帥裴樞出城,玉照龍騎大統(tǒng)領(lǐng)英白因事前往翡翠部之機(jī),策反亢龍軍,聯(lián)合出動家族私兵,由亢龍軍負(fù)責(zé)阻截前來救援的玉照龍騎,其余私軍兩萬,則對駐守玉照宮城內(nèi)外的橫戟軍?一?本?讀?小說 xstxt發(fā)動攻擊,直逼玉照宮。
三七三年三月初九,帝歌城內(nèi)亂爆發(fā),這是大荒歷史上,首次沒有外敵,帝歌內(nèi)部發(fā)動的暴亂,也是大荒歷史上,首次由帝歌貴族內(nèi)臣組織發(fā)動的暴亂。
那士兵怔怔地看著一瞬間就成了一鍋亂粥的帝歌,看看城東功德坊西歌坊那些貴族府邸忽然幾乎全部亮起的燈火,再回頭看看清冷黑暗的城外,頓時明白――帝歌,反了!
城東是亢龍軍的戍衛(wèi)地,城西是玉照龍騎!玉照宮內(nèi)外是橫戟軍。
再看城西,也有大片大片模糊的白色洪流,在向前流動,但速度明顯不如城東,而且似乎被什么阻礙住,在帝歌的各處可以以馬通行的街道,都出現(xiàn)了黑壓壓的人流,似鐵釘子,釘在了通往玉照宮的各處要道,勢必要令前奔的騎兵折足。
不,不一樣,這一次規(guī)模更大人更多,而且明顯不是和平請?jiān)福驗(yàn)轱L(fēng)攜來了鐵器和血腥的氣息,攜來了馬的嘶叫和人的吶喊,還有金屬兵器的碰撞之聲。
那士兵驚得幾乎打跌――這模樣,和兩年多前逐出女王的那場帝歌宮變,幾乎一模一樣!
半座帝歌東城,集中了所有大臣貴族居住地,所有官署,以及玉照宮所在地的帝歌中心。現(xiàn)在那些原本應(yīng)該黑暗的街道上,一片片都是流動的火光,火光從某處忽然點(diǎn)起,順著一個方向流動,而匯聚的中心,正是玉照宮!
裴樞這一出城,當(dāng)日便沒回來,而就在次日夜間,當(dāng)那個士兵值滿時辰準(zhǔn)備下值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地面微微震動,這種熟悉的震動令他心中一驚,趕緊跑上城頭,先看外面,黑沉沉平原無聲,再回頭看城內(nèi),忽然就看見了半城燈火。
……
冷風(fēng)吹來,士兵打了個寒戰(zhàn),仰頭看看天,叨咕一聲,“這天,倒春寒,倒有點(diǎn)下雪的意思呢……”
“這大半夜的,裴少帥這么急要做什么去呢?”
守城的士兵本要攔阻,不是誰都可以半夜出城的,然而迎面砸出來的令牌令他立即閉嘴。趕緊開了城門,畢恭畢敬地看著那十幾騎飛馬而去。
是夜快馬敲碎帝歌寂靜街道。一路長馳出城門。
……
榻上的人長發(fā)垂地,一動不動。
廊下的宮燈被快速行走的風(fēng)滴溜溜吹動,蕩出一片光影,照在榻上。
不曾猶豫停留。
不知道多久之后,腳步聲霍然而生,快速而干脆,一路遠(yuǎn)去。
四面寂寂,女子酒醉的咕噥低喃,反而讓這空曠宮室,生出更令人難耐的寂寞和蒼涼。
他的身影,長而黑地拉在身后,天地仿佛只剩了黑白兩色。
風(fēng)過宮墻,月滿寒窗,滿殿落銀,一色霜白從殿口蔓延到腳下,似降了一地雪。
景橫波毫無所覺,還在低低咕噥,月光下女子體態(tài)佳妙,他卻已經(jīng)不想看,不想聽。
撥住她發(fā)的手指微微顫抖,險些扯下了她的發(fā),他霍然收手,猛地站起。
恍如冷水猛然澆下,他竟然渾身一顫,這一霎明明貼得很近,他卻只能感覺到她的呼吸熱熱噴在臉上,而他自己,忽然便停住了呼吸。
“……破天快要來了,就在這兩天……給了我信,你去接接……接接……”
這時他聽清了她在說什么。
還差兩寸,就是一抹紅唇,鮮艷深紅,染了酒液晶瑩,如清晨滴露的玫瑰。
她沒什么反應(yīng),嘴里依舊嘀嘀咕咕什么,他凝視她半露的額頭許久,撥了撥她的劉海,慢慢地靠了過去。
他慢慢在榻邊半跪,伸手,緩緩撫上她的發(fā),觸手軟而光滑,獨(dú)屬于她的微卷的長發(fā),有種奇特的起伏觸感,如他此刻同樣起伏的心情。
他忽然很想撫一撫她的發(fā),真正靠近她的香氣,相識以來都是她像姐姐一樣大笑玩鬧,將一切曖昧萌動嬉笑消弭,他從未有機(jī)會從容接近她,以一個愛慕她的男人的身份。
月光下女子斜臥在榻上,半個身子不安分地傾出榻外,長發(fā)散了,垂到地面,月華下光澤蕩漾如黑綢。
裴樞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身體繃緊,感官因此分外靈敏,她的呼吸,她的動作,她的低語,都似溫柔的邀請,呼應(yīng)他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他渴望靠近她太久,太久。
感覺到她喉間似有呢噥之聲,極其低微,像仲夏之夜,夢中的嘈切低語。
感覺到她呼吸微微急促,空氣中因此散開酒的清甜和她的馥郁氣息。
明明背對著她,卻能感覺到她手指纖長,似一瓣花葉,軟軟搭在他衣角,月光下姿態(tài)靜謐如初開的曇花。
是將他當(dāng)成宮胤嗎?
是需要人安慰嗎?
是因?yàn)榫谱砗蟮拇嗳鯁幔?br/>
這一霎她拉住他做甚?
殿門開著,午夜涼風(fēng)不請自入,明明徹骨的冷令人清醒,他卻腦中忽然一團(tuán)亂。
有那么一瞬間,心砰然一跳,跳得如此沉重,似要躍出咽喉。
裴樞身子一僵。
宮廷在夜色中沉寂,燈火未燃,人氣寥落,裴樞一路將景橫波送進(jìn)寢宮,竟然沒看見一個侍衛(wèi),他皺著眉將景橫波往榻上一扔,就要去找英白,要他好好管管這宮中戍衛(wèi),忽然榻上景橫波一個翻身,伸手拉住了他。
以裴樞的性子,倒愿意住在宮中照顧她,可如今滿城風(fēng)雨,對女王非議不絕,其中不乏暗示女王靠女色擄獲名將而得天下的流言,裴樞不在乎自己被說成貪戀女色,卻不愿景橫波清白染污。
裴樞凝視她半晌,只得嘆口氣,將她翻到背上,背她回宮,再趕回自己的府邸,景橫波已經(jīng)賜了原禮相的府邸給他。
她睡著了。
話音未落,臂上一重,低頭一瞧,景橫波腦袋擱在他臂上,睫毛濃濃垂下,呼吸間散發(fā)著濃重的酒氣。
忍了好久才道:“你今天少喝一點(diǎn)沒有?我一直有事和你說……”
想到那一夜星光之下,渾身酒氣和臭氣熏天,蒼白著臉紅著眼的景橫波,再想想之前那個慵懶冶艷,時時刻刻都麗容華顏干凈似玉的景橫波,裴樞的手指忍不住捏緊又捏緊。
裴樞眉頭緊鎖,將她緊緊夾在腋下――上一次不小心跑掉了她,最后找了大半個宮廷,才找到她在玉照宮宮女住的偏宮女廁的屋頂上,倒掛在半幅矮墻上,面對著茅坑,哇哇地吐呢,他把她拖下來,她還醉眼迷離地笑,“這個坑好,好大,好方便!”
一雙有力的手臂伸過來,一把將她拖起,很熟練地鎖住她的雙腿,以免她唰一下就不知道到哪個角落里去了。
身后有腳步聲,落足很重,是裴樞。現(xiàn)在,身邊親信人中,也只有裴樞,還愿意天天來拖這個神出鬼沒的醉鬼了,他雖然咒罵得比誰都厲害,暴躁得好像第一次就想打破她的頭,但到頭來,還是他堅(jiān)持得最久。
正如她此刻手抓酒壺,靠著城墻,看底下星星燈火的帝歌,再從帝歌遠(yuǎn)遠(yuǎn)延伸出去,在山和沼澤的那方,有已經(jīng)歸順的襄國、黃金部、玳瑁、翡翠、易國……還有沒有履足的那些國家部族的領(lǐng)土,那些山和沼澤的總和,才是天下。
景橫波躺在冰冷的青磚地上,仰頭看著那空空的旗桿,眼前卻飄蕩著那幀她親手設(shè)計的旗幟。只有那面旗上,才滿載了她的希冀,告訴她也告訴大荒,怎樣才是一種真正的完滿。
在眾人想來,那面旗幟自然沒有再升起的必要,那旗桿也遲早會砍斷。沒有人知道,那面旗幟早已備好,連圖案都已經(jīng)設(shè)計好,深藏在玉照宮庫房內(nèi),只是它展揚(yáng)在風(fēng)中的時機(jī),還沒有到。
而屬于宮胤的那根旗桿,沒有配新旗,依舊空空蕩蕩。
而女王高臥不動,仰望星空下三座旗桿,開國女皇旗飄蕩如前,她自己的女王旗并沒有換新的,當(dāng)真就是把當(dāng)初那舊旗縫縫補(bǔ)補(bǔ),已經(jīng)發(fā)暗的紅色大旗上一個猙獰的大叉,可堪為史上最丑女王旗。
這個消息無限接近真相,有人驚喜有人憂,可不管他人喜如何,驚如何,謀如何,思如何,女王依舊我行我素,朝政上越發(fā)嚴(yán)苛暴虐,下朝后各種悠游邀醉,今晚醉在靜庭明晚醉在玉照宮后晚干脆就醉在宮城之上,對著三旗桿呵呵發(fā)笑,聞訊趕來的群臣對著上頭指指點(diǎn)點(diǎn),老臣們老淚縱橫跪求女王回宮,更多人掩在暗處,眼色陰沉目光閃爍。
這樣的事情多了,又有流言出來,說這帝歌本就是原國師讓出來的,國師雖然當(dāng)初驅(qū)逐了女王,但內(nèi)心深處念念不忘,早已有以江山補(bǔ)償?shù)哪铑^,而女王陛下心思卻不在奪取帝歌上,只想和國師回到從前,如今她回到帝歌,國師卻離開,女王深受打擊,自暴自棄云云。
這樣的小事自然驚擾不到女王,宮中漸漸有了傳聞,說女王陛下最近迷上了杯中物,時常酗酒,夜夜大醉玉照宮,有宮人看見她半夜醉眼迷離地把玩著手中一個古怪的圓形物事,或者爬到寢宮的秋千架上蕩秋千,越蕩越高,高得令人心驚,有次一撒手,人忽然不見,下一瞬聽見窗子碎裂的聲音,她趴在靜庭原國師書房的桌子上。
這些事似乎都和朝政沒有關(guān)系,因此也沒有人注意到,帝歌貴族豪門,近期很多將直系子弟打發(fā)出去經(jīng)商游學(xué),離開了帝歌。
之后,帝歌接連發(fā)生了幾件不算大的事兒,玉照龍騎的幾個將領(lǐng)和亢龍軍的副將發(fā)生沖突,打了一架,被雙方各自的長官關(guān)了禁閉。帝歌幾大相互競爭的財閥忽然化干戈為玉帛,成立了商會聯(lián)盟。亢龍軍的大帥老來得子等等。
這樣的對話漸漸傳出去,不安的臣子們心中更加不安,私底下動作更加頻頻。景橫波并不在意,也不控制,眼前帝歌表面治安日趨安寧,還下令開放了帝歌宵禁令,對朝中官員的管束也逐漸放松。
大臣們紛紛搖頭而嘆,心里叨咕著女王勝后氣驕,輕狂太過,卻又不敢再說。
“笑話。他們怎么敢?沒看見帝歌軍力都在我手嗎?”女王答。
景橫波身邊的人,除了萬事大爺一身挑的裴樞外,其余人都頗有些擔(dān)憂,那批老臣更是日日勸諫,力勸景橫波徐圖緩之,安撫為上,不可操之過急,以免引起帝歌動亂。
尤其最后一種流言,更令眾人興奮,帝歌豪門看似平靜的表象下,暗流湍急,奔涌著光澤詭秘的浪花。
三七三年的春,經(jīng)過一個心驚膽戰(zhàn)的冬,密議和流言開始不甘蟄伏,自帝歌土壤中破芽。這些流言,大多都對女王不利。有關(guān)于女王出身的,比如說她出身妓院。有關(guān)于女王得位不正的,比如說她靠美色迷惑宮胤以及麾下所有大將。有關(guān)于現(xiàn)今皇室秘密的,說宮胤并沒有出事,也不是出讓江山,而是將女王全部實(shí)力引入帝歌,之后一網(wǎng)打盡云云。
又一年。
酒液落杯聲音清亮,慢慢垂掛一抹銀光,像往事在歲月中被拉長,濾走悲涼,留一抹人生苦辣香。
“你且再等一等,就快了。就快了。”
“下一個新年,下下個新年,人生以后的每一個新年,都必須和我過。”
“你不在,這年也就這么回事,聽見笑,還不如聽見哭。”
“我們在一起只過了一個年。”
此刻女王一人在大殿,關(guān)上殿門,謝絕一切陪伴,對著滿桌年夜飯,慢慢斟滿兩個酒杯。
年夜燈火搖曳,照耀那一群哭哭啼啼被押出家門的罪徒。住在功德坊和西歌坊的大臣們,聽著那一夜不休的哭泣和抄家之聲,對著滿桌珍饈,面色陰沉,孩子不敢再喜慶過節(jié),被母親緊緊摟在懷中,心驚膽戰(zhàn)地聽著遠(yuǎn)處的哀號和紛擾,鞭炮聲響在極遠(yuǎn)的貧門陋戶,陰暗小巷滿地紙花,此刻只有平民才能安享新年,此刻所有的帝歌貴族,都在食不下咽。聽著隔門的哭泣如在聽自己的喪鐘。
這一冬就這么過了,許多朝臣連年都沒能過好,就在大年夜,女王陛下下令抄了三戶豪門的家。
女王的高壓和酷厲令群臣不安且不滿,本身眾臣因?yàn)楫?dāng)初帝歌事件,對女王的接受度就不夠,此時更加覺得,絕不能令一個心懷憤懣的女王統(tǒng)治大荒,否則,大家遲早都死無葬身之地。
只是她很忙。她接掌政事后,就對朝臣進(jìn)行了大換血,先是廣開諫門,聽取帝歌百姓對于豪門貴胄的評議,之后根據(jù)查證屬實(shí)的那些評議,立即進(jìn)行大肆撤換。此舉觸動了很多勢力盤根錯節(jié)的豪族利益,立即引起了朝臣的巨大反彈,連日來各簪纓府邸燈火詭秘,人員秘密來去,私下交流通訊不絕,上朝時眾人閉口不語,束手而立,氣氛古怪,百官惶惶,朝中氣氛緊張,景橫波卻好像根本沒感覺,該逼就逼,該撤就撤,該換就換,眼看上朝人數(shù)日少,殿上稀稀落落站不滿兩排。
她熱情挽留鐵星澤在帝歌多呆一些日子,鐵星澤也應(yīng)了,還是住在他原先的質(zhì)子府,深居簡出,謹(jǐn)言慎行,景橫波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將紫蕊接來,和鐵星澤聚一聚?
鐵星澤帶來的消息,讓她猜測宮胤很可能在離開沉鐵之后,根本就沒有回過帝歌,隨即她將那顆辨珠先交給翡翠女王,請她派人持珠現(xiàn)在大荒北部諸國諸族進(jìn)行尋找。
在靜庭,景橫波終于知道了宮胤和鐵星澤引走默軍之后發(fā)生的事,鐵星澤再三致歉,并表示要履行承諾,讓出沉鐵王位,景橫波不過一笑,“他連帝歌都不要,沉鐵,自然更不會拿。”
各國各族的主宰向來很少親自來帝歌,不過鐵星澤算是個例外,以他和宮胤景橫波的交情,立即得到了景橫波的接見。
三七二年九月底,沉鐵也向帝歌上了擁戴書,與眾不同的是,這回的上書,是由沉鐵王鐵星澤親自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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