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誰奪天下誰白發(fā)
明晏安盯著那不斷痙攣的火中軀體,只覺得心火也在狂烈地?zé)瑹M了這許久日子來的壓抑、不安、緊張、煩苦,燒出一片海闊天空艷陽天。
他忍不住哈哈哈狂笑起來,大聲道:“你也有今天!”
柴俞卻在他身邊咳嗽,捂著咽喉,撫著心口,低低道:“真是……難咽啊……”
明晏安氣喘吁吁地道:“心肝兒……你怎么就咽下去了?其實你不咽也沒什么,那本就不是鑰匙。”
柴俞愕然睜大眼睛。
“不過你咽下去也是對的,讓我看見了我最忠心的王妃。”明晏安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真正的鑰匙不是那幾副小金鑰匙,是藏在錦囊夾層里的,本王防備著呢……如今也給你吞了。瞧這鎖鏈完好,景橫波果然被燒死了。”
他回頭凝視柴俞,直到此刻,眼神才泛出了真正的坦然和信任。
“罪魁已死,這場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讓他們投降,我要在這徹底勝利時刻,萬民之前,冊封你為我的王妃。”
統(tǒng)兵大將黃岡,帶領(lǐng)一隊士兵,推著燒成焦黑的囚車,在戰(zhàn)場上飛馳。
“女王已被燒死,橫戟軍速降!”
喊聲越來越高,匯聚成聲浪,撲向橫戟軍,橫戟軍慘白著臉,開始向后退。
明晏安哈哈大笑,下了馬上了紅毯,他下馬時身子歪斜,柴俞扶了一把,他自己興奮太過,卻不覺得。順手扶住了柴俞的手臂,款款道:“王妃,今日是所有玳瑁臣民,向你俯伏膜拜之日。”
“也是大王威凌玳瑁,正式將玳瑁大一統(tǒng)之日。”柴俞笑得溫婉。
明晏安的笑聲透著敞亮,十?dāng)?shù)載憋屈龜縮生活,今日才見玳瑁天空之下,土地遼闊。
他和柴俞攜手沿著紅毯,往高臺走去。走不了幾步,忽覺心跳劇烈,汗出如漿,太陽穴和耳鼓砰砰直跳,而渾身骨骼血肉,又似開始一陣奇異的瘙癢,他心知不好,屢番受刺激太過,癮和病,一起犯了。
他的腿開始發(fā)抖,眼看著那高臺就在近側(cè),卻擔(dān)心自己邁不上去,又怕邁上去,在這么重要的一刻,自己丟丑。
“快……快……藥……藥……”他手指顫抖地抓緊了柴俞的衣袖。
柴俞急忙取出一個小瓶,他劈手奪過,借著手勢的掩護(hù)吞服,又道:“還有……還有……”
柴俞伸手在身上摸摸,驚道:“我藏了黃金粉的手帕沒了,可能是剛才掙扎打斗,丟了。”
“那拿瓶子的……瓶子的……”
“不行!醫(yī)正說您不能服黃金粉過量!”
“廢話什么!快點!”他伸手到他懷里搜,骨髓里如蟻在鉆,他腿顫抖著,只覺得身體里的各種液體都似要汩汩流出來。
“不行!”柴俞一扭身讓開,態(tài)度堅決,“事關(guān)您的性命,請恕妾身不能從命!”
“哎!”明晏安又痛又急,心中煩躁,卻又不安,知道她是對的,卻不能控制自己的渴望。
他服食來自境外小國的黃金絲和萬壽丸已經(jīng)有段時間,漸漸上癮,隨后發(fā)現(xiàn)了這東西不大好,但要戒已經(jīng)戒不掉。他的女國士到來后,也忠心耿耿對此提出勸諫,在她的建議下,太醫(yī)院研制了黃金粉,是將黃金絲和別的藥物一起處理,可以在他需要的時候解他的癮,但黃金絲分量會逐漸減少,藥物分量會逐漸增加,以求能讓他逐漸擺脫對黃金絲的依賴。
這樣做似乎效果不錯,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控制,這些東西都收在她那里,由她根據(jù)分量提供他使用,她將黃金粉撲在手帕上,每次擦臉都是他的享受之時。
她很有分寸,從未延誤過他服藥,久而久之,他也便放了心。
他也知道,整粒吞服只怕不妥,可是現(xiàn)在手帕沒有了,不吃這藥他覺得他會死。
心里煩躁,卻也知道她是為自己好,想著對這未來王妃,一直也是步步提防,如今看來,她倒真是全心全意為著自己,否則剛才囚車吞錦囊,不顧自身安危只求和女王同歸于盡,真真是為了他不惜拋卻性命。
又感動又焦躁,他握緊了柴俞的手,“給我!我什么都給了你,你連這個都不給我?”
柴俞側(cè)頭看他,眼神堅決,似還有幾分疑惑。明晏安臉紅了紅,自己也覺得這句話說得有點厚臉皮,一直以來,他雖信她用她聽她,卻其實從不靠近她,吃住就寢諸般雜事,也從來避開她遠(yuǎn)遠(yuǎn)的,任何時候,他和她都沒單獨(dú)在一起過。
不是他懷疑她,而是這般的審慎,早已流動在他的血液中,這是王族的血液,普天之下,只信自己。
但此刻全身如蟻噬,所有經(jīng)脈都似在抽搐繃緊,頭腦一片昏亂,他未曾真正斷過黃金絲,從未想過這滋味如此難熬,讓人想撞墻,想發(fā)瘋,想一片片撕掉自己的血肉,想跪著去祈求所有給他藥的人,哪怕拿命去換。
就如此刻,他只想討好她,趕緊在身上一陣摸索,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個青金石的寬厚手環(huán),道:“本王的一切,都和你分享!這才是上元宮最重要的物事!本王信你,你也聽話!”
柴俞的眼光,慢慢落在了那手環(huán)上。
等待了那么久,猜測了那么久,尋找了那么久,終于等到這一刻。
她微微一笑,眼光并沒有在手環(huán)上停留太久,搖頭輕輕嘆息一聲,將手環(huán)推開。從懷中取出一個金色瓶子,溫柔地道:“可不能吃太多。”
明晏安急忙點頭,道:“一顆。”
柴俞往瓶子里看了看,笑道:“還真就只有一顆。”
明晏安放下心來,接過瓶子,對嘴里一倒,果然只有一顆,散發(fā)著他熟悉的特殊香氣,他認(rèn)得清楚,誰也別想在這藥上騙過他。
只是這藥進(jìn)入喉嚨時,不知怎的覺得有點不對勁,似乎特別難吞咽?
也許咽喉有點腫痛。
他有點艱難地咽下丸子,“咕嘟”一聲,眼底泛出滿意的光。
全身血液都在慢慢平息,蟻噬般的感覺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的舒爽和通透,骨頭都似乎輕了許多,要隨風(fēng)飛去,他莫名地有了心花怒放的心情,要在高處高歌一場。
“來,”他精神奕奕地對臣子們招手,扶著柴俞往高臺上走,“都來參見你們的新王妃!”
走著的時候,他聽見身邊柴俞在數(shù)數(shù),“九、八、七……”
“做什么呢我的王妃?”他笑吟吟地問。
“我在數(shù)咱們通往高臺的步數(shù)。”柴俞笑道,“十步之內(nèi)能抵達(dá)嗎?”
“差不離。”他估算了一下。
此時已將十步,高臺之下,鮮花簇?fù)怼?br/>
“那么。”柴俞悠悠地道,“三倍分量的藥,能讓你十步之內(nèi),抵達(dá)死亡嗎?”
“……”
午后的日光在沉鐵關(guān)城之上搖曳,將鐵星澤明朗的臉映得發(fā)亮。
他雙手拄在城墻之上,看見默軍正如潮水一般褪去。
殺掉首領(lǐng),居然就擺脫了這附骨之蛆,于他也是意外的驚喜,他當(dāng)即吩咐關(guān)城內(nèi)的士兵,中午犒賞軍隊,并設(shè)宴邀請棄暗投明的慕容箴等人。
宴會設(shè)在關(guān)城守將的府邸之中,宮胤自然不會參與這樣的宴會,他在屋內(nèi)打坐。沉鐵關(guān)城內(nèi)的士兵,還記著他在關(guān)城之下,殺副將焚尸射箭毀城的可怕,根本無人敢于接近,他的院子周圍,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遠(yuǎn)處正廳的喧鬧聲傳來,士兵群聚的地方,總是分外熱鬧,氛圍粗放。
很多人都喝醉了,搖搖晃晃出來,在院子里亂走,鐵星澤也醉了,慕容箴等人的酒量著實了得,滿廳酒醉,他們的眼眸卻越喝越亮。以至于鐵星澤詫異地問他們,是不是默軍的人,連酒量都經(jīng)過特別錘煉?
慕容箴笑而不語,只道:“我送大王回房醒酒吧。”
鐵星澤爽快地?fù)]手應(yīng)了,倒也有士兵不放心,跟著一起進(jìn)了后院,鐵星澤的住處,自然靠近宮胤的屋子。
慕容箴將他扶進(jìn)了屋子,略站了站,也便走了。
鐵星澤的鼾聲隨即響起。宮胤默默打坐,睜開眼睛看了看,并沒有起身。
過了一會兒,鐵星澤似乎睡得難受,跌跌撞撞爬起,出門吹風(fēng),宮胤又睜開眼,依舊沒有起身。
屋外不遠(yuǎn)就是一處池塘,這里是軍城,并不成建制,哪怕是守將的居處,也是臨時住所,并沒有多少婢仆,院內(nèi)裝飾也很樸拙,池塘邊雜生野草,不設(shè)假山不鋪道路,地面泥濘滑溜得很。
宮胤聽著鐵星澤往那池塘邊去了,大概是頭暈厲害,想去吹吹風(fēng)。
又過了一會,忽然“噗通”一響。
這一聲在安靜的午后聽來很清晰,宮胤霍然睜開眼睛。
院子里沒人,前廳的將士醉的醉,喝的喝,僅有的幾個老仆,被酒醉的鐵星澤趕走了。
四面靜悄悄的,沒有掙扎之聲,那一聲“噗通”,似乎也不過是幻覺。
又停頓了一會,宮胤起身,掠了出去。
池塘水面上一平如鏡,看不見任何人。只隱隱約約有一串水泡浮起。水很清澈,近乎見底,所以能看見水底景象。
鐵星澤已經(jīng)沉了下去,他酒醉太深,失足落水之后,竟然沒有掙扎呼救,此刻他靜靜躺在水底,被一根水草絆住。
宮胤盯著水平面看了一會,無聲邁入水中,他身子緩緩沉降,落在鐵星澤身邊。
……
柴俞那句話一出口,明晏安便發(fā)現(xiàn)自己身子忽然軟了。
他想說話,說不出,想推開柴俞,推不動,已經(jīng)平靜下來的心,忽然又烈馬奔騰一般狂躍而起,滿身的汗唰一下流出來。
他已經(jīng)抬不起腿,別說腿,現(xiàn)在他連一根手指抬起都很困難,意識很清晰,身體卻混沌,他像一灘死肉,在柴俞臂膀中微微顫抖。
而那可惡的女人,猶自在笑,甚至手臂在用力,抬著他的腿往高臺上邁,猶自在數(shù),“三、二、一……”
最后一個數(shù)字?jǐn)?shù)完,他已經(jīng)站在了臺上,群臣和百姓在臺下轟然拜倒,黑壓壓的人群俯伏如草,人們高聲呼喊:“大王!王妃!”
那一聲喊如利刃割裂他胸膛,他忽然就吸不進(jìn)氣。
而身邊柴俞,挽住了他的手,輕輕道:“大王,還記得俞采嗎?”
這個曾經(jīng)很熟悉,如今聽來有點陌生的名字一入耳,他混沌的腦子頓了頓,隨即如被驚電劈過。
前王妃!
不可置信,他努力想要轉(zhuǎn)頭,想要看清身邊人,怎么可能是她?
怎么可能是產(chǎn)后肥胖,體型如豬的她?
身體無法動彈,眼睛只能掃見她的下半身,纖纖細(xì)腰筆直長腿,長裙流水般瀉落婷婷,她有著最清麗的容顏和最美妙的身形,他實在難以將她和記憶中那粗苯的身形重疊。
“不……”
“不你個毛線啊不。”臺下忽然一陣驚呼,他卻已經(jīng)看不清楚,只聽見有人在他耳側(cè)笑吟吟地說話,纖纖手指,嗔怪般地點上他的額頭。
“你看看你,”忽然出現(xiàn)的是景橫波,點著明晏安,如玩笑般格格嬌笑,“自己逼死的發(fā)妻都不認(rèn)識了,還想著重娶一次。明晏安,你糊涂成這樣,這玳瑁大好山河,怎么能交給你這傻逼呢?”
……
鐵星澤臉色蒼白,沉在水底,水下清明也如鏡,細(xì)沙水底,偶有游魚悠然來去。
宮胤緩緩走了過來,彎腰伸手抱他。
水草絆住了鐵星澤的腿,宮胤稍稍用力,鐵星澤身體離開水底。
與此同時,幾道肉眼根本無法辨別的絲線被拖拽而起,絲線盡頭,藍(lán)光一閃。
宮胤忽然撒手,飛快上浮。
頭頂上風(fēng)聲忽轉(zhuǎn)凌厲。似有人影閃動。
“咔嚓。”一聲,宮胤的頭頂,竟然碰著了冰塊。
這是春天,池塘的水雖冷,但絕不會結(jié)冰。剛剛還是水波蕩漾。
但現(xiàn)在宮胤撞著了冰,冰塊居然厚達(dá)尺許,他上浮的力量沒能將冰塊繼續(xù)撞碎。
只是這么一緩,那幾點藍(lán)光已經(jīng)纏繞而來。
隔著冰塊,隱約看見岸邊幾條人影盤坐,一口口血噴在了冰面上。冰塊不斷凝實,最后竟然變成了暗藍(lán)之色。
整個池塘,成了一片暗藍(lán)的冰湖。清澈的水下世界,因此閃爍著幽藍(lán)光芒,詭異如毒湖。
慕容箴的身影,在冰面上游蕩。
這里確實已經(jīng)成了毒湖。
宮胤要么呆在水下被毒死,要么掙冰而出,而他只要往上躥,那么……
慕容箴唇角微彎,三分得意,七分篤定。
……
“砰。”一聲,景橫波輕輕巧巧一指頭,點翻了明晏安。
臺下跪伏的群臣和百姓,目瞪口呆仰著頭,不明白被燒死的女王為什么沒死,又為什么忽然出現(xiàn),不明白剛剛還精神煥發(fā)的大王,給女王一個指頭便頂翻。
這就是傳說中的女王神異么?
倒地后的明晏安,忽然開始慘叫,翻滾,他似乎已經(jīng)說不完整話,只聽得聲音凄厲,鋸木一般刺耳,似要嚎出滿腔心血,嚎出那些不能出口的痛恨、后悔,和深深不甘。
不甘宏圖一霎毀,不甘美夢就此滅,不甘自己被兩個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被騙出足可庇護(hù)自己的上元城,在這最接近勝利的一刻,承受最羞辱最絕望的結(jié)局。
午后明燦的陽光忽然退避,一大片濃黑的霾云無聲潛近,黑瓦一般的云朵間,紫電一閃。
眾人眼睜睜看見嚎叫的明晏安,袍子忽然濕了,一大片暗黃的印跡,無聲慢慢浸潤,在他翻滾過的地方,則留下了一些深黃色的東西。靠得近的人嗅見濃烈的臭味,相顧失色――大王失禁了。
在紅毯盡頭,鮮花之上,高臺之中,他特意召集的臣民和百姓的眾目睽睽之下,昔日最講究風(fēng)度最愛面子的明晏安,失禁了。
慘叫聲還在持續(xù),只是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化成嗚咽,眾人聽見哀涼意味,似為一個王朝的結(jié)束所奏的凄涼挽歌。
柴俞始終面無表情,把玩著那手環(huán),看也不屑看一眼――從她回去的那一刻,她看他便是死人,區(qū)別只是她愿意他什么時候死罷了。
景橫波笑吟吟捂著鼻子,躲開那些惡心兮兮的遺留物,明晏安卻偏偏朝她腳下滾了過來,這一刻他雙眼血紅而牙齒煞白――他惡狠狠地張大嘴,到死也想咬她一口。
景橫波微笑看他滾近,在他將要咬著她靴子前一刻,抬腳。
“砰。”
明晏安飛起半空,同時飛起的還有半嘴牙。
他已經(jīng)發(fā)不出慘叫,骨碌碌滾下人群。
沒人去接,臣子們移動雙膝避開,任他愴然砸落塵埃,濺起塵灰和鮮血滿臉。
然后,向高臺深深拜下。
成王敗寇,勝負(fù)已明,誰臺上高立,誰滾落塵埃,誰主宰勝利,誰承受失敗。
遠(yuǎn)處有軍號嘹亮,武器交擊,士兵呼嘯――橫戟軍開始反攻。
……
“嘩啦”,碎冰飛濺,白影上沖,宮胤自水下沖出,與此同時,他身間幾道似有若無光芒一閃,光芒盡頭,幾抹幽藍(lán)掠過。
“啪。”一聲,似有碎裂之聲,自他心間發(fā)出。
……
橫戟軍開始反攻那一刻,上元軍猶自作戰(zhàn),又有十五幫不甘失敗,欲待加入戰(zhàn)團(tuán)。
陣型尚未擺開,忽然號角聲響,眾人驚惶回頭,便見地平線那頭,黑壓壓軍團(tuán)壓近。
有持旗騎士狂馳而來,掌紅色大旗迎風(fēng)飄揚(yáng),兩邊士兵都看得清楚,斗大一個“裴”字。
上元軍和十五幫相顧失色,高臺下上元文臣們瑟瑟顫抖。
這一刻夕陽之下,景橫波立在高臺,看上元群臣俯伏如草,看自己兩軍反困上元,看明晏安一身狼狽死于塵埃,看那些機(jī)關(guān)籌謀算盡者終栽于她手。
胸臆似破開一塊,透進(jìn)黃昏里最敞亮豐美的日光。
她一仰頭,痛快大笑。
……
這一刻夕陽之下,白影如龍,破水披冰而起,心間發(fā)碎裂聲響。
黃昏敞亮豐美日光,照亮緞子般的長發(fā),一霎烏黑忽轉(zhuǎn),晶瑩銀白色在半空,一閃。
……
她在此刻大笑奪天下。
他在此刻青絲轉(zhuǎn)白發(fā)。
……
------題外話------
她在此刻大笑奪天下。
他在此刻青絲轉(zhuǎn)白發(fā)。
她在此刻餓肚猶碼字。
趕緊給點月票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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