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情之一字
啊啊啊我天天替景橫波和太史闌嚎票啊,小妖精們就是不給我啊,你們第一次給了誰?是我,是我啊……
……
------題外話------
“啊啊啊你知不知道那個賤人好狠,她早早給我下了藥,我早早就開始臉上長疙瘩,暴躁易怒,越來越不得父王歡喜。這賊老天!給的我什么命啊!她人都死了,還能繼續(xù)害我,害我失去容貌,失去平靜心境,到最后,還要失去愛人啊……”
“啊啊啊我灌醉你那次,根本就沒碰你啊,我那時已經(jīng)懷孕,還要趕去把這小賤人殺了,你酒醒后我剛剛趕回,你翻身就給我一拳,你好狠的心,那一拳差點(diǎn)殺了無色啊!”
“啊啊啊你只知道除夕那夜我灌醉你委身你,趁機(jī)派人暗殺她讓你救援不及。你覺得這是終生之憾,一怒遠(yuǎn)走永不回。可你知不知道,那一次酒宴是玉翡安排的啊!她想趁我們酒醉時,殺了你,再栽贓給我,換取英家背叛我,支持她,助她登王太子位。我這個妹妹,心機(jī)比天裂峽谷還深啊!她用自己的身體,換了半個朝廷的臣屬的忠誠,你頭上綠帽子足夠換十年不重樣,你知道嗎,知道嗎!?”
“啊啊啊你只知道她死在你懷中,死前握著你的手說懷了你的孩小說子,啊啊啊她肚子里連個老鼠都沒啊,就算有也不是你的是她姘頭的啊!你知不知道她和你根本就沒一起過,你和她的第一次是我,是我代替的啊!”
“啊啊啊你知不知道那個小賤人,她是我逼死的,可我不逼死她,她就要伙同別人,殺了你,傾毀你英家,奪了我王太子位啊!”
“啊啊啊你到今天還只記得玉翡啊!憑什么啊!憑什么啊!”
她跪在地上,向著蒼青的天,在新年的第一天,大叫出埋藏了十二年的怨和冤。
瀑布似凜聲斷流,山林簌簌顫抖,大軍惶然回頭,沉默在風(fēng)中,抱緊雙臂,想起人生里所有不可挽回的哀愁。
大叫聲響徹山谷,滿滿積郁悲憤之聲,十二年壓抑的冤屈苦痛,十二年掙扎與寂寞,十二年無奈與辛酸,十二年母子相依的溫暖和永久缺憾,俱在這向天一吼中。
幾敲之下,翡翠女王霍然松口,滿嘴血跡,牙齒粉紅,猙獰如一只母獸。目光兇狠地四面看了半晌,驀然仰頭,“啊啊啊啊啊啊!”
尖銳的牙齒瞬間就刺破肌膚,鮮血涔涔而出,這一手連錦衣人都怔了,還是玉無色反應(yīng)快,撲過去拽他娘,“娘!你別發(fā)瘋!別發(fā)瘋!”一邊又快速敲她的背部穴道。
翡翠女王似被喚醒,忽然一把推開他,發(fā)瘋般撲到英白身上,眾人以為她要來個臨別深吻,正考慮著要不要躲開避嫌,誰知道她一低頭,一口咬住了英白脖子。
玉無色撲過來,扶住她的肩,大叫:“母親!母親!”
翡翠女王傻傻的,竟然不曉得去拉,她跪在地上,忽然身子就軟下來了,稀泥似的癱成一團(tuán)。
英白話沒說完,手向下一垂,脫出了她的手掌,閉上了眼。
翡翠女王忽然一愣。
英白模模糊糊聽著,微微心酸,終于輕輕道:“過去的事,就過去吧。我不知道你這么多年艱難,我不知道還有無色……這事你諒了我,我……我也諒了你當(dāng)年,殺了玉翡的事……”
翡翠女王驚得渾身一哆嗦,看鬼似的看著英白,眼神僵硬地喃喃道:“你真的快死了,你真的快死了,這么多年,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你從來都不肯主動碰我一下的……”
英白中毒在先,神智已經(jīng)有點(diǎn)模糊,挨了錦衣人那一指,只覺全身血脈都似被截斷,生機(jī)無多,此刻心中既痛且悲,情緒激越,想著生死之際,還有什么顧忌,疲倦地笑笑,握住了翡翠女王的手。
“不喊就不喊!”玉無色在她逼視下聲音越來越低,小小聲地道,“喊母后就是……”看看英白臉色,終于還是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拋了過去。
“英白英白!”翡翠女王聽了一半,驚慌地摸索英白心口,“你怎樣了?你怎樣了?到底是中毒還是怎么了?玉無色!”她轉(zhuǎn)頭對兒子怒吼,“拿解藥來!耽誤了事兒,你以后別喊我娘!”
“吵死了,有完沒完?”錦衣人淡淡道,“聽來聽去,就是一個男人惹出的事,我心好,替你們把這男人解決了。反正他以后總要被毒,毒來毒去也活不長,長痛不如短痛,不必謝我。”
“你把他怎么了?”翡翠女王怒問錦衣人。
玉無色站在那,斜睨著英白,腿動了動,又扭過身。
那邊正在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齊齊回頭。一眼看見英白臉色忽轉(zhuǎn)灰敗,翡翠女王驚叫一聲便撲了過去,抱起他的頭,“英白!英白!你怎么了?”
見生死?那還不容易?錦衣人手一抬,不耐煩地道:“吵死了。”一股勁風(fēng)射出,咻地?fù)糁辛擞住?br/>
“這世上哪有沒苦衷的?”他淡淡道,“只是當(dāng)年英白發(fā)誓,不見生死,不談舊事罷了。”
當(dāng)年他的事他隱約也聽說一些,總覺得還有內(nèi)情,偏偏英白不愿面對就逃避,認(rèn)定的事情就不改,這性子,玉無色真的一點(diǎn)沒錯是他的崽。
宮胤不搭腔。英白看似瀟灑風(fēng)流,實(shí)則穩(wěn)重堅(jiān)執(zhí)。看似游戲花叢,實(shí)則不善處理情事,看似睡遍青樓的床,實(shí)則根本沒睡過一個人,故意將風(fēng)流之名傳遍大荒,目的,也就是希望翡翠女王心死,不要來找他吧?
“這里頭一定有故事,那兩個卻不肯講,我一定要讓他們講出來!”錦衣人決心很大。
宮胤不理他。
“喂,”錦衣人搗他胳膊,“咱們再幫他們一個忙怎樣?”
宮胤在揉眉心,怎么也想不到這一家團(tuán)圓的苦情戲,怎么忽然變成了倫理大戲。他想走,又怕英白在這對奇葩娘倆的圍攻下,冤枉地丟了小命,只得耐著性子瞧著。
錦衣人已經(jīng)目光發(fā)亮地在看戲,覺得這一幕好看得要死。
低頭的將領(lǐng)們已經(jīng)在咬牙――吵得很激烈,很緊張,可為什么這么想笑?
“放心!一定如你所愿!”
“我無過可思!就此祝你和新王夫百年好合,快點(diǎn)再生一個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好狼心狗肺地殺了我當(dāng)王!”
“我也欠你的!我欠你一個爹,馬上補(bǔ)給你。你從現(xiàn)在開始,不是王太子了,給我滾回玉誠,閉門思過!”
“那是他欠我的!”
“你那個狼心狗肺的爹,剛才還不要命救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兒子!”
“我狼心狗肺,也是家學(xué)淵源!”玉無色那小嘴甚伶俐,“你去問我那爹!”
“是你作踐我們,來惡心全翡翠!”翡翠女王勃然變色,“我什么時候教出你這么個狼心狗肺的逆子!”
玉無色臉色陣青陣白,半晌咆哮道:“你一定要這樣作踐自己,來惡心我嗎?”
圍觀人等默默低頭――這都什么神轉(zhuǎn)折啊……
她冷笑問玉無色,“請問這個爹您看得順眼嗎?還打不打算看一次毒一次呢?如果不順眼趕緊和本王說,本王給你再換一個,務(wù)必保證你滿意為止。”
“不關(guān)你的事。”翡翠女王冷冷道,“我忽然想明白,我錯了。這么多年不嫁守身,讓無色這小子誤會了。以為我在為你守節(jié),以為我是個被棄的怨女,連帶他也因?yàn)闆]有父親,抬不起頭來。不就是個父親嗎?我給他就是。王程,現(xiàn)在你就是我的王夫,回玉城之后補(bǔ)辦婚禮。”
“玉明!”英白忽然喊了一聲。
“怕什么。我瞧你挺順眼。”女王呵呵一笑,“這小子想太多,有必要讓他清醒頭腦!”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大王!”那將領(lǐng)不敢掙脫,腿一軟險些跪了。
“再生一個!”翡翠女王聲音比他還理直氣壯,轉(zhuǎn)頭四面看看,一把拉過了身邊的將領(lǐng),“王程,就你了!明兒我就嫁給你!”
“廢了我,你去哪再找個兒子?”玉無色冷笑。
“大王!”
“拿下這個不分是非的逆子!人家還真沒冤枉了他,果然是非不分,行事惡毒!”女王咬牙,“我要廢了他!”
“大王!”隨從將領(lǐng)們大驚。
翡翠女王直愣愣地盯著他,忽然一指玉無色,道:“拿下!”
“呵呵呵呵呵。”玉無色不生氣了,抹掉嘴邊的血,指指臉色發(fā)青的英白,“娘,你怪我氣我,隨你。反正這個爹我不認(rèn),我不要,我看他就膩味,今兒先毒他一次給個教訓(xùn),以后他出現(xiàn)一次我毒一次,說話算話。”
“啪。”又一個干脆利落的耳光,打掉了他的后一句話。
“我不這么說,你怎么肯讓我這個王子,去學(xué)那些廚藝釀酒之類的賤役呢?我又怎么能在學(xué)那些東西的時候,順便學(xué)了毒經(jīng),懂了一手下毒的技巧呢?”玉無色冷笑一聲,“娘,你可以不記得那些年的艱難,你可以不記得當(dāng)初因?yàn)閼蚜宋遥粻敔敶笱┨炝P跪在祖廟外險些凍死;你可以不記得爺爺薨逝時你被拒之門外,連他靈位都不許靠近;你可以不記得如果不是一群忠心屬下救助,你連命都活不了,更不要說王位!但我記得!我記得我是個沒爹的孩子!我娘因?yàn)楸凰麙仐墸瑥臎]一天歡喜過,早早生了一臉疙瘩壞了相。而那個男人,他卻為了他那個賤女人,不要妻子不要兒子,整天喝酒作樂,和一群下賤女人鬼混……”
“無色……”翡翠女王踉蹌一步,扶住了旁邊的樹。
“是!”玉無色淚花滿眼,呵呵一笑,“娘,你太善良,心太直。只有你,才會對那個始亂終棄的偽君子一點(diǎn)也不記恨,還念念不忘。你喜歡他,你忘不了他,可我憑什么要喜歡他討好他?憑什么?因?yàn)樗麙仐壛四悖恳驗(yàn)樗屇忝墒軔u辱?還是因?yàn)樗页闪怂缴樱椭苓叢孔逋踝遄拥茉谝黄饡r,都被別人嘲笑?”
“無色……”翡翠女王忽然想起什么,慘白著臉,顫巍巍地,不敢置信地問,“……那么多年,你說你想念你爹,你說你要學(xué)著美食釀酒,將來博得你爹歡心留下他,我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一起過日子……你是騙我的?你一直都是騙我的?”
“不用人教!”玉無色聲音比她更大,“全翡翠都知道!你被人始亂終棄,你少女未婚先孕,你是翡翠歷史上最丟人的王太女,三廢三立!你丟人的根源是什么?是我?我怎么來的?是他?我不找他算賬,我找誰算賬?”
“小兔崽子,你給我個解釋!”她道,“什么始亂終棄,什么無情男人!你聽了什么亂七八糟?誰教你去恨你爹!”
女子骨子里韌和狠,支撐她不倒,她抬手,指著玉無色,語氣慢慢恢復(fù)了冷靜。
“無色!你瘋了!”翡翠女王眼睛翻白,幾乎要暈倒,身邊將領(lǐng)要扶,她狠狠推開。
“打啊!你打啊!你既然為他打了我第一次!肯定就有下一次。”他大叫,“你有種打死我啊!”
勤勞乖巧的小王子,此刻才露出獰狠本色,眼神如一匹受傷的小狼。
耳光聲清脆,玉無色的頭被打得狠狠偏向一邊,雪白的臉上頓時五個指印,他“呸”地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無色!”翡翠女王如遭雷擊,臉色慘白,退后一步,忽然又沖了過來,抬手一掌,“啪!”
“我為什么要扶他!我為什么要扶他!”玉無色猛地跳起來,身上冰渣嚓嚓滑落,他擦一把臉,臉上淚水和冰珠混在一起,撲簌簌地往下掉,“我為什么要扶這個始亂終棄的男人!我為什么要喊這個無情男人做爹!”
翡翠女王手中的手絹,唰地落地。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英白砰一聲倒地,掙扎不起。
玉無色似終于被這一聲喊醒,茫然地四處看看,忽然將英白狠狠一推。
“哎,無色,”翡翠女王好半天才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悄悄背身用手絹按了按眼睛,轉(zhuǎn)身已經(jīng)是一臉正色,“你爹好像脫力了,還不快把他扶起來!”
英白垂頭不動,玉無色意外地睜大眼睛,一時有點(diǎn)反應(yīng)不過來。宮胤眉宇森冷,錦衣人笑得譏嘲。
她仰著頭,鼻孔對著他,聲音有點(diǎn)傲嬌有點(diǎn)笑意,高聲道:“假惺惺的男人!”
一瞬間她似乎要流淚,但她立即將眼睛拼命睜大,眼皮子向上翻,阻止了自己的淚水。
翡翠女王震了震。
英白默默轉(zhuǎn)頭,沒有再看玉無色,柔聲道:“是,他很好。你……”他猶豫了一下,終于道,“……辛苦了。”
她這么些年必定辛苦艱難,無色是她唯一的支撐。
然而她此刻臉上每顆疙瘩都在發(fā)光,那是她的欣慰和驕傲,因?yàn)闊o色這個孩子。
他凝望著她臉上的斑痕,仔細(xì)看不是麻子,是各種不平的疙瘩,臉部肌膚各種糟糕,也不知道是心火太旺還是身體原因。
這些年她怎么過來的?
然而到今日才知,三廢三立,不是因?yàn)樗谋┢猓且驗(yàn)槟莻€不該出現(xiàn)的孩子。
當(dāng)年他和她一夜荒唐時,愛人慘死,他認(rèn)定是她下手,一怒永別,離開翡翠部后,聽說她這個王太女,被三廢三立,幾乎成為六國八部的笑柄。當(dāng)時他心中還有淡淡的快意,心想她終于吃到了她那壞脾氣的苦頭,受到了該受的教訓(xùn)。
又是怎樣抵受住那滿朝非議,流言蜚語,堅(jiān)持生下這孩子的?
他轉(zhuǎn)過目光,又看了看翡翠女王。她臉上神情復(fù)雜,有兒子生還的欣喜,有對他的怨恨,更多是對此刻父子相擁溫馨場景的意外和滿足,他心中一動,忽然想起當(dāng)年,未婚先孕的她,是怎樣在同樣暴脾氣的老王威壓下,支撐下來的?
這孩子柔軟的外表下,是一顆堅(jiān)硬復(fù)雜的內(nèi)心,英白撞上這樣的目光,只覺得心中一堵。
那眼神是倔強(qiáng)的,但又隱約含幾分憤怒、凄傷、怨恨、以及不自覺的祈求……
看一眼玉無色,玉無色已經(jīng)被宮胤那一指鎖住,動彈不得,宮胤的寒氣他抵受不住,臉色青白瑟瑟發(fā)抖。看他看過來,玉無色先是下意識地躲閃,但似乎心有不甘,又轉(zhuǎn)了回來,一雙大眼睛惡狠狠地對著他。
英白慢慢抬起頭。
“無色,”她欣慰地道,“我還擔(dān)心你不聽話,你這么懂事真好……”又轉(zhuǎn)向英白,“英白,你看,我說的不錯吧?無色被我養(yǎng)得好不好?是不是又聽話又懂事,和你小時候一樣?”
她頓住口,有點(diǎn)醋,有點(diǎn)驚訝,更多卻是歡喜,以至于神采煥發(fā)。頓時把剛才吃的干醋拋到了一邊。
“瞧你那要死不活的樣子……不就是掉下去了么!”翡翠女王憤憤轉(zhuǎn)頭,“救你家女王就救你家女王,用得著那么編排無色么?無色溫良友善,素來是個好孩子,你瞧……”她忽然注意到玉無色正親親熱熱和他爹抱在一起。
宮胤冷冷瞧一眼翡翠女王――景橫波,只會是他兒女的娘好嗎!
女人看事情的角度啊……真是各種詭異。
英白和宮胤臉色精彩,錦衣人“噗”地一聲噴出來。
“黑水女王?”翡翠女王喃喃重復(fù)一遍,忽然眼圈又紅了,怒道:“難怪別人都說你對女王情分不同,為了她不惜放棄大統(tǒng)領(lǐng)之位,追隨天涯。我還不信,每每駁斥這是謠言,如今看來真真不假……她都肯舍命為你救兒子了!下一步無色是不是要喊她一聲娘?”
翡翠女王一愣,玉無色霍然抬頭。
“剛才落下去的……”他道,“是黑水女王。”
已經(jīng)誤解了女王,當(dāng)然要給她回報,翡翠部的友好合作,就是回報女王的最大禮物。
英白看了看宮胤,他知道宮胤的意思,自己要做的就是配合。
“你的熟人?誰?”翡翠女王有些失望,立即恢復(fù)了警惕。
英白看她那驚喜神情,實(shí)在不忍打破她的喜悅,最終卻只能沉重地?fù)u搖頭,道:“……是無色和我太像,他們認(rèn)出了……”
“他們怎么知道……”女王忽然爆出驚喜之色,“難道你對外早已承認(rèn)無色了?”
翡翠王軍依令行事,人群散開,英白才咬牙道:“為什么要費(fèi)盡心思救無色?因?yàn)闊o色是我的兒子!”
“不聽不聽!本王憑什么要聽!”女王一邊怒罵駁斥,一邊對手下?lián)]了揮手。
英白無語,卻又道:“無論如何,請你先派人搜索相救。”
女王盯著他,眼圈漸漸紅了,忽然冷笑道:“好啊,你又開始命令我了,和當(dāng)年一樣,命令我各種嘴順是吧?你也不想想現(xiàn)在還是當(dāng)年嗎?你有什么資格命令我?”
“閉嘴。”英白忍無可忍,怒道,“廢話什么,趕緊派人去找!”
女王聽得愣愣的,想了想冷笑道:“你這話編得離奇!先不說我兒子根本不會這么兇殘。世上哪有這么好心的人,好端端為什么要這么費(fèi)盡心思救無色?說!有什么企圖!”
英白的臉色,更加發(fā)青了,神情又慚又悔,他當(dāng)時心急兒子安危,沒來得及看那人是誰,哪知道這里頭,這么多內(nèi)情。
他很少說這么多話,但此時,有不得不說的理由。
“你兒本有機(jī)會逃生,我們已經(jīng)打算放了他。”宮胤淡淡道,“結(jié)果他自己不肯走,在飲食中下毒,以為毒倒我們后,回轉(zhuǎn)對我們進(jìn)行搜檢。還試圖殺害這位,”他指指錦衣人,“這位打算殺了他,我的同伴不忍,為了救你兒子,提出將你兒子懸掛在瀑布上,由翡翠軍隊(duì)去救他。瀑布正是陣法生門,此舉給你兒子生機(jī),也救你大軍。我那同伴……”他頓了頓,眼底露出肅殺之色,“傷勢未愈,為你兒一命,孤身闖瀑布,卻被你夫妻,聯(lián)手逼下了瀑布,現(xiàn)在生死不明。”
“住手!”英白輕聲一叱,翡翠女王巴拉巴拉的嘴,忽然就停住了,但猶自不甘,憤憤道:“他們擄掠我兒……”
那邊翡翠女王還在對宮胤叫:“你是誰?為何攻擊我兒?來人啊,把他們都……”
玉無色面如死灰,他還在英白懷中,英白只要輕輕一抬手,就能掐死他。
英白抬頭,就看見宮胤抱著紅色狐皮衣出洞,站在他們身后,盯著玉無色,面如寒霜。
與此同時“咻”地一響,一顆石子擊在玉無色肩頭,他身子一僵。
一股麻痹感蔓延全身。
英白忽然覺得腹中一涼。
……
他只得抱起狐皮斗篷,一路出洞。
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迅速出谷,繞過易山尋找她了。
那洞口他進(jìn)不去,也無從揣測洞口所在的方向,只能祈禱依舊是光滑的下行洞,出口就在山外。
很明顯,景橫波一路滑下,一直到底,她身材纖細(xì),毫無阻礙地一路滑入了那個洞,但狐皮罩子太大,被留了下來,堵住了洞口。
人不會突然消失,最后他還是回到了那狐皮斗篷旁邊,拿開斗篷,發(fā)現(xiàn)斗篷塞在一個洞中,洞很窄,蛇一般地滑下去。洞正對著石梁的底部。
不見人總比見到尸體好,他寬慰著自己,開始在底下一點(diǎn)點(diǎn)地尋找,走遍了不大的幾丈方圓,毫無痕跡。
手中軟軟一團(tuán),只是衣裳,不見人。
他的聲音止住。
他大驚,迅速順石梁滑下,一把抓起那團(tuán)紅影,喊:“橫波……”
然后他發(fā)現(xiàn)了底下似有一團(tuán)紅影!
下面大概三丈高,高度雖然還好,但問題是底下碎石嶙峋,落上去不死也重傷。
他的心頓時冷了半截,此時視線稍明,終于看清腳下是一個石梁,半邊懸空,寬有半丈,從上頭滑下來的人,運(yùn)氣不好的話,很容易滑掉下去。
身側(cè)有空崖!
簌簌聲在身側(cè)一掌遠(yuǎn)處忽然消失,他指尖一彈,指風(fēng)擊在空處。
他站在黑暗中,身下水珠瀝瀝,黑暗中晶瑩彈跳,到他身前成了冰珠,再簌簌地落下去。
“嗤”一聲,已經(jīng)到了盡頭,他被水流沖下,在地上滑出數(shù)尺,感覺還是平面,正打算順著水流滑下,忽然心中警兆一現(xiàn),他伸手一按,身子飛起,停住。
這讓他心中有些安慰――最起碼這一路,景橫波不會受大的傷害。但不知道滑到底,又會遇見什么?如果是一片大石……
穿越那一片兇猛的雪白水簾,后面是一片純?nèi)坏暮冢@一道山壁向下傾斜,一路下滑。
宮胤沒入滾滾瀑布之中。
……
“爹爹,你可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玉無色反手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想毒你,也很久了。”
心中一熱,鼻端有些酸脹,他此刻真真有了幾分愧疚,想著當(dāng)年因?yàn)槭ヅf愛,又覺得玉明設(shè)計(jì)陷害,一怒而去,對其余人也算不上多虧欠,唯獨(dú)虧欠了這個孩子,禁不住將他抱得更緊。
然后忽然知道自己有了個十一歲的兒子,然后此刻兒子在他懷中,全無芥蒂,那般親親熱熱,喊他爹。
當(dāng)年一怒而去,單身浪蕩這許多年,沒有任何緣系也沒想過該有什么緣系,偶爾年節(jié)時,難免有幾分寂寥惆悵心思。
英白手一顫,險些沒能抱住他,一瞬間眼底浪潮翻涌,俱是舊事種種。
玉無色睜開眼,盯住了他,半晌,忽咧嘴一笑,清晰地道:“爹爹!”
無論如何,這是他的兒子,這么多年,他竟不知道他的存在,如今父子終于見面,這孩子是會笑,會哭,會怨,還是會……
懷里玉無色一聲呻吟,悠悠醒來,英白立即低頭,抱緊了他,心中微微緊張。
英白頭疼地盯著她,想著十二年不見,這女人的脾性怎么越來越古怪了?
“每次你都這樣,每次你都這樣……”她捂著臉嚎啕,“說什么不聽,求什么不理,什么都要和我對著干……”
女王怔了怔,臉上抽搐半晌,“嗚”地一聲,哭了。
英白劈手奪回來,二話不說,喂進(jìn)了玉無色的嘴里。
“這什么東西,”她劈手奪過那藥,“傳醫(yī)官先來驗(yàn)……”
英白心中更加茫然,翡翠女王氣沖沖地奔過來,臉上因?yàn)榧樱置俺鲂┞槁辄c(diǎn)點(diǎn)。
“這可不是因?yàn)槟阋o你的。”錦衣人神情淡漠又狡黠,“是被你害了的那個人,千辛萬苦求來的。”
孩子眉宇發(fā)青,顯見得中了毒,他看向錦衣人,錦衣人一笑,拋過來一顆藥丸。
雖然還是稚嫩少年的臉,但玉明說的不錯,這孩子一看就是他的兒子。和他少年時,幾乎是一個模子脫出來的。
英白掠過潭水,一邊以內(nèi)力給他驅(qū)寒,一邊低頭看著他的臉。
他縱身跳下石臺,截斷繩索,玉無色僵硬地栽在他懷中。
英白伸手去抓,只抓到他一片衣角,濕濕冷冷地在指掌間滑過,似此刻莫名又低落的心情。
宮胤看著這一家三口,忽然拋下長劍,返身沒入瀑布中。
“不見就不見!以前我就見到你了?”翡翠女王一邊回嘴,一邊做了個按下雙手的手勢。
“我說住手!”英白聲音沉雄,震得她一個跟斗險些翻下圓石,“玉明,今兒你要不聽我的,以后永遠(yuǎn)別想見我!”
“射!射!不要理英白!他什么都不是!我說了算!”翡翠女王連連揮手。
哎呀呀一不小心聽見皇室秘聞,怎么辦!
軍隊(duì)瞠目――女王的王夫,不是早先的大相嗎?不是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了嗎……
翡翠女王一怔,拎起裙子,爬上圓石,遙遙指著英白鼻子,“你瘋了!睜大眼看看清楚,這是你兒子!是你兒子!你這個混賬,當(dāng)年不管我不要我,現(xiàn)在連兒子也不管不要嗎?”
“住手!”英白怒喝。
此時已經(jīng)有人開始沖陣,瀑布方向是生門,漸漸有人沖開陣法趕來,翡翠女王一指石臺,“射!射死那個拿劍的!”
“啊?哦。”錦衣人笑得云淡風(fēng)輕,“我不知道。”
“你是誰?這是怎么回事?”翡翠女王皺起眉。
“殺了我,你兒子就得陪我一起了,挺好,來吧。”
錦衣人笑笑,將那解藥在手中拋啊拋。
“一群蠢貨!”女王一看英白那被劍指的造型,大怒,“你們都傻站著做什么!給我沖陣!救下殿下……和英白!殺了這兩個人!”一指宮胤和錦衣人。
玉無色乍聽見這一句,呆了呆,努力扭頭想向上看,但水流沖得睜不開眼,哪里看得見?
翡翠女王抬頭一看,第二聲呼喊更加尖銳,幾乎要戳破人耳膜,“英白!”
“母親!”玉無色被水澆醒,口齒不清地大叫,“他們害我!要?dú)⑽遥【任遥【任遥 ?br/>
翡翠女王一路奔來,第一眼看見吊在瀑布中,被水澆得渾身發(fā)青的玉無色,一聲尖叫,“無色!”
他心中一震,他一直趕路,知道身后有人跟著,以為是女王的暗衛(wèi),也沒在意,誰知道她自己竟然也來了。
英白側(cè)身立在石臺上,正看見明黃裙子的女子,跌跌撞撞奔來。
忽然一聲尖叫,響在對面。
連底下大軍,都似乎感覺到這般肅殺氣氛,凜然不敢言語。
瀑布濺一身水濕,兩人都一動不動,劍光橫亙在水光間,似一道橋,卻不是聯(lián)通的橋,是決裂的橋。
劍氣和殺氣逼在咽喉,只要宮胤手腕一動,他將再無生機(jī)。
而今天,真的要為一個女人,將劍相架嗎?
少年時便相識于微時,宮胤是前國師收留的幕僚弟子,他是前國師招徠的武士,一次暗殺中互相救了對方的命,從此多年不離不棄。他隨他歷遍陰謀陽謀,權(quán)力傾軋,將那帝歌風(fēng)云走過,他是將軍時他是副將,他是副相時他是掌事,他是國師時,他是他的玉照龍騎大統(tǒng)領(lǐng),步步足跡,寫滿少年知己的錦繡天下。
他一生未曾想過,宮胤會對他持劍相對。
他一生未曾想過會遇見這樣一幕。
此時無法好好思考,三尺青鋒如秋水,閃耀在他咽喉前,對面,是宮胤比秋水更明銳,更冷的眼神。
英白嘴里一陣苦澀,他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回答,宮胤此時的動作,已經(jīng)代表了一切。
那一霎太心急太緊張,出劍毫無保留,只看見大紅一團(tuán),隱約覺得聲音熟悉,那袍子領(lǐng)子又遮住了半邊臉,他是真的沒有看清楚景橫波。
半晌,英白吸一口氣,喃喃地問:“剛才那個……是女王?”
一霎的僵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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