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嫁你好不好?
對裴樞來說,想做的就去做,管那么多干嘛。
比如聽見她嗓子沙啞覺得不爽,忽然想起自己吃過的水晶凍對嗓子最好,就去找,找不著就找遠了,正常。至于為這什么糕什么凍打架,跑上幾百里——爺做件事當(dāng)然要做到底,可不是為了女人不顧一切,哼。
他就是看她好玩,怎樣?
天灰谷里那你扯我我扯你,你翻我我翻你,你陰我我陰你,他第一次對女人萌發(fā)興趣,這么多年,都只見到跟在男人身邊唯唯諾諾的女子,菟絲花一般柔弱無聊,要么就是看似柔弱無聊實則野心勃勃,整天想用自己的柔弱來征服男人,好比那個明城。
只有她,比男人還放肆,比男人還自在,明明長一張最女性最艷麗的臉,卻做著許多男人也不敢的事。
出谷后聽說了她被逐出帝歌的事兒,就是在進入斬羽部天臨城的時候,當(dāng)晚他喝了一晚的酒,由她的事兒想到自己的事兒,想起自己在谷中一開始憤怒掙扎頹廢,之后不甘奮起的過程,那是撕心裂肺的回憶,他一個大男人回憶起來仍舊覺得痛徹,而她,經(jīng)歷的想必也是同樣的心路歷程,她卻依舊笑顏如花,明亮如天灰谷偶爾大風(fēng)吹過,閃出的天空。
那夜之后,才有第二天突如其來的求親,和之后的追求。
求親也好,追求也好,那些扯出來的理由也好,一開始他并不太當(dāng)真,只是單純的有點心疼,但這心疼到底是心疼她還是心疼她和他近似的遭遇,他也理不清,還是那話,想到就去做了,做了覺得很歡喜,就夠了。
他盯著景橫波,自己都沒發(fā)覺自己唇角一抹笑意,似喜似寵。
景橫波吃了一陣,覺得氛圍不對,一抬頭就看見他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狀似很饞,想了想,低頭看看碗,遞過去,“你也餓了吧?吃點?”
“你吃剩的給我吃,嗯?”少帥豎眉瞪眼,就差沒雙手叉腰。
景橫波立即聳聳肩,收回手,不吃拉倒,我還舍不得呢。
“你就只顧自己吃?”她放棄了,那家伙卻不肯安分,又涼涼一句話追過來。
到底要鬧哪樣!
景橫波橫眉豎目,決定以后絕不承這家伙的情,太難搞。
“你喂我我才吃。”裴樞揚眉提要求。
說得好像她要跪求他吃似的。
景橫波很想不理他,可看他一臉一頭的灰,眉宇間有努力掩藏的疲憊之色,忽然又心軟了。
她真的覺得裴樞很像弟弟,那種被寵壞了的聰明小孩,吃了很多苦,仍舊不改內(nèi)心張揚明亮,多難得。
或者她也覺得同病相憐吧,雖然經(jīng)常毒舌欺負他,內(nèi)心里,自對他有種柔軟情緒在。
她舀了一勺鮮花凍,“來,張嘴。”
裴樞歡天喜地,不僅張嘴,還迎著她閉上眼,有那么一瞬間,景橫波錯覺這貨是在等她獻吻。
女王吻醒了暴龍,王子會不會一怒擒龍?
這念頭一閃而過,她的勺子將要遞到裴樞嘴邊,鮮花凍顫顫巍巍,似一顆柔軟的心。
身邊忽然起了一陣風(fēng),下一瞬手中的勺子和鮮花凍都不見了,她一轉(zhuǎn)頭,就看見鮮花凍已經(jīng)進了英白的嘴,而英白正將打開蓋的酒壺塞進甜蜜等候的裴樞嘴里,往下就倒。
甜美的鮮花凍換成了辛辣的酒,裴樞被嗆得一陣咳嗽,睜開眼看見英白,一拳就打了出去。
“要打出去打!”景橫波大叫,“姐以后還想睡覺!”
那兩人狂風(fēng)暴雨一般打出去了,景橫波大嘆:“孽緣!孽緣!英白,你跑來干嘛?”
英白這幾天一直不在,她還以為他見過紫微上人就不告而別了,誰知道這家伙又跑了回來,還一臉的風(fēng)塵仆仆。
“我來只是想告訴你,”英白一邊打一邊懶洋洋地道,“分心這種事,要專心地分心。”
“專心地分心?什么意思?”景橫波愣了愣,那兩人已經(jīng)翻翻滾滾打到下面懸崖去了,從持續(xù)時間和裴樞身法來看,他的毒又有好轉(zhuǎn)了。
景橫波抬腳向外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跑回來扒著臨崖的窗邊對底下大叫:“喂,英白,你那酒壺剛喝過吧?你和裴裴間接接吻了哎!”
底下“啊”一聲,在半山懸崖上打著的兩人,忽然都掉下去了……
景橫波嘎嘎一笑,覺得心情甚好,出門繼續(xù)練習(xí)!
月光下,山頭上,唱歌的唱歌,洗衣裳的洗衣裳。
景橫波一邊唱,一邊想著英白的話。
專心地分心……
專心地分心……
她一邊想著這句話,一邊嘴里嘰咕,一邊意念就扯過了擁雪洗好的衣服,移向柜子,打開抽屜——
紫蕊和擁雪忽然發(fā)出了一聲歡呼。
她一驚,醒來,啪嗒一聲衣裳掉落,然而她眼底已經(jīng)露出歡喜的光!
她懂了!
這種一心數(shù)用,就是要不去想一心數(shù)用,不用管自己要同時做幾件事,要專心先進入一個狀態(tài),在這個狀態(tài)之中慢慢適應(yīng),然后再在這種狀態(tài)中做好其余事,做其余事的時候,必須是自然的,不刻意的,水到渠成的!
這樣的狀態(tài)練成,她將永遠不會走火入魔,永遠不會被外物干擾,在打架中能處理公文,在出手時同時調(diào)息!
這才是紫微老不死折騰她的真正用意。
武人有個最大的局限,就是修煉真氣有限,再雄渾的真氣,總有盡時。累了就得停下來調(diào)息。
而這調(diào)息的需要,將會浪費多少機會?
如果一邊打一邊就能調(diào)息,就能隨時補充力量,那豈不是理論上,可以永遠打下去?那豈不是她就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再神的人都會累,可她不會!
這一點其實所有武人都能想到,但做不到,因為真氣的運轉(zhuǎn)和儲存,自有其先天限制。但景橫波不同,她用的是異能,是天賦,不需要任何的儲存和積蓄,她現(xiàn)在需要學(xué)會的,是技巧,是轉(zhuǎn)化,是將單一的瞬移,千變?nèi)f化融入到對戰(zhàn)中去。
這樣針對她能力而提出的訓(xùn)練,奇思妙想,卻也是神來之筆!
景橫波此刻心中對英白充滿感激,連帶對紫微老不死都不覺得痛恨了,開始興致勃勃練習(xí)。
不過道理雖然想通,但做起來并不容易。
唱幾句,控物,引導(dǎo)衣裳轉(zhuǎn)入池中……忘記了先轉(zhuǎn)入紫蕊擁雪眼巴巴端著的大盆,錯了。
唱幾句,控物,轉(zhuǎn)入大盆,好,再轉(zhuǎn)入池子,紫蕊和擁雪拼命開洗,動作太快,她瞧著好玩,格格一笑,忘記唱了。
在紫蕊擁雪憂傷的嘆息聲中,重來。
唱幾句,控物,轉(zhuǎn)入大盆,好,再轉(zhuǎn)入池子,洗好,紫蕊將衣裳揚起,她接住,往柜子去,眼光一轉(zhuǎn),又忘詞了。
重來。
唱幾句,控物,轉(zhuǎn)入大盆,好,再轉(zhuǎn)入池子,洗好,紫蕊將褲衩揚起,她接住,往柜子去……等等,這褲衩是什么顏色?洗得看不清了……
“喂你又忘記唱啦。”七個逗比冒出來,大笑。
重來!
不知不覺夜色已收,天光大亮,霞光鍍了人滿臉,每個人臉上寫滿疲憊,眼神卻亮過這一刻的熙光。
日頭從東邊走上正中,再走向西山,滿山的嵐氣生了滅滅了山,露珠兒濕了干干了濕,又是一個日夜。
兩天兩夜,沒人休息。
七個逗比一直在玩鬧,總在她困倦欲眠的時候來個坑爹的段子給她提神。
天棄沒管她,絮絮叨叨指點擁雪紫蕊如何用力。
裴樞鼻青臉腫地在她頭頂?shù)臉渖纤X,時不時掉下片樹葉砸到她頭,英白鼻青臉腫地在另一側(cè)喝酒,有時噴出一口酒氣,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第二天晚上,景橫波強迫紫蕊和擁雪去睡了一會,兩天兩夜,兩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女孩,手上全部被洗破。
第三天下午,所有人都齊聚在山頂,目光灼灼地盯著景橫波。
紫微上人也出現(xiàn)了,永遠那么高貴美麗樣兒,帶著他最喜歡的白鷹,遠遠看去如天上謫仙人,一張嘴就一點都不仙了,“哈哈哈想到可以扣分,以及看你們出洋相,我老人家就分外愉悅啊……”
在他的笑聲里,景橫波牢牢盯著他高聲開唱,“啊嘶嘚啊嘶嘚唉呀呦……”
一揮手,褲衩接連飛入盆中,紫蕊左手接著下一條,右手已經(jīng)洗完一條擲向擁雪,擁雪手中洗衣棒揮舞如落雨,啪啪啪一陣急響,褲衩在棒端高高飛起,陽光下灑著水珠,景橫波高唱著,看也不看一揮手,抽屜統(tǒng)統(tǒng)彈出,褲衩飛向各自歸屬的抽屜,紅色歸紅色,黃色歸黃色,啪啪啪啪一陣連響,抽屜接連關(guān)上,節(jié)奏分明,錯落有致,如一首曲調(diào)特別的歌。
“痛快!”七殺大聲捧場。
伊柒興奮地在報時間:“半刻鐘——”
上頭紫微上人哼了一聲,“馬馬虎虎……”
“啊呀喲啊呀喲啊嘶嘚咯呔嘚咯呔嘚咯呔……”景橫波并沒有停止唱歌,一閃身忽然到了樹頂,一抬手身后柜子抽屜彈開,一彈指一條**內(nèi)褲到了她手里,一個響指紫微上人腰帶忽然斷裂,哼一聲頭頂?shù)陌桌销椇鋈槐蛔Я讼聛恚皺M波騎在紫微上人身上,把**內(nèi)褲惡狠狠往他嘴里塞,“附加題!完成得怎樣?快給姐加分!”
紫微上人一邊要退一邊要提褲子一邊還要救他的愛寵白鷹,等他安撫好愛寵,一腳將景橫波踢開,已經(jīng)被內(nèi)褲上的水滴了一臉。
景橫波一邊倒飛一邊還伸手召喚了一樹的刺毛球砸在他褲襠,“加分!”
快要落地時掀翻了紫蕊的水盆,潑了紫微上人一身,“加分!”
落地后手一揮,擁雪的洗衣胰子小板凳砸向紫微上人,“加分!”
滿山里都回蕩著她理直氣壯的大吼:“加分!加分”
七殺第一次目瞪口呆,“娘地,這才叫彪悍!”
“小七七,從今天開始她才是我們老大!”
“老大!”七個逗比齊齊一鞠躬。
裴樞拍大腿大笑,“好!這才是我看中的女人!”
天棄翻白眼,“沒氣質(zhì)!”
英白酒壺端在嘴邊,忘記喝了,傻傻看了半天,忽然噗地一笑,低聲自言自語道:“其實還真是挺配……”
紫微上人在景橫波狂風(fēng)暴雨般的攻擊中,力持瀟灑,其實還頗有些狼狽地向后退,一邊退一邊哈哈大笑,“算你狠,不過想加分?等你真的揍到我老人家再說——”
話音未落,景橫波目光一閃,嘿嘿一笑。
這一笑笑得所有人汗毛一炸,紫微上人忽覺不對,一回頭,就看見一只洗衣棒槌正電射而來,向著他的屁股。
原來前頭那許多亂七八糟的動作,都是鋪墊,真正的殺手在這里……
要退已經(jīng)來不及,后面就是懸崖,景橫波算好了的。
“噗。”一聲悶響。紫微上人一聲大叫。
七殺笑得險些栽下懸崖。
“加分!”
“教會徒弟,爆了師傅!”
……
不知不覺,景橫波在山上已經(jīng)呆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當(dāng)然面臨了各種各樣的考試,有的用于鍛煉她的能力,有的用于坑她,還有的是給她機會坑別人。在這坑爹的一個月里,她學(xué)會了一心多用,用一心多用戳爆了紫微上人;學(xué)會了瞬移和控物同時進行,用這個辦法把紫微上人的那只白鷹和一只黑鷹送做堆;學(xué)會了三十種下毒和辨毒辦法,一開始學(xué)的時候是她整天拉肚子,后來就是七殺們整天拉肚子;就連紫蕊和擁雪,都擁有了更靈活的身法,紫蕊學(xué)會了傀儡術(shù)和馭獸術(shù),擁雪選擇了醫(yī)術(shù)和蠱術(shù)。
所有人都很忙碌,紫微上人就是個人來瘋,只要他在,別人就別想有安安穩(wěn)穩(wěn)躺下的機會。不過好處也是明顯的,技藝在進步,毒也在慢慢解,就連半山那些裴樞手下,狀態(tài)都好了許多。
紫微上人甚至是個通才,他有次去半山轉(zhuǎn)了轉(zhuǎn),看了看景橫波初具規(guī)模的造船廠,隨口指點了幾句,那些技師就如醍醐灌頂,感激得恨不得跪下來舔他的腳。
景橫波想傳說里老家伙驚才絕艷還是有道理的,可惜了當(dāng)初那坑爹的狐貍?cè)骸?br/>
景橫波還開始修煉一門心法,名字她不知道,是某天便便時忽然從茅坑上頭掉下來的,冊子破破爛爛,名字很驚悚,似乎是什么“丑女毒經(jīng)”。
她記得七殺說過,老不死讓做的你不一定要做,老不死不讓你做的你可以做一做。當(dāng)即拿了冊子去給英白天棄看,那兩人推敲了半天,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她,異口同聲地道:“你不怕變丑可以練練看。”
景橫波立即練了,她才不信什么變丑不變丑,老不死那么美,美人都是喜歡看見美麗事物的,他丟下的東西,肯定不是毀容的那種。
但練來練去,總是沒動靜,她有次忍不住問七殺,結(jié)果七個逗比哈哈大笑,卻什么都不肯說,還是爾陸最后來了一句,“這個啊?這個我們師兄弟七個都學(xué)過,到現(xiàn)在只成功了小七七一個啊哈哈祝你好運。”
景橫波一聽頓時泄氣,伊柒是七殺中悟性最好,武功最高的一個,她可沒把握超過三歲開始練武的他。不過她還是沒有放棄,每晚堅持對著那個什么心法,碎碎念到睡著。
這天紫微上人要出門訪友,宣布放假,眼看他下了山,眾人一陣歡呼,景橫波當(dāng)即在地上躺倒,表示誰拉她起來她就揍誰。
結(jié)果她很快就爬起來了,因為紫蕊擁雪說要去洗澡。
一聽說洗澡,景橫波立即覺得渾身發(fā)癢。這一個月她和紫蕊擁雪,都被折騰得死去活來,睡覺的時間都不夠,有時候離床還有一米距離,都懶得爬過去,哪里還有時間精力燒洗澡水,紫蕊和擁雪知道她愛干凈,好幾次撐著要給她燒水洗澡,可燒著燒著,人就癱下去,擁雪有次險些撲倒在爐子上,從此景橫波勒令她們不必管洗澡的事,頂多弄點水來匆匆擦個身。
現(xiàn)在終于放假,一個月沒好好洗澡的人,頓時覺得自己臟成狗,景橫波唰一下爬起來,“洗澡洗澡!”
這附近有水潭,但據(jù)說里頭有獸,七峰山大部分地方都有獸,擁雪卻道前幾天天棄帶她練輕功,路過一處景致頗好的山谷,山谷里的池水不同于這邊幽深水潭,特別清,一眼見底,可以確定沒有水獸。
說到就做,三個女人決定去洗澡,收拾換洗衣服的時候又說好久沒好好吃一頓了,不如順便帶上食材去野炊,準(zhǔn)備野炊器具的時候被無處不在的七殺發(fā)現(xiàn),然后……然后出發(fā)的時候,就變成了浩浩蕩蕩一大群,帶著帳篷,拎著食物和野炊用具,說要去野營。
景橫波哀嘆:我明明只是想洗個澡地說……
好在那山谷確實景致不錯,此時已近初春,山谷里地氣熱,鶯囀燕舞,蔭柳白沙,谷中遍種櫻花樹,一色粉艷葳蕤,團團簇簇,倒映在碧玉明鏡般的水面上,如綠毯上鋪開一卷連綿清艷的名畫。
景橫波歡呼一聲,“我要吃烤野雞翅!”
“我們?nèi)ゴ颍覀內(nèi)ゴ颍 逼邭兛炜鞓窐放茏吡恕?br/>
那邊天棄和英白挖坑生火,安排裴樞去撿柴,暴龍表示憑什么安排他去,但最終還是走了,因為他一個人打不過英白和天棄聯(lián)手。
只剩下天棄和英白在,景橫波大為放心,嚷一聲“洗澡咯。”當(dāng)先往那池水奔去。
湖水外有花樹,湖邊還有石頭,不愁會被人看光,景橫波迅速脫衣下水,她要趕在裴樞和七個逗比回來之前趕緊洗好澡。
三個女人剛剛下水,就聽見“嘎嘎”一聲笑,那怪異的嗓子,三個人一聽就變了臉色。
紫微老不死來了!
老不死不是出門了嗎!
景橫波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攝取自己剛在石頭上的衣服。
但是已經(jīng)遲了,石頭上空空如也,三個人的衣服都沒了。
然后就聽見老不死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山谷中。
“臨時考試!”
“我勒個去!坑人也不能這么個坑法!”景橫波大罵一聲,“紫蕊擁雪趕緊走,沒穿衣服的越多越麻煩。”
“沒衣服怎么辦?”那兩個聲音已經(jīng)帶了哭腔。
“有帶帳篷,有油布,隨便什么裹了再說,回頭叫他們脫衣服給你們。”景橫波揚聲大叫,“英白!天棄!這邊紫蕊擁雪衣服被偷了,你們要想偷看的話,我就把她們嫁給你們!”
那邊咻咻兩聲,似乎人很快跑走了……
“主子雖然你是為我們好……”紫蕊抽噎著道,“不過能不用這么打擊人的法子么……”
“主子你為什么不走?”擁雪比較實際,年紀(jì)小,對娶不娶啊面子什么的不在意。
“尼瑪我要能走啊?那老不死考的就是我,怎么會讓我走?”景橫波拍打著水面,示意那兩個快走。
好在紫蕊擁雪經(jīng)過這陣子抽風(fēng)般的訓(xùn)練,也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種坑的節(jié)奏,胡亂揪了些水草擋住要害,彎身沖出湖水,一陣風(fēng)跑到帳篷處,果然四面沒人,兩人尋油布裹身,又想是不是和天棄借件外衣,好讓景橫波出來,還沒動作,就感覺頭頂涼風(fēng)過,人軟軟倒地了。
放倒這兩人后,紫微上人的聲音傳遍山谷。
“臨時試題:貞潔捍衛(wèi)戰(zhàn)!”
“去死!”聽見這題目,景橫波立即一聲大罵。
“現(xiàn)在七殺、英白、裴樞、天棄,都已中了我老人家的毒,并遭受野獸圍攻。”紫微上人坐在樹梢笑瞇瞇地道,“我老人家根據(jù)他們每人的實力,安排了相應(yīng)的獸群,大概一刻鐘后,他們都能解決自己的麻煩,趕到此處。不過現(xiàn)在問題來了,他們中了毒,需要解毒,而解藥,”他彈指,“就在這湖水里。”
“你上輩子一定是折了翅膀的鳥人。”景橫波罵。
“這湖水特別清,你明白的。”紫微上人笑得越發(fā)歡喜,“只要他們沖到湖邊,你就什么都被看光啦。哎呀,被看光就得嫁人,可這么多人你嫁給誰呢?”
“你在看我呢。”景橫波忽然也不生氣了,笑瞇瞇道,“我嫁你好不好?”
“我戴著眼罩呢。”紫微上人嘿嘿一笑,“女人是世上最可怕的狐貍,我怎么會不知道防備?”
“廢話少說。”景橫波臉色一變柳眉倒豎,“你這是在考他們,我呢?我用什么辦法才能解決這狀況?你總不能要我平空變出一套衣裳吧?”
“哦,”紫微上人若無其事地道,“我呢,剛才偷偷放了一頭銀甲獸進了湖水,這東西內(nèi)丹是療傷圣藥,皮特別柔軟而又能擋天下利器,更妙的是一旦剝下就可以血肉分離,可以立即使用。所以你只需要在那群漢子趕來和你共浴之前,把這頭銀甲獸殺了,剝下它的皮披在身上,你就又有了衣裳又有了寶甲又免了亂嫁,你看,一箭三雕,我老人家對你好不好?”
“好!太尼瑪好了!等我好了,我一定把你嫁給一萬個男人!”
“他們敢娶也成啊。哦對了,銀甲獸號稱刀槍不入,滑如游魚,水陸兩生,是我七峰山最厲害的兇獸之一,這東西陸地已是猛獸,水下更是霸王,哎呀,你手無寸鐵,怎么在一刻鐘之內(nèi)收拾掉呢?想想真是愁人……我得先睡一覺,好好替你想想……”
景橫波已經(jīng)沒空聽那老不死叨叨了。
身后水波出現(xiàn)異常波動,有東西已經(jīng)悄然逼近,陪她一起來的二狗子羽毛倒炸,一步步退出岸邊,霏霏在岸邊一塊大石上跳來跳去,神情充滿戒備。
一刻鐘。
她要殺了這頭著名兇獸,還得剝皮。不然那群貨就會沖進來把她看光光。
英白天棄也罷了,裴樞伊柒一定會跑得很快,尤其裴樞。
身后,露出一線銀青色的背脊。
……
離此地三十里,有一座矮矮的山峰,峰頂很平,似被天刀削去一截。
峰頂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人,躺在另一人懷里。
“小祁。”躺著的耶律詢?nèi)纾]著眼睛,輕輕道,“陽光是不是已經(jīng)漫到了崖邊?那邊是不是有塊大白石?石頭很平,像座玉床?”
耶律祁抬眼看著前方,光禿禿的崖邊什么都沒有,可他還是微笑道:“是的,一塊很大的白石,玉一樣閃光。”
他仰起臉,陽光射在他眼睛里,眸中也似晶瑩閃光。
“我有個故事說給你聽,關(guān)于這石頭的。”
“你說的故事一定好聽。”他語氣很捧場。
“那年我十三歲,瞎眼前一個月,”耶律詢?nèi)缏曇羧鐗魢遥暗镎f想要把你送出去學(xué)藝,我不樂意,和他們大吵一場,一氣之下跑了出去,我走的時候撬掉了娘的首飾匣子,偷走了好幾只值錢的簪子,準(zhǔn)備走遠一點,最好去一趟帝歌。”
“撬得好。”他溫柔地道,“當(dāng)時我也不愿意去學(xué)藝,家主夫人介紹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的?還不是讓我去陪練挨打?”
她似有若無笑了笑,拍他的手,“我很生氣,走得挺遠,一路上沒出任何事,一直到玳瑁部,有一晚投客棧睡覺時,忽然聽見有人在我窗外唱小狐貍。”
“什么小狐貍。”
她輕輕地唱起來。
“大狐貍病了,二狐貍瞧,三狐貍買藥,四狐貍熬,五狐貍死了,六狐貍抬,七狐貍挖坑,八狐貍埋,九狐貍哭泣,十狐貍問你為何哭?九狐貍說老五一去不回來……”
那么多年,迷迷糊糊中聽過一遍,從此她再不忘。
“這歌乍一聽似童謠,仔細想來卻似有鬼氣。”他點評。
“我聽著這歌,和你差不多感覺,覺得陰氣森森,頓時再也睡不著,爬起身出門尋找,那歌聲卻像是過路了,人早走了,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笑笑,詢?nèi)鐝男∧懽泳痛螅墒鞘遣皇蔷褪且驗槟懽犹螅庞泻髞砟敲炊啻枘ィ?br/>
“我不死心,從小聽過了志怪故事,覺得既然這歌聲響在我窗外,自然是要給我指引。于是就站在院子里,拋了個錢幣,錢幣落在什么方向,我就打算往哪里追。”
“然后你追到了這里?”
“我走了一天一夜,搞不清方向時我就拋錢幣,我把命運交給老天,想看它會帶我到哪里,最后我實在走不動了,暈在了這座山的山腳下,醒來就看見平臺峰頂,日出漫天,玉床一般的白石上,坐著紫衣的美人,美人對著日光在梳頭。”
他看看那方向,此時不是日出,依舊光線耀眼,讓人不能直視。
“我當(dāng)時以為自己看見了神仙,不,神仙也沒有這般的美,我走過去,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真美啊,比最美的墨錦還亮,我這輩子也沒見過誰有那樣的發(fā),她卻一翻手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把我扔下了懸崖。”
耶律祁啊一聲,怎么也沒想到是這個發(fā)展。
“我掉下去,沒有驚叫,只死死盯著她的臉,我想我這一生,再看不見比這張臉更美的事物。死前看個飽也值了。”
不,他心里默默地道,最美的,還有一個,還有她。
“就在我以為我已經(jīng)死定了的時候,我忽然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我已經(jīng)躺在白石上,那張令我發(fā)暈的臉正對著我,她還捏著我的臉,很奇怪地道,咦,金剛心怎么會生在這小丫頭身上?”
“我聽不懂她的意思,我當(dāng)時完全傻了,因為那聲音是男人的。”她短促地笑了一下,“這么美的人,竟然是男人。”她抬手摸摸耶律祁的臉,“小祁,我一直說你是這世上最美的男子,我騙了你,在我心里,他才是最美的,無可比擬。”
“趕明兒我劃花了他的臉,”耶律祁笑,“這樣最美的就還是我了。”
“你大概劃不了他,不然我覺得劃花了也好。長成那樣的臉,其實不祥。我心里覺得,他一定也是個苦命人,哪怕他看起來再風(fēng)光再了不得,他心里,一定也是苦的。”
“這世上多少人榮華在表,而悲苦在里。”耶律祁淡淡道,“只要心不淪落,都行。”
“我的心,淪落在他那了。”她嗤笑一聲,“我和他坐在一起,一句話都沒說,看了一整天的太陽,看日光一寸寸走過天際,看云海變幻成各種顏色,看朝霞連接了晚霞,后來我睡著了,醒來后我一個人睡在白石上,四面空空蕩蕩,沒有人,沒有體溫,沒有足跡,什么都沒有,一切都只像我的一個夢。”
她唇角微微彎起,這是一個夢,是一生最美一霎濃縮而成的一個夢,她在那個夢里,經(jīng)千山萬水,少年足跡跋涉,遇見那個最美的人,在那座山上,裙角牽著云霧,頭頂沐著金光,和他肩并肩,看天光歷遍七色,云霓寫滿眼眸。從此一生不忘。
那一刻她一定沒有想過,一個月之后,她墮入永恒黑暗,因此那一幕華彩漫天,金光漫越里那個紫衣身影,永恒不滅。
她固執(zhí)地認為,這是上蒼對她的安排,上蒼要她記得,為此不惜抹去了她之后人生的所有色彩,要她用一生的黑暗,去將那一幕鮮明,歷久彌新。
那年她十三歲,知怨知憎不知愛恨的年月,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愛,卻從此再也沒能容納下其余任何感情。
“其實我后來還遇見他一次,那時候我十七歲,已經(jīng)瞎了。”她道,“有次被堂姐騙了出去,她要把我推進坑里,那坑里有暗樁,我傷了腿,在坑里等死的時候,忽然有一群少年路過,他們不救人,圍在我坑邊,討論著要不要順便加幾鏟土把我給埋了,又有人爭論說或者灌水也不錯,看我能不能浮起來,然后他們真的開始鏟土,我就把那些土墊在腳下,往上爬,他們鏟多少我墊多少,他們哈哈大笑,說我好玩,把我救了出來。還說要送我回去,我怕惹出麻煩謝絕了,就這時我聽見了他的聲音,他說,徒兒們,為師餓了。快點去搶錢。”
“我一聽這聲音就傻了,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想要去追,結(jié)果傷了腿不能動,聽著他們離開,后來我拖著傷腿找了很久,終究沒能找到。再后來,我以為我還能遇上他……不過現(xiàn)在我知道了,老天也許只安排我遇見他一次,第二次完全是意外,我不必再多想,我和他,本就是兩個天地的人,各過各的便好。”
“或者……”耶律祁悠悠道,“你還能遇見他,只要你再向前走一步。”
“不了……”耶律詢?nèi)缗e起雙手,手上殘缺累累,指頭處的黑紫,已經(jīng)蔓延到了腕部,剩余部分掩在袖子里,也不知道怎樣。她用這雙看來不似人手的手,接著陽光,微笑道,“我就想在這里,我就喜歡這里。那一年我在這里開始,現(xiàn)在我也想在這里結(jié)束。”
耶律祁并沒有錯開眼光,他直直盯著姐姐的手,一點一點,看過那些坑坑洼洼的傷痕和斷口。
這是他們姐弟倆人生的傷痕和斷口,哪怕看一眼痛徹心扉,也不該避讓。
記住,才能報仇。
“我也走不動啦,”耶律詢?nèi)玳]上雙眼,唇角一抹譏諷的笑,“哪怕他就在附近,我也不想找了。快死了拖著病體找一個男人,打算干嘛?要他因此一輩子記得我?抱歉,這種事兒我不干。我才不要在自己一輩子最狼狽的時候,出現(xiàn)在他面前,用自己的哀憐之態(tài)搏一分憐憫的同情。要我出現(xiàn)在他面前,非得我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時候才行……或者,是他很狼狽的時候才行……”
“你把他整狼狽了不就行了……”他軟語哄她。
“這事兒就這么定了。咱們時辰寶貴,別浪費在一個夢里,”她抓住他的手,“小祁,聽我一句話。喜歡誰就去追求吧。管它結(jié)果如何,管她是否心有所屬,管它路上多少艱難阻礙。景橫波配得上你,你也配得上她,不管老天有沒有給你安排這段姻緣,如果你試都不試,我下輩子都不會瞧得起你。”
“那我寧愿你這輩子,七八十年,都瞧不起我。我寧愿你給我漫長的瞧不起。”他笑。
“我也想啊……”耶律詢?nèi)巛p輕摸他的臉,“姐姐這輩子沒對你溫柔過,你怪不怪我?”
他偏轉(zhuǎn)頭,迎著日光,金光如劍刺入雙眼,刺出滿蘊的淚水。
是太陽光太烈啊,不是因為這一刻的軟弱。
“溫柔不能讓人活下去。我喜歡的那個人,她其實也沒給過我溫柔。我天生就是不喜歡溫柔的。”他一笑,忽然扶起耶律詢?nèi)纾敖悖葎e死,咱還有一件事沒做。”
“嗯?”她氣息漸漸輕了。
“當(dāng)初如果不是九重天門的人,收了老三做徒弟,家主一家氣焰不會那么囂張,不會敢逼死咱爹娘,不會敢這么對待咱們。歸根結(jié)底,根子出在九重天門。”他在她耳邊悄聲道,“現(xiàn)在,來了一個九重天的僵尸,我們宰了他。”
她霍然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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