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和僵尸有個約會
冰冷的懷抱,有絲質(zhì)的冰冷,也有肌膚的冰冷,沒有一點活氣,她忍不住打個寒噤。
僵尸?
眼角努力向后掃,想看看有沒有白毛什么的,還是什么都看不到。
那手輕巧地將她向后放倒,將她卷巴卷巴,輕巧地拖入了身后的破墳里。整個過程,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
景橫波嗅見泥土的微腥氣息,感覺到進入破墳里天光的一暗,心中絕望地想,下一刻不會掉入一個腐朽的棺材,和一具陳年老尸睡一起吧?上帝保佑最好只剩白骨,千萬不要腐爛了一半,尤其不要出現(xiàn)巨人觀……
她沒有掉入棺材,只落入一個懷抱,還是那樣,冰冷的,沒活氣的,像個活死人的。
二狗子探著頭,躡著爪子看看她,再看看這墳,沒敢進來,唰地一下不見了。
景橫波翻翻白眼。沒一個靠得住的。
她不想這么給人抱著,下意識掙扎,但墳內(nèi)很狹窄,他的手臂又如此有力,她掙脫不開,倒弄得頭頂泥沙簌簌而下,泥沙還不落在僵尸頭上,只落在她身上,她被嗆了一鼻子灰,只得停止掙扎。
兩人此時靠得很近,近到能感覺到彼此緊繃的肌膚,和細密的呼吸,黑暗中流轉(zhuǎn)淡淡青澀氣息,說不清什么味道,卻能令人忘卻這里是陰森惡心的墳?zāi)箖?nèi)部,想起遠山和青草,松樹盡頭晚歸的鴉翅吊著霞光的尾聲。
而他的懷抱,有包容一切的味道。
景橫波原本算不拘小節(jié)的人,此刻卻覺得渾身不自在,想讓沒處讓,鼻子咽喉里覺得更癢了。
一方汗巾忽然攤開在她面前,她低頭盯著那汗巾,很普通的汗巾,質(zhì)地很一般,和外頭普通百姓用的差不多。
她接過,擦了擦臉和鼻子,弄臟了的汗巾自然不能還給他,她隨手準備扔,他的手卻伸過來,似乎準備接。
她一傻,想不到臟汗巾他也要接,低頭瞪著他的手,他的手一頓,隨即撤回。她舉著那臟了的汗巾,頓時那渾身不自在的感覺又來了,等了一會,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他卻沒有了動靜,還把她往外推了推,她吁口氣,悄悄將汗巾塞在土里,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尷尬的,連這汗巾也是尷尬的。
她只好把注意力轉(zhuǎn)到外面,外頭腳步雜沓,那群人果然到了大墳前,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不見了,想必已經(jīng)打開機關(guān),從大墳口進入。
景橫波正心癢著,想著要不要跟上去,黑暗中那只手又伸過來,手上居然是一柄鏟子。
鏟子形狀特殊,長柄,底下鏟形半圓柱形,她想這不會類似盜墓傳說中的洛陽鏟吧?
看見這玩意,有種時空穿越感,忽然想起現(xiàn)代時,四個人看書各有所好,她比較喜歡甄嬛傳,但喜歡的不是愛情也不是宮斗情節(jié),是電視劇選角,每次都指著屏幕說啊哈哈哈皇帝那么老那么丑孫儷還要扮演深情款款地愛上他真尼瑪難為她了啊,太史闌喜歡的是行尸走肉達芬奇密碼之類的玩意,君珂喜歡的是機器貓柯南,小蛋糕喜歡的是盜墓筆記鬼吹燈,閑著沒事她也隨便溜幾眼她們看的東西,此刻不禁想著小蛋糕如果現(xiàn)在在這里,一定很興奮,一定很開心,僵尸哎,活生生的僵尸哎,拿著洛陽鏟掘自己墳的僵尸哎,比鬼吹燈的情節(jié)還坑爹……
這只僵尸智商好高,直接打盜洞進對方的地下基地,逃掉門口的機關(guān),點贊。
不過這僵尸為毛要幫她呢?為毛要挖這個洞?她掂著鏟子,狐疑地打量他,準備隨時有什么不對,就一鏟子搗過去。
僵尸看起來真的很僵尸,黑暗中依舊可以看得出臉色慘白,五官很平,像是被蠟化,身處黑暗的墳洞內(nèi),看見這樣的人真的很瘆人,她不由自主轉(zhuǎn)開眼光。
她抓著那鏟子,對那僵尸望望——雖然那家伙感覺沒敵意,但他打算干什么?
那僵尸居然像是能猜到她想什么,動作僵硬地對一邊指了指,她這才注意到,一方破爛的棺材板推在一邊。
棺材板爛了,想去換副新的?
想換新的自己挖洞啊,為毛他手中沒鏟子?難道這苦力活,他打算要她這身嬌體軟的大美人做嗎?
看樣子是這樣,因為他隨即對她指了指,又對地下指了指。
翻譯成人話,大抵就是“你挖。”
還沒等景橫波露出抗拒之色,那家伙拈起一根腿骨,似乎很隨意地把玩了一下,然后腿骨就不見了。
景橫波立即開挖。動作積極,神情樂意。
那骨頭看起來很硬,反正肯定比她硬。所以她就及時軟了。
身邊紫影一閃,霏霏溜了進來,景橫波對它使了個眼色,霏霏立即一個躍起,從僵尸面前飛了過去,一邊飛一邊探下腦袋,大眼睛慢慢眨啊眨……
僵尸指風(fēng)一彈,啪一聲霏霏掉進爛棺材里,僵尸順手將棺材蓋子一蓋,里頭響起了難聽的撓爪聲。
景橫波擔(dān)心地看看那棺材,小怪獸今天戰(zhàn)斗力有點弱嘛,還有,這棺材破破爛爛,隨便哪個洞就鉆出來了,它在那撓什么?
裝模作樣,明明就是怯戰(zhàn)!
都不給力,只好自己挖。她剛要動手,僵尸伸手過來,捉住了她的手。
景橫波汗毛倒豎,剛想把這爪子給狠狠甩開,那僵尸捏緊她手指不讓她動彈,手上已經(jīng)多了一些布帶,動作很快地便將她的掌心給纏上了。
景橫波莫名其妙,她又沒受傷,裹住了干嘛?好在那布條看起來很干凈,不會是裹尸布,還有種淡淡的香氣。
僵尸低頭給她裹手,動作不算溫柔細致,卻很輕巧,他的長發(fā)垂下來,拂在她頰側(cè),十分順滑,閃著銀亮的光,景橫波這才發(fā)現(xiàn),僵尸的頭發(fā)是銀白色的,月光般順滑閃亮。
以前她看很多影視作品里有白發(fā)銀發(fā)人物,當(dāng)時嗤之以鼻,覺得人的頭發(fā)就該是黑的,白色的屬于老者,怎么也美不到哪里去,可此刻這銀色的發(fā)當(dāng)真漂亮,她眼前似蕩過一弧精美的月光。
就這么對著銀發(fā)一發(fā)癡的瞬間,他已經(jīng)裹好了她的手,很不客氣地扔下她似乎想摸他頭發(fā)的爪子,又點了點地面。
她只好抓著那鏟子,開始打洞,隨即便發(fā)現(xiàn)很多事都是想象簡單做起來難,這鏟子圓柱形,長而圓,接觸地面面積很小,而墳?zāi)购馨瑹o法站起身以腿腳輔助,因為外頭還有人留守,所以每一鏟都要花很大力氣。
然后她就明白了僵尸給她裹手的用意——力氣都在手上,如果不裹的話,像她這樣嬌嫩的手,很快就會被磨破。
她想到自己以后苦頭還有得吃,看來護腕護掌這種東西要常備了。
不過一只僵尸,也會這么細心?
她斜眼瞄他,但黑暗中那張臉實在看著太要命,讓人沒心情仔細研究,她只好又錯開眼光。
挖洞挖得比想象快,每次她姿勢不對或者氣力不繼的時候,他就在她背上隨隨便便拍一掌,她也不知道是瘆的還是被刺激的,瞬間便有了力氣。
挖出來的土,他都及時吸出來運到一邊,不讓泥土落到底下。
最后她親自挖成了一個歪七扭八的“盜洞”,她探頭看著底下,頗有成就感,嘀咕道:“哎那個盜墓的,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呢,要是在的話,也來看看姑娘我這洞挖得咋樣哈。”
一邊說一邊瞄著僵尸,僵尸一動不動,很僵尸。
景橫波無趣地準備下盜洞,底下沒有聲音,應(yīng)該目前沒人在。
僵尸卻一把抓過霏霏,扔了下去。
景橫波原以為看似溫柔實則難搞的小怪獸會劈手給他一爪子,結(jié)果小怪獸一聲不吭跳下去了,乖得讓她把眼睛擦了又擦。
過了一會兒,底下白影一閃,是霏霏的大尾巴,傳達安全信號。
僵尸似乎準備要跳,忽然轉(zhuǎn)頭,看向墳外的黑暗,然后,一把將她推了下去。
景橫波猝不及防,還好她最近在練不同身位瞬移,半空一閃落地。
眼前是一條走廊。
燈火通明,前后無人,只在走廊盡頭,有封閉的門,隱約透出人聲。
原以為這底下應(yīng)該是一座建制頗大的地下宮殿,或者地下基地,此刻看來卻很簡陋,走廊兩側(cè)的屋子還沒挖出來,盡頭也好像就一間。
她有點失望,因為規(guī)模不大,就意味著好東西不多。
頭頂上沒有動靜,她奇怪地抬頭望望,僵尸怎么沒下來?
……
墳地里,青色影子飛快閃來,那人身法很特別,東一滑西一溜,看似行走得周折,轉(zhuǎn)眼就到了面前。
裴樞在天灰谷練就的特殊身法。
他直奔這墳地而來,一邊奔一邊嗅,“二狗子和霏霏的騷氣……差不多就在這里!”
他眼神銳利,遠遠地也看見了墳?zāi)骨笆亻T的幾個人,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這半夜三更,亂葬崗怎么會有人?大波呢?這傻妞兒不會有事吧?”
他身形一轉(zhuǎn),掠入一株枯樹后,準備掩藏身形,看那些人什么行事再說。
他剛剛在樹下站定,忽聽翅膀拍飛之聲,脖頸一涼,一摸,一把臭烘烘的鳥屎。
裴樞大怒抬頭,眼角隱約看見一抹白影掠過,頭頂啪嚓一聲,一只鳥炮彈似地落在他頭頂,他又聞見了那臭烘烘的味道。
裴樞大怒,伸手就要咔嚓一聲扭斷這只可惡的鳥脖子,那只倒霉的鳥大急,急叫:“二狗子!二狗子!”
裴樞嘎巴作響的拳頭收住,凝在半空,半晌,狠狠地放下,一把抓下二狗子,猙獰地大眼瞪住了綠豆眼。
二狗子不敢迎接兇神殺氣凜冽的眼神,雙翅遮面,身子后仰,細聲細氣地道:“妾身體弱,公子憐惜則個……”
“嘔……”裴樞臉色大變,險些一把將二狗子甩了出去,“你和誰學(xué)的這么惡心的腔調(diào)!”
頓了頓他又變色,道:“這腔調(diào)聽來好生熟悉!像……像……”想了半晌臉色更加難看,“像明城那個小婊子!”
說到這個名字他更增厭憎之色,甩手又要將二狗子掐死,二狗子瞪大綠豆眼,眼神驚恐,覺得這次狗爺大抵在劫難逃。
裴樞的手卻在離二狗脖子零點零一公分處停下,撇了撇嘴,怒哼道:“殺死這只賊鳥,大波定然會生氣。”一抬手將二狗子扔開,二狗子急忙快步跑走。裴樞余怒未消,恨恨道:“爺在她心中,鳥都不如!”
這么一鬧,二狗子聲音又大,立即就把那邊墳地里守衛(wèi)的人驚醒,有人奔了過來,叱喝聲連連響起,“什么人!”
這些人一邊奔跑一邊抽出了兵器,此處機密不可泄露,必得殺人滅口。
裴樞一看人家拔刀,眼睛就亮了——一腔郁氣,正愁沒處發(fā)泄呢!
“殺不了鳥,殺人正好!”他身形一閃迎上,游龍般身形一轉(zhuǎn),黑暗中冷光如電,唰唰幾聲,血光飛濺,那幾人同時倒下,正要慘呼,裴樞一個轉(zhuǎn)身,手中細絲一般的東西一閃,再次穿透那些咽喉,將慘嘶聲堵在了咽喉里。
人影剛出現(xiàn),就噗通四倒,成了尸體,只剩下跑在最后面的一個家伙,抖如篩糠,忽然轉(zhuǎn)身就跑。
跑了幾步發(fā)現(xiàn)自己原地動腿,一只灼熱的手拎住了他的衣領(lǐng),他惶恐地抬起頭,就看見黑暗中熠熠閃光的眼,和亮若白玉的牙齒。
裴樞拎著他,走到那墳頭邊,四面看了看,冷笑,“哪來的蠢貨,一個亂葬崗,卻出現(xiàn)了一個講究的墳,怕被人發(fā)現(xiàn)不了么?”
圍著墳轉(zhuǎn)了一圈,他又點點頭,“難怪要這么大的墳,這里頭有機關(guān),墳不大裝不下。”
一拍那個倒霉家伙,道:“開門!”
“小的不知道怎么開啊……”那人嗚咽求饒。
裴樞根本不聽,也不再問,拎著他向墳前直挺挺撞去,那人大聲慘叫,眼看就要撞上墳頭觸及機關(guān)身死,無奈之下伸手猛地對墳包某處一按。
格格一響,門戶打開,裴樞冷笑,二話不說將那人往門里一扔。
那人剛剛慶幸死里逃生,不防這魔王絕情絕性過河拆橋,扔他的手法故意撞及門邊,墳?zāi)箖?nèi)軋軋連響,機關(guān)啟動,嗡地一聲響,那人一聲慘呼,倒飛而出,渾身扎滿各式暗器。
裴樞看也不看,一腳將他尸體踢在一邊,月光照亮他半邊臉,亮若金剛玉。
……
景橫波回頭對長廊看看,還是沒看見僵尸下來,她干脆自己向前走,前方不遠并不是路,是一段黑色淤泥池,里頭氣泡隱約,有時還能看見一閃而過的各色背脊,似乎藏著很多兇獸。
這段路毫無借力處,對于任何人都是天塹,對于景橫波卻等于不存在,她只需要考慮,閃進走廊盡頭那間屋子內(nèi),到底會遇見什么。看那邊燈火通明,如果里面一大堆人,那她閃進去也撈不著什么好的。
正思考著,忽聽身側(cè)有人道:“誰!”
景橫波一驚,側(cè)頭一看,正見一個還沒完全挖好的土室內(nèi),鉆出來幾個人。
她暗叫不好,被前頭那間燈火通明的房間吸引了注意力,沒在意到這種室內(nèi)也有人。
走廊內(nèi)光線也頗清楚,照亮她的臉,對面的幾個人先是驚怒,隨即便是大大一怔。
當(dāng)先一人更是眼光大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
一個隨從打扮的人,抬頭看了看,道:“太保!這女人是盜墓賊!您瞧上頭的洞,打洞下來的!”
這么一說,眾人警惕心更松了幾分——不是從門口進來的,只不過是誤打誤撞打洞進入,就說明本事不會太大。
“啊哈,小娘子這般姿容,看不出來竟然是綠林女俠盜。”當(dāng)先的男子,二十來歲左右,一張黃臉臉型狹長,長相一般,神態(tài)卻頗自命風(fēng)流,笑吟吟看著她道,“小娘子,你可知道,你出大事了!”
景橫波差點噴出來,咬了咬牙才忍住,笑道:“怎么?”
她一開口,那男子又是眼睛一亮,忍不住側(cè)頭低聲和身邊隨從調(diào)笑,“還是一把好嗓子,嘖嘖,聽得爺骨頭都酥了……”
“這不請自來的美人,您正好享用……”隨從低眉諂眼地笑,“瞧這一身風(fēng)流體態(tài),一定也是個歡場能手,風(fēng)月都頭,你嚇嚇她,也就投懷送抱了……”
那男子哈哈一笑,深以為然,一轉(zhuǎn)頭盯住景橫波,變了臉色,冷冷道:“豈不聞江湖多隱秘,各家地盤不容覬覦?你這洞如今打在這里,我十三太保可叫你來得去不得!”
他報出十三太保名號,等著景橫波花容失色,景橫波果然“花容失色”,捂住嘴驚道:“十三太保!”
那男子盯著她晶瑩如貝的指甲,和指下一抹紅唇,忍不住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神秘兮兮指了指那走廊盡頭,道:“此處乃我?guī)蜋C密,不容人靠近,你今日撞入,必得滅口。”
“那怎么辦。”景橫波淚汪汪地道,“人家不是有意的,人家還是第一次,人家好怕……”
“怕嗎……”那男子笑道,“你過來,我看看,是不是給你想個好辦法。”
景橫波裊裊婷婷地過去,盤算著暗中挾持這家伙進入那間屋子,是不是能看清楚里頭到底有什么?
那男子盯著她自然扭動的腰肢,和天生風(fēng)情萬種的步態(tài),盤算著拖著這女子進入旁邊的土室,是不是能好好睡上一覺?
景橫波已經(jīng)走近他身前三步,笑靨如花。揚起的手指甲閃亮。
男子一個眼色,隨從們隱隱包圍了景橫波,他笑吟吟迎上,來握她的手。
身后忽然轟然一響,隨即有銳器破空之聲,隱約還有人的慘呼。
眾人臉色一變,驚道:“入口處有人進入!”
“快去看看!”
這正是裴樞用人撞開機關(guān)這一刻。隨即人影一閃,裴樞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走廊那頭。
景橫波正要回頭,忽然頭頂洞口白影一閃,那僵尸落下來了。
他落的時機巧妙,正在眾人被門口裴樞吸引注意力的時候,幾個人已經(jīng)撲向裴樞,剩下一兩個人圍著那男子做保護姿態(tài),這僵尸忽然出現(xiàn),剩下的人還沒來得及示警,他抬了抬手,那幾個隨從就無聲倒了下去。
那十二太保看他出手,不禁一驚,此時猶不肯放棄景橫波,一邊狠狠去攬她的腰,一邊伸手去拔自己的劍。
白影一閃,然后他覺得雙肘一涼。
再一低頭,他駭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已經(jīng)抬不起來。
劇痛此時才傳遞到腦海,他一仰頭,待要凄厲慘呼,那白影已經(jīng)撲來,一團黑土擲入了他口中,生生將他的慘叫堵了回去。
隨即僵尸一把拎起他,另一手拎起景橫波,身子向后一閃,閃入先前十二太保出來的土室。
景橫波要說話,他一把按下了她,身子剛剛藏好,整個地下警鈴大作,砰然一聲,似乎走廊那頭的門戶開啟。
這地下結(jié)構(gòu)簡單,還沒來得及做大肆開發(fā),走廊兩端,一端是裴樞進來的入口,中間是黑色淤泥池,另一端就是燈火通明的密室。
警鈴響,密室開啟,有人大喝:“前方有敵!速速攔截!”隨即咻咻聲響,蹭一聲,廊道上落下一個人,過一會,又是咻一下,蹭一聲,落下一個人。
景橫波聽著風(fēng)聲,恍然大悟,原來密室那頭應(yīng)該有類似發(fā)射裝置的東西,將人彈過那一截埋伏了兇獸的毒沼澤。里頭的人出來容易,進入的人沒這裝置就跨不進去。
咻咻連響,通過發(fā)射落地的人越來越多,都奔向入口而去,誓要將裴樞攔截在門口。
那頭乒乒乓乓,已經(jīng)開始交戰(zhàn),裴樞一邊打一邊還在大喊:“大波!大波!你在不在?不在的話吱一聲!”
景橫波汗了一把,敢情暴龍是來找她的?
再看看身邊,雕像般不動的僵尸,看看前頭被包圍的裴樞,她腦海中冒過一個念頭——這僵尸先前不在,不會是去引裴樞了吧?把裴樞引來,從入口闖入,吸引敵人注意,然后帶著她潛入,渾水摸魚?
好黑,好黑!
人群果然都奔著門口去了,景橫波探頭對長廊盡頭看,果然那邊密室的門開了。
僵尸一把抓起痛得快要暈去的十二太保,指了指那密室,景橫波立即配合有度地湊過去道:“你剛才在這土室里做什么?是不是這里才是繞過毒沼澤進入密室的通道?帶我們?nèi)ィ揖筒荒蟊恪!?br/>
說完笑吟吟斜瞄那家伙褲襠,手掌一抓一握,似乎在考慮哪種姿勢捏爆更有力度。
那十二太保急忙要說話,滿嘴都是土,急得滿臉漲紅,僵尸在他背后一拍,拍出他滿嘴土和一口血,他也不敢叫痛,抖抖索索指著土室后。
景橫波正要奔去查看有無通道,眼角余光卻看見僵尸根本沒動,她心中一動,回頭看了那太保一眼,正看見他眼神怨恨惡毒,滿滿殺機。
雖然他立即將眼光轉(zhuǎn)開,但景橫波還是出了一身冷汗,覺得自己果然警惕心不夠,這太保可不是軒轅家那個敗家子,能做到太保也不該太弱,他剛剛被斷臂,一定滿腔恨意殺機,怎么可能這么順從。
看她滿臉了悟,僵尸眼神一閃,似有滿意之色。
這回景橫波抓起了那太保,道:“你走在前頭。”
那家伙只好跌跌撞撞走在前頭,果然從外頭進入里間是不能走長廊的,通道在一邊看上去還沒挖好的土室里,這家伙開啟了門戶之后,景橫波一腳便將他踢暈過去,僵尸走了過來,淡定地從太保身上走了過去。
景橫波低頭看看那家伙身上扁扁的腳印子,看看僵尸——這家伙什么時候得罪僵尸了?
門戶是一條窄窄的通道,隱約可以看見相通密室的燈火,景橫波很自覺地準備走在前面探路,僵尸卻當(dāng)先一步走了進去。
景橫波看著他背影,他穿一身白麻衣,很高,很瘦,高度超越了她見過的所有人,竹竿兒似的,一頭銀白的長發(fā)披到腰部,遠遠看去又是一張薄薄的白紙片兒,走起路來毫無聲息,卻又很奇怪的有點停頓,總之各種不似常人,說他不是個鬼都沒人信。
前方光線漸亮,果然是密室另一個入口,這個入口是內(nèi)部人員專用,因此并無守衛(wèi),兩人坦坦蕩蕩走出去。
燈火通明的密室,門口處還有幾個人,都專注地盯著前方,觀看著自己人和裴樞的戰(zhàn)斗,忽然覺得身后有異,一回頭,就看見一男一女,一美一丑,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正站在自己身后,那美女還笑吟吟打招呼:“嗨,晚上好。”
密室里十三太保的手下大驚失色——這地下基地就一個入口,只要有人進入必然會驚動內(nèi)部,這兩個人從哪里進來的?
更要命的是,因為裴樞闖入,密室里的高手都通過彈射裝置射過毒澤走廊去迎戰(zhàn)了,此時留下的都是武功不高的技術(shù)人員,而唯一的入口內(nèi)的通道,現(xiàn)在正被那一男一女堵著。
景橫波不等他們驚呼,手一揮,對著長廊的門關(guān)上了,與此同時僵尸正道:“關(guān)門。”
這話出口兩人都微微一怔,為這一份難得的默契。
室內(nèi)那些人眼看這兩人實力超卓,都神情驚慌開始逃竄,只是精英都不在,這些人的武功哪里是僵尸對手,他飄飄轉(zhuǎn)了一圈,那些人便都躺在了地上。
他動手的時候景橫波就先把自己進來的入口關(guān)上,再去研究那個彈射裝置,把彈射裝置換了個方向,反放在密室門口,這樣誰要是沖過來,一腳踏上彈板,就會被彈回到走廊里去。
隨即她再關(guān)上門,就聽見外頭啪啪踏足之聲和咻咻反射之聲不絕,夾雜著各種驚叫以及裴樞的大笑,“哇哈哈哈跑啊,叫你們跑啊,還不都乖乖地再回爺懷里來……喂,*,大波,里頭是你嗎?快出來答個話,不然爺要生氣了!”
景橫波想著這家伙給當(dāng)做擋箭牌也怪可憐的,正要探頭出去應(yīng)一聲,身后一只手劈手將她抓了回來,她回頭,僵尸面無表情,指了指密室。意思是快點。
景橫波只得罷了,回頭看見面前是一個大廳,擺放著很多瓶子,乍一看真的有點像現(xiàn)代的實驗室,但瓶子不是水晶玻璃瓶子,看上去質(zhì)地十分堅硬,半透明可以看見里面的東西,瓶子有大有小,里頭的液體各種顏色,質(zhì)地粘膩有點像沼澤,沼澤般的液體中似乎有活物,隱約能夠看見各式的鱗甲和爪子。
霏霏溜了出來,在各種瓶子間躥來躥去,似乎很興奮,也有些忌憚,離那些瓶子都保持著距離。
她覺得有點惡心,但還是湊上去看,十三太保在這里單獨開辟地下基地,研究的東西,一定很重要。
她剛剛湊近一個人頭大的瓶子,那是一團淡黑色的淤泥,里頭的東西似乎在慢慢蠕動,她想將臉貼上去看清楚點,還沒靠近,身后僵尸忽然道:“小心!”抓住她手腕向后一拉。
與此同時“啪。”一聲脆響,瓶子里一只黑色的爪子忽然探出,狠狠地抓在瓶壁上,似有星花四濺,瓶壁上頓時蔓延開四射的裂紋。
景橫波嚇了一跳——好大的力氣!
這東西看來明顯還處于幼年,就有這么大的力氣,這要長成了,該是什么樣子?
瓶子底下有標簽,她低頭讀出聲:“鏗龍幼獸,四爪長尾,皮肉堅逾金剛,舌長三丈可擒人。”
再轉(zhuǎn)過一個瓶子,這回她不敢靠近,伸長手臂抽出標簽來讀:“油蛇,周身劇毒,能腐蝕金鐵,能擬鬼魅之聲,斬斷亦可再生。”
再抽一個標簽:“蚺遺,魚身蛇頭,六足有鱗,施毒霧,生水上瘴氣。”
景橫波皺起眉,喃喃道:“……黑水澤異獸?”
她要去黑水做女王,自然對聞名大荒的黑水澤有所了解,傳聞里黑水異獸近百,人們真正見過的不足十分之一,就這十分之一偶爾露頭的異獸,就已經(jīng)吞噬了無數(shù)人的性命。
眼前這座大廳,大約有五六十個瓶子,一個瓶子一種,也就是囊括了五六十種大荒澤異獸幼獸。
大荒澤每種異獸都是兇獸,難殺更難捕,尤其幼獸更難。至今生活在黑水澤附近的人,見過的異獸也不過幾種而已,可以想象,捕捉每種異獸幼獸,只怕都要拿成百上千的人命來填,而這里足有五六十種,難以想象十三太保為了這五六十種異獸幼獸,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難怪要建在這么遠的地底下,一旦風(fēng)聲傳出,心血付諸東流,立刻會引來黑水澤無數(shù)勢力的搶奪。
至于十三太保為什么要在這里以瓶子養(yǎng)兇獸的異獸,或者是想馴化,或者是想改變異獸的品種。黑水澤兇獸只能生存于黑水澤,一旦上岸戰(zhàn)力大減,如果能在岸上擁有黑水澤兇獸,必然能夠造成絕大的殺傷力。
十三太保看似在黑水澤勢力中叨陪末座,其實野心也不小啊,看樣子已經(jīng)不甘現(xiàn)在的排位,有心爭奪黑水澤寶座了。
景橫波對十三太保開始產(chǎn)生了興趣,這五六十個瓶子里的東西,絕對是大手筆,傳說里十三太保雖以大太保為首,但真正的大腦和主心骨,是二太保,是這人一手將十三太保組織發(fā)揚光大,從十三個光桿兄弟,躋身于群雄爭競的黑水澤,擁有一席之地后野心不絕,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看向了更廣袤的天地。
據(jù)說他本可以當(dāng)大太保,卻堅辭不受,始終以大太保軍師形象出現(xiàn),但在十三太保中地位最高,最受尊崇。這個基地,或許是他的手筆。
但景橫波總覺得,這個基地雖然秘密,但似乎防護還是不夠,如此重要基地,只靠一兩道關(guān)卡防護,似乎太草率了些。
景橫波有點失望,她沒想到這密室里是這些,雖然觸及了十三太保的機密,但對自己沒什么好處,這些幼獸的培育,十三太保必然有自己的一套獨門辦法,她帶走也沒用。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的墻壁,這間密室很大,足有尋常屋子三大間左右,對墻開著一個個的小門,里頭還有密室,每個密室上都有符號。有的是煙槍,有的是滴血大刀,有的是烈火,有的是飛舞的彩帶。
這是玳瑁黑水澤三門四盟七大幫的標記,景橫波數(shù)了數(shù),正好十四小間。
她眼睛亮了——這里面的東西,或許才值得一拿。
她立即奔向離自己最近的小門,走出一步又回頭,看向那些瓶子。
既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培育基地,就不能任這東西培育出來,否則以后也是給自己找麻煩。
她手一揮,一個凳子凌空而起,她正準備對著瓶子砸下去,僵尸身形一閃,忽然擋在她面前。
看見他不贊同的眼神,她微微疑問。
他只指指那東西,搖頭。
景橫波想了想,恍然大悟。這瓶子里的異獸幼獸,都是活的,都有毒,大部分刀槍不入,一時半刻弄不死,滿地亂跑在這密室中是給自己找麻煩。再說十三太保費盡心力搞了這些,一旦都搞死,從此結(jié)下深仇,雖說不怕結(jié)仇,但還沒進黑水澤,何必就惹上這么一個仇家。
當(dāng)一件事不想成全也不想給自己帶來麻煩的時候,該怎么辦?
嫁禍。
景橫波手臂連揮,每個瓶子上端用來培養(yǎng)異獸幼獸的淤泥,都緩緩升起,懸在半空。
每個瓶子淤泥顏色大多不同,想必已經(jīng)加了料,在半空中分別旋轉(zhuǎn),呈現(xiàn)各種詭異的顏色。
這一幕頗為神奇——女子立在正中,雙臂高舉,半空里懸浮無數(shù)彩泥,懸而不落,如浮游一片片小云彩。
麻衣人立在一邊,靜靜看著這一幕,眼底光芒流動。
所有淤泥都浮起,景橫波雙臂交錯連揮。
彩色淤泥在空中一片來回穿梭,快如閃電,相互混雜,再啪啪落回瓶子里。
可以肯定,再次回到瓶子里的淤泥,已經(jīng)不會是原來的那種。
而這種異獸既然以單獨瓶子培育,每種淤泥顏色不一樣,就說明淤泥一絲也差錯不得。現(xiàn)在混入了雜質(zhì),這些兇獸,還能培育出來嗎?
這些淤泥也是有毒的,卻換得毫無痕跡,十三太保看見這一幕,會怎么想?十有*會猜到自己那些手段高超的死對頭身上去吧?
景橫波活兒干完,呵呵一笑放下手。
后頭的事兒,自己狗咬狗去吧。
她轉(zhuǎn)身想去開那些小門,忽然鼻尖被一只腳尖踢中。
被腳尖踢中……
她身上麻木一刻,感覺到身后麻衣人似乎也僵住了——所有人關(guān)在門外的關(guān)在門外,倒地的倒地,現(xiàn)在是誰坐在她頭頂?
她盯著面前的鞋尖,是繡花鞋,紫色,繡著紫色的丁香花,但鞋子不算精巧,好一雙大腳。
順著這腳向上看,是紫色的裙角,顏色似曾相識,那種高貴又飄逸的質(zhì)料。
她吸了口氣。
不用再看了。
坑爹考官來作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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