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陽光撒在臉上,有些刺眼,床上的人皺著眉頭,仿佛深陷夢魘,夢中,紅衣少年掌心妖力化為寒冰錐劍朝她胸口刺來。
“不!不要殺我!”白爍一聲尖叫,掙扎坐起,眼前光景模模糊糊印入眼底,黃梨木帳,裊裊熏香,正是她活了十幾載的地方,白府,她的閨閣疏落院,只不過昨日新婚才扮上的大紅喜帳已經(jīng)換成了平日素凈的裝扮。
“我怎么回來了?”白爍額心一陣絞痛,不由揉著額頭,昏迷前發(fā)生的一幕幕在眼底閃過。
木嘯山……武德驢……龍一豬……慘死的土匪……昏迷的重昭……還有妖族少年冰冷帶著殺意的眼。
“阿昭!”白爍回過神,面色一白,朝床下奔去,卻腳下一軟,險些跌倒。
“小姐!”桃花恰走進(jìn)房中,見白爍驚醒,忙奔上前扶起她,隨即轉(zhuǎn)頭大喊,“快去叫夫人,說小姐醒了!”
“桃花?怎么回事?我不是在濰城嗎?怎么會在家里?”白爍腦袋都要爆炸了,孤注一擲離家求仙,仙沒求到,差點死了不說,眼睛一睜又回來了!
“小、小姐……”桃花支支吾吾,白爍急道:“算了,我去問爹!撞鬼了真是!”
白爍推開桃花就要朝外走,桃花一聽“撞鬼”這話,想起太子妃的叮囑,死死攔住白爍:“小姐!您不能去!”
“桃花!”
“小姐!老爺說了,要是我讓您離開這個院子,咱們疏落院的下人一個都不留!”桃花一向不忤逆白爍,這回卻是鐵了心。
白爍停住腳,到底都是陪著她長大的人,她自是不忍心連累眾人,卻也心中焦急,“好了,我不去了,你快告訴我,我到底是怎么回來的?還有阿昭呢?他可平安?”
桃花神情一變,又是一頓支吾。
“桃花,你倒是說啊!你要是再不說,我可要尋阿曦來了!”白爍急道。
“小姐,您和重少爺是被一頭驢送回來的!”桃花磨不過白爍,只得道了出來。
白爍一愣,“驢?不是人?”
桃花搖搖頭,“那日一清早,京城城門一開,您和阿昭少爺在大霧中被一頭驢送回了京,那驢直接來了咱們將軍府,拱開了大門,這事兒京城都傳遍了。現(xiàn)在京城里說什么的都有,老爺說,從今以后不讓您踏出府門半步。”
桃花聲音越來越低,白爍捂額,忍不住問:“那頭驢呢?”
“老爺說那驢救了小姐您,要好好相待,吩咐養(yǎng)在后院草房了。”
白爍心想這驢還挺聰明的,突然覺得哪里不對,“爹只說不準(zhǔn)我踏出府門?”
“是。”
“沒讓我去跪祠堂?沒讓我領(lǐng)鞭子?”
桃花搖頭。
“不對啊,我惹了這么大的事,怎么連祠堂都不用跪……”白爍一臉不信,頭有些暈眩。
桃花忙扶著她坐回床上,白爍揉著額頭,還未開口,一道哀凄的喚聲響起:“爍兒!”
白夫人被侍女?dāng)v著沖進(jìn)房里,一把抱住白爍:“我的爍兒,你可算是醒了!”
“娘……”白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白夫人掉眼淚,忙拍著她的背安撫,“娘,沒事了沒事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什么好好的!”白夫人抹著眼淚,“你這小冤家,都昏睡半旬了,娘都要擔(dān)心死了!”白夫人涕淚連連,白爍一愣,看向桃花,卻見桃花目光避開,不由心下狐疑。
“哎呀,娘,您看我生龍活虎的!”白爍忙蹦起來跳了兩下,“可以打死一頭牛呢!”
“你呀!”白夫人一臉無奈,拉回幼女,在白爍額頭上一點,“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懂事。”
“娘,對不起,我又闖禍了。”白爍低下頭,很是愧疚:“我給您和爹爹……還有阿曦丟人了。”
白夫人眼眶一紅,把白爍攏在懷里,“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你不想嫁就不嫁了。”
“真的?!”白爍眼中驚喜,她一心修仙,全然沒有成親嫁人的打算。“重相同意了?”
白夫人神情一頓,心不在焉點點頭,“你心性頑劣,如何能為相府之媳,有你父親親自說項,重相已經(jīng)同意了。”
白爍長舒口氣,在白夫人懷里蹭了蹭,“娘,你真好。”
白夫人低頭看著幼女,眼中悲哀一閃而過,卻終是忍住,再沒多言。
直到白爍沉沉睡去,白夫人才從疏落院走出。
院外,白將軍早已等候多時,數(shù)日光景,卻是兩鬢微白,蒼老了數(shù)歲。
白夫人紅了眼眶,一個踉蹌,被白將軍扶住,“老爺。”
白將軍只嘆息一聲,不愿多言,扶著白夫人離開。
夜至,白爍一直未醒,桃花挑著夜燈入內(nèi),將夜燈放在桌上,為白爍蓋好被子,卻被一只手抓住,她尚來不及驚呼,便瞧見了白爍黑漆漆的眼。
“小姐?”
白爍比了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鄭重看向桃花,“桃花,府里究竟出什么事了?”
桃花手一顫,避過眼,“小姐您說什么呢,咱們府里能出什么事啊……”
“桃花,咱們一起長大,你知道小姐我不是個蠢人。你瞞了我今日,總瞞不過我一輩子。我的婚事是陛下所賜,怎么可能說斷便斷?”白爍聲音干澀,眼眶微紅,“爹和阿曦是不是受我牽連,出事了……?”
“不是老爺和大小姐,是重少爺……”桃花心中一急,脫口而出,反應(yīng)過來滿臉驚恐跪倒在地,捂住了嘴。
“阿昭?他出什么事了?”白爍臉色大變,赤著腳從床上跳下來,捏住桃花肩膀。
桃花望著白爍焦急的眼,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小姐,重家出事了。”
白爍愣住,桃花帶著啜泣的聲音響起。
“您和阿昭少爺被送回來的第二日,相府就被陛下抄家了!”
白爍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涼氣,“怎么可能,重伯伯一向清廉持重,陛下為何要抄了相府?!”
“豢養(yǎng)私兵。”桃花垂首,低低回出幾個字,“陛下判了重家滿門抄斬,明日行刑。”
白爍全身一軟,癱倒在地。她驟然爬起身,連鞋襪都來不及穿,推開房門朝外跑去。
“小姐!”桃花連忙追出,卻不見白爍半點人影。
砰!上將軍府宗祠的門被撞開,白爍沖進(jìn)宗祠,果見滿室清冷燭火中,白荀一人垂首獨立。
“爹!”
白荀未應(yīng),一言不發(fā),白爍奔上前跪在白荀面前,聲音嘶啞,“重伯父不會……”
“一萬私兵,藏于濰城,證據(jù)確鑿,無可翻案。”白荀嘆息的聲音響起,拍了拍:“爍兒,這些日子,爹已經(jīng)盡力了。你要知道,豢養(yǎng)私兵,乃謀逆大罪。”
白爍癱倒在地,手足無措,她榮華富貴了十?dāng)?shù)年,也驕縱任性了十?dāng)?shù)年,這時候才明白別說成仙了,光是這人世間的許多事,她便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重相有罪,可阿昭……阿昭他什么都不知道……爹,求求你,救救阿昭……”
“來人!”
聽見重昭的名字,白荀眉心微微不忍,卻硬著心腸轉(zhuǎn)身高聲喚起。
“將軍。”宗祠外立時便有侍衛(wèi)靠近。
“將小姐禁于宗祠三日,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離開!”
“是!”
“爹!”
白荀轉(zhuǎn)身離去,白爍朝門口奔去,宗祠門重重關(guān)上,將她困住。
正當(dāng)白爍猶如困獸之時,角落一聲咔嚓,一股風(fēng)吹進(jìn),燭火晃動,白爍轉(zhuǎn)頭,只見一只驢蹄從窗戶里探進(jìn)一腳,靈巧地跳了進(jìn)來。
仍然是那只武德驢,但它的身形明顯比原先小了一圈,十分袖珍,才可在戒備森嚴(yán)的將軍府來去自如。
白爍沉默地望著武德驢,眼底藏著淡淡的戒備。相府被抄,重昭困于生死之間,她仿佛一夜間長大了不少。
“嘿!”一道輕佻的聲音在宗祠內(nèi)響起。
白爍一驚,四下張望。
“別看了,是我!”武德驢伸出蹄子,在地上點了點。
白爍狐疑看向武德驢,武德驢圍著她繞圈圈。
“我瞅你在木嘯山耍的挺開的嘛,怎么一回京就焉兒吧唧成這樣了?窩里不橫啊?”武德驢在木嘯山被白爍明里暗里坑了個夠,逮著機會就損她。
白爍抿唇,“為什么是你把我?guī)Щ貋恚莻€……”她頓了頓:“什么皓月殿之主呢?他不是要殺了我嗎?”
武德驢耳朵抖了抖,輕哼一聲,“他倒是想啊,還不是我赤膽忠義,拼了老命把你和那呆子救了出來。”
白爍皺眉,明顯不信,武德驢打了個響鼻,岔開話題:“你還有心思在這想什么皓月殿之主?不管你那個小呆子啦?”
“你能救他?”白爍一聽,神色激動,忍不住上前。“對,你是妖怪,你一定能救他對不對?”
“我可救不了他。”武德驢搖頭,“那花妖在人間惹出這么大的事,如今京城四處都是仙族上君坐鎮(zhèn),以免妖族禍亂皇城,本君受了傷,這時候在天牢救出死刑犯,還沒逃出皇城,就會被那些仙族逮住剝皮了!”
白爍眼中現(xiàn)出失望,武德驢的聲音又起。
“不過我雖不能幫你救出那呆子,但能讓他在死前,讓你們見上一面。”
“當(dāng)真?”白爍還是不信,“你不是受了傷嗎?如何進(jìn)天牢?”
武德驢輕哼一聲,驢尾一甩,一道淡綠色的熒光閃過,然后憑空在白爍面前消失。
白爍四下張望,卻聽見地上有驢蹄扣響的聲音。
又是一道熒光閃過,武德驢現(xiàn)出身形,“不過是藏蹤匿跡罷了,你只要坐在我身上,我就能帶你進(jìn)天牢,不過只有一刻鐘時間。”
“你想從我這得到什么,龍二驢?”白爍靜靜看著武德驢,終于喚出了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