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靠！”
    白爍猛地推開身上人，一蹦三尺高。安靜燃燒的藥火被她尖叫聲嗆到，火苗不明不滅的閃了腰。
    夭壽喔！這個(gè)煞神怎么會在這兒？他不是奪了菩提樹心回妖界了嗎？
    地上，梵樾□□上身被白爍扔在地上，但他卻不是幾個(gè)時(shí)辰前那張冷峻淡漠的臉，而是三年前白爍在山中遇到的少年模樣，他白玉般的面容此時(shí)不帶一絲血色，薄唇緊抿，眉心皺起，整個(gè)人弓成一團(tuán)，額上冷汗淋漓，不停顫抖，仿佛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而他胸前燃燒著一簇若隱若現(xiàn)的菩提心火，那心火仿佛并不甘愿被他吞噬，做著最后的垂死掙扎。
    糟了！難道是我不小心召喚了他？
    白爍想起方才不小心刺破手指頭，正好抹了額頭一下，那正是她和梵樾簽訂神魂契約的地方。
    白爍吞了口口水，使勁拍了拍手，媽呀，讓你貪心！作死了吧！
    三個(gè)時(shí)辰前，火冰島岸邊，白爍將心中猜測全盤托出，一副“我聰明吧快夸我快夸我”的終極賊兮兮模樣。她要是只狐貍，只怕這時(shí)候尾巴要搖成螺旋了。
    “就算你猜出他的身份知道他的弱點(diǎn)也沒用。”梵樾踩著狐貍尾巴淡淡道。
    “為什么不行？只要我混進(jìn)去，騙他吞下吸了你妖力的血，到時(shí)候殿主你神兵天降，邪菩提還不任你□□？”
    “你聰明，他未必就蠢，他而今已是半神之體，一旦你靠近他的真身，他必以結(jié)界護(hù)在真身心火外隔絕我的神念，你進(jìn)去了，本殿進(jìn)不去，有何用？以他的靈力，就算神力受損，也照樣能一巴掌把你拍成灰。”
    白爍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拍成灰的畫面，打了個(gè)寒顫，臉一垮，急得亂轉(zhuǎn)起來，突然她腳步一頓，轉(zhuǎn)身道：“我有辦法讓你進(jìn)他的結(jié)界。”
    梵樾挑眉，“哦？什么方法？”
    “神魂契約！”
    梵樾眼一瞇，瞳中一冷。
    神魂契約是三界秘法，之所以說它是秘法，倒不是知道的人少，而是簽訂的人少。相傳上古神界之時(shí)，魔族叛亂，祖神擎天下令困魔族于九幽，大地女神心愛之人隨玄一墮魔，大地女神耽于情愛，竟以神壽為代價(jià)將自己的神魂種在了愛人的神魂上，穿越九幽結(jié)界與愛人相聚。可大地女神入九幽之事終被魔神發(fā)現(xiàn)，彼時(shí)魔神受制于神界，正一肚子怒火，怎會對女神手下留情，一巴掌就把大地女神的神魂給拍碎了。大地女神掌管萬物生機(jī)，她驟然隕落，以致下三界萬物枯萎，祖神擎天大怒，將此法列為禁法。
    此法本已失傳，可后來神界塵封，此法流入下三界，也不知哪個(gè)神仙得了此法，竟將這神魂契約改頭換面，玩出了新花樣來。
    如今的神魂契約分為兩種，一種是訂契的兩人以平等之愿定下，那兩人隨時(shí)皆可召喚對方，無視一切結(jié)界和空間法則，二是以主仆之約定下，那便只能主招仆，而非仆招主。
    這玩意雖流傳于三界，卻甚少有人簽訂，一來是于修煉無甚大用，二來一旦簽下契約，便極有可能受制于人，倘若正在入定渡劫的人被契約之人召喚，豈非隨時(shí)落個(gè)走火入魔的下場？
    是以當(dāng)梵樾眼一瞇，露出一抹深意時(shí)，白爍連忙抓住梵樾的衣擺，急急開口：“殿主別誤會，我可不敢有壞心眼兒，主仆！咱們簽主仆的那種！”
    主仆契約雖不能仆召主，可當(dāng)仆人呼喚時(shí)，主人只要同意，依然能瞬間出現(xiàn)在仆人身邊。但這秘法有個(gè)條件，必須得以心頭血相祭，且是靈力高的那一方主動(dòng)下契。
    白爍喊的大聲，心里頭卻沒底，祭出心頭血可是要耗損神魂的，也不知這大妖怪愿不愿意……
    迎上梵樾有些嘲弄的眼神，白爍心底一咯噔，她有些瑟瑟地收回手，垂頭喪氣低下頭，干澀地扯了扯嘴角。
    她妄想什么呢？堂堂的皓月殿主，妖界半神，憑什么要為幾個(gè)半仙耗損心頭血……
    似是終于想起自己在這神仙妖魔的世界里低到不能再低的身份，白爍臉上露出一抹自嘲，松開梵樾的袖擺，不再逗寶充傻，轉(zhuǎn)身就走。
    她不能置阿昭于不顧，就算死，她也要回去試一試，大不了就用她的命和那邪菩提的身份，賭一賭……
    “主仆契約，本尊答應(yīng)你。”
    白爍身后，突然響起梵樾淡漠的聲音，白爍驚喜轉(zhuǎn)頭，迎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
    藥廬里，妖火噼里啪啦燃著，白爍苦著臉盯著地上的梵樾，欲哭無淚。
    媽呀，她就不該壞心眼兒，要是這大妖怪知道她暗戳戳立下的是平等的神魂契約，還在他煉化菩提樹心的時(shí)候陰差陽錯(cuò)地把他召喚來，等他醒了，只怕會一巴掌拍死她！
    怎么辦怎么辦……白爍在床邊無頭蒼蠅般亂轉(zhuǎn)，突然一道靈光自主殿處朝藥廬而來。
    阿昭？
    平日里白爍那半吊子靈力是感覺不到仙力波動(dòng)氣息的，也不知是不是和梵樾簽訂了神魂契約，自出火冰島后，她的靈力感知變得特別敏銳，在重昭靈光掠來的一瞬她便察覺了。
    白爍飛快抱起地上的梵樾朝小木頭床上一扔，從乾坤袋里掏出一張隱身符咒拍在梵樾身上，還沒等她喘勻氣，重昭的聲音已經(jīng)在門邊響起。
    “阿爍。”
    今夜縹緲命途多舛，重昭帶著爾昀第一時(shí)間回主殿告知松風(fēng)發(fā)生的一切，待他安頓了島上一切，一刻都沒耽誤就來見白爍。
    白爍生怕重昭發(fā)現(xiàn)梵樾氣息，主動(dòng)迎上去把他往藥廬外拉，“你受了傷，怎么不多休息，快快快，回去入定療傷……”
    重昭絲毫沒察覺角落木床板上藏著的人，被白爍拉到了草廬外，他余光瞥見廬中藥鼎里燃燒的菩提枝，心底惱怒又自責(zé)，“阿爍，以后你就好好做你的半仙，旁的事不要再管……”
    若非白爍一心為他煉制一品靈藥，又怎會被邪菩提引到火冰島，今夜要不是那個(gè)妖界半神，白爍那點(diǎn)微末仙力，早就身消道隕了。
    白爍瞅見重昭眼中怒火，心里一虛，平時(shí)的玲瓏口舌倒變成了石頭，吶吶說不出話來。
    見白爍悶悶低頭一言不發(fā)，重昭滿腔的話到嘴邊又收住，一嘆：“阿爍，你瞧見了，做神仙不是樁好玩的事兒，怕是這三界還沒人間來的太平。如今我已修成仙君，你不用再擔(dān)心我，……你回人間吧。”
    仙道險(xiǎn)阻，白爍本無仙緣，難修大道，可偏偏一身靈血，若是有一日這個(gè)秘密為三界所知……他護(hù)不住她。待他大仇得報(bào)，宰了人間那皇帝，再去人間找阿爍。
    “我不。”白爍脫口而出，“我還沒有找到他，我不回去。”
    白爍一開口就知不好，連忙抬頭，果不其然，重昭臉色一變。
    當(dāng)年白爍為尋仙報(bào)恩，毀婚離家，重昭為了她帶重家私兵闖木嘯山，鬧出天大的動(dòng)靜，以至重家滿門被斬，后來白爍救出重昭，和他尋仙訪道，相依為命，再不提那樁事。
    這么些年，重昭還以為白爍心中早放下了，卻不想她還是心心念念著要找到那個(gè)連名字和模樣都不知道的人。
    縱使白爍不知那人是神是仙，是妖是魔，但他卻是白爍的執(zhí)念。
    “你連他是是神是仙是妖是魔都不知道，怎么找？就算找到他，又能如何？”
    重昭心底突然生出滿腔憤怒，再不多言，化為一道流光朝后山而去。
    “阿昭！”
    白爍喚之不及，見重昭負(fù)氣而走，一跺腳，重重拍了自己額頭一下，“讓你管不住這張嘴。糟了！大妖怪！”
    白爍突然想起草廬里藏著的梵樾，急忙跑回廬里翻出角落里的人，見梵樾慘白著臉弓著身子，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樣，她一時(shí)急的六神無主，目光一轉(zhuǎn)，落在藥鼎中恰好煉化完的菩提靈藥上。
    月光下，白爍扯下一半菩提靈藥，放出一碗自己的血，剛想把靈藥扔進(jìn)血里，又抖了抖縮回手。
    “等等等等，萬一我救了這妖怪，他醒了，一巴掌拍死我怎么辦……？”白爍惜命如金，這時(shí)還不忘替自己的小命著想。
    恰這時(shí)昏迷的梵樾□□一聲，臉色愈發(fā)蒼白。
    “不管了，拍就拍吧。”白爍一把掰開梵樾的嘴就要給他把藥灌進(jìn)去，但即便上下其手，皓月殿主那張嘴就猶如鋸了嘴的葫蘆，半點(diǎn)都不肯張開。
    白爍急得渾身冒汗，眼見梵樾胸口的菩提樹心就要掙脫少年身體的束縛，猛喝下一口藥，對著梵樾的嘴喂了上去。
    少女的唇溫?zé)釠Q絕，終于撬開半神的嘴喂進(jìn)了藥，就在含著菩提的靈血進(jìn)入梵樾身體的一瞬，那一直掙扎的菩提心火終于化為點(diǎn)點(diǎn)星光散在梵樾胸口，少年臉上痛苦的神色褪去，白爍眼底一喜，剛想起身，陡然天旋地轉(zhuǎn)，被重重摔倒在床上。
    小木板吱呀撞擊的聲響格外刺耳，白爍暈乎乎抬眼，撞進(jìn)了一雙冰冷的眼。
    她尷尬咳嗽一聲，沒心沒肺嘿嘿一笑：“嘿，殿主，又見面了，咱兩可真是有緣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