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四九 勢如破竹(5)
趙寧在符離城屁股還沒坐熱,就聽說城外來了楊延廣的使者。
一問對方的身份,才知是楊氏族人,論輩分還是趙寧的長輩,且彼此之間十分熟悉,對方曾今在大都督府任職,國戰(zhàn)時去了河?xùn)|參戰(zhàn)數(shù)年,算得上頗有功勛。
楊延廣這個時候派使者過來,趙寧并非不能理解,加之來的人份量不俗,趙寧沒有不見的道理,拋開大晉太子、三軍統(tǒng)帥這兩個身份,他甚至應(yīng)該主動出迎。
不過趙寧沒有著急動身,而是好整以暇地問身邊的黃遠岱:“先生覺得對方是為何而來?”
見人之前總得推測推測對方的意圖,免得到時候毫無防備應(yīng)對不周。
黃遠岱摸了摸下巴,輕笑兩聲:“對方有什么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吳軍眼下的處境,以及楊延廣必須為此所做的應(yīng)對。
“殿下待會兒見他的時候,無需刻意表現(xiàn)什么,戰(zhàn)局至此我們大勢在握,殿下大可穩(wěn)如泰山,我們都用不著擔(dān)心對方有什么陰謀詭計。”
趙寧微微頷首,神色輕松地調(diào)侃了一句:“符離丟失,數(shù)十萬吳軍身處險境,對方總該不會是來求和的吧?”
事實證明,趙寧這句話沒有說錯。
當(dāng)然也不全對。對方不是來的求和,而是來議和。準(zhǔn)確地說,是提出議和的意向,詢問趙寧的意思。若是趙寧同意,那么雙方就可以互派使者仔細商議這件事。
楊氏族人楊祿丞的說辭很正義:
“中原戰(zhàn)事持續(xù)多時,且不說雙方勝負如何,州縣百姓卻是大受災(zāi)殃,雖說國家之爭難免刀兵相見,但中原百姓都是無辜的,他們不該為戰(zhàn)爭承受這樣的苦難。
“王上一向仁慈,如今眼見越來越多的百姓流離失所,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終究是于心不忍,為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之倒懸,故此來向殿下商議罷兵之事。
“......”
一番長篇大論,把自己塑造得無比高尚,仿佛一旦趙晉不同意罷兵,那就是沒把民生疾苦、百姓生死放在眼里,是倒行逆施的桀紂,自己站在了天下蒼生的對立面。
他連議和二字都不提,只說罷兵。
面對這樣的言行,趙寧站起身,一句話也沒說,直接離開了廳堂。
楊祿丞愕然愣在那里,不知趙寧是什么意思。
黃遠岱呵呵一笑:“這件事大帥已經(jīng)全權(quán)交由在下處理,下面由在下跟楊大人說道。”
楊氏族人楊祿丞雖然覺得被趙寧所蔑視,沒了面子,但既然對方早有打算,他也就不方便多說什么:“罷兵之事,宜早不宜遲,你我等得起,中原百姓可等不起啊!”
黃遠岱搖搖頭:“今日不談罷兵之事。”
楊祿丞滿頭霧水:“那談什么?”
黃遠岱看著他:“談你們解甲歸降。”
楊祿丞一下子被噎住。
他怒道:“吳國絕無投降之意!王上是為蒼生著想這才想要消解兵戈,太子若是不把民生放在眼里,這罷兵之事便無從談起!”
黃遠岱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好,那就不談了。來人,送客!”
楊祿丞頓時僵在那里。
黃遠岱自顧自飲茶,任由得對方局促無比,臉紅得像是烙鐵。
晾了對方好半響,黃遠岱這才嗤笑一聲,慢悠悠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晉乃天下正統(tǒng),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楊氏割據(jù)自立,叛上作亂,這也是鐵一般的事實。
“若無你們?yōu)榱艘患核嚼锰煜麓罅x于不顧,何來這場王師平叛的戰(zhàn)爭?你們也配談天下蒼生中原百姓?跳梁小丑,不知所謂!
“對付叛逆,皇朝只有一個方案,那就是誅除!
“你們想要求生,只有一條路:解甲歸降,負荊請罪!除此之外,死路一條,任何話都無需多言。”
楊祿丞被噴了一臉唾沫,再也無法在廳堂中呆下去,只能憤而起身甩袖離開,臨了不忘留下一句狠話:“你們會后悔的!”
聽了對方這話,黃遠岱就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他。
他拍了拍手,一群強悍修行者立即從堂外現(xiàn)身,將包括楊祿丞在內(nèi)的吳王使者全部團團圍住。
黃遠岱坐著沒動,聲音冰冷地道:“楊大人,這里是王師帥府,本官乃是大帥軍師,你是什么身份,也該在這里舉止放浪,大言不慚,蔑視王師軍威?
“來人,拖下去,一律打一百軍棍!”
楊祿丞等人怎么都沒想到,黃遠岱的態(tài)度會這般強硬狠辣,一時間又驚又怒,免不得掙扎一番,可反抗軍修行者哪里會跟他們客氣,稍微遇到反抗便是重手出擊。
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楊祿丞等人悉數(shù)變得鼻青臉腫,被當(dāng)場反綁押得跪在了地上,絲毫動彈不得。有些比較慘的已是骨斷筋折、吐血不停。
就這樣,黃遠岱也沒忘記自己剛剛的話,揮了揮手,示意軍令繼續(xù)執(zhí)行。于是乎,行刑者持棍而上,嘭嘭嘭的聲音霎時響成一片。
這不是普通軍棍,是專門對付修行者的軍棍,一頓軍棍打完,一行吳王使者已經(jīng)沒幾個能站著走路,就連楊祿丞都是站都站不穩(wěn)。
沒辦法,誰叫他剛剛在挨打的時候出言不遜呢,黃遠岱又給他加了一百軍棍。這兩百棍下去,饒是他乃元神境后期的強者,也被揍得生不如死。
“老夫?qū)嵤菦]有想到,太子竟然會如此對待我等,一點昔日情面都不顧了!”末了,楊祿丞有氣無力地發(fā)出控訴。
黃遠岱呵呵笑了兩聲:“先前太子在場時,已是以后輩之禮待過楊大人,只是既然說到了正事,太子便絕對不會因私廢公。
“諸位以前也算是好漢,與天元大軍浴血奮戰(zhàn)過,對這個天下的百姓有功,我就多嘴一句:你們還是盡早投降得好。
“今日你們也就是吃了些皮肉之苦,要是還不識大義不明大體,日后尸橫疆場,那可是比今日慘烈得多。”
骨頭都斷了不知道幾根,臟腑也不知損傷了幾處,就這還能說是皮肉之苦?楊祿丞很想請黃遠岱來試試這種皮肉之苦是何滋味,可他到底是沒敢把這話說出口。
“來人,送楊大人下去療傷,招待一頓飽飯,讓他們好生生地走。”黃遠岱擺了擺手,吩咐下去兩句,便自顧自轉(zhuǎn)頭離開。
楊祿丞等人被帶下去之后,黃遠岱來到趙寧下榻的院落,一進門就看見對方正蹲在地上喂食一只貍花貓,全神貫注格外認真,好似在做一件不比會見吳國使者重要性小的事。
“先生覺得,楊延廣這回派人來跟我們議和,意圖何在?”趙寧頭也沒抬地問。
“議和之事,未必是子虛烏有,如今吳軍在中原的處境極端危險,一著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若是如此,楊氏割據(jù)淮南的基礎(chǔ)可就沒了。”
黃遠岱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眼見那只貍花貓之外,又有一只白貓從旁靠近過來,便順手將石桌上裝餐點的盤子遞給趙寧,方便他喂食那位新來的小伙計。
他接著道:“于吳軍而言,繼續(xù)打下去獲得不菲戰(zhàn)果的難度太高,反倒是軍力折損的可能性更大。此時跟大帥議和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也是如今這番局勢下的上策。
“楊延廣的打算,應(yīng)該是以讓出徐州兵退中原為代價,換取吳軍安然南撤。”
趙寧將盤子放在地上,任由兩只野貓忘我飽餐,自己站起身坐回石桌前,不緊不慢地道:
“在楊延廣看來,這么好的條件我沒道理不答應(yīng),畢竟秦軍還在猛攻河?xùn)|,且取得了相當(dāng)突破,能盡快結(jié)束中原戰(zhàn)事回援河?xùn)|,我一定是求之不得。”
黃遠岱嘆息一聲:“怕就怕楊延廣等的就是我們回援河?xùn)|。”
他的擔(dān)心很簡單:若是楊延廣覬覦中原之心不死,這回又得以讓數(shù)十萬大軍安然回撤,那么在晉軍跟秦軍相互激斗時,吳軍很可能去而復(fù)返,再度入場攪亂局勢,嘗試奪取中原。
趙寧卻不擔(dān)心這個:“若是吳軍撤回淮南,再想渡河北上就不是那么容易,我們只需要不多的兵力,就能穩(wěn)守幾個重鎮(zhèn)渡口。
“此外,中原之戰(zhàn)打到現(xiàn)在,吳軍已經(jīng)是士氣低迷軍心渙散,逃過淮河便會泄掉那口氣,不經(jīng)過長時間休息整訓(xùn)不可能緩得過來。
“一兩年之內(nèi),我們不用擔(dān)心吳軍會再犯中原。”
黃遠岱眼前一亮,覺得趙寧分析得很是有理,這讓他臉上有了紅光,精神一下子振奮不少,“如此說來,楊延廣是真心求和?”
“大抵是真心的。至少也該是一種努力。
趙寧了解楊延廣,也了解吳國那些寒門士大夫,“如果我所料不差,楊延廣此時應(yīng)該是在做兩手準(zhǔn)備。
“一方面派人跟我議和,成則萬事大吉,不成也能分散我們的精力,拖延時間;另一方面則加緊調(diào)集兵馬回撤,盡可能搶渡淮河。”
黃遠岱尋思片刻,認為這很合理。
別看楊祿丞之前言辭不敬,絕口不提投降二字,把自己的姿態(tài)擺得很高,其實那都是談判的題中應(yīng)有之意,不漫天要價怎么好就地還錢?
黃遠岱先前口口聲聲說不接受吳國求和,只準(zhǔn)許對方解甲投降負荊請罪,還態(tài)度更加強硬地直接打了對方軍棍,其實并不是真的不愿跟對方談,只是對方太過傲慢,怎么都要先殺殺對方的威風(fēng),掌握主動權(quán)。
黃遠岱立即問:“如此說來,大帥是決定接受吳國請和了?”
接受吳國請和,占領(lǐng)整個中原,反抗軍出戰(zhàn)中原的既定目標(biāo)就圓滿完成,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結(jié)束此間戰(zhàn)事,趙晉就能集中力量掉頭對付魏氏,河?xùn)|危局立馬解除不說,要是應(yīng)對得當(dāng),還能讓魏氏吃不了兜著走!
趙寧奇怪地看了黃遠岱一眼:“接受請和?我當(dāng)然不接受。
“除非吳軍愿意就地解甲投降,楊延廣甘愿入京請罪,否則我不會暫緩任何作戰(zhàn)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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