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兩個發(fā)言目標是趙寧挑選的，結(jié)果差些鬧出大問題。
    褚元楠在發(fā)現(xiàn)趙寧沒有停下來，還想繼續(xù)了解神戰(zhàn)戰(zhàn)士的意思后，依照自己對麾下部屬的了解，主動挑了個人出來回答問題。
    趙寧沒有阻止、拒絕。
    他本就不是專挑某種目標下手，他要的是詳盡了解金光教信徒戰(zhàn)士，了解越是全面，他制定瓦解金光教的方案時，就越能面面俱到。
    這回說話的，是個看起來就很精明很有活力的年青人，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舉手投足間有一種堪破世事規(guī)則與真相，手握真正智慧的優(yōu)越感，而且這份優(yōu)越感非常堅定。
    不同于之前發(fā)言的養(yǎng)豬漢子與國字臉戰(zhàn)士，他主動站起身來，左右掃了一眼，微微抬起下巴，用無需質(zhì)疑，你要是質(zhì)疑你就是傻子的口吻強有力地道：
    “這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強食，人人都自私自利，沒誰真的胸懷蒼生，沒誰真能助人為樂，天下為公那都只是騙人的幌子。
    “這世上從來沒有公義可言，強者在上為所欲為，弱者在下飽受欺凌，只有強者才能不受欺負，只有強者才能得到公平。
    “弱者就只配被人踩在腳下，活得豬狗不如，沒有家破人亡是幸運，妻離子散很正常。
    “別怪世道殘酷，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肯發(fā)憤圖強，不能出人頭地！大丈夫可以接受所有事，但唯獨不可接受自己弱小！
    “正所謂眼前多少難甘事，自古男兒當(dāng)自強。”
    聽到這里，褚元楠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長篇大論：“說你自己的事。”
    年青人連忙恭敬點頭，趕緊順著對方的意思改了口：
    “在下布志思，市井小民，以前在酒樓跑堂，累死累活經(jīng)常被掌柜的呼來喝去，每月工錢僅能勉強活下去。
    “那時候我最恨那些在大商鋪、大商行做事的人，都是平民百姓，憑什么他們一個月的工錢是我的幾倍？聽到有人說他們?nèi)鍤q就有被辭退的風(fēng)險，我是半點兒不可憐他們。
    “后來我想通了，泥腿子想要出人頭地，就要懂得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得巴結(jié)伺候好上面的人，想做人上人就得先做狗中狗，所以我千方百計討好掌柜的，卑躬屈膝端茶倒水。
    “后來掌柜自立門戶，成了東家，我跟過去就成了掌柜，雖然只是個小掌柜，但跟之前已是不可同日而語。
    “再后來，我不到三十歲就成了大掌柜，只有我喝罵伙計讓他們端茶倒水的份，再不用被其他人欺負。”
    人群中有人開始鼓掌叫好，有人開始稱贊奉承布志思。
    李虎忽然出聲問道：“既然你的差事做得好好的，為何加入神戰(zhàn)大軍？”
    布志思惱火地瞥了李虎一眼，不滿對方打斷自己的話：“東家得罪了大人物，生意被整垮了，我自然得另謀出路。”
    說到這，布志思傲然地道：“當(dāng)時我想，既然要背靠大樹，那就不能選那些小人物，得選那棵最大的樹，既然要做狗，那就得做真正大人物的狗，否則沒有前途可言！
    “在曹州，最大的那棵樹無疑是神教，故而我加入了神教！”
    褚元楠沒想到這家伙說話這么露骨，完全不懂得修飾遮掩，絲毫沒有突顯神教的偉岸，不得不出言提醒：“神教雖然是棵大樹，但卻不是讓人用來乘涼的。”
    布志思意識到了自己說得太多，生怕引起褚元楠不滿，壞了在對方心中的印象，慌忙低眉頷首，卑微地雙手合十向褚元楠賠罪。
    然后他又抬起下巴對眾人道：“這世上的強者雖然都是惡人，但這無關(guān)品性德行，而是位置決定行為，他們要斂財就一定會剝削弱者。
    “但神教不同。
    “金光神憐憫世人慈愛眾生，是唯一公平公平的存在，因此神教充滿光明，上師們身為強者卻絕不會欺壓弱者。加入神戰(zhàn)大軍我們只需奮力殺敵，就能出人頭地，不擔(dān)心功勞被削減。
    “所以，神值得我們所有人全心全意供奉，神教更是我們發(fā)揮聰明才智施展抱負的地方！
    “感謝神將福光降臨世界，無量神光！”
    他最后這番話讓褚元楠面露笑容，也符合信徒們對神教的一慣認知，遂引起了絕大部分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同，一時間場中氣氛和諧，處處都是對金光神的虔誠贊頌。
    李虎不死心，再度出聲詢問布志思：
    “你先是說這世上沒有公義，只有弱肉強食，后來又說神教公平公正，只有在神教才能活得更好，這豈非自相矛盾？”
    布志思甩袖冷斥：“神教圣潔光明，是世間唯一的光，自然跟世俗不同，你連這點都認識不到，怎么做神的戰(zhàn)士？！”
    李虎沉默下來，不再跟對方爭辯。
    倒是郝云，很想出來嘲諷對方一句，被李虎眼神告誡，只能悻悻作罷。
    趙寧這會兒有了感受：金光教里有養(yǎng)豬漢子、國字臉這種本性不壞，只是被現(xiàn)實迫害得走投無路的人，可也充斥著蕭靖安、布志思這種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野獸，他們心中已是全無世俗道德，無可拯救。
    道德是人類文明的基石，沒有道德只有弱肉強食的話，人與野獸何異？大晉還進行什么革新戰(zhàn)爭？
    對養(yǎng)豬漢子、國字臉這種戰(zhàn)士，大晉當(dāng)以解救為主，給予其改過自新的機會，對布志思這種野獸，則應(yīng)雷霆誅殺，不必留絲毫情面。
    有了這個感受，趙寧也就有了如何行動的具體方法。
    這場座談還在繼續(xù)，之后趙寧聽了許多人發(fā)言。
    夜半時分，趙寧下令眾人休息之前，蕭靖安悄悄湊到趙寧身后，低聲道：“上師，那小子的根底我查清楚了，并不是菏澤村的人，因為自己家鄉(xiāng)被晉軍妖魔攻陷，逃難到了這里投奔親戚。
    “這人有可能是晉軍奸細，應(yīng)該如何處理，還請上師示下。”
    蕭靖安說的是郝云。
    趙寧稍作沉吟：“大戰(zhàn)臨近，不可貿(mào)然懷疑自己人，動搖軍心。這事我自會甄別處理，休要讓他人知曉。”
    趙寧愿意親自出馬，那自然再好不過，蕭靖安完全沒有理由反對。
    回到自己落腳的民房，趙寧讓蕭靖安找了個由頭，把李虎、郝云、養(yǎng)豬漢子、布志思等人叫來。因為叫的人不少，成分復(fù)雜，不怕引人懷疑。
    “指揮使，那神教副都虞候這個時候叫我們?nèi)ィ粫遣煊X出了什么，要把我們滅口吧？我之前表現(xiàn)得是不是太明顯了？”
    與李虎一道走向趙寧落腳的民房，郝云扯了扯對方的衣袖忐忑不安地問。他現(xiàn)在是既心驚又后悔，當(dāng)時他太急了，忘了訓(xùn)練的內(nèi)容，現(xiàn)在很是后怕。
    李虎回頭看了猶如熱鍋螞蟻的郝云一眼，很想說一句你想得太多，誰都可能滅我們的口唯獨太子殿下不可能，與之相反，太子殿下還會照料我們。
    這些話他當(dāng)然不能說出來，甚至不能表露一二，趙寧出現(xiàn)在這里必然有大圖謀，沒得到允許，他根本不敢暴露對方的身份。
    “刀還沒架在脖子上，慌張什么？做了革新戰(zhàn)士，就不能貪生怕死！想要渡過危機，就得凝神靜氣，休要自亂陣腳。”李虎正色教訓(xùn)。
    郝云張了張嘴，滿嘴苦澀，不知道該說什么，李虎這般沉得住氣，臉上全無異色，好像他們不是去龍?zhí)痘⒀ǘ侨ヌ接H訪友，讓他不能不深感敬佩。
    到了院中，看到布志思等人，發(fā)現(xiàn)來的不只是他們，郝云好歹松了口氣，但又不敢真的放松下來，害怕這是對方讓他們露出馬腳的詭計，當(dāng)下凝神靜氣，盡量表現(xiàn)得自然。
    跟七八個人站在院中，郝云如坐針氈，眼瞅著信徒戰(zhàn)士一個個進門關(guān)門，他卻看不到里面發(fā)生了什么，更聽不到里面的說話聲，心中愈發(fā)忐忑。
    終于，李虎走了進去。
    郝云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時間過得無比漫長，郝云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一會兒是他和李虎身首異處的畫面，一會兒是秀娘等人給他上墳的場景。
    不知過了多久，郝云欣喜地發(fā)現(xiàn)李虎開門走出來了。
    “上師讓你進去。”跟前面離開的人一樣，李虎對已經(jīng)排在隊伍首位的郝云說道，先行離開之前，他沒忘記給對方一個放松的眼神。
    心跳如鼓的郝云完全不能理解李虎那個在他看來，飽含深意的復(fù)雜目光。
    進了門，看到大馬金刀坐在桌前，因為手握生殺予奪大權(quán)而顯得格外偉岸強大的趙寧，郝云感覺一座山向自己砸了下來。
    “關(guān)門。”
    聽到趙寧的吩咐，郝云硬著頭皮轉(zhuǎn)身合上木門，當(dāng)院外的夜空被徹底隔絕的那一刻，他深吸一口氣，壓力到了極致，平生一股豁出去了的狠勁！
    再轉(zhuǎn)身面對趙寧時，郝云已是暗暗咬牙，做好了形勢一旦不對，隨時暴起拼命的準備，打定主意就算不能同歸于盡，也不能讓對方好過。
    然而趙寧接下來的第一句話，就讓郝云呆若木雞。
    趙寧玩味地道：“我知道你是反抗軍的人，剛剛李虎已經(jīng)招認。你們混進神戰(zhàn)大軍就是想要伺機傳播妖魔邪說，擾亂神戰(zhàn)大軍，配合反抗軍的正面攻勢。
    “現(xiàn)在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像李虎一樣，將你知道的東西全都說出來，保住一條性命，要么現(xiàn)在就開門出去，被我的人大卸八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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