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李寶玉和林翔順，去上頭的九十六楞場拉木頭，都已經(jīng)把原木裝車了，卻發(fā)現(xiàn)發(fā)動(dòng)機(jī)打不著火了。
    林祥順修車修到晚上七點(diǎn)多，就96楞場吃了飯，然后在把頭窩棚住了一宿。
    今天早晨，他們開車往林場返。
    林祥順有個(gè)毛病，這毛病在城里叫認(rèn)床，在農(nóng)村叫認(rèn)炕，換了地方就睡不著。
    從早上吃完早飯，林祥順整個(gè)人就昏昏沉沉的，此時(shí)上了積柴道，他感覺自己實(shí)在忍不住了，便下車把方向盤交給了李寶玉，而他自己坐在副駕駛上押車。
    這年頭，在山里開車也不用考駕照，也不用認(rèn)路況標(biāo)識，就拿著方向盤掄就行了。
    李寶玉來林場十來天了，小伙子年輕又愛動(dòng)手，開車早就沒問題了。
    林祥順把車交給他，自己坐在副駕駛打瞌睡，睡睡醒醒，醒了就拿起李寶玉丟在一旁的小人書看看。
    而這不愛看書的人，一看書就犯困，林祥順沒看兩頁就睡著了。
    李寶玉也沒管他，就把著方向盤捋著道開。雖然是山道，但有養(yǎng)路工經(jīng)常維護(hù)，這道路寬敞、平坦，又沒行人，李寶玉開起來根本沒有困難。
    當(dāng)?shù)缴掀碌臅r(shí)候，李寶玉尋思給腳油門，還能上坡。可他剛抬起腳要往油門上踩的時(shí)候，正抬頭只見那坡頭子上露出三個(gè)人來。
    而這三個(gè)人，還各持長刀。
    這給李寶玉嚇得一腳就踩禿嚕了，那油兒就沒給上，瞬間溜車。
    李寶玉急忙一個(gè)急剎車，車是停穩(wěn)了，可給那熟睡的林祥順?biāo)查g彈了起來。
    “哎呦！”林祥順驚叫一聲，醒來就往左右看，見無事便沖李寶玉急道：“寶玉，你干啥呢？”
    “順子哥，你看吶。”李寶玉右手一拍林祥順胳膊，左手往前一指。
    林祥順聞言，往坡上觀瞧，只見三人持刀站在坡頭。
    霎時(shí)間，林祥順腦門上都見汗了。
    李寶玉也在旁邊嚷嚷：“完了，順子哥，咱們碰見剪徑的強(qiáng)人了。”
    “說啥呢？”這時(shí)，林祥順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說實(shí)話，他心里也害怕，但想想這三人能搶啥啊？
    且不說這車，他們會不會開都是個(gè)問題。就算他們會開，林祥順敢保證他們出不了林場。
    搶木頭？
    那不是有大病么？搶了的話，他們除了賣給林場，就是拉回家當(dāng)劈柴。
    賣林場，那是自尋死路。燒劈柴？這山上有的是，還用得著搶么？
    難道是要?dú)⑷嗽截洠?br/>     林祥順想起剛才看《水滸傳》小人書里的情節(jié)，不禁心里一突，剛要招呼李寶玉挑頭，胳膊上就又挨了李寶玉一巴掌。
    “順子哥，你看，你不張大褲襠么？”
    林祥順往上一瞅，只見那三人分開，中間走出一小個(gè)兒，但也手持長刀。
    “這癟犢子，嚇?biāo)牢伊恕！绷窒轫槹盗R一聲，招呼李寶玉開車。
    眼看汽車駛上坡來，張?jiān)襁€招呼自己三個(gè)小弟閃開，車到近前時(shí)，張?jiān)襁€沖開車的李寶玉和坐在副駕駛上的林祥順分別揮手致意。
    張?jiān)裥南氲氖牵騻€(gè)招呼，向自己這仨小弟顯示一下自己的人脈就好。
    可沒想到的是，那車竟然在他跟前停下來了。
    就聽“咔”、“咔”兩聲，車門打開，林祥順、李寶玉雙雙從車上下來。
    “大褲襠，你干啥呀？”林祥順下車沖著張?jiān)窬腿隆?br/>     張?jiān)褚层铝耍南肽銢_我嚷啥呀，便道：“咋的了？順子。”
    林祥順卡巴卡巴眼睛，總不能就說我讓你嚇得差點(diǎn)挑頭跑了吧。
    于是，林祥順語氣稍緩，只問道：“啊，我尋思問你這拿刀，是要干啥去啊？”
    林祥順語氣緩和，瞬間讓馬曉光等人浮想聯(lián)翩，他們都在楞場干活，認(rèn)得永安林場的林師傅，知道這是自己把頭都得巴結(jié)的人物。
    而林師傅面對他們張哥，先是從冷言冷語，變成如此和睦，這不就是好哥們兒見面時(shí)，才有的互相開玩笑么。
    一時(shí)間，馬曉光和李遠(yuǎn)、李偉，只覺得自己張哥有排面。
    而張?jiān)衲兀睦锵氲拿靼祝亲约赫f去殺黑瞎子倉，那這倆人可能把自己以往的戰(zhàn)績禿嚕出來。
    如此一來，自己在77楞場剛建立起來的威信可就全完了。
    所以，張?jiān)裱壑橐晦D(zhuǎn)，隨手向馬曉光一指，道：“啊，曉光他擱山上下套子，套著個(gè)野豬，我們幾個(gè)去給它捅了。”
    聽張?jiān)袢绱苏f，馬曉光等人面面相覷，但他們的身份，都搭不上話，便誰也沒有多問。
    “野豬啊！”林祥順沒好氣地說：“你殺個(gè)野豬，你整的跟要劫道似的呢。”
    張?jiān)衤勓裕恍Γ话颜浦械兑粰M，擺了個(gè)架子，對林祥順說：“你看我……”
    說到此處，張?jiān)耦D了一頓，卻轉(zhuǎn)向李寶玉說道：“寶玉，你讀書多，你看我這出兒，像不像魏延？”
    林祥順這個(gè)氣呀，張?jiān)袢绱耍痪褪窃谡f自己讀書少嗎？自己是讀書少，那咋的也比他念書多呀？
    張?jiān)襁@一問，倒是把李寶玉給問住了，要說是吧，那是純扯犢子。要說不是吧，那不是得罪人么？
    這時(shí)，林祥順上前，把李寶玉往身后一攔，對張?jiān)竦溃骸拔也恢滥阆癫幌袷裁囱樱页蚰阆癜_虎。”
    張?jiān)衤勓砸徽豢催^幾本《三國演義》，沒看過《水滸傳》，不知道林祥順口中的矮腳虎是誰。
    但就矮腳虎這三字，聽起來就是在埋汰自己個(gè)子矮。
    張?jiān)駝傄貞唬鸵娏窒轫樥泻衾顚氂裆宪嚕顚氂駴_張?jiān)褚稽c(diǎn)頭，便回到車上，發(fā)動(dòng)汽車駛向林場。
    “張哥啊，你還認(rèn)識咱們林場的林師傅啊？”這時(shí)，馬曉光上前問道。
    “啊。”張?jiān)顸c(diǎn)頭，道：“都一個(gè)屯的，年前他、我，我們屯長，我們還擱一起喝酒呢？”
    他這話倒是沒撒謊，趙軍家年前請客的時(shí)候，他們是在一張桌上吃飯來著。
    但被他一說，就好像自己有多大來頭似的，把三個(gè)套戶唬的一愣一愣的。
    “那張哥，你們這么好關(guān)系，你咋不告訴他咱們?nèi)ゴ蚝谙棺幽兀俊?br/>     張?jiān)癜琢死钸h(yuǎn)一眼，道：“你傻呀，告訴他們了，他們非要跟著去咋整？他們?nèi)チ耍銈儾簧俜皱X么？我能拿你們的錢，交我哥們兒么？”
    “張哥，你仁義啊！”
    “那是！”
    四人下坡，下到一半，斜插崗子搬山而走，橫穿五百多米，又往溝下走。
    下了溝塘子，四人又上對面坡，等到坡上，只要踩著前頭崗梁子，再上一面坡，就能看見那黑瞎子倉了。
    張?jiān)裾驹诖颂帲笥姨魍灰娛Y金友來，便道：“這老蔣啊，誤了大事，我非得收拾他。”
    “張哥別生氣啊，一會兒他就來了。”李偉在一旁小聲安慰道。
    “行吧，那咱先上去。”張?jiān)裰荒苷泻羧送先ィ删驮谶@時(shí)，就聽上頭傳來一陣叫聲。
    “黑瞎子？”張?jiān)褚汇叮磁赃咇R曉光，問道：“事難不成還是老蔣把黑瞎子捅咕出來了？”
    “不能吧。”馬曉光可不相信蔣金友能有那個(gè)膽子。
    就在這時(shí)，只聽一聲槍響。
    “嘭！”
    緊接著，就是黑熊憤怒的吼叫聲：“吭……”
    熊吼聲在山間回蕩，順間林木聳然，馬曉光等人哪里打過黑瞎子，頓時(shí)只覺頭皮發(fā)炸，渾身瑟瑟發(fā)抖。
    四人中，只有張?jiān)穹Q得上“身經(jīng)百戰(zhàn)”，聽見這聲音，就對其余三人道：“黑瞎子出來了，咱們那準(zhǔn)備都白準(zhǔn)備了，趕緊……”
    張?jiān)駝傁霂ё约旱男〉苴s緊走，山坡上那炮手換上子彈舉槍未響，此時(shí)黑熊已沖至身前，炮手往旁猛地一閃，黑熊想剎車就剎不住了，一頭從山坡上扎了下來。
    黑熊從上摔到上坡當(dāng)腰一滾，整個(gè)熊翻身起來，一抬頭就看見了四個(gè)正處在懵逼中的家伙。
    黑熊“吭”的一聲，直奔四人撲來。
    “快跑啊！”張?jiān)翊蠛鹨宦暎固岬毒团堋?br/>     他這一跑，馬曉光等人瞬間反應(yīng)過來，紛紛轉(zhuǎn)身，撒腿就跑。
    他們都往一邊跑，雖然張?jiān)癖人麄兿扰芰巳耄伤麄€(gè)矮、腿短、褲襠大，跑起來諸多不便，很快就被三人超過去了。
    張?jiān)褚幌伦泳蜕盗恕?br/>     他知道這種情況下，那三人不用跑的比黑熊快，只要跑的比自己快就足夠了。
    想到此處，張?jiān)窆纸幸宦暎鐾忍崴佟？伤偬崴伲才懿贿^那三人。
    眼看著黑熊就要把張?jiān)褡飞希藭r(shí)他才想起昔日三次被黑熊追殺的恐懼，一瞬間張?jiān)衩蛑觳蛔屪约航谐鰜怼?br/>     黑熊追張?jiān)瘢怯杀钡侥希藭r(shí)從那西面雞爪子崗上，一駕馬爬犁飛速而下。
    拉爬犁的大黑馬嘶鳴不止。
    不管是馬，還是牛，聞到黑熊氣味都懵，而懵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跑。
    這馬從上頭下來的時(shí)候，還沒聞見黑熊味兒呢，但隨著往下邊來，那黑熊也從北坡上滾下來了。
    它這一滾，二者間直線距離近了，那馬就聞見黑熊的味道了。
    下坡的爬犁道，馬再想回身是不成，只是邁開四蹄拖著大原木飛奔而來。
    到岔道口的時(shí)候，馬往南一轉(zhuǎn)，直追張?jiān)瘛?br/>     而這時(shí)，黑熊也到了！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
    將近五百斤的大原木被馬拉著從坡上下來，橫撞在黑熊腿上。
    “咔嚓！”
    一聲脆響，黑熊右邊后大腿直接就折了。
    “吭……嗷……”
    黑熊身子往倒木上一栽，左邊后大腿瞬間卷到了原木下邊。
    又聽黑熊一聲慘叫，當(dāng)原木被馬扯走時(shí)，黑熊摔倒在地，唉聲慘叫。
    “老張，上爬犁！”這時(shí)，馬爬犁已追上了張?jiān)瘢Y金友沖著張?jiān)窬秃啊?br/>     “好嘞。”張?jiān)駝傄吓览纾蝗幌肫鹨皇拢笠豢矗鸵娔谴蠛谛芤浑p后腿軟綿綿拖在雪地上，拖行過程中，雙腿流血不止。
    “哈哈哈……”張?jiān)裱鎏齑笮θ暎D(zhuǎn)身長刀便向黑熊指去。
    “老張，老張！”蔣金友在后面喊著，見喊不住，就想勒馬，但那馬毛了，又哪會停下？
    張?jiān)駴_至黑熊身前時(shí)，那黑熊一雙后腿盡斷，只使一雙前掌撐地迎上張?jiān)瘛?br/>     此時(shí)的黑熊，想站卻起不來了，只向張?jiān)駬]出一掌，卻被他輕松躲開。
    張?jiān)裢砸焕@，繞到黑熊身后，舉侵刀朝后心就是一刀。
    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
    在黑熊慘叫聲中，又是一刀續(xù)入。
    黑熊拼命地?cái)Q身翻掌去抓張?jiān)袷种械叮瑥堅(jiān)窦皶r(shí)抽刀往旁一閃，一刀又刺黑熊咽喉。
    “噗……”
    黑熊嘶吼著，又伴張?jiān)駜傻叮谛艿乖谘┑厣希m已無了氣息，但雙眼仍然圓睜。
    這黑熊有點(diǎn)死不瞑目啊。
    張?jiān)衲墓芩莻€(gè)，只拄刀而立，扯著嗓子喊道：“老蔣、馬曉光、李遠(yuǎn)、李偉……特么的，沒一個(gè)有用的，都特么不如我趙軍兄弟。”
    張?jiān)襦洁靸删洌约嘿M(fèi)力地把黑熊翻過來，拿侵刀把黑熊膛開了，熊膽取出來放在一個(gè)小布口袋里。
    這種小口袋，張?jiān)裨趤砝銏鲋埃诩彝得貛Я撕枚唷?br/>     “我老張真有狗命啊。”張?jiān)褚贿呁道锎懀贿呥豆局人研苣懷b在棉襖內(nèi)兜里面，才又去卸熊掌、熊波棱蓋、熊鼻子。
    而此時(shí)，蔣金友也勒住馬了，也追上了馬曉光等人。
    蔣金友把馬往旁邊樹上一拴，就招呼三人去救張?jiān)瘛?br/>     眾人一聽蔣金友說張?jiān)衤湓诤竺媪耍穗m心里害怕，但總有一些良知，便隨蔣金友一起，往回走來。
    剛走出不遠(yuǎn)，就見張?jiān)褚皇痔岬叮皇直持恍苷疲徊讲较蜻@邊走來。
    “老張！”
    “張哥！”
    四人連忙迎上，到跟前見張?jiān)駸o事，關(guān)鍵是他還背著一只熊掌。
    李遠(yuǎn)一臉驚訝地問道：“張哥，你咋把黑瞎子殺下來的？”
    “呵。”張?jiān)窭湫Γ溃骸拔依蠌堖@是貪天之功啊！”
    張?jiān)襁€以為貪天之功是個(gè)褒義詞呢，只說自己是受老天庇護(hù)，才獵得這黑熊。
    “張哥，熊膽呢？”
    聽馬曉光問，張?jiān)裆焓謴囊露道锇研苣懩贸觯诒娙搜矍耙换危溃骸罢Φ模坑惺聝憾继孛磁芰耍€想跟我分膽啊。”
    張?jiān)袢绱艘徽f，眾人又羞又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