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的時(shí)候，唐孝民和范志生曾跟徐寶山說過，說他們想讓趙軍把屠牛的鍋背下來，徐寶山認(rèn)為不妥，所以到楞場以后，他干脆就沒下車。
    而司機(jī)韓根良也是個(gè)人精，唐孝民請他進(jìn)窩棚喝水、抽煙，都被他推辭了。
    所以此時(shí)窩棚中，只有趙軍、范志生、唐孝民、唐福祥、唐云偉、林為龍、林為虎和證人劉二。
    但當(dāng)趙軍起身說那牛死于他手時(shí)，眾人都無比震驚。之前他們認(rèn)為是趙軍打的牛，可趙軍說什么都不認(rèn)，上到上山找出了證據(jù)、洗脫了嫌疑，如今確定了兇手，趙軍反倒認(rèn)了。
    這是什么路子？
    而這些人里，最驚訝的當(dāng)屬范志生。當(dāng)趙軍承認(rèn)的時(shí)候，范志生頓時(shí)恍然大悟，那小眼吧唧抽石林的，不正是趙軍他爹趙有財(cái)嗎？
    至于那大胖子，不正是到趙軍家串門子的趙威鵬嗎？
    但在范志生看來，趙軍要說他爹和趙威鵬打死牛的事他不知道，那也是扯淡。
    在范志生想來，昨天是趙軍和趙有財(cái)、趙威鵬三人一起上的山，要不然咋能那么巧就同時(shí)出現(xiàn)在27林班呢？
    只不過因?yàn)槟承┰颍w軍與趙有財(cái)、趙威鵬分開了，然后那二位槍打大青牛。趙軍雖沒參與屠牛，但范志生認(rèn)為趙軍不可能不知道。現(xiàn)在是看證人出現(xiàn)，趙軍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認(rèn)下。
    但范志生沒挑明，就算他不怕得罪趙軍父子，甚至不怕得罪周家父子，但他怕得罪趙威鵬，怕因此得罪楚安民。因?yàn)榧幢闼{(diào)到別的林場，也是在楚安民的管轄范圍內(nèi)。
    不管范志生咋想，他的確是冤枉趙軍了。要不是劉二說話，趙軍真不到那二位昨天抽點(diǎn)兒時(shí)間出來，就能惹出這么大的禍。
    眼下是沒有辦法了，那二位一個(gè)是親爹，一是到家來的客人，趙軍只能硬著頭皮把黑鍋背下來。
    就在窩棚中陷入一片寂靜時(shí)，范志生對唐孝民道：“唐哥，人家趙軍仁義，把這事兒扛下來了，要不你們想找那倆人也不好找。”
    說到此處，范志生頓了頓，看了趙軍一眼后才繼續(xù)說道：“我估計(jì)呀，那倆人整不好是嶺南過來的。”
    “哎呦！”唐孝民聞言，忙沖趙軍抱拳道：“趙技術(shù)員，這可謝謝你了！”
    說著，唐孝民回身向那林為龍、林為虎一擺手，催促道：“說話呀，你倆！”
    “謝謝趙技術(shù)員！”
    “謝謝趙技術(shù)員！”
    林家兄弟當(dāng)真是感激涕零，林為虎更是帶著哭腔道：“趙技術(shù)員，你要不說話，我們哥倆真沒活路了！”
    真是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東北爺們兒，要不為了家里老小，誰愿意這樣啊？
    他們這么一整，趙軍心里倒不得勁兒了，想起闖禍的那二位，趙軍心中暗恨。
    “行啦，行啦！”這時(shí)范志生起身攔道：“你們也別哭嘰賴尿的了。”
    然后，范志生朝唐福祥一揮手，道：“福祥啊，去，上外頭給那徐組長招呼進(jìn)來。完了那牛你們看著賣，賣完差多少錢，咱們再說。”
    即便知道那牛是死于趙有財(cái)、趙威鵬之手，可此時(shí)的范志生卻仍想賣個(gè)人情給趙軍他們，他想讓按照原定計(jì)劃，讓林家兄弟把牛扒皮賣肉，然后差價(jià)由驗(yàn)收組幫著往回找。
    這樣，就不用趙軍掏腰包了。
    “別，別。”可趙軍卻叫住了唐福祥，然后他問林家兄弟道：“你們那牛花多少錢買的？”
    “九百五。”林為龍誠實(shí)地說道。
    “呦。”趙軍聞言一怔，道：“你們那邊兒牛，比我們這邊兒便宜呀？”
    “呵呵。”這時(shí)，唐孝民淡淡一笑，把話接過來道：“趙技術(shù)員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是一個(gè)公社的。完了吧，買那牛的時(shí)候，有點(diǎn)兒面子在。”
    唐孝民話音剛落，范志生在趙軍胳膊上輕拍了一下，然后往唐孝民那邊一比劃，道：“我這唐哥是公社主任。”
    “啊。”趙軍微微點(diǎn)頭，而唐孝民以為趙軍要盤賬，當(dāng)即道：“趙技術(shù)員，那牛你們剛才也看著了，我們給它扒吧、扒吧……”
    “不扒！”趙軍抬手?jǐn)r住唐孝民的話，并反問道：“唐把頭，我問你哈。如果現(xiàn)在你手里頭要有九百五，你還能買著牛嗎？”
    “能。”唐孝民聽明白了趙軍的言外之意，連忙道：“我們那邊兒不是林區(qū)，不像你們這邊兒，一入冬牛馬大牲口都漲價(jià)。而且我在我們那塊兒人緣還行，過兩天跟大龍、二虎回去，幫著他們再買個(gè)老牛。”
    聽唐孝民如此說，趙軍不禁高看這老公社書記一眼，然后他轉(zhuǎn)向范志生道：“范場長，這事兒就不麻煩我們組長了。”
    “嗯？”范志生一愣，又見趙軍對唐孝民說：“唐把頭，這牛是我打的。我呢，賠你們一千塊錢，完了那死牛就給我了。”
    趙軍此話一出，唐孝民驚訝地看向范志生。他這時(shí)候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如果牛不是趙軍打的，那趙軍不會(huì)自己掏腰包賠錢。可如果是趙軍打的，那劉二的證言又說不通。
    而此時(shí)，范志生詫異地看著趙軍。即便牛是趙有財(cái)打的，趙軍也可以不用出錢就能平事。這年頭占公家便宜的太多了，趙軍這么做，倒讓范志生對他刮目相看。
    見范志生不說話，唐孝民感覺這里頭有事，所以他沒再推辭，而是對趙軍說：“趙技術(shù)員，用不了那么多，有九百五就夠。”
    “湊個(gè)整吧。”趙軍看了林家兄弟一眼，道：“這耽誤這倆大哥拉好幾天活兒呢。”
    “哎呀……”林為龍聞言搓著手，望向趙軍的眼神中滿是感激。
    “唐把頭。”趙軍又對唐孝民說：“我歲數(shù)小，但我說到哪兒就做到哪兒，完了范場長也在這兒，我肯定是不能跑了。就是吧，今天我出門沒帶錢，我明天給你們送來，你看行不行？”
    “那咋不行呢？”唐孝民都不問林家兄弟意見，便替他們應(yīng)道：“我們不著急，趙技術(shù)員你啥時(shí)候有工夫，你啥時(shí)候送就行。”
    “我明天上午是沒工夫。”趙軍道：“這范場長也知道，明天上午我們屯子選干部，但下午我指定過來。”
    說著，趙軍往窩棚后身的方向一指，道：“麻煩你們幫我把那牛拽屋來，放火墻根兒上緩著，明天下午我給它整回去，直接就扒肉了。”
    明天是禮拜天，也就是永安林場家屬區(qū)干部換屆選舉的日子。趙軍想的挺好，他想自己老娘明天上午選上婦女主任，晚上就整頭牛給老娘慶祝一下。
    “行，行。”唐孝民連聲應(yīng)道：“沒問題，我們馬上就給那牛拽伙夫窩棚去，完了下水啥的，也都給你留著呢。”
    趙軍笑著向唐孝民點(diǎn)頭致意，然后回身帶著歉意地對范志生說：“范場長，這折騰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沒事兒。”范志生笑著在趙軍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很欣賞趙軍今天的所作所為。
    于是，范志生看向唐孝民等人說：“錢呢，趙軍差不了你們的，完了咱看這么的行不行？”
    范志生一開口，屋里所有人都看向他，然后就聽范志生說道：“這事兒呢，就咱這幾個(gè)人知道就得啦。以后他們誰要是問起來呢，咱就說是嶺南過來人打的這牛，這人現(xiàn)在找著了，錢也賠給咱們了。”
    說到此處，范志生稍微頓了頓，見唐孝民似有所悟，但那些年輕人不理解，他便解釋道：“人家趙軍既然把這錢出了，咱就別讓人講究他，是不是？”
    范志生解釋的到位，眾人聽完紛紛響應(yīng)，趙軍很是感激地看了范志生一眼。要不是為了親爹，誰愿意背那屠牛的臭名啊。
    不過，這也多虧趙軍自己出錢，要是需要驗(yàn)收組兜底的話，那這黑鍋就必須趙軍接著。
    這時(shí)，范志生笑著對眾人說：“我再有十來天就調(diào)走了，到時(shí)候這事要是傳出去，說是趙軍打的牛。唐哥，那就是你們這幫人說的。”
    “不能，不能啊！”唐孝民聞言連忙擺手，但范志生卻像是開玩笑地說：“到時(shí)候別說明年不讓你們包木頭了哈！”
    “不能啊！”唐孝民嚇了一跳，忙道：“人家趙技術(shù)員這么幫我們，我們再傳瞎話，那不就不是人了嗎？”
    說完，唐孝民轉(zhuǎn)身對劉二、林家兄弟喝道：“聽見沒有，誰也不行瞎說話。”
    眾人紛紛稱是，趙軍見狀沖范志生笑道：“范場長，不至于呀。”
    范志生對趙軍一笑，輕嘆一聲道：“這邊兒完事了，咱就回去吧。”
    “哎呀！”唐孝民聞言忙道：“著啥急走啊，留下吃點(diǎn)兒飯唄。”
    “這才幾點(diǎn)吶，就吃飯？”范志生笑著拍了唐孝民一下，然后帶著趙軍出了窩棚，倆人在唐孝民等人相送下上了吉普車。
    看趙軍、范志生都面帶笑容，徐寶山好奇地問和他同坐后排的范志生說：“范場長，事兒咋解決的？”
    “啊！”范志生擺手，道：“跟咱沒關(guān)系，嶺南來人打的，完了他們楞場現(xiàn)在找著這人了，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去吧。”
    “這事兒整的。”一向護(hù)犢子的徐寶山語氣略帶埋怨地道：“這說啥就給我們賴上了。”
    “哎呀。”范志生看向徐寶山，淡淡一笑道：“那就是我對不住你們了。”
    “沒有，沒有。”徐寶山忙搖頭道：“范場長，這不賴你，賴他們。”
    “那個(gè)……老徐呀。”范志生對徐寶山說：“多理解、理解吧，套戶都不容易，他們也跟趙軍賠禮道歉了。”
    說到此處，范志生向坐在副駕駛的趙軍問道：“趙軍，你不生氣了吧？”
    “不生氣，不生氣。”趙軍明白范志生是怕徐寶山讓韓德江難為27楞場，要是那樣的話，這誤會(huì)可就大了，于是趙軍忙道：“話說開就好了。”
    聽趙軍如此說，徐寶山暗暗皺眉，此時(shí)他有些生趙軍氣，以為趙軍脾氣太好、心太軟，人家一服軟，趙軍就不計(jì)較了。按徐寶山的想法，應(yīng)該好好收拾他們一頓。
    但趙軍這么說了，徐寶山也不能再說啥了。而等回到林場后，四人分開，趙軍到林場商店買了兩條零一盒的石林煙。
    從商店出來，趙軍找到司機(jī)韓根良，硬是給他塞了一盒石林。
    然后，趙軍上樓直奔范志生的辦公室。范志生上樓到辦公室喝了口水，就準(zhǔn)備去找周春明。今天一大早晨是他找周春明告的狀，現(xiàn)在雖然事情了了，但也得給周春明個(gè)說法呀。
    當(dāng)趙軍來時(shí)，范志生正要出門。
    “范場長。”趙軍從棉猴兜里掏出整條石林煙，遞向范志生的時(shí)候，微微欠身道：“今天謝謝你了。”
    看了眼趙軍給自己塞來的石林煙，范志生一笑，一手接過石林煙，一手沖趙軍一揮，道：“忙去吧，這里沒你事兒了。”
    “嗯？”趙軍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沖范志生點(diǎn)頭笑道：“那范場長，那我走了哈。”
    趙軍離去后，范志生拿著石林煙出門走向周春明辦公室。到門前輕敲兩聲，當(dāng)聽到周春明說“請進(jìn)”時(shí)，范志生推門進(jìn)屋。
    見是范志生，周春明放下手中鋼筆，然后就見范志生一邊往自己辦公桌前走，一邊拆那整條煙的包裝。
    “老周啊。”范志生笑道：“我賞你兩盒煙吶？”
    “啊？”周春明一怔，隨即起身笑道：“你賞，我就要。”
    “哈哈哈……”周春明話音落下，兩位昔日的老對手相視一笑。
    從辦公樓出來后，趙軍揣著剩下的那條石林煙跑到驗(yàn)收組，將其送給徐寶山。徐寶山氣呼呼地埋怨趙軍兩句，趙軍也不解釋，說好話哄了徐寶山兩句，便扔下煙跑了。
    然后這一上午，趙軍都留在林場里，他在食堂、后勤、車隊(duì)混了一天。期間不管誰問起，趙軍都按范志生教的話回答。
    中午吃飯時(shí)，李大勇端著飯盒到趙軍、李寶玉、林祥順?biāo)麄冞@桌，問道：“軍吶，你那事兒咋說的？”
    這時(shí)，隔壁桌李如海耳朵一動(dòng)，起身過來就擠到了趙軍身旁，問道：“咋的了，大哥？出啥事兒了？”
    “沒啥。”趙軍隨口應(yīng)付李如海一句，然后對李大勇道：“沒事兒了，叔，說清楚了，不賴咱們。”
    “啊……”李大勇看了自家那個(gè)倒霉孩子一眼，知道趙軍是不愿意在這兒多說，于是他也沒多問。
    “嗯？”李如海一愣，他有些著急地問趙軍說：“大哥，到底啥事兒啊？”
    “沒啥。”趙軍道：“你就別打聽了。”
    趙軍的態(tài)度還不錯(cuò)，而李大勇看向李如海怒道：“大人說話呢，你個(gè)孩子插什么嘴？”
    “就是啊。”李寶玉跟著溜縫兒道：“吃飯還堵不住你嘴，哪有事兒，你哪塊兒到。”
    李如海白了李寶玉一身，起身回原來那桌吃飯去了。
    坐下后，李如海回身看四人竊竊私語，不禁暗道：“你們就這么對我吧！你們等我當(dāng)上干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