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蘇然大張著嘴,一頭長發(fā)亂蓬蓬的披散著,她保持著那個姿勢定格在那里。
沈渭南就那么看著蘇然,就看的那姑娘兩團紅暈慢慢爬上她的雙頰,最后憋成一個大紅臉,那一刻他有一種惡作劇得逞的歡樂心理。他甚至出聲調(diào)侃著蘇然:“然然,胡阿姨在樓下吶。”
呆坐在床上的蘇然,有一種小女兒的心態(tài),羞澀到了極點,不過她表現(xiàn)的有點彪悍,只見她一掀被子就在床上站起來,她先伸手把額前的亂發(fā)撥到腦后,然后雙手叉腰,居高臨下的擺了個茶壺狀,看著沈渭南,說話之前她還刻意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渭南哥你一個男人擅創(chuàng)一個未婚女性的閨房是不對的,而且還打擾人家睡懶覺就更是不道德了。”
蘇然說話時擺出的架勢很有氣勢,可惜說出來的話和語氣明顯不是那么回事。
沈渭南抬頭看著站在床上叉腰而立的蘇然,這姑娘臉還紅著,她這樣子明顯是害羞了,現(xiàn)在正心虛著吶。
沈渭南偏著頭看蘇然:“然然,害羞了?我以前可是還給光屁股的你洗過澡吶。”
蘇然覺得自己的臉上熱的可以煎雞蛋了,她“嗷”的叫了一聲,飛快的跳下床,朝著衛(wèi)生間落荒而逃。
沈渭南聽見一聲極大的關門聲后,蘇然的吼聲隔著門板傳來:“渭南哥,你太不厚道了。”他大笑出聲。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這樣高興的心情了。
蘇然活得沒心沒肺,洗漱完出來就忘了剛才的事情。她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大大咧咧的跑到床邊穿上拖鞋,然后趿拉著走到衣柜前拉開柜門找衣服換。
蘇然出來的時候,沈渭南正坐在電腦桌前,翻看著蘇然的一本教科書,他聽見動靜沒有回頭的問:“然然,你在讀研啊?”
蘇然翻出一條牛仔褲隨口回道:“是啊,今年畢業(yè)了。”
沈渭南快速的翻了一遍手里的《中國文學史》,又問了一句:“你學什么專業(yè)的?”
蘇然抱著一堆衣服跑到衛(wèi)生間門口,大聲回道:“師范。”
沈沈渭南回身環(huán)顧了一下這個房間,這屋子空間很大卻處處有著一些小凌亂,大敞的衣柜門,里面的衣服亂成一團,化妝臺上倒是只比較簡單的擺著幾個小瓶子,只是那上面卻放著一把大梳子,梳子上面糾結(jié)著幾根頭發(fā),放在白色的梳妝臺上顯得有些醒目,自己身邊的電腦桌上擺放著幾袋零食,腳邊的垃圾桶里也是塞滿了零食的包裝袋。
沈渭南想象不出,性子如此跳脫的蘇然在講臺上一本正經(jīng)的與人授課的樣子,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一個女孩子將來做老師也是個挺不錯的職業(yè)。
蘇然收拾完和沈渭南一起下樓,蘇媽媽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她看見蘇然下樓來就拎著包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到蘇然面前一手指戳到蘇然的腦門上:“你個懶丫頭,一會出去遛桃太郎知道嗎?”
蘇然仰著腦袋往后躲了躲,嘴里嘟囔著:“知道了。”
蘇媽媽沒再理蘇然她對沈渭南說:“渭南,我要出門,你自己招呼自己啊。”
沈渭南嘴里客氣的應道:“行,阿姨您忙您的吧。”
蘇媽媽嘴里應了一聲,轉(zhuǎn)身朝著廚房喊:“美娟,你好了沒有。”
廚房里傳出關美娟的聲音:“來了!”關美娟“噠噠”的從廚房里跑出來,她朝著蘇然匆匆的說道:“然然,廚房里我給你熱好包子了,你自己去拿著吃啊。”她也不等蘇然回話就小跑著去追已經(jīng)走到大門外了的胡女士。
兩個女人都走了,房子里一下安靜下來。蘇然問沈渭南:“渭南哥,你吃早飯了嗎?”
“吃了啊。”
“那你一會有事嗎?”
“應該沒有。”
“那咱兩一會出去遛狗吧?”蘇然飛快的說出,一臉期盼的看著沈渭南。
沈渭南稍微呆怔了一下,隨后點點頭說:“好吧。”
蘇然挺高興,一下子就笑得燦爛,她對沈渭南說:“渭南哥,你等會我啊。”她轉(zhuǎn)身跑進廚房,不一會就見含著個包子,又跑了出來。
蘇然跑到茶幾旁拿了些什么東西揣進衣服口袋里,然后彎腰拿起桃太郎的狗鏈,走到他身邊說:“我好了,咱們走吧。”沈渭南點點頭兩人一起向門口走去。
出門的時候,蘇然又從鞋柜里拿了一個小的透明塑料袋放進衣服口袋里。蘇然今天穿了一件短款的風衣,衣服的腰間有兩個很大的口袋,本來是個裝飾,不過這會已經(jīng)鼓成兩個大包,不知道蘇然都往里面裝了些什么東西。
桃太郎已經(jīng)在家里被憋得太難受了,它見大門一打開就“嗷嗷”叫著要往外沖,蘇然趕緊隨著它的勁跑到前面去打開院門,桃太郎一沖出去就撒腿往馬路旁邊的小樹跑去,跑到距離最近的一棵,抬起后腳就開始解決生理問題。
解決完生理問題,桃太郎身上舒服了,也就老實了,它乖乖的站在蘇然身旁,用頭在她腿上拱拱,意思是讓她待它往前走。
蘇然彎腰在桃太郎頭上拍拍,直起身看向身后慢慢走近的沈渭南。蘇然等沈渭南走到身前,把手里的狗鏈往他手里一塞:“走吧,我們?nèi)バ」珗@。”
蘇然跟沈渭南這么隨便,并沒有讓他覺得太突兀,小時候的蘇然每天上學放學從來不自己背書包,每次都很理所當然的把書包塞到沈渭南手里,自己背著手,蹦蹦噠噠的走在前面,像個女王,在很久以前他和蘇然其實是很親密的,只是在后來的歲月里,忙碌的生活讓他淡忘了蘇然。
沈渭南出國的時候,蘇然才12歲,剛剛小學畢業(yè),是個有點敦實的小胖丫頭,那時候,蘇然很黏他,他走的那天,蘇然追到機場,扯著他的衣服哭的一臉鼻涕眼淚。那時候他的心也是酸酸的。
只是后來在國外艱難的求學的生涯,讓他很快就忘記了那個留著西瓜頭,總是跟在他后面,“渭南哥,渭南哥”叫著他的女孩。
7年后的沈渭南學成回國,那時候他們都已經(jīng)長成了大人,蘇然長成了一個高高壯壯的大姑娘,她的變化讓沈渭南覺得很陌生,從那時候起,沈渭南就把蘇然劃到爸爸朋友的女兒那一類人里,說話辦事中透著刻意的疏遠。他從來沒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畢竟人是要長大的,不可能十幾歲時候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還和20幾歲的時候一樣。
只是他沒想到,他變了,蘇然卻沒有變,對他依然是那么親密,好像他們之間這十幾年的歲月從不曾改變過什么一樣。
蘇然還和小時候一樣,一直走在前面,和后面牽狗的沈渭南隔著幾米的距離,她走路也不老實,好好的人行道不走,非要在馬路牙子上沿著那排磚走一子步。沈渭南在后面看她走的晃晃悠悠,掉下去再上來,又掉下去又再蹦上來,沒有老實一會。
蘇然整個身材圓滾滾的根本沒有腰,她晃來晃去的走更談不上什么美感,但在明媚的日光下,生活小區(qū)里安靜的不見行人,馬路上也沒有來往的車輛,周圍一片安靜環(huán)境中,沈渭南看著前面那個像企鵝一樣,搖擺著胖身子走路的女孩,心里得來一份難得的寧靜平和之感。
沈渭南手里牽著的桃太郎不緊不慢的走在后面,他沒太注意走在他身邊的桃太郎,走出去兩步后才發(fā)現(xiàn)手里的繩子緊了,他轉(zhuǎn)回身發(fā)現(xiàn)桃太郎已經(jīng)落在他身后,用一種奇怪的姿勢半蹲著。
沈渭南拉了兩下手里的狗鏈,桃太郎“嗚嗚”的叫了兩聲,就是不動。
沈渭南沒有養(yǎng)過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朝著前方喊:“蘇然!”
蘇然聽見聲音立馬轉(zhuǎn)過身,她看了他們一眼很快就“噠噠”的跑了過來。
蘇然看桃太郎的架勢了然的對沈渭南說:“哦,沒事,桃太郎要拉巴巴了。”
桃太郎要拉大便,兩個人就只能站在原地等著它,蘇然還從口袋里拿出個塑料袋套在手上在旁邊準備著,沈渭南看她的樣子才知道她出門拿個塑料袋原來是要準備裝狗大便的。
蘇然解決完桃太郎的排泄物,兩人又慢悠悠的往前走,這回蘇然不跑到前面去了,她從腰間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個蘋果,遞到沈渭南面前:“渭南哥,你吃嗎?”
沈渭南搖搖頭:“你吃吧,我不習慣在馬路上吃東西。”
蘇然“嘿嘿”笑了兩聲,縮回手就照著蘋果“咔嚓”咬了一口。兩人沿著馬路往生活區(qū)的后面走去,一路上沈渭南就聽著身邊的蘇然啃蘋果的“嚓嚓”聲,蘇然吃著蘋果左看右看沒一會閑著。
蘇然說的小公園,其實是修在小區(qū)后面的一個小人工湖,沒門沒墻的只是沿著湖邊鋪著一條磚道,還有一些休息用的長椅,這里的湖邊種滿了樹,空氣比較好,這個生活區(qū)里的很多老人會在這里散步鍛煉身體。
今天天氣好,有點微風,天還沒冷的要結(jié)冰的時候,陽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泛著一層金色。他們走到湖邊,蘇然就把桃太郎的狗鏈解掉讓它自己玩去,桃太郎撒著歡往前跑,他們跟在后面沒走兩步,蘇然看著前面的一個長椅叫道:“渭南哥,沈爺爺他們也在啊!”喊完也不等沈渭南反應自己就跑了過去。
沈渭南順著蘇然跑出去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自己的爺爺正面朝著湖面,扭腰伸腿的在活動身體,他朝著那個方向慢慢走過去,看見他奶奶就坐在他爺爺身后的長椅上,蘇然已經(jīng)坐到老太太身邊兩人已經(jīng)說上話了。
人老了就像個小孩,老太太看見蘇然挺高興,臉上笑瞇瞇的她面朝著蘇然有些炫耀的問:“然然,我的帽子好看不?”
蘇然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端詳一番,挺嚴肅的夸贊:“真好看,紫色的花誒,還鑲了一圈,真漂亮。”老太太笑瞇了眼睛,她把頭伸過來小聲說:“渭南媽媽給我鉤的。”蘇然故意很大聲的說:“奶奶,您真有福氣。”
沈渭南看她們說的熱鬧,也沒和奶奶打招呼,走過去挨著老太太的一邊坐下。
蘇然夸完老太太,伸手到口袋里“悉悉索索”的翻出一條餅干,她撕開包裝,把餅干遞到老太太跟前:“奶奶卡夫的王子餅干,牛奶味很濃,我剛發(fā)現(xiàn)的很好吃哦。”
老太太笑瞇瞇的拿過一塊,放進嘴里,她好高興的樣子,吃著餅干的樣子很滿足,她牙不好,吃的很慢,邊吃她邊和蘇然說:“然然,你上次給我買的可樂,我還沒喝完就被渭南媽媽收起來了。”
蘇然很是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接過她的話:“沒事,等我下次回來給你帶個小瓶的啊,保證不讓顧阿姨看見。”
“嗯嗯。”老太太應著,臉上的表情很滿意。
沈渭南在旁邊聽的神奇,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奶奶竟然喜歡吃零食,而且看著樣子蘇然和老太太搞地下活動應該很久了。
沈渭南扭頭看著這一老一少,她們“咔嚓,咔嚓”的吃著餅干,臉上的表情都很高興,老太太總會掉些餅干屑在衣服上,蘇然不時伸手給她拍掉。
她們的餅干快吃完的時候,沈爺爺活動完身體走過來。蘇然和沈渭南都抬頭跟他打招呼,沈爺爺精神挺好,他笑呵呵的對他們說:“你們也出來逛逛啊。”
“嗯,是的。”沈渭南向他爺爺回道。
老人一直笑呵呵的沒再和他們說話,他走到老伴跟前,彎腰給沈奶奶輕輕拍掉衣服上的餅干渣,很溫柔的說:“佩華,我們回家吧。”
老太太笑瞇瞇的回道:“好。”她拿過身邊的手杖,讓老伴扶著站起來。兩個老人跟他們打了個招呼,相伴著慢慢走遠。
沈渭南沒有動,一直轉(zhuǎn)頭看著兩個老人互相依偎著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他們一家一直以來都是和睦的,從他的爺爺奶奶到他的父母親,都是相扶相持著走過漫長的歲月。
沈渭南的奶奶是個小康人家的女兒,和他的爺爺奉父母之命成婚很早,他的爺爺早年戎馬生涯,她奶奶跟著他顛沛流離的吃了很多苦,他們的感情是在苦難中培養(yǎng)出來的,直到抗戰(zhàn)勝利以后他們才安定下來,也就是從那以后沈爺爺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老伴。
沈渭南把頭轉(zhuǎn)回來,他盯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發(fā)呆,目光深沉悠遠。旁邊的蘇然也忽然靜靜的,她注視著沉默的沈渭南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