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離開
楚離淵終是放棄了,將妻子搬去自己購置的宅子的打算,在摘星樓里徹底安頓下來——
當然,他將自己也安頓進了云錦住的小樓里。
除了溫青若,其他人一律都被趕出去,還了這對來客一時的清靜。
就連暗羽,也只能一邊忠于職守看著門口,一邊時不時的豎起耳朵,聽聽里頭的動靜……
只要一想到,這對在同一個屋檐下同住兩年多,卻沒有打過照面的夫妻,此刻卻在南方陌生的樓閣里共居一室,朝夕相對,暗羽就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
更別提夫人突然懷孕,還差點小產(chǎn)這些事情了……
主子還真是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深藏不露”,讓他這個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侍衛(wèi),著實無所適從!
唉,好想與小秋分享他此刻的心情哦!
云錦醒過來的時候,首先入目的,便是自己床邊散落的一頭銀絲——
他、他怎么會……
“噓——”
靜坐在一旁的藍衫女子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以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悄然道,“先別喚他了,好不容易才睡著一會兒呢。”
“青若姑娘?”
云錦瞧瞧那眼熟的女子,又兀自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身邊睡著了的男人。
學著溫青若的模樣,云錦壓低聲音輕輕問道,“他怎么了?”
“不過是擔心你罷!”
溫青若無聲地笑笑,那股不自覺的嫵媚姿態(tài)又流露出來,“你為他受了不少罪,他倒是也沒少折磨自己。”
“啊,怎么回事?”
云錦恍然想起在林間的事,還如夢似幻般的滋味,繼而母親的本能泛起,她慌忙捂住了小腹,“我的……”
“孩子沒事。”
溫青若了然地給了云錦一個撫慰的微笑,“你再躺兩天,便可以恢復正常了。”
“那他……”
看青若方才的擔憂之色,她也想起他的老毛病來。
那一頭銀絲之下,隱約可見男人泛著疲憊之色的側臉,過分秀氣的線條,因為他睡夢中仍皺起了眉頭,而顯得多了一絲滄桑之意。
溫青若也瞥了那男人一眼,立即便收回了目光。
“他的毛病,咎由自取。”
沁涼的夜,窗邊月影幽幽,空曠的屋內(nèi)卻因一個男人平緩而溫熱的呼吸,好似變得暖和了不少。
溫青若交代了些注意事項后,便翩然離去了,留下云錦獨自對著那近在咫尺的男人,漸漸生出幾分莫名的緊張,心跳似乎愈來愈急促!
他……居然會守在她的床邊,就這樣睡著了……
忍不住伸出小手,輕輕撥開覆住他鼻息的幾縷銀發(fā),使得那張如玉般的俊臉,愈發(fā)清晰地顯露于眼前。
以往交頸而眠的時候,她好似也不曾這樣瞧過他。
此刻靜靜屏息,深深地打量著這個令人心悸又心酸的男人,她竟又克制不住伸手,悄悄觸了觸他挺秀的鼻梁,又萬分小心地,點了點那時常吐露出傷人話語的唇。
本以為自己真能灑脫離去,好聚好散,卻不曾想,經(jīng)歷了一場生離死別,她心中對他的思念,竟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更甚一些。
究竟為何,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
是為了纖纖吧……
原本休了她這個北越女子,又平息了戰(zhàn)事,可以無阻無礙地與纖纖相見了,卻意外地讓他知道了她這個棄婦,竟有了身孕,所以,他才不得不留下照顧她?
可是,這個孩子此刻無名無份,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的骨肉……
他又何須勉強自己,再伴于她身邊?
這般自卑地想著,一陣酸楚卻忍不住盈上鼻尖。
云錦偷偷吸了吸鼻子,又搖搖頭告訴自己別多想。
同時,柔荑卻又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將床頭一條薄被輕輕蓋在了男人身上。
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睡了過去,等到云錦醒來,陽光已透過窗紗投進屋內(nèi),落在了男人一頭銀發(fā)之上——那男人竟一直以那姿態(tài),趴在她床邊睡了一整晚!
這般不舒服的姿勢,也是難為了這個平素長手長腳,一個人便能霸占大半張床榻,將她擠得避無可避的男人……
能睡得這般沉,看來他的病痛也是極厲害的了。
云錦悄悄的想要起身,拾起他身上滑落了大半的薄被,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只小手,竟被握在了他的手掌之中。
云錦試著掙了掙,卻又怕把他吵醒,只好默不作聲地,將自己蓋的被子,掀了一角覆于他肩頭——
晨間更是寒涼,他這身體,恐怕也經(jīng)不起風寒折騰。
在小樓里又住了兩三日,云錦感覺自己身體確實如青若所說,已經(jīng)康復許多,甚至比懷孕之前,似乎還多了些力氣。
在心里默默打定了的主意,也終于有了實施的時機。
趁那男人難得外出的機會,她帶上自己暗中收拾的一點行李——不過幾件御寒衣物,幾幅還未吃完的藥,便悄悄出了摘星樓。
作為客人,摘星樓里的人也沒有理由攔阻她。而那向來控制欲甚強,連日來只默默守著她幾乎寸步不離的男人,此刻被青若喚去“看病”,一時半會兒應該也不會回來。
她終于,可以離開了。
順利出了摘星樓,云錦又一次禁不住感慨,自己這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子,也不知該做如何營生,方能暫時養(yǎng)活自己,還有肚子里的這個孩兒……
所幸落下山谷那日,雖然散落了一些東西,那塊血玉和其他幾件首飾尚完好無缺。
云錦沿著熱鬧的街市,打聽了當鋪的所在,只想著換些銀錢,先將自己安頓下來。
當鋪掌柜見著了其中一件首飾,已是嘖嘖稱奇,那浮雕圖案和鑲嵌的工藝,絕非凡品,更別提上頭的各色寶石……
這物件,簡直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啊!
“小娘子,你這東西,是從何而來呀?”
“家中,家中祖?zhèn)鳌?br/>
要將母后留下的珍寶糟踐至此,她真是不孝!
“唉,這么好的東西,我還真斷不了價。”
那掌柜若有所思地又將她打量了一番,“小娘子且坐下歇歇腳,待我找人請教請教。”
云錦無法,只好在那當鋪偏廳靜候。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個男人高大的身影進了偏廳,來勢匆匆,腳下生風。
“南……左使?”云錦詫異極了。
可瞧那男人冷凝的英俊面容,渾身透著股甚是嚇人的冷酷氣息,不是南玥,又有誰呢?
“你身子方好一點,便跑出來,這是故意要人擔心嗎?”
南玥素來待她溫和,此刻也斂了下去,硬聲質問道。
“不是的,不是的。”
云錦知他是真的關心自己,慌忙搖頭道歉,“對不起,南……大哥。我還未向你和三娘她們道別,是我缺了禮數(shù)......”
“這不是禮數(shù)不禮數(shù)的問題!”
南玥被她一句“南大哥“已然叫軟了心,卻還是冷著臉嚴肅訓斥道,“你眼下并沒有自保的能力,你是個聰明的女子,不要因一時意氣,便做了傻事。”
“……”
不知道是不是有孕之后,情緒特別容易波動,云錦只因那救了自己無數(shù)次的恩人的一句話,又差點落下淚來。
萍水相逢,能得他們這般厚待,她也恨不能多做些事報答他們才好。
然而,只要一想到摘星樓里,那為了心愛的女子甘愿忍受多年痛苦,乃至一夜白頭的男人,她便自覺再無理由,與他共處一隅…….
沒錯,她不經(jīng)意間“偷聽”到了青若與他的談話,方知多年前,楚離淵為了纖纖,付出了多少代價!
青若勸他取回精魄,他卻仍是不甘愿的樣子……
也是,雖說纖纖可能并不知內(nèi)情,但對他來說,這精魄便是纖纖一輩子虧欠他的,永遠甩不開的羈絆罷!
所以,她才會如此堅定地選擇離開。
如果不是因為偷聽到了這個秘密,恐怕此刻她仍克制不住自己,傻傻地待在那男人身邊,貪戀著一絲半點的施舍。
可是感情這東西,光靠施舍,人心又怎會滿足呢?
他只是因她有孕便施舍她幾分溫情,來日她誕下的孩兒,會不會又同她一般,時常遭受他的猜忌和詆毀呢?
“不管怎樣,先跟我回去。”
南玥接過她手里的東西,不容辯駁的想帶她走。
看著男人冷酷中透出的柔情,云錦又一次想起了自己世間唯一的親人——她的皇兄,亦是這般外冷內(nèi)熱的人……
甚是矛盾地跟隨南玥回了摘星樓,不經(jīng)意間,卻跟她此刻最不想見的楚離淵打了照面。
他身邊跟著青若,兩人不知交談著什么。但見男人豐神如玉,女子嬌媚灑脫,一白一青,卻也有種奇異的和諧……
壓下心底又不自覺滋生的酸楚,云錦暗道:自己為那男人已是魔怔了一般,處處“草木皆兵”。
就算他真與青若姑娘真有些特殊的情誼,又與她云錦,有什么干系呢?
“錦兒,你這是,又同左使大人出游了么?”男人鳳眸里閃過一道難解的光,語氣甚是溫和,卻在瞬間令云錦備感難堪。
聽他人前裝模作樣的“錦兒”“錦兒“的叫著。已是令人不適,加上意有所指的“出游”二字,更令云錦想起那日與南玥結伴同行,結果卻被這個惡劣男人,困在霧境中欺負……
她知道,就算是棄婦,那男人也無法容忍自己曾經(jīng)碰過的女人,與其他男人在一起。
所以他才會肆無忌憚地,在林中便對她做了那種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