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五章 心里有鬼
朱翊鈞的話。逼人太甚。但是余夢桂沒有辦法。正如同他所說的那樣。身份地位擺在那里。他就是身為臣子。而朱翊鈞就是貴為天子。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論從哪個方面來說。朱翊鈞如果要求他做什么的話。他根本就沒有反駁的余地。只能夠乖乖照辦。而現(xiàn)在。情況就是如此。朱翊鈞這位帝王做的這么沒有風度。將話說到了這步田地。但是他不管怎么說。也沒有人能夠怪他什么。就算是心中不服。但是嘴上不能不服。
朱翊鈞的話說完之后。就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余夢桂。等著他開口。他倒是一點都不急。他心里面明白。自己都這么說了。不管怎么說。給余夢桂的也就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回答張四維的話。然后大丟顏面;另外一種就是強憋著不說。但是那是要廷杖伺候的。
如今這廷杖。那可是掌握在馮寶跟張凡兩個人的手里。如果說。光是由張凡一人來指揮的話。那絕對是能夠留下一條性命的。但是不幸的是。明廷的廷杖。一直都是由太監(jiān)把持著的。如今也就是馮寶了。現(xiàn)在。早朝從開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但是馮寶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而且也沒有人關(guān)注過他。但是偶爾之間。看到那個站在龍椅旁邊的人的時候。尤其是在偶爾之間掃過他那一副雖然帶著笑容。但是眼神卻是冰冷一片的面容之后。沒有人會覺得馮寶今天就準備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的。就算是他現(xiàn)在不做什么。但是等到之后。不需要很久。就是下了早朝之后。恐怕就會有人要倒霉了。
當然了。如果說朱翊鈞現(xiàn)在就賜了什么人廷杖之刑的話。所有人都相信。馮寶絕對是會很愉快地去執(zhí)行的。而且。那站著的模樣。也絕對是腳尖向內(nèi)的。廷杖最少也得要十下才能完事。如果說馮寶這么做的話。不出五下。那就得有一條人命被交代在那里了。
說到底。骨氣這東西又算得了什么呢。如今還勉強能夠算得上是個太平盛世。又不是國破家亡的時候。也沒有面對著那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敵人。即便是再過堅持己見的人。骨氣這種東西。也是抵不過性命的重要性的。別說是這個余夢桂了。恐怕就算換了另外一個人。也會是如此。
這些人之所以非要吵著反對《考成法》也無非就是因為《考成法》損害到了他們的利益。再說的直白一點。那就是因為《考成法》擋住了他們的財路罷了。而很顯然的。無論這條財路是一條康莊大道。還是一條羊腸通幽。全都不是值得用命去維護的。
這么一來。余夢桂也就實在是不能再不開口了。否則的話。因為不想要丟面子而就把命給弄丟了。也實在是不怎么值當了。
“若是……若是說……”總算。余夢桂這是開口說話了。雖然聽起來是非常勉強的。但是總比這什么都不說要來得好。“張大人。這可不是下官不回答。而是下官也回答不出來。下官正要請教一番張大人呢。”好嘛。這變化可當真是夠快的。剛才還是“身為同僚。身份相等”。如今這就立馬開始自稱為“下官”了。這面子可算是丟大了。沒見到余夢桂說這番話的同時。臉皮是通紅一片。面上的表情要多不自然就多不自然。
不過。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卻也是沒有人回去笑話他什么了。這并不是什么讓步。若是讓步的話。他早就應(yīng)該這么說話了。而他卻是挺了這么久才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很顯然這就是被逼無奈。只有這么一條路可以走了。
“嗯。余大人的話。本官也能理解。”張四維見他服軟了。倒是沒有再逼迫什么。不過他還是打算臭他幾句。“畢竟余大人平日里也是公務(wù)繁忙。這種事情想來也未曾多多研究吧。不過這也沒什么。本官這就來告訴余大人。
“如今。朝中所管理官吏的辦法。這個就不用再說了。想來在場的諸位那是肯定比我還要明白的。而如今。朝廷只不過是要多加上一項《考成法》而已。想必這《考成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用本官再說了吧。不過。諸位還請想想。加與不加這《考成法》。朝中又有什么變化呢。還不是照樣該做什么做什么嗎。這《考成法說白了。只不過是一種監(jiān)督的手段而已。施行起來也并不見得繁瑣。只不過是比之以前稍稍多了那么幾道手續(xù)罷了。至于其他的事情。還是一切照舊。根本就沒有任何改變。
“如果說當真是有什么問題的話。也是它自身的問題。卻是斷然不會影響到朝廷平日里的種種事項的。更何況。如今這么多為大人都在想。也還是沒有想到這里面到底是有什么破綻。所以本官方才才會說。余大人所言之擔心。并不是問題。
“余大人。不知道本官這么說過之后。可是明白了。”
“張大人所言清楚非常。下官又怎么會不明白呢。”余夢桂說道。只不過面上還有些不服氣。仿佛是在說“就算是你張四維說得有道理。但是用皇上來壓我。我就是不服”一般。“只不過……”
見到余夢桂都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了。卻還是不肯放棄。還想要說什么話來掙扎一番。張四維也就不再顧忌那么多了。打斷了他的話。開口說道:“對了余大人。本官有些話想要問問你。”
“不知張大人想要問些什么。只要下官知道的。自當回答。”這個時候的余夢桂。倒是有變回了一開始的那種謙遜模樣。甚至對于張四維打斷了自己的話也是毫不在意。倒不是他突然之間轉(zhuǎn)變了性子。只不過他認識到。如今的情況是形勢比人強。如果說他還想要在說些什么的話。那就得表現(xiàn)的低眉順眼一些。要不然又得有什么麻煩了。
“若是說。本官在此說些題外話。余大人應(yīng)該不會反對吧。”張四維弄出一副很神秘的模樣。說道。
聽張四維這么一說。余夢桂的眉頭是微微皺了起來。他一時之間根本就想不明白。張四維想要說什么。但是如今張四維都已經(jīng)開口了。他也不好反駁。再說了。之前他就已經(jīng)丟下自己的那些顏面了。如今就算是再屈就一番。也不是什么難事:“張大人但說無妨。只要陛下不反對。微臣自然也是沒什么好說的。”
而朱翊鈞。這次根本就不用再提醒。見有人看著他。他便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既然陛下都同意了。那余大人。本官可就說了。”張四維看了看余夢桂。有看了看其他那些個一直在用一副好奇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人。開口說道。“本官與余大人之間。交集并不算深。不過本官倒也是聽聞過一些余大人的事情。若是本官聽到的消息不錯。余大人乃是鳳陽府人士。是不是。”
“張大人所言不錯。下官正是鳳陽府人士。下官有幸能跟太祖陛下同生一地。當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余夢桂笑著說道。不過他心里面仍然是不明白。張四維為何要說這番話。
而別說是余夢桂了。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是不明白。為什么張四維要提起這件事情來。不管余夢桂生在鳳陽還是南京。這件事情跟朝廷用不用《考成法》都完完全全是兩碼事嘛。
但是同時。在場的人也都明白。余夢桂絕對不是一個會無的放矢的人。他既然會這么說了。那么這其中也就必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嗯。這么說起來就沒有錯了。”張四維說道。“余大人當真是好。生在如此地方。實在是讓人羨慕無比啊。對了。本官聽說。鳳陽府最近換了巡撫和巡按。原本鳳陽府的巡撫和巡按倒也是沒什么。不過據(jù)說是得罪了什么人。也不知道是被誰參了好幾本。最后內(nèi)閣也是迫于壓力。再加上最后查出來的。他們兩人也的確是貪官。聽說是經(jīng)常去吃飯不給錢。還貪了當?shù)匾粋€員外十八兩銀子。內(nèi)閣見這證據(jù)確鑿。便是不再考慮。撤換了他們二人。如今。鳳陽的巡撫和巡按都是有新人上任了。新任的巡撫名叫王宗沐。新任的巡按名叫張更化。根據(jù)吏部拿到的卷宗。這兩人也是出生在鳳陽的人士。本官想。既然余大人與這二人大人都是出生鳳陽。會不會。你們之間。相互認識。”
張四維的這番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許一開始還沒有人能夠聽明白。但是說到最后。幾乎所有的人。包括朱翊鈞也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而對于余夢桂來說。他自己做過的事情他自己最是清楚不過了。實際上。當張四維剛剛說到鳳陽府最近換了巡撫和巡按的時候。余夢桂心里面就已經(jīng)知道張四維他打算說什么了。
這一驚。可有點非同小可了。如果說之前余夢桂面上變色還是變得青白的話。現(xiàn)在可就是慘白無比。仿佛魂魄都被抽去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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