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自行發(fā)揮二改錯
“油脂?要油脂做什么?”玉無二昨晚上并沒有過來聽金折桂說話,去山上傳話的玉無雙又語焉不詳,因此,他并不知道還有燒人那一節(jié)。
燒人并不難,要說難處,大概就在于人心里頭那一關。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血水糊在臉上,一張嘴,被血水黏在一起的兩片嘴皮子撕裂一般的疼,嘴上的血水就像是梁松自己流出來的。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玉無二默念這句話,依稀猜到下面做的事,會非常慘無人道。
五人沉默不語地將“非常之事”做完,就迅速地離開這里,去尋聽到動靜下山的玉家家兵還有義士。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幾處火光分散地在風中搖曳。焦糊的味道與烤肉香氣混淆在一起,在空曠的樂水縣城外彌漫。
“吁——”領著兩百多部下向驚雷炸起處趕去的朱統(tǒng)領聞到那詭異的味道勒住韁繩,踟躕不前。
“統(tǒng)、統(tǒng)領?”世間有多少人能夠當真不怕鬼神?縱使是沒有信仰的人,進了寺院看見悲憫眾生的大佛,也要平生出幾分敬畏之心。
一道驚雷響起,眾人躍躍欲試地奉命跟隨朱統(tǒng)領去一探究竟,第二道驚雷響起,眾人的臉色開始發(fā)白。再怎樣忠心的人,也不由地開始想,為什么這天雷只響在寧王的地盤上,沒響在朝廷那邊?當真是“天怒”了?
“統(tǒng)領,聽說,瓜州那邊連著幾十道天雷,咱們、咱們等天亮了,沒動靜了再去?”膽怯的人出言相勸。
朱統(tǒng)領猶豫了,隨后冷笑:“耿將軍說了那天雷是人做的,就跟爆竹一樣,沒什么可怕的!”從腰上拔出一口大刀,“哪個再敢說一句天亮再去,老子砍了他!”
部下們不敢再說,聞著糊味,感覺到□膘肥強壯的駿馬在不安地跳動,心里打起鼓來。
“統(tǒng)領!統(tǒng)領!”從梁松、玉無二手上死里逃生的官兵馬鏗一鞭接一鞭毫不留情地抽在馬身上,沖到朱統(tǒng)領跟前,卻噤若寒蟬地滾下馬,跪在朱統(tǒng)領的馬前打哆嗦。
火把向馬鏗面前一晃,馬鏗身上的泥漿、血水混在一處,十分狼狽。
“就你一個回來了?其他人呢?敵人有多少個?那天雷到底是什么?”朱統(tǒng)領一股腦兒地問話。
馬鏗顫抖個不停,那聲驚雷來得太快,他又站在遠處,因此不曾看見炸開的其實是“孔明燈”;但雖不曾看見,此時想想,也能想明白那“孔明燈”的蹊蹺。
“你帶路。”朱統(tǒng)領看馬鏗許久不說話,彎腰探身一鞭子抽在馬鏗身上。
“不、統(tǒng)領——”馬鏗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肯再去送死,要是那五個賊人再丟出一盞“孔明燈”,那他就要跟死了的同伴一樣,被炸得粉身碎骨了,“統(tǒng)領,不可過去,那天雷厲害得很,轟隆一聲,將人劈成幾十半……”
朱統(tǒng)領握著馬鞭的手一頓,隨后咬牙,狂傲地說:“妖言惑眾!要那天雷當真有眼,袁將軍早不知死多久了,怎還能帶著人又占了瓜州城?不過是些江湖術士弄的障眼法罷了!”狠狠地又一鞭子抽過去,“速速帶路!本統(tǒng)領要去見識見識那不長眼的‘天雷’!”
馬鏗連連磕頭,“統(tǒng)領,去不得,去不得!”
“將他拖上馬帶路,誰再說一句惑亂軍心的話,殺無赦!”朱統(tǒng)領臉上橫肉顫了顫,一雙陰鷙的眼睛掃向身后的隊伍,這一眼過去,官兵們對天雷的敬畏換成了對朱統(tǒng)領的畏懼,個個咬牙強撐著挺直腰板。
“我們走!”朱統(tǒng)領身先士卒地縱馬向驚雷炸起處馳去。
其他人趕緊揮鞭跟上。
路上再沒有人發(fā)出一點聲音,兩百多支火把上火光跳動,好似狂魔亂舞。
“統(tǒng)、統(tǒng)領,把火把熄了吧,好像那雷愛……”馬鏗心驚膽顫地看向火把群,要是這會子,那五人將“孔明燈”向這邊放來,他們全完了。
朱統(tǒng)領一鞭子又向馬鏗臉上甩去,“再敢妖言惑眾!”
“統(tǒng)領,前面有火光!”一隊十人先縱馬去看,朱統(tǒng)領跟上,便見一人一馬倒在地上,那人與馬上紅色的火焰輕輕跳動。
幾個人上前想去撲火,細心的人驚詫道:“他們身上沒有燈油身下沒有柴火,是怎么燒起來的?”
馬鏗捂著臉,看見同伴死的慘狀,越發(fā)顫抖得厲害,再一次動了將朱統(tǒng)領哄回縣城的念頭,“統(tǒng)領,這是天雷掉下來的火,掉在誰身上,誰就燒著了……”
“胡言亂語!”朱統(tǒng)領罵道,這次卻并未去抽打的馬鏗,“繞開這火,向前走。”
聽馬鏗說是天雷掉下來的火,誰還敢去撲。一群人又向前去,越向前走,這地方越古怪,只見柴火堆好生生地堆在一旁,上面一點火星子都沒有,地上,橫七豎八倒下的官兵,卻人人身上都有幽幽的火在燃燒。
完好的官兵旁,又是一堆堆血肉模糊的零碎肉塊。
肉香、焦糊的味道越發(fā)濃郁,官兵們捂住隱隱作嘔的嘴,紛紛求饒地看向朱統(tǒng)領。
“啊——”一人與那火走得近了些,衣袍被火點燃,他驚慌地大叫一聲,先用手去拍,隨后驚慌失措地在地上滾。
“統(tǒng)領,看樣子,姓馬的說的沒錯,這火果然是天雷上掉下來的,統(tǒng)領你看,柴火堆沒著,這人就著了。人身上又沒柴火燈油,怎會無端端燒起來?”又有人心生退意,要將朱統(tǒng)領哄走。
下過雨,柴火堆是濕的,誰能都想到這句話,可誰都不肯說出來。
朱統(tǒng)領的手也在微微發(fā)顫,握著大刀的手一揮,那前來勸說的人的人頭飛了起來,“誰敢再說這話,有如此人!”提著滴血的刀,看前面有間坍塌了一半的農舍,就下令:“搜!老子今日就要看看這天雷,到底是什么障眼法!”陰狠地再三冷笑,忽地聽到啪得一聲,渾身毛孔一豎,跳步向一旁躲去。
官兵們不敢動彈,許久又聽到啪得一聲,“……統(tǒng)領,是骨頭,被燒裂了!”
朱統(tǒng)領臉上漲紅,提著刀仰天冷笑:“要是果然有天雷,我是統(tǒng)領,就當第一個劈死我!來呀,來劈死我呀!”
他這狂傲的笑聲在空曠的郊野慢慢傳開,忽地有人噓了一聲,對朱統(tǒng)領說:“統(tǒng)領,你聽!”
朱統(tǒng)領握著大刀,側耳去聽,先是什么都沒聽到,許久,竟斷斷續(xù)續(xù)聽到幾個字,那聲音清澈干凈,好似個女童的聲音,一聽再聽,終于聽到那飄渺的聲音里唱著的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醉了由他——”
“統(tǒng)領,這三更半夜,怎么會有女娃子出來唱曲子?”官兵們紛紛伸手去摸手臂,眼睛里看見的是另一群官兵被火焚燒,鼻子里聞到的是焦糊的肉香,耳朵里聽見的,就是那詭異的清澈干凈的女童歌聲。他們想不聽不聞不看也沒法子。
郊野這般空曠,那聲音又太遙遠,竟讓人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有人在唱。
“裝神弄鬼!有本事出來!”朱統(tǒng)領喝道。
他聲音洪亮聒耳,仿佛平地一聲驚雷,將已經風聲鶴唳的部下們嚇得心跳加快。
遠遠的,只聽見方才那女童在唱“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買……一去不回來!”
隔得遠,中間唱的是什么,朱統(tǒng)領聽不清楚,只是最后一句“一去不回來”,聽得他心驚肉跳,忍不住想是誰一去不回來?難不成他喊了之后那聲音才變曲子,這一去不回來,說的是他?
“……一去不回來。”
又是一遍天真爛漫、干凈清澈的童稚歌聲。
有人說人之初,性本善。此時朱統(tǒng)領卻覺人之初,性本惡。飄蕩在空中的歌聲透露著十足的幸災樂禍,好似不知惡為何物的孩童,興致勃勃地一次次將一只麻雀溺在水中。
“統(tǒng)領,統(tǒng)領,那邊坑里有東西!”
“統(tǒng)領,屋子里有東西!”
朱統(tǒng)領集中心神,不再去聽那飄渺又詭異的歌聲,想了想,對一隊十個官兵說:“去追,看看是誰在唱。”
“統(tǒng)領——”雖那聲音聽起來是女童的,但那詭異的唱詞,一遍遍重復的“一去不回來”,叫官兵們的汗毛豎起來,又看朱統(tǒng)領舉起大刀,官兵們趕緊答應了,快速地向外奔去。
朱統(tǒng)領先領著人進屋子,只見屋子里亂成一團,許許多多的腳印印在屋子里厚厚的塵土上,分不清那些腳印是他們的人的,還是其他人的。
“這里。”一個官兵指向地上。
朱統(tǒng)領看過去,只見地上畫著許多稀奇古怪的符號。
詭異——朱統(tǒng)領再一次想起這個詞,今晚上的天雷、火焰、歌聲、符號,無一不透露著詭異。
“把符號抄下來。”朱統(tǒng)領說完向外去。
官兵答應了一聲是,卻又苦惱地皺起眉頭,他們是來打仗的,用什么抄?用血?想起外頭那滿地的血水,聞著焦糊的肉味,不禁吐了出來。
朱統(tǒng)領領人到了屋子西邊,只見一個坑里,露出一角紙張,為穩(wěn)定軍心,他有意笑道:“看,老子就說是江湖術士弄出來的障眼法,果然果然!快將那紙給老子拿起來。”
官兵小心地將紙上的土撥去,土是濕的,紙張放進坑里,已經拿不起來。
朱統(tǒng)領不得不俯下身子,紆尊降貴地低頭去看,只見圖上畫著一個耀武揚威的人,再看兩人身邊那叫人看不懂卻又依稀透露不祥之意的詩句,不由地打了個哆嗦,“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說的,是耿成儒耿將軍?他姓朱的雖是個籍籍無名之輩,但自幼也是衣食無憂,怎會是“韓信”?
“《推背圖》?花鬼頭來過這,天雷,天雷定是那老東西弄出來的!”朱統(tǒng)領近日時常聽人提起《推背圖》,此時看見那讖詩,又看見配圖,自然就想到了瞽目老人。
“……是活神仙花爺爺嗎?花爺爺大駕光臨,為什么不現身?”朱統(tǒng)領大聲地喊,又抓了身邊官兵,低聲吩咐:“將下面的土一起挖出來,不要弄破了《推背圖》。”又放聲喊:“寧王殿下十分想念花爺爺,請花爺爺隨我去揚州見寧王吧。”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一去不回來。”
又是一遍這詭異的稚嫩歌聲,朱統(tǒng)領不禁頭皮一麻,遠處傳來雞鳴聲,他不禁松了一口氣,“天快亮了。”
“咯咯——”
忽地清脆的幸災樂禍的笑聲傳來,隨后就聽見去尋找唱歌女孩的官兵們在遠處發(fā)出凄慘的尖叫聲,之后,一陣喧天吶喊聲傳來,細聽,那些人叫的是“天兵天將”。
馬鏗趕緊說:“統(tǒng)領,咱們快撤吧。他們有天雷,咱們先找耿將軍商議對策。”
“娘的!”朱統(tǒng)領咬牙切齒地罵.
“統(tǒng)領,只怕那兩道天雷就是要引我們出城的呢,他們定是想引出我們,然后再來一群人以多欺少,殺了我們。”
朱統(tǒng)領一番思量,咬牙喊道:“花爺爺,后會有期!”說罷,揮手領著部下快馬加鞭地向樂水縣城趕去。
作者有話要說:
*d^_^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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