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來人是沈家旺的頭兒齊孔目。</br> 沈爹好歹在單位干了這么多年,沈麗姝這幾個月又走街串巷、交游廣闊,在外面偶爾遇見幾個她爹的同事,因此衙門里那些跟沈家旺差不多的小吏,她或是沈徐氏總有一個是認(rèn)識的。</br> 唯獨(dú)這位新來不久的齊孔目,因?yàn)轭H有背景,性子又略微高傲,不愛與底下的小嘍啰廝混,沈爹一直沒能找到拉近關(guān)系的機(jī)會。</br> 盡管據(jù)沈爹自己說托了姝娘的福,他近來三不五時帶些好吃去衙門,因次小小入了這位頭兒的眼,上下屬關(guān)系終于有了質(zhì)的飛躍。但顯然還沒有飛躍到齊孔目能屈尊降貴來他們家里串門的地步。</br> 因而當(dāng)這位身著與沈爹相似中又帶著細(xì)微差別的差服,眼底神色滿是傲然,姿態(tài)顯得與他們這寒酸逼仄小巷子格格不入的齊孔目,突然跟沈爹一起出現(xiàn)在家門口時,沈麗姝和她娘對視一眼,彼此臉上都是驚詫中透著茫然,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招呼,只能等待沈家旺的介紹。</br> 沈家旺也反應(yīng)很快,并沒有讓場面尷尬,一進(jìn)門就忙不迭介紹起來,“這是我們頭兒齊孔目。齊孔目,這是我媳婦徐三娘并兩雙兒女,姝娘、文殊和進(jìn)殊,最小的還沒有取大名,我們都叫他小弟,哈哈。”</br> 齊孔目雖然神情難掩倨傲,但主動來別人家做客,他也不是不懂禮數(shù),便主動朝沈徐氏打招呼,“嫂子好,今日叨擾了。”</br> 因?yàn)樯蚣彝诩夷钸抖嗔耍蛐焓蠈@位的大名可謂是如雷貫耳,見了真人還被喊嫂子,大為受寵若驚,連忙掛上熱情好客的笑容,“你好你好,快別站著了,齊孔目您隨便坐,別嫌棄家里亂,我去泡壺茶來。”</br> 沈麗姝同樣也把老爹評價(jià)過的內(nèi)容對上號,心想這位的風(fēng)格大概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突然來他們家,多半跟老爹有正事相商,便領(lǐng)著著弟弟們齊齊喊了聲“齊孔目好”打招呼,接著就要先溜回他們房間,把空間留給兩個大人。</br> 不想齊孔目對上他們,比剛才喊嫂子時的笑容真心多了,幾乎是和藹可親的對她笑道:“這就是姝娘啊,果然像大家說的那樣標(biāo)致又聰慧,老沈你有福了。”</br> 當(dāng)然再怎么顯得和藹可親,骨子里還是那個目下無塵的齊孔目,說完也沒給沈家旺商業(yè)客套的時間,就自顧自的朝孩子們招手,“也別喊什么孔目了,我跟你們爹年歲相當(dāng),就叫齊叔叔罷。齊叔叔今日來的匆忙,沒來得及備禮物,這幾個銅子,就給你們姐弟拿去買糖吃罷。”</br> 說著就從袖帶里摸出兩串銅錢。不多,一串十個那種。</br> 但他依然是沈麗姝他們家有史以來最出手大方的客人。</br> 沒有之一。</br> 最近正被阿姊忽悠得越發(fā)沉迷攢錢無法自拔的兄弟倆眼睛唰得亮了,已經(jīng)在幻想把它們都攢起來的快樂了。</br> 但他們也只是眼巴巴看著,沒有父母發(fā)話并不敢貿(mào)然動作,只有沈麗姝看了老爹一眼,便落落大方的收下見面禮,“謝謝齊叔叔。那我也請齊叔叔吃我們今兒剛做的糖水栗子吧,齊叔叔可不要客氣。”</br> 她覺得應(yīng)該不是錯覺,齊孔目對她比對全家包括跟他還是同僚的老爹都更親切熱情些,剛還那么直白的夸了她,好像對她青眼相待的樣子。</br> 可她只是個小丫頭片子,才第一次見這位齊孔目,有什么值得被人家看重的?</br> 沈麗姝很難不聯(lián)想到老爹下午帶去單位的那份甜品。</br> 正好她現(xiàn)在是小孩子,不用在意大人那些彎彎繞繞、仿佛誰先開口誰就輸了的復(fù)雜心理,沈麗姝索性打直球了。</br> 齊孔目一直就更喜歡同爽快人打交道,剛才見沈家姝娘一個小姑娘不認(rèn)生也不扭捏,不用父母安撫就敢上來拿他的見面禮,還能落落大方跟他寒暄,那時他臉上的笑容就停下過。</br> 聽到她主動提糖水栗子,齊孔目更是咧開了嘴,“好,既然姝娘爽快,那齊叔叔也不客氣了,實(shí)不相瞞,叔叔今兒就是為了你那道糖水栗子來的。”</br> 果然不出她所料,但沈麗姝還是故作驚訝的眨了眨眼睛,“齊叔叔也喜歡嗎?”</br> “我嘗了一口,軟爛可口,滋味十分不俗,不免想起家母上了年紀(jì),越發(fā)食欲不振,若能嘗嘗這糖水栗子,也許能幫助開胃。本想打聽是在哪里買的,卻聽你爹說是姝娘你做的,只好厚顏上門了,不知姝娘可方便再做一份?叔叔可以出錢買,或者準(zhǔn)備需要用到的東西。”</br> 沈家旺:……</br> 這就聊開了,不走流程的嗎?</br> 按照他的習(xí)慣,確實(shí)想跟齊孔目先聊聊其他話題,難得請上司來家里做客,總要套套近乎,再晚些到了用飯時間,還能順理成章留他吃飯,豈不是一舉多得?</br> 可惜姝娘和齊孔目都不走尋常路,將他的節(jié)奏打亂了,他也只能在旁配合補(bǔ)充道:“姝娘,齊老夫人年近花甲,平日身子很是健朗,天氣漸熱后開始食欲不振,請了大夫也說沒毛病,許是胃口不佳,多用些開胃的吃食就好。”</br> 沈家旺這番話,解釋了他為什么敢把齊孔目往家里領(lǐng),畢竟老人家要是身體不好,他們可不敢亂給人送吃的,吃出問題來算誰的?</br> 而沈麗姝卻注意到了這番話的另一個細(xì)節(jié),她爹稱齊老夫人而不是齊老太太,很不一般呢。</br> 面對齊孔目期盼的眼神,又有了老爹的暗示,沈麗姝自然是大方道,“齊叔叔這么說就見外,我們煮了不少呢,原是想做糖漬栗子,您要喜歡,隨時可以帶一些走。”</br> 齊孔目一聽還有現(xiàn)成的,自是驚喜不已,又是道謝,又是夸她細(xì)心周到又大方,簡直無一處不好。</br> 沈麗姝就在這吹捧聲中,用老爹拿回來的食盒洗干凈后給齊孔目舀了一半糖水栗子。</br> 糖漬栗子她和家人還沒吃夠呢,當(dāng)然不能全給出去,沈麗姝給自家留了一半。</br> 但她很懂語言的藝術(shù),笑瞇瞇為自己的“小氣行為”做注解,“齊老夫人年紀(jì)大了,我也不敢給她多吃,就怕積食。再有就是這天氣還沒轉(zhuǎn)涼,糖漬栗子本就放不了太久,老人家的話更是需要吃新鮮的。”</br> 字字句句都是為自家老母打算,齊孔目倍感慰貼,連連點(diǎn)頭附和:“姝娘說的是,這些就夠了,我也怕給多了我娘忍不住多吃。”</br> 齊孔目捧著沉甸甸的食盒,就迫不及待想回去給老母親嘗嘗。</br> 沈家旺挺遺憾的,極力邀請上司留下吃飯,上司卻是歸心似箭,一陣?yán)吨校螓愭滩蛔〔辶藗€嘴:“爹,這么晚家里也沒準(zhǔn)備啥好菜,怕是招待不周,不如下回衙門的叔叔伯伯來家里吃板栗燒雞的時候,也請齊叔叔一塊來?”</br> 說到這個她就十分怨念,放假第一天又是燒鵝又是羊肉胡餅,大魚大肉吃得他們滿嘴流油、快活似神仙,然而才享受了一天好日子,放假第二天的伙食標(biāo)準(zhǔn)就急轉(zhuǎn)直下了,娘不辭辛苦去了趟外城買菜,真的就是買菜,一點(diǎn)葷腥都不見。</br> 偏偏沈麗姝那時心思都在煮栗子上,等發(fā)現(xiàn)她娘的菜籃子只有綠油油的青菜時,街上賣肉的也都收攤下班了,于是今天都只能吃草。</br> 姝娘在心里握拳,早起的鳥兒才有肉吃,明天不能睡懶覺了,她要自己去逛菜市場。</br> 她語氣難掩怨念,提出來的建議卻讓沈家旺和齊孔目都眼前一亮。</br> 齊孔目得知“板栗燒雞是姝娘獨(dú)創(chuàng)拿手菜”后,興趣就被勾起來了,朝沈家旺笑道:“那老沈可要記得叫我,不然我聞著香味也要摸過來的。”</br> 沈家旺也覺得這算是跟頭兒搭上線了,也不再急于求成,笑呵呵道:“只要齊孔目肯賞臉,我們自然是求之不得。”</br> 說著便一改挽留不放的姿態(tài),熱情好客的送客人出門去了。</br> 兩人有說有笑,氣氛比來的時候好多了,齊孔目最后更是拍著沈爹的肩膀承諾:“不管我娘喜不喜歡吃,今兒都麻煩你們了,往后有什么我能幫上的,只管開口。”</br> 得到齊孔目這句話,沈家旺可就徹底踏實(shí)了,依依不舍的將頭兒送到路口,目送著他背影隨夜幕遠(yuǎn)去,才哼著小調(diào)腳步輕快的回家。</br> 再進(jìn)門時,就對上孩子們排排坐、并一雙雙充滿求知欲的大眼睛,姝娘帶頭提問:“爹,這個齊孔目是不是來頭很大?”</br> 沈家旺失笑,“你這丫頭還真是鬼機(jī)靈,什么都瞞不住你的雙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