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誠如沈麗姝預(yù)料,買住宅的過程頗為繁瑣冗長,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位,切忌草率行事。</br> 那天只有她和徐姥爺、輪休的王武三人,被馬掌柜領(lǐng)著去一處更靠近大相國寺的宅子。</br> 汴京的確經(jīng)濟繁榮,有好些個商業(yè)中心,可是跟大相國寺比起來,其他CBD地段都成了弟弟。</br> 那個地段可比金柳巷這邊還值錢。</br> 沈麗姝抱著試試的心態(tài)跟過去看看,一見之下還挺喜歡。</br> 馬掌柜詳細介紹這家祖上也是個人物,是位進士老爺,而后留京做官,攢下了一份家業(yè),其子孫后代也都是讀書人。</br> 只是考功名這條路實在困難,后人多是考中秀才舉人便到頭了,再沒出過進士,雖舉人也能做官,也只能謀求外放,想當(dāng)京官,不但需要家世背景,最起碼得是二甲出身。</br> 如今這一家子都在外任的地方定居,天高皇帝遠,日子當(dāng)然也是滋潤的,只不過眼看子孫中再無祖上那般驚才絕艷的人物,近幾十年內(nèi)回京是無望了,這一輩繼承了家業(yè)的長房也認命了,準(zhǔn)備把京中為數(shù)不多的產(chǎn)業(yè)都出手,從此安心在地方上生活。</br> 祖上留下來的宅子最為值錢,不管是租還是賣都不缺生意,每年單是租金都有一二百貫,按說這么細水長流也不錯,只是他們?nèi)缃窬嚯x汴京路途兩千多里,來回近五千里,在這個交通不便的時代,每年都得派人回京往處理收租事宜,奔波勞碌不說,還要耗費不少銀錢,到手的租金瞬間沒那么香了,倒不如賣房來得省心,所得銀錢還能讓子孫三代衣食無憂。</br> 介紹完房子的來龍去脈,馬掌柜舌燦蓮花的恭維道:“青天老爺們眼光高,才會覺得秀才舉人都不算什么,非得考中進士才出息。可咱們這樣的人家,能出一兩個舉人老爺、秀才老爺?shù)模且彩亲鎵灻扒酂煹暮檬拢∫艺f,住這宅子還是得文曲星眷顧的,聽聞兩位小公子如今也在求學(xué)?住進來正好沾染一身文氣,文思泉涌,來年蟾宮折桂,又是一樁美談。”</br> 徐姥爺和王武聽到馬掌柜說什么文曲星,就控制不住想入非非起來了,頻頻點頭附和:“對對,這宅子好,有文氣。”</br> 還好三人中有自己仍保持理智,不然就徐姥爺和王武表哥這異想天開的架勢,還不得馬掌柜說什么是什么,讓掏錢就掏錢?</br> 沈麗姝這么想著,越發(fā)理智的問:“那這宅子開價多少?”</br> 拋開那些虛無縹緲的文氣眷顧,單看宅子朝向、位置和內(nèi)部格局,也完全符合沈麗姝的要求,并且是這些天里看過最想入手的一套,現(xiàn)在就看價格是不是也符合她的需求了。</br> 馬掌柜笑瞇瞇:“我知道小東家的預(yù)算,可不敢擅自替你們做主,得知原東家開價這個數(shù),這才顛顛兒帶幾位來瞧的。”</br> 說完朝他們張開了五根手指。</br> 好家伙,她說預(yù)算五千兩,真就一分錢不多,一分錢也不少了?</br> 沈麗姝還挺服氣,然后面不改色的問:“可還有商量的余地?”</br> 馬掌柜在業(yè)內(nèi)摸爬滾打半輩子,把客戶的心理摸得透透的,聞言眼睛也沒眨一下,湊過來小聲透露道:“那位大人公務(wù)繁忙,抽不開身,此次受命回京處理庶務(wù)的正是府上兩位公子,公子們年輕面嫩,好說話,且我瞧著他們神情略帶幾分不耐,約莫想早日處理完事情回去復(fù)命,好從此安心讀書。若從此處出發(fā),興許還有商量的余地。”</br> 沈麗姝很懂事的點頭,“有勞馬掌柜費心替我家掌目,今日回去就同爹娘說,爭取早日把事情落實下來。”</br> 馬掌柜也搓著手笑道:“小東家言重了,我該感謝您和沈押司如此關(guān)照小店生意。”</br> 家里人反應(yīng)也很迅速了,沈麗姝回去說有她看中的宅子,第二天便全家出動,大人小孩整整齊齊去看房,挺著肚子的沈徐氏也不遑多讓,仔仔細細的查看研究,恨不得把人家有幾塊地磚都摸清楚,沈家旺還專程托人打聽這家的事跡,確定主人家清清白白,宅子也干干凈凈沒出過什么事故,便一致決定買它。</br> 接著讓馬掌柜請東家的公子出來,兩家面對面商議買賣方式和價格、討價還價一系列操作。</br> 其實整個過程算是比較順利,中間沒人掉鏈子也沒出過幺蛾子,但因為事情繁雜,仍然拉鋸了好些天。</br> 走完流程并繳納了全部費用,房契終于到了沈麗姝手中。</br> 看著那看似平平無奇卻重若千鈞的一張紙,沈麗姝還沒多少真實感,“這就買好宅子了?”</br> 最初五年十年的買房大計,濃縮成不到一年半完成,接下來長達幾十年還能搞點什么事,躺平當(dāng)咸魚嗎?沈麗姝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拔劍四顧心茫然。</br> 沈家旺提醒道:“宅子買好了,后邊的事可不少,這宅子半新不舊,既然要搬過來住,好好拾掇拾掇才住的舒服,姝娘可想好了要收拾成什么樣子?”</br> 沈麗姝:……</br> 好的,茫然什么的都是錯覺,買房只是萬里長征第一步,裝修才是重頭戲,沈麗姝下意識打起精神。</br> 穿越不到兩年時間,沈麗姝已經(jīng)主持過四五六場大型裝修案子,店面、員工宿舍和自己家的改造都是大工程,說實話,她對豪宅的裝修已經(jīng)沒太多激情了,抱著腦袋想了半天,宛如一條失去夢想的咸魚般開口,“我覺得……如今的臥房就不錯,住著很舒服。”</br> 那是她親手給自己打造的快樂老家,還沒有那么快住膩,就有點不太想換風(fēng)格。</br> 只是這跟她平時的風(fēng)格大相徑庭,這么毫無追求的發(fā)言,會不會引得大家對她側(cè)目?沈麗姝難得有點沒底,不想一抬頭,就看到她娘一臉“英雄所見略同”的笑容,“我也是這么想的,姝娘的臥房已經(jīng)很精致講究,有些大戶人家的閨房還不如姝娘的,不如就把里頭的家具陳設(shè)原樣搬到新宅子這邊來,如此姝娘也能少費心些在瑣事上。馬上就年關(guān)了,店里不是也得忙碌起來了?”</br> 沈家旺看閨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贊同她娘,也笑道:“既然如此,請回那些熟悉的工匠來做動工,他們是做慣了的,不必姝娘盯著應(yīng)當(dāng)也能做好,其他地方則咱們慢慢看著安排,如何?”</br> 真好,把事情交給父母,她連掏錢都不需要了,沈麗姝愉快的投了贊成票,“那就請爹娘多費心了,這回我做個甩手掌柜,就等著住大宅子的那天。”</br> 沈麗姝這個甩手掌柜當(dāng)了,又沒完全當(dāng)上,新家如火如荼翻新裝修的時候,身為豪宅主人的她總也忍不住抽空去瞧瞧,看著看著就指揮上了。</br> 客廳客房和她爹娘的臥室等地方她可以忍住不發(fā)表意見,自己的臥室自己決定風(fēng)格,關(guān)鍵是別墅裝修費錢,以爹娘的尿性,想搞得花里胡哨也沒那條件,房子大光線好,簡約一點也是好看的。</br> 沈麗姝對廚房、衛(wèi)生間和書房比較感興趣。</br> 說到衛(wèi)生間,就不得不提一下住大城市的又一個不便之處了,由于地價太貴加上城市規(guī)劃不完善,普通人家做不了茅廁,只能用恭桶解決,然后會有夜香郎定期上門處理這些東西。</br> 先不說這玩意兒放在家里一整天惡不惡心,惡心也沒辦法,忍著忍著就習(xí)慣了。</br> 但是用恭桶上大號實在是個煎熬,蹲不下又坐不了,保持著高難度姿勢完成三急,順暢的時候還好,要是不小心便秘,那酸爽,誰經(jīng)歷誰知道。</br> 這一次新家大裝修給了沈麗姝一些靈感,她征求父母的同意后,選定耳房做衛(wèi)生間。</br> 后院左右各耳房,剛好男女分開洗浴。</br> 因為耳房面積也挺大,只做廁所未免浪費,索性參考了現(xiàn)代風(fēng)格,廁所和淋浴房都在一起。</br> 這宅子面積大,建造也用心,屋子里都用的青石板地磚,跟還是夯土地的舊家比起來,這一下可真是鳥槍換炮、氣派得不得了。</br> 一家子都滿意非常,一致決定裝修不動地板,等再住個十年八載的,青石板老化,再考慮重新鋪地也來得及。</br> 沈麗姝選定衛(wèi)生間的耳房,也奢侈的鋪上了地板,這地板光滑整潔易打理,據(jù)說經(jīng)久耐用不怕水,所以只要再挖個排水溝,從此想沖澡就沖澡,想泡澡就泡澡。</br> 雖然她搞不出淋浴系統(tǒng),但是能做到這程度也很不錯了。</br> 另一邊的廁所也細分了一下,分別做了馬桶和尿壺,尿壺顧名思義,不用解釋,馬桶則是參考她曾經(jīng)看過的清宮款式做成馬桶椅,很簡單,上面是椅子,底部挖空放便盆。</br> 他們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買不起檀木和絲綢,把普通的模板打磨光滑,接觸皮膚的地方再多裹兩層棉布,照樣能夠舒服的上廁所。</br> 上完廁所立即將馬桶蓋上,也方便每天用洗澡水把便盆沖洗干凈。</br> 這樣不能說絕對衛(wèi)生干凈,至少不會比把恭桶放在臥室來得令人不適。</br> 沈麗姝跟家里一說,立刻得到了全部支持,她便挽起袖子折騰起來了。</br> 廚房和書房也一樣,以方便實用為主,多多少少參考了一些現(xiàn)代設(shè)計。</br> 這么一來,沈麗姝又忙到飛起了,家里裝修要關(guān)心,徐姥爺開始隔三差五進城看房,她也要湊空參詳,加上臨近年關(guān),店里生意也確實一天比一天好,以及奶團子雷打不動的每月兩三封書信。</br> 樁樁件件,都讓她忙得腳后跟打后腦勺,全心全意撲在這些事情上,以至于前兩件大事完成的時候,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這就忙完了?</br> 怎么搜的一下,一個月就沒了,她的時間去哪兒了?</br> 讓沈麗姝徹底清醒接受現(xiàn)實的,是她娘喜氣洋洋通知她的消息,“姝娘,你姥爺看過黃歷,大后日就是黃道吉日,他們那天清早就會把收拾好的行李物什,或用車拉、或挑著進城,你爹到時也要請了假,提前一晚出城好幫忙搬東西,那天你幾個姨夫應(yīng)該也會來幫忙的。”</br> “搬家最要緊是開火祭灶神,娘懷著肚子要避諱,那天你們替娘多吃點。”</br> 沈麗姝驚呆了:“這么快?”</br> 沈徐氏卻是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說,“宅子都買了好些天,要不是原東家騰東西多磨蹭了兩日,還能更快一些。”</br> 沈麗姝提醒道:“可是咱們家買了一個多月,至今也沒搬家。”</br> “咱們家要翻新修繕,姥爺他們又不用,何況為了買京城的宅子,不但姥姥姥爺攢的棺材板都拿出來了,你表兄弟們賺的也全都填進去了,手頭著實緊張,也不講究這些了。”</br> 雖然但是,沈麗姝依然不想接受現(xiàn)實,有種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戰(zhàn)績兩毛五的感覺,徐姥爺不聲不響跑她前面去了。</br> 她禁不住四十五度憂傷看天。</br> 沈徐氏見狀,好脾氣的哄道,“別難過,咱們家也收拾得差不多,下一個黃道吉日就輪到咱們,姥爺先搬了更好,到時候娘這身子不方便開火,正好請舅母她們來動手。”</br> 也不是不行。沈麗姝好奇問,“忘記問了,姥爺全家都搬過來嗎,大舅的工作怎么辦?”</br> “你姥姥和姥爺也挺為難的,你大舅是個孝順的,自己走不開,堅持要您大舅母跟在老人身旁盡孝,可那樣全家都走了,就剩大舅一個人在鎮(zhèn)上,姥爺他們又如何放心得下?”</br> 沈麗姝靈光一閃,“既然全家都進了城,大舅不如也辭了工作,我給他在城里開個飯館,我們舅甥合伙,不比大舅孤零零在鎮(zhèn)上強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