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后領著眾多女眷，攀爬長階，進崇化寺，先是大殿焚香禮佛，后是內殿祭拜靈位，一通流程走下來足足一個時辰，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室貴女都已累得渾身癱軟，一個個無精打采，怨聲沖天。</br>　　徐太后倒是還精神抖擻，暗罵了她們幾句沒用，隨后便將人遣散，前去禪院休息，徐太后則又領著人去找主持惠遠大師喝茶解惑。</br>　　佛堂之內，茶香四溢，熱氣騰騰如同山間云霧一般，惠遠大師與徐太后相對而坐，宮人沏好了苦茶，雙手奉到徐太后面前。</br>　　徐太后長長嘆息了一聲，眉頭微蹙，似乎心事重重。</br>　　“哀家前兩日做了一個怪夢，也不知是福是禍，想問問大師有何見解。”</br>　　徐太后這幾日做了一個怪夢，夢見那個盛長樂與皇帝是一伙的，最后徐孟州被這對奸夫□□給害死了，醒來之后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靜，到現(xiàn)在還心神不寧的。</br>　　惠遠雙手合掌禮，拇指掛著傳佛珠，沉靜如水的聲音道：“前兩日也有一人找貧僧解夢，不知與娘娘所想是否相關。”</br>　　徐太后疑惑，“大師請講。”</br>　　惠遠道：“此人夢見的是孝懿皇太后……”</br>　　惠遠一提，徐太后立即就想起一個人來，當時便下令將此人帶上來問話。</br>　　不過多久，便見一粗布衣，年紀五十出頭的老嬤嬤跪在下頭，畢恭畢敬叩首參拜。</br>　　那是以前太皇太后身邊的女官秦嬤嬤，跟隨太皇太后身邊多年，自太皇太后仙逝之后，被徐太后打發(fā)到了崇化寺誦經(jīng)禮佛，三年不曾離開過一步，若非惠遠大師提起，徐太后都已經(jīng)快將此人給忘記了。</br>　　徐太后居高臨下，斂眸看著下面跪著的秦嬤嬤，漫不經(jīng)心的詢問，“秦嬤嬤如今年紀也有五十多了吧，不知近來身子如何？”</br>　　秦嬤嬤含笑道：“多謝娘娘體恤，奴婢硬朗著呢，挑水砍柴都不在話下。”</br>　　徐太后顰眉，長長嘆息一聲，“你伺候孝懿皇太后多年，也算是她老人家最得意的心腹，想當初在宮里也是呼風喚雨，叫的上名號的人物，就連哀家剛進宮之時也受過你的教導，此番將你留在寺廟這等清苦之地，實在是委屈你了……”</br>　　當初徐太后進宮之時份位還低，秦嬤嬤曾聽從太皇太后的命令“教訓”過她，徐太后心中記著的，所以才將秦嬤嬤打發(fā)至此。</br>　　秦嬤嬤臉色有些難看，連忙磕頭，戰(zhàn)戰(zhàn)巍巍道：“不委屈，不委屈，是奴婢心甘情愿的，能守著太皇太后的靈位誦經(jīng)修行實屬奴婢的福分。”</br>　　徐太后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其實，哀家此番喚你過來，便是想問一問你，還想不想離開此地，回去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安享晚年？</br>　　這話里的意思很明顯，太后要再啟用她。</br>　　秦嬤嬤應道：“奴婢自然是求之不得！”</br>　　徐太后滿意的點點頭，才詢問，“聽聞太皇太后給你托夢？”</br>　　秦嬤嬤如實交代道：“回太后娘娘，前些日奴婢將熙華郡主賜婚之事焚香祭告給太皇太后，當天夜里太皇太后便托夢給奴婢，說是放心不下熙華郡主，讓我等定要替她好生照顧妥當……”</br>　　不管這托夢是真是假，徐太后暫且信了，唇角微微一勾，道：“既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讓你替她照顧熙華郡主，不如哀家就準你回去，將你賞賜給熙華郡主伺候左右，你可情愿？”</br>　　秦嬤嬤眸中浮出笑意，連忙磕頭叩謝，“多謝太后娘娘成全……”</br>　　“不過……”徐太后目光熠熠看著她，意味深長的說道，“今后熙華郡主若是有什么異常舉動，你必須如實向哀家匯報，不得有所隱瞞。”</br>　　徐太后是想把秦嬤嬤安插在盛長樂身邊，替她看著盛長樂。</br>　　之前徐太后便有這個想法，可思來想去，覺得她往盛長樂身邊送人，恐怕讓人多有猜疑，所以暫且沒有實施。</br>　　今日惠遠大師提起秦嬤嬤，她才想起來，秦嬤嬤倒是個極為合適的人選，她以太皇太后的名義讓秦嬤嬤去跟在盛長樂身邊。</br>　　秦嬤嬤與盛長樂分開之時，盛長樂年紀尚小，這兩年也沒見過面，估計也沒什么交集。</br>　　徐太后還特意申明：“你放心，哀家只是想了解熙華的情況，絕不會讓你做半點加害她之事，你只需按照太皇太后托夢囑咐那樣好生照顧她即可……”</br>　　秦嬤嬤點頭應道：“奴婢明白！娘娘能給奴婢機會，奴婢自當竭盡所能報答娘娘知遇之恩，今后都對娘娘忠心不二，萬死不辭！”</br>　　徐太后微微點頭，“只要辦好哀家交代之事，哀家必定不會虧待你，如若不然，可知道有何后果。”</br>　　秦嬤嬤道：“奴婢不敢，奴婢還想多活幾年。”</br>　　徐太后點頭，而后取下手上一個翡翠鐲子作為賞賜，讓宮人送到秦嬤嬤手上。</br>　　秦嬤嬤笑顏逐開，“多謝太后娘娘賞賜。”</br>　　而后，徐太后才讓人去傳盛長樂前來覲見。</br>　　盛長樂進來的時候，惠遠大師已然離去，只有徐太后高坐在大堂上方飲茶，周圍稀稀拉拉的立著一些隨行宮人。</br>　　她緩步上前，朝著徐太后棲身行禮，“熙華恭請?zhí)竽锬锶f福金安。”</br>　　徐太后微微抬了抬袖子，面含微笑，這才引薦一旁站著的秦嬤嬤，詢問，“熙華可還認得此人是誰？”</br>　　盛長樂抬眸看著走出來的秦嬤嬤，自然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面含微笑道：“熙華認得，這是以前外祖母身邊的秦嬤嬤。”</br>　　秦嬤嬤端著肩行禮，“奴婢見過熙華郡主。”</br>　　盛長樂看著秦嬤嬤，笑意更甚，微微點頭示意。</br>　　徐太后溫婉大方的模樣道：“哀家方才無意中聽聞，孝懿皇太后此前托夢給秦嬤嬤，囑咐她好生照顧你……哀家便想著，既然是孝懿皇太后的意思，不如就將秦嬤嬤賜給你帶回去貼身照料，你覺得如何？”</br>　　盛長樂眉眼含笑，連忙謝恩，“熙華小時候就多蒙秦嬤嬤照顧，自然求之不得，多謝太后娘娘賞賜。”</br>　　徐太后點點頭，揮了揮袖子，“那帶她去收拾東西吧，今日便隨你回去。”</br>　　盛長樂行禮之后，欣然領著秦嬤嬤告退離去。</br>　　徐太后看著盛長樂的背影，這才抿唇一笑，還帶著幾分得意。</br>　　盛長樂領著秦嬤嬤出來之后，便才輕聲問她，“嬤嬤近來身子可還好？”</br>　　秦嬤嬤笑臉盈盈的點點頭，“奴婢很好，多謝郡主掛記。”</br>　　“那就好。”</br>　　秦嬤嬤側眼看了盛長樂一眼，不禁感嘆，“沒想到時間過得這么快，郡主一轉眼就已經(jīng)長大成人，即將嫁做人婦了，想必太皇太后若是知曉也能安心。”</br>　　盛長樂也有兩年沒來過崇化寺了，之前秦嬤嬤都只是斷斷續(xù)續(xù)聽過一些關于她的傳聞，今日一見，卻是已經(jīng)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那雪膚花貌，嬌柔柳腰，還真如傳聞那般，估計整個京城再找不出這等美人來。</br>　　盛長樂拍了拍她的手，壓低聲音說道：“嬤嬤只管放心跟著我就是，其余等回去再說。”</br>　　秦嬤嬤連連點頭，便一路回房，準備收拾東西跟著盛長樂回去。</br>　　盛長樂看著秦嬤嬤，嘴角微微上揚，流露出一絲得意，心下還暗暗感嘆，沒想到徐太后竟然真的上當了，這么輕易就將秦嬤嬤送到她手上來。</br>　　盛長樂心里的親信名單上第一個就是秦嬤嬤，自從知道要來崇化寺，盛長樂這幾日一直都在想如何將秦嬤嬤帶回去。</br>　　秦嬤嬤是當初太皇太后的心腹，也是看著盛長樂長大的，在宮里這么多年，能力和手段毋庸置疑，什么事交給她都能放心。</br>　　只是，秦嬤嬤是宮里的人，當初被徐太后打發(fā)到崇化寺的，也不是說帶走就能帶走，而且盛長樂又不好直接去找徐太后要人，她要了人家也不一定會給。</br>　　于是她思來想去，就私底下讓沉璧提前給秦嬤嬤傳信，告訴秦嬤嬤“太皇太后托夢”的說法。</br>　　果然照著盛長樂說的去做，徐太后一聽，果然就想借機把秦嬤嬤安插在盛長樂身邊做眼線。</br>　　原本盛長樂還打算，如果徐太后沒有主動送給她，今日就讓秦嬤嬤去跪求太后的呢，現(xiàn)在倒是省了。</br>　　*</br>　　從太后那里出來之后，盛長樂讓秦嬤嬤自己回去先收拾東西，她則去找在禪房休息的李月容匯合。</br>　　只是走在半路上便被一侍衛(wèi)給攔住去路，盛長樂正疑惑時候，抬眼一看，才見面前站著的侍衛(wèi)，竟是李元璥喬裝打扮而成。</br>　　盛長樂心下猛然一跳，張了張嘴還沒出聲，李元璥已經(jīng)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進了旁邊的禪房之內，嘭的合上房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