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 26 章
次日,盛長樂睡醒之時天已大亮,徐孟州卻還在沉睡。</br> 她捧著臉,靜看著身邊的男人再熟悉不過的睡顏,那張臉仿佛玉雕一般精美好看。</br> 她向來知道徐孟州生得好看,說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也不為過,少年時期還曾受到京城那些貴女們爭相追捧,只是一直未能成家娶妻。</br> 后來喜歡他的那些姑娘們年紀(jì)大了等不及都已嫁做人婦,新長起來的少女礙于他的地位和他身上的氣焰,沒人膽敢去議論他的容貌,甚至都不敢對他有任何非分之想。</br> 盛長樂一直都覺得,徐孟州這張臉倒是讓人賞心悅目的,比起皇帝有過之而無不及,皇帝雖然也長得好看,卻尚且年少,更偏女相,不似徐孟州這般棱角分明顯得成熟。</br> 看了他片刻,盛長樂沒有吵醒他,小心翼翼的翻身下床。</br> 她出外屋,叫來陪嫁的嬤嬤和婢女,先為她梳洗更衣,梳妝打扮。</br> 秦嬤嬤看郡主這么精神抖擻的,新為人婦好像跟往常也并無差別,突然就有些擔(dān)心……</br> 是他們沒有圓房,還是首輔房事那方面不行?</br> 秦嬤嬤擰著眉頭,湊到盛長樂耳邊,悄聲說道:“郡主,國公夫人那里來的嬤嬤還在等著圓帕。”</br> 盛長樂差點忘記還有圓帕這回事……</br> 她張了張嘴正想出什么,此時里屋的門突然被人推開。</br> 就見徐孟州睡眼惺忪的走出來,手里正好就拿著不知那里弄來的圓帕。</br> 秦嬤嬤連忙迎上去將圓帕接過來,而后退出去交代。</br> 盛長樂起身朝著徐孟州迎上去。</br> 春光滿面的新婦,梳上婦人的墮馬髻,發(fā)間珠翠堆盈,杏面桃腮,高貴美艷,一雙桃花眼中秋波流轉(zhuǎn),目光灼灼的凝望他。</br> 她臉上帶著陣陣霞暈,含著笑意,千嬌百媚的喚了一聲,“夫君。”</br> 盛長樂已經(jīng)走到他身邊,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悄聲詢問,“方才那個……哪來的?”</br> 徐孟州知道問的圓帕,如實應(yīng)答,“提前讓人備好的,畢竟是我的原因,不能給你添麻煩。”</br> 盛長樂轉(zhuǎn)而道:“妾身伺候夫君更衣可好?”</br> 徐孟州頷首同意。</br> 隨后就讓婢女取來徐孟州的衣物配飾,盛長樂一件一件伺候他穿上,一雙玉手行云流水一般在男人身上游動,隨著一舉一動,她身上散發(fā)出盈盈芳香。</br> 徐孟州看著眼前如此似曾相識的場景,回想起前世,她也是這般對他體貼入微,百般奉承,若不是最后那么絕情,她原本也是個好妻子。</br> 徐孟州目光在她姣美的臉上停留,還覺得有些不真切,他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湯,明知一切都是騙局,竟然還娶她第二回?</br> 盛長樂認(rèn)真專注的替他更衣,回想起來這輩子是頭一次伺候男人,所以表現(xiàn)得動作笨拙了一些,手肘還不小心碰到他腹部。</br> 兩人起初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也是片刻后盛長樂才突然想起來,他不是受傷了么,怎么被碰了一下一點異樣也沒有。</br> 難不成,果然是假的?</br> 昨夜她只看見了紗布上有血,也沒看見傷口,看來要想辦法確認(rèn)一下真?zhèn)尾判小?lt;/br> 盛長樂帶著疑惑,心不在焉的繼續(xù)替他更衣,戴上腰間配飾,穿戴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的。</br> *</br> 一對新人新婚頭一天,起來第一件事,自然是新婦前去給公公婆婆奉茶請安,請安完了還要認(rèn)親。</br> 所以盛長樂即將面對的,是寧國公府的一大家子人。</br> 已故的老寧國公是輔佐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開國功勛,世襲到現(xiàn)在的寧國公身上。</br> 寧國公徐繼已經(jīng)年過六旬,膝下有六子五女,世子和次子是早年的原配所出,原配早逝,后來娶了繼室謝氏,如今的徐太后和六子徐孟州都是謝氏所出,其余皆為庶出。</br> 寧國公府曾經(jīng)輝煌過,也曾衰敗過,二十年前寧國公徐繼也在朝中享有一定地位,可因為突然患上怪病,就此整個寧國公府一蹶不振,直到近年來徐太后垂簾,徐孟州輔政,才又將寧國公府拉回到權(quán)利的巔峰,成為人人忌憚的貴戚。</br> 現(xiàn)如今依舊還住在寧國公府的,只有大房、五房和六房,二房因為前兩年立下顯赫戰(zhàn)功另外封侯,就在寧國公府的旁邊另立門戶,其余幾房拖家?guī)Э诘娜ネ獾厝喂伲械倪€常年帶兵鎮(zhèn)守邊疆,也是徐孟州成親才匆匆趕回來賀喜。</br> 因為盛家和徐家的政見對立問題,兩家向來不合,以至于徐孟州和盛長樂這樁婚事,寧國公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看好,幾乎也沒什么人喜歡盛長樂,甚至有幾個晚輩還曾經(jīng)跟盛長樂有過節(jié),她能仰仗的只有徐孟州。</br> 想到那么多豺狼虎豹在等她,盛長樂暗暗嘆了一口氣。</br> 兩人很快到了正堂,此處已經(jīng)圍滿徐家的眾人,寧國公和國公夫人都已經(jīng)錦衣華服,正襟危坐在上方的太師椅上。</br> 寧國公徐繼年事已高,加之患有怪病,所以整個人瘦骨如柴,面色蒼白,精神萎靡,不過傳聞中年輕時候的他還是龍章鳳姿,威武不凡的,據(jù)說他六個兒子之中,幼子徐孟州最有他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他如今患病,將家族大權(quán)都交到了徐孟州手中。</br> 國公夫人謝氏年紀(jì)不過五十,跟盛長樂家里的祖母差不多大,不過因為保養(yǎng)得甚好,比盛老夫人看上去還要年輕許多,臉上鮮少皺紋,鬢間也不見銀絲,長得跟徐太后還有幾分相像,出身世代名門的謝家,是標(biāo)準(zhǔn)端莊大方,溫婉賢淑的大家閨秀。</br> 反正謝氏是不怎么喜歡盛長樂的,前世她沒生出孩子來,急得謝氏各種想方設(shè)法的要給徐孟州房里添人,甚至恨不得讓徐孟州休了她。</br> 盛長樂還稍微有些拘謹(jǐn),依次下跪,給二位公婆奉茶行禮,因為是第二回有經(jīng)驗,倒是也沒什么紕漏之處。</br> 謝氏曾經(jīng)在宮里見過盛長樂,以前就感嘆過她生得一副好皮相,不過當(dāng)初完全沒想到自己兒子會娶她過門,以至于謝氏現(xiàn)在看著她都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br> 不過謝氏倒是客氣,給盛長樂紅包的時候,還輕拍了拍她的手,溫柔的說道:“乖孩子,年紀(jì)小點,嫁給六郎倒是委屈你了。”</br> 盛長樂紅著臉,乖巧道:“是熙華三生修來的福氣,半點也不委屈。”</br> “快起來吧。”</br> “……”</br> 看著謝氏眉眼含笑的和藹模樣,盛長樂突然覺得,如果前世她肯為徐孟州生個一兒半女,或許謝氏也不至于對她那么深惡痛絕?</br> 謝氏叮囑道:“公爺常年患病,我疲于照料,國公府的大小事宜一直都是交給你大嫂在管,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盡可問你大嫂就是。”</br> 謝氏所說管家的大嫂,是寧國公世子夫人蔣氏。</br> 蔣氏此刻也正侯在一旁,她年已四十,比盛長樂的繼母年長些,雍容華貴的模樣。</br> 她帶著熱情的笑容,“六弟妹年紀(jì)尚小,初為人婦,我們這些做嫂嫂的自當(dāng)多幫襯幫襯,今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可隨時來找大嫂,只要是大嫂幫得上忙的地方,必定不會推辭,你千萬別跟大嫂見外才是。”</br> 這個蔣氏向來就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盛長樂清楚得很。</br> 她也裝出一副羞怯的模樣,陪笑道:“大嫂客氣了,熙華初來乍到,不懂的地方太多,若有什么疏漏之處,還望嫂嫂多多見諒。”</br> 隨后徐孟州領(lǐng)著盛長樂認(rèn)親,親自將她介紹給徐家那些親戚。</br> 包括寧國公府的近親,以及徐家的族人,老老少少一大幫子,看得人眼花繚亂,好在盛長樂早就認(rèn)識,大多數(shù)都是熟悉的面孔,所以很容易分清楚。</br> 徐孟州的輩分稍微高一些,盛長樂嫁給他之后,不僅皇帝應(yīng)該喚她一聲舅母,徐家好幾個同齡的公子姑娘也都要改口叫她六嬸。</br> 前世盛長樂不喜歡六嬸這個稱呼,總覺得把她喊得很老,可是重生了一回,突然覺得當(dāng)長輩的感覺好像還是挺過癮的?</br> 徐孟州和盛長樂這一對新婚夫婦落入眾人眼中,只見穿著同樣棗紅色流云紋錦衣,那男才女貌,夫唱婦隨的模樣,般配得好像天生一對,地設(shè)一雙。</br> 特別是這位傳聞中的京城第一美人熙華郡主,以前便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多只是聽過她的名聲,知道她高貴的出身,絕色的容貌,很多也是到了今日,才得以親眼目睹廬山真面目。</br> 可見艷麗和高貴在這絕色美人身上渾然一體,嫵媚和端莊也毫無違和感,一眼看去仿佛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只叫人心下嘖嘖驚嘆。</br> 徐家一直有一些傳言,說原本熙華郡主是要進(jìn)宮為妃的,首輔怕是她容貌過分美艷,會迷惑皇帝心智,將來多一個禍國妖妃,為了國家大事著想首輔才勉強娶了她,為民除害。</br> 有人還說,首輔大人這般高高在上,不近女色,加之盛家和徐家本來就不合,今后定是會好好教訓(xùn)這熙華郡主。</br> 不過眾人都只敢悄悄私底下議論,不敢傳到首輔耳中去。</br> 奉茶認(rèn)親完了之后,徐孟州要去招待賓客,就將盛長樂交給徐家的女眷。</br> 盛長樂因為年紀(jì)尚小,跟徐家這一眾婦人坐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有什么事,她很容易應(yīng)付過去就是了。</br> *</br> 夜幕降臨時候,天色漸漸暗下來,賓客陸陸續(xù)續(xù)散去,國公府又恢復(fù)了尋常的平靜。</br> 盛長樂應(yīng)付國公府那些親眷,累得腰酸背痛,一直到用過晚宴之后,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房歇息。</br> 剛走到門口,便見院里多了好些嬤嬤和婢女,正站成一排,恭恭敬敬的朝著她行禮,“見過六夫人。”</br> 為首的一位老嬤嬤上前解釋,“奴婢們是老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送來幫襯六夫人的,六夫人可隨意使喚。”</br> 盛長樂的目光依次掃過那些人,這一套明顯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br> 她面上帶著笑意,只坦然道:“母親和嫂嫂們還真是有先見之明,正好我?guī)切┡慵奕松夭皇斓模豪镆踩比耸郑蠹揖投剂粝掳桑揖蛻械迷偬砣肆恕!?lt;/br> 說著,盛長樂將秦嬤嬤拉了出來,只道:“這位是秦嬤嬤,太后娘娘賞賜來伺候我的,也是孝懿皇太后身邊的老人,連我也只能尊敬禮讓三分,我身邊的事都是她在管,今后諸位還請全都聽她的安排,不得有違。”</br> 秦嬤嬤氣定神閑,身姿端正往那里一站,一看身上的氣質(zhì)就與尋常人有所不同,也是見過大世面的,當(dāng)時便警告的語氣說道:“不管諸位是從哪里來的,只要是到了郡主這里,都是為了伺候好郡主和首輔大人,今后必須聽老身的安排,還望諸位悉知,若是添亂子,該罰的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候就別怪郡主不給面子。”</br> 眾人面面相覷,笑容有些僵硬。</br> 太后那里賞賜來的人,不僅在靖安侯府有作用,在寧國公府明顯作用更為顯著,有位老嬤嬤本來是老夫人叫過來管事的,現(xiàn)在有秦嬤嬤在上頭壓著,誰也別想往上竄。</br> 秦嬤嬤還厲聲質(zhì)問,“可聽明白了?”</br> 眾人齊聲應(yīng)“是。”</br> 盛長樂正琢磨著,回頭再想辦法將她們一個個清掃出去。</br> 還好帶著秦嬤嬤過來,可以讓秦嬤嬤替她管著,也不用她太過操心。</br> 盛長樂回屋之后,婢女伺候著她換了一身衣裳,坐在榻上稍作休息。</br> 不多時徐孟州帶著一身酒氣回來,盛長樂起身迎上去,攙扶著他到羅漢榻上坐下。</br> 她還詢問他,“夫君身體不適,不能喝酒的。”</br> 徐孟州彎腰湊到她耳邊,悄聲說道:“裝醉。”</br> 盛長樂耳畔癢癢的,不自覺縮了縮脖子,隨后漲紅著臉,欣然一笑,“那就好。”</br> 片刻之后,婢女送過來一杯醒酒茶。</br> 盛長樂接過醒酒茶,正準(zhǔn)備送去徐孟州手中時候,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眼前一亮,唇角微微一勾。</br> 她假裝手一抖,醒酒茶就朝著徐孟州迎面潑了上去,正好潑在他腹部以下的位置,就這么浸濕了一大片。</br> 徐孟州垂眸一看,頓時臉都黑了。</br> 盛長樂趕忙將茶盞扔下,抽出繡帕,想要幫徐孟州擦拭衣服上水漬,一臉自責(zé)說道,“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太笨手笨腳了……”</br> 徐孟州只覺得呼吸一滯,渾身一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緊皺眉頭,眸中蒙上了一層氤氳。</br> 這小東西太壞了,肯定是故意的!</br> 盛長樂無辜的眼神與他對視,只道:“夫君衣裳都濕了,脫下來換一件吧,免得受涼。”</br> 嗯!脫了檢查一下,她才好安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