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第 131 章
因為徐寶珠失蹤的消息,李元珉一時心下焦灼不安,茶不思飯不想,讓人出去鋪天蓋地的找,他卻只能干巴巴的坐在屋里等,一時感覺自己愈發(fā)沒用了。</br> 腿廢了,對于李元珉來說跟天都塌下來了沒什么差別。</br> 他原本就是先皇嫡子,無上尊貴,只可惜當(dāng)年走錯了路,一落千丈,本來一心自己暗中謀劃,想要重登高位,一雙腿又徹底敗了他的念頭,唯一活下去的勇氣,都是因為寶珠的不離不棄。</br> 先前她死纏爛打的,他倒是好像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現(xiàn)在她突然失蹤,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知去向,不知生死,著實讓人提心吊膽。</br> 他正焦灼不安時候,李月容和盛長樂過來看他。</br> 盛長樂一臉歉疚,進(jìn)屋便低著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五表哥,都是我的錯,我把徐家的事情告訴寶珠了,她接受不了她大哥的死,這才跑出去,不知去向……”</br> 李元珉先前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本來是故意瞞著徐寶珠的,盛長樂倒好,一來就給她坦白說了。</br> 不過既是事實,故意隱瞞著,本也是李元珉的不對,他愁眉不展,嘆息道:“我若早些告訴她也不會這樣,你不必自責(zé)。”</br> 盛長樂又連忙安慰,“五表哥,你別擔(dān)心,我夫君已經(jīng)出去找了,他一定會負(fù)責(zé)把寶珠找回來的。”</br> 李月容也道:“就是,五哥你放心,五嫂不會有事的。”</br> “……”</br> 兩人正輪番安慰李元珉時候,外頭飄來一片烏云,天色突然暗沉下來,明亮的電光如同一把利劍劃破天際,閃得人都有些睜不開眼,緊接著雷聲震耳欲聾。</br> 片刻后,嘩啦啦的大雨傾盆而下,一轉(zhuǎn)眼屋檐上就掛起了水簾,一時雷雨交加,情況更加惡劣,眾人也愈發(fā)擔(dān)心徐寶珠的狀況。</br> 大雨一直下到了晚上,房間里,徐孟州回來時候,盛長樂立即迎了上去詢問。</br> 徐孟州卻是眉頭緊擰,微微搖頭,“恐怕她已經(jīng)混在流民里出城了。”</br> 盛長樂驚愕,“她自己走的?”</br> 徐寶珠的婢女不見蹤跡,而且屋里首飾錢財也都一掃而空,所以徐孟州推測,徐寶珠應(yīng)該是自己不辭而別的。</br> 他已經(jīng)讓人出城去找了,不過現(xiàn)在下著大雨,加之不知她去向,能不能找到就不知道了。</br> 盛長樂垂頭喪氣的坐在軟榻上,嘆息了一聲,愈發(fā)內(nèi)心自責(zé),“我們是不是不應(yīng)該告訴她。”</br> 徐孟州也沒想到,徐寶珠膽子這么大,竟然說走就走了。</br> 事已至此,也只能安慰盛長樂,讓她不要太難過,他們肯定能想辦法將徐寶珠找回來的。</br> *</br> 徐寶珠走了,衛(wèi)王郁郁寡歡,本來計劃好的起兵強(qiáng)攻安定,現(xiàn)在卻無心開戰(zhàn),毫無斗志。</br> 倒是徐孟州站出來,堅持要帶兵出城,按照原先計劃的,趁著皇帝支援的兵馬未到,先將安定打下來再說,這還是起兵這么久以來的頭一次開戰(zhàn)。</br> 最終衛(wèi)王決定,徐孟州掛帥,領(lǐng)兵出征。</br> 霍驍看著都有些著急,還在屋里規(guī)勸衛(wèi)王,“這第一戰(zhàn)正是拉攏人心的時候,殿下怎能為了一個女人,消沉至此,無心開戰(zhàn),豈不是讓諸多投奔擁護(hù)者失望?何必讓徐孟州去撿這個便宜!”</br> 衛(wèi)王只是垂目不語,面色憂愁。</br> 霍驍眉頭皺得更緊了,琢磨著,衛(wèi)王怎么讓這徐孟州去出風(fēng)頭?</br> 離開的前夜,徐孟州也曾與盛長樂依依惜別,雖然多有不舍,可是眼看著大戰(zhàn)在即,正是關(guān)鍵時刻,也只能暫且分別一陣子。</br> 徐孟州還承諾,“昭昭,乖乖等我,待我打下安定,再接你過去,如何?”</br> 先前沈歸早就帶著人前去安定,安定城門緊閉,一直堅守不肯出來應(yīng)戰(zhàn),安定郡城又易守難攻,所以到現(xiàn)在也沒攻下來。</br> 盛長樂嬌滴滴的依偎在男人懷里,只臨行前的最后鼓勵他,“一定記得,保住性命最重要,別逞強(qiáng)。”</br> 說實在的,徐孟州還真的從來沒帶兵打仗過,所以盛長樂都有點擔(dān)心,他會不會真如外頭傳言那樣,只會紙上談兵。</br> 不過想著父親百戰(zhàn)沙場,經(jīng)驗老道,有父親在身側(cè)幫他,盛長樂才稍微放心了一些。</br> *</br> 兩日后,安定城外已經(jīng)是兵臨城下,十萬兵馬黑壓壓密密麻麻的一片,將安定城重重包圍。</br> 徐孟州一身銀黑色盔甲,高高坐在馬背上,帶領(lǐng)著千軍萬馬,在陣前鳴鼓叫囂。</br> 沈歸嗓門大,叫陣道:“賀廉,你若現(xiàn)在肯打開城門投誠,本侯尚可饒你一條狗命!”</br> 此刻城門上,安定郡守賀廉看著城下的兵馬,卻是冷笑一聲,招了招手,道:“把人帶上來!”</br> 不過片刻,就見一名女子被五花大綁的抓了出來,擰到了城門上。</br> 賀廉大喝道:“這可是你們的衛(wèi)王妃,你們?nèi)羰遣煌吮椰F(xiàn)在就把她扔下去!也不知道,你們衛(wèi)王會不會見死不救?”</br> 眾人聞言,紛紛大驚。</br> 徐孟州臉色微變,抬眸看去,就見城門上,賀廉手上抓著的人,還當(dāng)真就是徐寶珠,徐寶珠竟然在他手上!</br> 沈歸見狀,也皺起了眉,側(cè)臉與徐孟州對視一眼,“怎么辦?”</br> 徐孟州看著徐寶珠好似隨時都要被扔下城樓,粉身碎骨,也只好一揮袖子,下令暫且退兵再說。</br> 回去之后,眾人就在商議,現(xiàn)在該如何是好,到底是不管徐寶珠強(qiáng)攻,還是想辦法救出徐寶珠再說。</br> 衛(wèi)王聽聞徐寶珠在安定郡守賀廉手上,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連夜就從平?jīng)鲒s到了前線。</br> 幾人碰面之后,衛(wèi)王坐在輪椅上,憂心忡忡,抬頭看著徐孟州,語氣堅決道:“徐孟州,此事都是因你而起,你必須想辦法,給本王把寶珠救出來!”</br> 誰知道徐寶珠落到敵軍手里,會遭受怎樣的待遇,越想衛(wèi)王越是擔(dān)心。</br> 沈歸還安慰衛(wèi)王,“殿下不必?fù)?dān)心,衛(wèi)王妃怎么說也是皇后的妹妹,賀廉不敢輕舉妄動,頂多就是想用她來拖延時間,等著朝廷援兵過來,我們無需管他,直接強(qiáng)攻,他也奈何不得我們。”</br> 話雖然這么說,可誰知道不顧徐寶珠死活,強(qiáng)攻的話,賀廉會不會狗急跳墻,當(dāng)真把徐寶珠哪里祭旗?</br> 眾人正爭論不休,衛(wèi)王堅持把人救出來,可沈歸卻不想管徐寶珠死活,畢竟這種場面他見得多了,如果這一次心軟妥協(xié),今后每次都會被人要挾,千萬不可取。</br> 軍帳內(nèi)一時喧鬧成一團(tuán),直到徐孟州凜厲的聲音,截然將他們打斷,“我去救!”</br> 沈歸大驚,試圖勸阻。</br> 徐孟州卻心意已決,抬起袖子,將沈歸制止,“衛(wèi)王殿下說得不無道理,衛(wèi)王妃都是因為我,所以才落入敵人之手,都是我的責(zé)任,理應(yīng)我去救她回來,各位不必再說。”</br> “……”</br> *</br> 安定城內(nèi),徐寶珠正被綁著手腳,關(guān)在一間黑暗無光的暗室之內(nèi),周圍都是一股腐爛發(fā)霉的臭味,熏得她呼吸艱難。</br> 暗室只有一扇小窗戶,清澈的月光透過小窗戶,在地面上照出了一個清晰的口字。</br> 徐寶珠看著地面的亮光,想著自己處境,眼淚啪嗒啪嗒的流了下來,竟是難過的哭了起來。</br> 本來那日徐寶珠不辭而別,是想回京城的。</br> 父親瘋了,大哥慘死,她又跟人失蹤,難以想象家中母親應(yīng)該多難過,她便一心想著回京安撫母親,所以就這么急匆匆的跟著流民出了城門,準(zhǔn)備回鎬京。</br> 誰知路過安定的時候,被安定郡守賀廉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份,就將她給捉了起來,還拿她來威脅徐孟州退兵。</br> 雖然念在她是徐家的人,是皇后的妹妹,倒是沒敢怎么輕易動她。</br> 可是這幾日被關(guān)在老鼠穿梭的暗室里,給她吃的還是硬得咬不動的窩窩頭,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大家千金何時受過這種苦?</br> 想起來,徐寶珠就哭得愈發(fā)淚流不止了。</br> 正此時,外頭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一轉(zhuǎn)眼,幾個黑衣人將守衛(wèi)打翻在地,破門而入,來到她面前。</br> 其中一個黑衣人上前幫徐寶珠解綁,二話不說,拉著她就迅速往外走。</br> 有人來救她,本來徐寶珠應(yīng)該高興才對,可是她卻臉色大變,驚慌失措道:“有埋伏,你們快走!”</br> 可她說出此話,明顯已經(jīng)來不及了。</br> 他們剛帶著徐寶珠出門,周圍便一大幫早就埋伏好的守軍,舉著火把圍了上來。</br> 領(lǐng)頭的將領(lǐng)還冷笑一聲道:“就知道你們會來,早就恭候多時了!”</br> 守軍二話不說,蜂擁而至,黑衣人一手拉著徐寶珠,一手與他們打斗在了一起,場面混亂成一團(tuán)。</br> 黑衣人勢單力薄,最后輕易便被拿下。</br> 可是揭開面巾一看,只是一個徐寶珠也不認(rèn)識的無名小卒罷了,并不是徐孟州等人。</br> 眾人面面相覷,還整疑惑時候。</br> 屋頂上,突然一顆黑溜溜的圓球被扔了下來。</br> 借著火把,定睛一看,才看見竟然是安定郡守賀廉的人頭。</br> 抬頭看去,就見徐孟州身著青色錦衣,背著皓白月光,高高站在屋頂上,衣袂獵獵隨風(fēng),帶著凜然王者氣息,渾厚的嗓音回蕩在院內(nèi),只道:“賀廉已被我誅殺,若是爾等肯開城門歸降,一律不殺。”</br> 眾人這才知曉,還以為他們是來救衛(wèi)王妃的,其實人家另有籌謀。</br> 看了看地上賀廉帶著血死不瞑目的頭顱,再看看屋頂上高高在上,恍若天神降世的男人,眾人對視一眼,早已氣焰全無,紛紛扔下了手中兵器,默然無聲的俯首在地。</br> 當(dāng)天夜里,安定郡守被誅殺,眾將士紛紛投降,打開城門,將衛(wèi)王兵馬迎進(jìn)城內(nèi),首戰(zhàn)告捷,不費一兵一卒。</br> 眾人都不得已嘖嘖驚嘆,徐孟州不是說去救衛(wèi)王妃的么?怎么莫名其妙,把安定就這么打下來了。</br> 就連沈歸也沒想到,他還以為徐孟州真的是去救人的,誰知道他是去殺人的……</br> 徐寶珠順利被救出,徐孟州將她帶出郡守府,還有些擔(dān)心的詢問,“你沒事吧?”</br> 徐寶珠本來是心里埋怨徐孟州的,可是剛剛在她最害怕最無助,以為自己在劫難逃的時候,又是徐孟州突然出現(xiàn)救了她。</br> 她心下有些糾結(jié),歉疚的低下頭,“六叔,是我太不懂事了,差點連累了你們。”</br> 徐孟州還是那句話,“你若怪我,找我尋仇即可。”</br> 徐寶珠低著頭,“我沒資格怪你,我只是想回京照顧我娘罷了,若是六叔還顧及叔侄情面,不如派個人送我回去?”</br> 徐孟州嘆息,“你還想回去,若是再發(fā)生今日類似之事,他們抓了你,用來威脅衛(wèi)王,你說衛(wèi)王是應(yīng)該管你還是不管你?”</br> 此話一出,徐寶珠被問得頓時噎住,完全答不上話來。</br> 她正糾結(jié)要不要走的時候,衛(wèi)王已經(jīng)帶兵進(jìn)城了,他一來,第一時間就找到徐寶珠。</br> 兩人在屋里相見,衛(wèi)王坐著輪椅被人推進(jìn)來,徐寶珠雖然有些不情愿,還是迎了上去。</br> 因為自己惹了事,有點無顏直視,徐寶珠一直低下頭沒有說話。</br> 衛(wèi)王看見她模樣狼狽,可好歹毫發(fā)無傷,這才松了一口氣。</br> 一把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拉了過來。</br> 徐寶珠身子不穩(wěn),歪歪斜斜的,就坐在了他腿上,還心下一驚,想要逃開,卻頭被拉了回來。</br> 衛(wèi)王兩條胳膊抱著她,腦袋貼在她背上,“你知不知道我多擔(dān)心,以后不許再一聲不響的走了。”</br> 徐寶珠撇著嘴,側(cè)開身,“殿下不是一直想讓我走么,我走了豈不正好。”</br> 衛(wèi)王將她抱緊了一些,好似還有些委屈,他明明就說過了,再也不要分開,為什么她就只記得以前說的讓她走?</br> 盛長樂遠(yuǎn)在平?jīng)觯呀?jīng)聽聞徐孟州不費一兵一卒攻下安定的事情,而且還安全救回了徐寶珠,自然喜出望外。</br> 隔了兩日,安定情況穩(wěn)定下來之后,徐孟州便讓人,將盛長樂也接到安定,還是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比較放心,不然分開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br> 與此同時,皇帝帶著他的百萬雄師,終于趕到安定的時候,安定已經(jīng)失守了。</br> 這次輪到皇帝兵臨城下,準(zhǔn)備將安定給打回來。</br> 皇帝帶著兵馬,在安定城外安營扎寨時候,卻聽聞手下傳來一個消息,驚得他噌的一下就從寶座上站了起來,目瞪口呆道:“什么,你說熙華郡主還活著?”</br> 下頭的人恭恭敬敬道:“是,微臣在平?jīng)鰰r候,親眼見過徐孟州的夫人,正是熙華郡主盛長樂,還懷有身孕。”</br> 皇帝本來以為盛長樂早就死了,心下暗暗痛心疾首,久久無法忘懷,每次想到盛長樂,都難過至極。</br> 誰知現(xiàn)在突然告訴他,盛長樂竟然還好端端的活著,不但活著,竟然還懷有身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