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同床共枕“你愿舍命陪我,我卻不想拖……
明舒用盡全力想要推開陸徜,??她在他懷中不斷掙扎,可陸徜的手臂宛如兩根粗藤,緊緊纏在她身上,??她掙不開他。
“陸徜,??你走吧,我不要你陪,也不要你幫……你走好不好?離開這里,??別再『插』手我的事……我不喜歡你,從江寧別起,??我就不喜歡你了,你別自作情,你別……”
她胡言『亂』語,眼淚似斷線的珠子。
她只道自己要拒絕陸徜,她不需要他義無反顧的陪伴,??他明明可以有大好前程,不能就這般毀在她手上。
陸徜沒再回答她,??只是用力將她抱在懷中,任由衣襟被她淚水打濕。明舒掙扎力氣全力,??道無論如何也掙不開他的懷抱,??發(fā)狠般咬上他側頸。陸徜悶哼一聲,手不松反抱更緊了。明舒貼在他胸膛上,??雙眸赤紅咬緊牙,??眼前有些模糊,??直至舌尖嘗到一絲銹腥味,理智才漸漸歸來。
被她咬過的位置已是一圈深深牙印,血珠一顆顆沁出。
陸徜察覺懷里的人氣力漸失,軟綿綿靠在自己胸口,??一把將她抱起,緩緩走到簡陋的架子床畔坐下,讓明舒坐在了自己膝上。
明舒發(fā)泄了半天,該說的、不該說的話說了,幾乎掏空心底陰霾,現(xiàn)下只覺疲倦。
難以言喻的疲倦,骨頭仿佛被抽走,脫力的身體像面團一樣難以支立,眉間額際抽疼,眼睛應該是腫了,鼻子一點氣也不通。她不想叫他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把臉埋在他頸彎中,雙手順從圈住了他的脖子,蜷在他懷里。
“疼嗎?”
甕聲響起,她的聲音從他頸彎傳出。
陸徜感覺到她似乎用唇碰了碰他被咬過的,輕輕的,像蜻蜓翅膀拂過,帶來些微刺疼,很快又改作吹氣,溫熱的氣息從傷處吹過,又鉆進后襟,沿背脊游落,仿佛有形有靈之物,頃刻爬滿全背。陸徜的手緊了緊,喉頭略略一滾,沉聲道:“疼,你別鬧。”
“那你不松手?”明舒并不道自己那口氣吹出怎樣效果,有氣無力道。
“我松了手你怎么咬痛快?”陸徜邊說邊抽去她發(fā)髻上的木簪子,撥松她乍披下的長發(fā)。
明舒哼了聲,仿佛又成了從前的簡明舒。
她吸吸鼻子,甕聲依舊:“陸徜,我累。”
隨這一個“累”字,陸徜察覺又有溫熱的『液』體流進自己后襟。
她這輩子從沒流過這么的眼淚,從沒這樣哭過,歇斯底里的哭,沉默無聲的哭,仿佛無時無刻在哭,可天道,他沒來之前,她一滴淚沒掉過。
“累了就睡一覺,我給你守。”陸徜圈她的腰肢道。
明舒靜靜倚在他胸中,良久才“嗯”了聲。
累是累,她已經(jīng)一個月沒好好閉眼睡過覺了,困意倦意濃濃襲來,眼睛酸澀睜也睜不開,無意識的淚水不何時停止的,她咕噥兩聲,再沒聲息傳出。
原本環(huán)掛他脖子的手臂緩緩落下,她的頭也從他肩上軟綿綿滑落,臉貼他的胸口睡。
陸徜沒動,借昏黃火光低頭望去。她臉上淚痕猶在,通紅的鼻子堵,微張唇呼吸,雙頰已微陷。這段時間,吃不好睡不好,她清減了太,他抱在手中只覺輕飄飄的沒有重量。
他就這般坐,燈芯爆了一聲,火光又黯淡幾,夜已很深,屋外的村子沉寂,只有貓狗聲間或響起。見明舒睡沉了,陸徜才抱人起身,輕手輕腳把她床上放去。
明舒后背剛挨到床,就打了個噴嚏,人蜷縮成團,陸徜飛快展開被子蓋在她身上。
但明舒的冷意并沒被緩解,約是陸徜懷抱的溫度和被子的冰涼對比太鮮明,她冷眉頭蹙起。陸徜『摸』被子嘆氣——她應該沒準備在此長住,所以被子是薄薄的夏被,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換季,秋涼如水,這被子難以御寒。
他又抱來自己的斗篷加在被子上,看她依舊在被里蜷球微微顫抖。
思忖片刻,他和衣而臥。
陸徜才剛進被,明舒就如同燈蛾尋火般自動湊過來,緊緊蜷到他身邊。床很小,躺兩個人就非常擠,陸徜側個身,讓明舒就勢滾入懷中,相擁而眠。
————
村子里的雞三更天就打鳴了,明舒在這里總要失眠到深夜才能勉強入睡,可往往睡不到半個時辰,就被雞鳴吵醒,后睜眼到天亮,但今天不一樣。
雞鳴沒能吵醒她。
一夜安睡,至天光大亮。
被窩里暖融融,她睡很舒服,精力似乎隨這一覺盡數(shù)歸籠,她閉眼往最溫暖的又鉆了
鉆,眼皮才緩緩掀開——
入目所及,是男人半敞的衣襟,線條修長美好的脖頸鎖骨,頸上的牙印清晰可見,還有棱角明
的長胡茬的下巴,就貼她的額頭,并將她額頭扎發(fā)癢。
她一下子清醒了,卻又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這并非夢。
和她面對面躺在一起的人是陸徜。
兩人的衣裳倒是好好的,但她的手臂搭在他腰上,她的腿掛在他身上,而他一邊手臂被她枕,一邊手臂也圈在她腰肢上。他們像兩根交纏的藤蔓,難舍難的姿態(tài)。
她倏縮回手腳,直挺挺坐起,呆呆盯陸徜。陸徜被她吵醒,微睜了眼,側躺看她。
“不睡會兒?”他開口,聲音如同薄紗撩過。
天光淺灑,陸徜的眼還染惺忪睡意,只睜開狹長的縫,長發(fā)凌『亂』鋪在枕上,下巴上是冒頭的青茬,透一股說不上來的屬于男人的嫵媚。他本就生英俊,可因平日太過清冷,總有些讓人不敢褻瀆的正經(jīng),不像現(xiàn)在,看人的目光叫人心血悄沸。
明舒咬了咬唇,揪起被子,發(fā)現(xiàn)自己想不起來昨晚發(fā)生了什么,她依稀是睡在了他的懷中,可后來呢?
“你怎么在我床上?”她質問道。
“對不住,你只有這一張床,連余的藤椅沒有,也沒被褥。”陸徜支起頭來,半睜的眼里似乎染了水光。
明舒被他看心慌,深吸兩口氣才道:“誰讓你上來的?!你……你看你的模樣,滿身風塵胡子拉碴,也沒沐浴,你臟死了,不許上我的床!”
“……”陸徜已經(jīng)做好挨罵的準備,結果卻聽到這樣一番指責。
他坐起,將長發(fā)向后捋去,『露』出額頭漂亮的美人尖,陡間出聲來。一邊,他一邊道:“是我不對,我應該洗干凈再上你的床。”
“……”明舒頓時卡殼,滿面緋紅。
她不道自己在說什么了。
————
秋高氣爽的日子,明舒幾乎逃般的離開小村屋。
臨走前她不忘叮囑陸徜:“你老實呆在屋里,別出來,別被人瞧見!”
被人看見了,她名節(jié)保不保是一回事,若讓盯梢的人發(fā)現(xiàn),因此惹來焦春祿疑心,不僅報仇的計劃付諸東流,甚至還會惹來殺身之禍。
陸徜欣點頭,過起被她茅屋藏嬌的日子。明舒并沒離開太久,只是去村里買點吃食。陸徜來了,她囤的吃食不夠。因為曹老太太的關系,村民對她還算熱情,東給把菜,西塊肉,不過一小會時間,藤籃就被裝滿。
推門而入時,明舒只見陸徜坐在窗邊雕木頭,安安靜靜眉目低垂的模樣,叫人忘記身外事。見明舒回來,他放下手中物,起身接下沉甸甸的藤籃,明舒飛快轉身朝門外左右張望一眼,而后關緊了門。
陸徜已將籃中吃食一樣樣翻出。
村里別的東西少,菜卻是管夠管新鮮的。菘菜芹菜白蘿卜,個個水靈,還有塊羊胸肉,幾顆蛋和山『藥』,一袋饃。
“想吃什么?”陸徜邊走邊提東西去了廚房。
明舒跟在他身后,如同在汴京時那樣,用攀膊挽起衣袖,給他打下手。
灶火起旺,陸徜先把蛋和山『藥』給蒸熟,明舒坐在灶旁的小杌子上剝好蛋和山『藥』,權作一頓早飯。她自己吃了點,起身往陸徜唇邊送山『藥』。陸徜正切肉,騰不出手來,就她的手吃了山『藥』,沒等咽下,明舒又塞了個蛋來。
直到陸徜兩腮被塞鼓鼓囊囊,明舒才作罷,后捶灶臺他:“陸徜,我該打盆水讓你照照你現(xiàn)下模樣,你猜像什么?”
陸徜嘴里是東西,說不出話,只看她鼓起腮幫子,學林蛙的模樣“孤寡孤寡”叫起來。
像蛤、蟆。
陸徜佯怒,拿沾滿羊膻的手作勢抹她臉,被她一溜煙跑開。
兩人極有默契沒有再提那件事,隱隱約約的,仿佛回到汴京。人生在世,最幸福不過一日三餐的煩惱,煙火氣息的環(huán)繞下,心間的苦痛似乎也到一絲撫慰。
馨香彌散,鍋里的湯水咕嘟咕嘟,一根筷子戳過,羊肉已被燉透爛,白蘿卜吸飽湯水變瑩潤誘人,『奶』白『色』的湯汁上撒落碎芹——陸徜燉的羊肉,清淡間是百轉千回的滋味。
這是午飯,一鍋燉羊肉就白饃,白饃浸了肉湯,入口鮮香。
明舒吃肚圓。
午后,她小憩了一會,起來時看到陸徜已經(jīng)把房間收拾妥當,該洗涮的鍋碗已經(jīng)洗凈,人正坐在灶間劈柴禾,用他那雙出錦繡文章的手握半鈍的柴刀,將柴禾劈開。
他沒像從前那樣梳整齊的發(fā)髻,披爻的長發(fā)只用碎布帶扎在腦后,上過金鑾殿皇帝欽點嘉許,曾驚艷了汴京的少年狀元,像要在這里終老一生般,面『色』平靜劈柴禾,如同與這兒的時光融為一體。
明舒靜靜看了片刻,眼鼻微澀,直到陸徜喚她:“大小姐,醒了?”
轉過臉,還是那雙飛揚的眼。
明舒『揉』『揉』眼,問他:“你劈這么柴禾做什么?”
“不道要呆久,劈些備,給你做幾頓飯。”他答隨意。
夜『色』緩緩降臨,晚飯是中午吃剩的羊肉湯,加了菘菜燉爛,配上白饃和山『藥』,就兩口重咸的醬瓜,又是一頓飯。
“村東的趙叔說,明天給我留些河蝦,咱們明天有河蝦吃了。”明舒吃很高興,已經(jīng)在想明天要吃什么了。
陸徜靜靜看她明亮的眼眸——好,那里面似乎又盛滿了星光。
明舒被他看不自在,哼了聲就要離桌,不妨被他拉住。
“這個……借我用用。”他從她發(fā)間抽走一根木簪,用那木簪信手就將自己的長發(fā)胡『亂』綰起。
明舒『摸』發(fā)髻:“你這是做甚?”
“早上有人說……洗干凈了才能上床睡覺。”陸徜起身,在明舒發(fā)作前進了灶間。
“……”明舒忽間意識到,天又黑了。
灶上的水是陸徜早就燒好的,小村屋可沒什么專門的凈房,洗澡就在灶間湊和,拿木桶裝出水,用瓜瓢舀往身上潑水。
嘩嘩的水聲傳滿屋是,屋子之小,明舒站哪兒逃不過,只好蹲在灶間外的墻根下,放空腦袋啥也不想。過了會,水聲小了,陸徜的聲音傳出:“明舒,把你的匕首借我。”
“你洗個澡要匕首做什么?”明舒背貼墻站起,無理解陸徜的要求。
“剃面!”他濕漉漉的手從沒掛簾子的門內(nèi)伸出。
“……”明舒默默吸口氣,把隨身的匕首遞過去。
匕首被他拿走,她收手時指尖沾了他手上的水,她搓了搓,又蹲到墻根下。
“陸徜,你的不走了嗎?”
“不走了,除非你愿意跟我回去。”陸徜在剃面,聲音并不自。
“你的仕途,你的抱負,還有曾姨、陸叔,你的父母,通通要舍棄?”
“嗯。”他答干脆。
“陪我你會死,會手染鮮血一輩子不安寧,你圖什么?”
“不圖什么,我不勸你,你也不必勸我。”他淡道。
明舒將頭埋進膝間——從見面的那一刻起,她就道自己趕不走他了。
“好了,匕首還你。”濕漉漉的手又從門內(nèi)伸出。
明舒起身,接回匕首,開了口。
“陸徜,我改主意了。”
陸徜沒回話,灶間只有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他套好中衣,赤腳走出,下巴已經(jīng)剃干凈溜滑。
“你說什么?”他低頭問她。
“我說,我改主意了。”
“你愿舍命陪我,我卻不想拖你同墜獄。”
這輩子最艱難的妥協(xié),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