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驛站在聽到白六這句話的一瞬間,動作極快地轉(zhuǎn)頭，伸手就要推開刑訊室的門。</br>　　單手撐在刑訊桌上的白六微笑地打了個響指。</br>　　【系統(tǒng)提示：玩家白六對玩家陸驛站使用道具（魔術(shù)空間），限制玩家陸驛站的移動范圍為目前所在刑訊室內(nèi)。】</br>　　陸驛站在意識到自己出不去之后,瞬間冷靜了下來，他轉(zhuǎn)頭看向桌子后面的白六：“你破壞了游戲規(guī)則。”</br>　　“我一開始可就沒有說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游戲。”白六似笑非笑，“而且岑副隊剛剛也是答應了支付代價,加入我的游戲的。”</br>　　陸驛站被困在魔術(shù)空間內(nèi)，隔著魔術(shù)空間的墻面望著白六,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你這次要做什么大冒險？”</br>　　白六抖動著手指,陸驛站注意到他的手指的關(guān)節(jié)上纏繞著幾根透明的絲線，從手指一直延伸出去,延伸到門外不知道誰的身上。</br>　　陸驛站心里一沉,他意識到了白六想做什么了，于是直勾勾地盯著白六：“困住對手玩家可不是玩游戲的態(tài)度。”</br>　　“但現(xiàn)在不是陸隊的回合。”白六笑著抬眸，“是岑副隊的回合。”</br>　　“這是我最近用得很順手的一個技能，傀儡線，剛剛我把這些傀儡線全部連接到了那些被陸隊長你放出來的嫌疑人的身上。”</br>　　“陸隊長,你猜我現(xiàn)在要是打開門,操控這些嫌疑人突然暴/動來進攻現(xiàn)在被困在【魔術(shù)空間】內(nèi)無法動彈，也不會抵抗的你——”</br>　　白六微笑著勾起食指上的一根絲線，刑訊室的門被緩緩打開：“——你忠心耿耿的岑副隊，獵人先生，會對這些還沒有定罪,不知道是否無辜的嫌疑人做什么呢？”</br>　　“當然，我保證這些嫌疑人不會傷害你。”</br>　　“但我可不敢保證岑副隊不會傷害這些嫌疑人。”</br>　　陸驛站的瞳孔一縮。</br>　　一切都像是慢動作般,門被拉開的一瞬間,外面突然傳來喧鬧嘈雜的呼喊聲,那些嫌疑人幾乎是在眨眼間被傀儡絲拉得沖進了陸驛站所在的刑訊室，他們面容貪婪而畸形，有些已經(jīng)化成了異端的樣子，高高地對被困在魔術(shù)空間內(nèi)的陸驛站揚起了武器。</br>　　門外的岑不明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槍，他目光冷厲地帶出了一股極其銳利的兇煞血氣。</br>　　“放下槍，岑不明！！”</br>　　“砰砰砰砰砰——！！”</br>　　陸驛站瞳孔渙散地看著他面前那些人渾身是血的，在岑不明的射擊下炸開，然后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br>　　血流了一地，蔓延到陸驛站的腳下。</br>　　陸驛站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怔楞又或者是恍惚到看著還舉著散發(fā)著火藥氣息的槍口對準他的岑不明。</br>　　而岑不明就那樣靜靜打望著陸驛站，目光沒有閃躲，依舊沒有把槍放下。</br>　　“叫醫(yī)生……”陸驛站嘶啞地出聲，“快叫醫(yī)生——！！”</br>　　岑不明平靜地說：“沒有叫醫(yī)生的必要，對這些人，我每一槍打的都是致命處。”</br>　　陸驛站閉上了眼睛，他緩緩地滑落跪在地上。</br>　　……岑不明是清醒的，他聽到了他的命令，但依舊沒有放下槍，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白六滿意地交疊雙手：“游戲結(jié)束，道具回收，請玩家自行離場。”</br>　　陸驛站以為自己會崩潰，會怒罵岑不明，甚至會和岑不明打一架，但他走出白六的魔術(shù)空間道具仰頭和岑不明對視的時候，腦子里一片空白。</br>　　他什么都說不出來。</br>　　某種他們之間一直達成了共識，努力在這三百多條世界線去維持的東西，終于破碎了。</br>　　陸驛站那天一個人在訓練場站了很久很久，他俯瞰著訓練生們一圈一圈的跑圈，腦子完全放空了，感覺自己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但又好像什么都沒想。</br>　　直到岑不明出現(xiàn)在了他身側(cè)。</br>　　岑不明的聲音依舊是很平靜的：“我把白六殺了。”</br>　　“這個世界線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br>　　“但我們還是不會贏。”陸驛站眼神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他被我抓到的時候，一定早已布好了后局，現(xiàn)在一定有某種異端在全世界的范圍內(nèi)傳播開了。”</br>　　岑不明嗯了一聲。</br>　　隔了一會兒，岑不明說：“那天被我殺的六個人當中，有五個人參與了白六的異端走私。”</br>　　“還有一個人沒有。”</br>　　陸驛站靜了很久很久，他的手指慢慢蜷起，輕聲問：“……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開槍嗎？”</br>　　岑不明沒有猶豫：“會。”</br>　　“在我這里，好人的命就是比這些大概率可能是壞人的命要有價值的。”岑不明望向遠方，“陸驛站，我可能真的沒有辦法做到像你一樣，我恨這些游走在灰色邊緣的人，他們的一個動作一個錯誤就能帶走無數(shù)真的無辜的，努力活著的人的命。”</br>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自己的欲望和貪婪，他們原本可以不和白六接觸，也不會被我們帶到異端管理局。”</br>　　“所以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開槍。”</br>　　岑不明望著訓練場上翻飛的異端處理局旗幟，說：“因為你的命在我眼里，就是比這六個人的命要重要。”</br>　　“我的命不比這六個人當中的任何一個重要。”陸驛站輕聲說，“特別是當我們同時面對死亡的時候。”</br>　　陸驛站轉(zhuǎn)身離去。</br>　　岑不明沒有回頭，他突兀地出聲：“師兄。”</br>　　陸驛站的背影頓了一下。</br>　　岑不明靜了幾秒，說：“下條世界線，你不會來爭取我了，是嗎？”</br>　　陸驛站沒有回答，他只是靜在那里。</br>　　“那殺了我吧。”岑不明忽然笑了一下，“不能站在預言家陣營的獵人，我也只是個游走在灰色邊緣的怪物罷了。”</br>　　陸驛站頭也沒回地走了。</br>　　留在原地的岑不明看著下面奔跑歡笑的訓練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br>　　那條世界線結(jié)束之后，陸驛站坐在神殿，他第一次主動地和白六提出了游戲規(guī)則的交易：“我希望撤銷岑不明的獵人身份。”</br>　　“撤銷獵人身份。”白六挑眉，他笑了一下，“可以撤銷，但是岑不明這么多條世界線和你一起輪回，相信你也察覺了。”</br>　　“——岑不明也付出了他參與游戲的代價，他早已經(jīng)變成一個異端了。”</br>　　“每條世界線隨著你的到來恢復所有世界線的記憶，隨著你的離開失去所有世界線的記憶，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段只能不斷跟隨你這個預言家的意識。”</br>　　“如果現(xiàn)在你撤銷他的獵人身份，那你必須保證你可以合理收容他，不能讓他直接干擾到我的游戲，也不能插手我和你的任何布局。”</br>　　“——不然我就會直接抹除岑不明這段意識。”</br>　　陸驛站深吸一口氣：“我會收容他，確保他不會干擾游戲進行。”</br>　　“那好，我會選二代獵人牌給你。”白六剛要洗牌，就被陸驛站叫停了。</br>　　陸驛站眼神堅定地望著白六：“我知道你在有意干擾岑不明這張獵人牌，逼著他要讓他崩壞，精神降維徹底變成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異端。”</br>　　“白六，你不是想要游戲更有趣嗎？這次我和你約定二代獵人牌我不會直接干涉，你也不要直接干涉，看看他怎么選陣營怎么樣？”</br>　　“順其自然嗎？”白六垂眸輕笑，“有意思，我答應你。”</br>　　“我這次選的二代獵人也很有獵人風范，我不會直接干涉折磨他，會直接給他成為獵人的資格，讓他開始和你一起輪回世界線。”</br>　　陸驛站沉聲道：“我也會直接給他我預言家的權(quán)限，但我絕對不會見他和干涉他。”</br>　　“然后我們一起看看這位野蠻生長的獵人會長成什么樣子？”白六抬眸微笑，“但陸隊長，你就只剩一個人了。”</br>　　“還有三百多條世界線，你要一個人堅持下去嗎？”</br>　　陸驛站說：“我可以。”</br>　　白六選的二代獵人是唐二打，這個陸驛站見過兩面的訓練生。</br>　　唐二打出乎陸驛站意料的優(yōu)秀，他成長得非常快，甚至在后來的世界線的游戲里贏下了白六，拿到了開始輪回的獵人資格。</br>　　但很快陸驛站就發(fā)現(xiàn)，就算白六遵守了和他的約定，沒有直接干涉獵人，唐二打也在不斷的時間線輪回里慢慢地變得偏激，易怒，開始仇恨那些在上一個世界線里即將犯罪的人。</br>　　——唐二打變得越來越像是岑不明當初的翻版。</br>　　而陸驛站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為什么。</br>　　白六從來不直接折磨唐二打，甚至抓到了唐二打都會故意放走，但他折磨唐二打副隊，蘇恙，而唐二打因為蘇恙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被白六折磨死去而越陷越深。</br>　　等到倒數(shù)幾個世界線的時候，唐二打快要堅持不住了。</br>　　陸驛站坐在石桌旁邊，他平視著白六：“你把唐二打折磨瘋了。”</br>　　白六微笑著說：“我可沒有碰過二代獵人。”</br>　　陸驛站說：“但你碰了他的【錨】。”</br>　　白六垂下眼簾，他臉上的笑變得明晰：“看來你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錨】的定義了。”</br>　　“是的，我每條世界線的衍生物不斷地通過折磨蘇恙讓選擇了你的獵人精神降維，他最多還能撐一條世界線。”</br>　　“你還要再換獵人嗎，預言家？”</br>　　陸驛站沉默了一會兒：“不換了。”</br>　　“也對。”白六雙手交叉，笑著說，“只剩三條世界線了，也沒有換的必要了。”</br>　　在倒數(shù)第二條世界線的時候，陸驛站頭一次在一登入沒有去處理異端管理局的時候，而是查出了這條世界線方點的位置，去看了她。</br>　　陸驛站去見方點的時候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隔著雨幕在好像有一萬把的傘里尋覓方點。</br>　　他很快就找到了，因為方點沒有打傘，她站在一個雜貨鋪的旁邊，舉著公文包擋雨，但她沒等多久就放下了公文包，擼起了袖子和西裝褲，似乎準備干脆不管了，直接沖進雨幕里。</br>　　看到這一幕的陸驛站笑了一下，他撐著傘想走上前，但只走了一步就頓住了。</br>　　他隔著大雨，傘群，和川流不息的人怔怔地望著方點。</br>　　方點舉著公文包從微微低著頭他身側(cè)跑過，她臉上帶著笑，沒有回頭，身旁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一起和她大笑著頂著公文包沖進雨幕的男人。</br>　　陸驛站舉著黑傘停在了人群的中央，他沒有回頭看跑過去的方點，下頜上有雨水滑落。</br>　　方點幸福的笑和每條世界線交錯的時候那張垂著頭無聲流淚的臉在他的腦海里交錯。</br>　　【因為陸驛站這次輸?shù)粲螒颍阅銗鄣娜艘馈！?lt;/br>　　【因為陸驛站又輸?shù)袅擞螒颍浴?lt;/br>　　“方點……”陸驛站緩緩地放下了傘，任由雨水沖刷他的臉，自言自語地呢喃，“我這樣選擇，真的是對的嗎？”</br>　　“如果你還在，是不是已經(jīng)贏了？”</br>　　“我真的是太差勁了。”</br>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輸?shù)粲螒颍械娜硕荚谝驗樗砸詾槭堑倪x擇而備受折磨。</br>　　陸驛站臉上有水珠滑落，他聲音輕到雨水都能打散：“要是當初遇到你們的人，不是我這種廢物就好了。”</br>　　“只剩最后一條世界線了。”白六微笑著問陸驛站，“我可以把你之前拿到手的牌都重新再給你一次。”</br>　　陸驛站抬眼：“代價是什么？”</br>　　白六輕笑：“代價是，如果你輸?shù)袅诉@次的游戲，那這些牌的靈魂就全部毀滅。”</br>　　“當然，你如果不愿意，這些牌的靈魂也會被我毀滅的，我這里不接受輸家的牌這種沒有價值的東西。”</br>　　陸驛站說：“我付出這個代價，游戲繼續(xù)吧。”</br>　　“游戲繼續(xù)需要你和另一個玩家兩個人的同意。”白六站起身，他側(cè)過頭看向陸驛站，挑眉，“要去看看她嗎？”</br>　　陸驛站靜了靜：“好。”</br>　　海底。</br>　　隔著水紋墻，陸驛站看到了雙手被吊起來的方點，她依舊垂著頭，白六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來說：“最后一條世界線了。”</br>　　“前面657條世界線，你的隊員，陸驛站都輸?shù)袅恕！?lt;/br>　　“最后一條世界線，你還要繼續(xù)支付代價，讓游戲繼續(xù)下去嗎？”</br>　　白六垂眸看向方點：“如果你現(xiàn)在選擇停止，還能走出神殿，如果最后一條世界線也輸了，那你所有的游戲就都輸了。”</br>　　“靈魂可是要任由我處置的。”</br>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陸驛站不可能在最后一條線贏我了。”</br>　　方點忽然抬起了頭，她散開的長發(fā)從臉龐垂落，遮住了她半張臉，這讓她看起來憔悴又虛弱，但她的臉上依舊帶著笑，眼睛也依舊明亮無比：“他一定會贏你的。”</br>　　水紋墻后的陸驛站不可置信地望著方點。</br>　　白六饒有趣味地反問：“你這種毫無理由的信任，到底是從何而來？”</br>　　“信陸驛站又不要錢，為什么不能信。”方點眉眼彎彎，“游戲繼續(xù)下去吧。”</br>　　“我相信他一定可以贏你，就像是相信——”</br>　　方點的目光堅毅無比：“——正義終將戰(zhàn)勝邪惡。”</br>　　白六站起來，他微笑著說：“那如你所愿。”</br>　　他打了個響指，陸驛站向后墜落，就像是之前657次登陸世界線一樣，他以為自己這次也會像是之前一樣，一落地就在異端管理局里。</br>　　但他下落的時候，海中就像是有一條擁有銀藍色魚尾，人魚狀的生物從他身邊擦過，讓陸驛站下落的這個過程猛地顛簸起來，他落地的時候居然降落在了一個福利院里。</br>　　而在這個福利院里。</br>　　陸驛站不可思議地看著遠處坐在飯桌最角落里瘦弱的，眼珠漆黑，身前只有一小盤食物的白六。</br>　　——他遇到了只有十四歲的白六。</br>　　一個還沒有登入游戲的白六。</br>　　這是一條全新的，奇怪的世界線，異端少到不可思議，就像是已經(jīng)脫離了邪神的干擾。</br>　　——就像是一個bug，一個奇跡，這是一條還沒有被污染過的世界線。</br>　　而陸驛站在鬼鬼祟祟地觀察了這個瘦瘦小小還備受人排擠的白六幾天之后——</br>　　——他完全遏制不住自己的動了殺意。</br>　　在這條世界線里，這條奇跡般的世界線里，只要他現(xiàn)在殺死這個白六，他就贏了。</br>　　陸驛站跟蹤這個行為奇怪的白六到了他每天都到的小池塘，正冷靜地做心理準備，準備等這個十四歲的白六從水底浮上來就殺了對方。</br>　　但他等了很久，白六都沒有浮上來。</br>　　陸驛站滿頭問號地跳進了池塘里，他發(fā)現(xiàn)白六這家伙這么久都沒有上來，居然是在池底溺水了！</br>　　而且在溺水的情況下，這個白六都還死死地抓住湖底的什么東西，陸驛站現(xiàn)在也是小孩子的身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白六連著他死死抓住的湖底那個東西一起給拔了出來。</br>　　結(jié)果看到那個東西的時候陸驛站瞳孔一縮——那是一具樣貌非常漂亮精致的少年人尸體。</br>　　但這并不是最讓陸驛站驚愕的，最讓他驚愕的，是這具尸體居然在沒有開口的情況下，和他在腦海里對話。</br>　　“我叫謝塔，是你面前這具尸體。”</br>　　“我用了我所有的力量，將你提前拉入了這個世界線，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也知道你經(jīng)歷了很多。”</br>　　“但你是唯一能救白六的人了，他不能在這里繼續(xù)耗下去了，他真的會死的。”</br>　　那道清淡的少年聲音非常誠懇地請求他：“請你相信我，在你面前的這個白六和其他所有白六都不一樣，他是個好孩子。”</br>　　“請不要殺他。”</br>　　陸驛站的手慢慢地收緊，握住藏在他身后的刀，他沉默地，一言不發(fā)地和虛脫地跪在地上的白六對視著。</br>　　白六正在低著頭嗆水，臉色白得幾乎透明，他在這種情況下都緊緊地抱著懷里謝塔的尸體。</br>　　——看起來，幾乎無力反抗任何的攻擊。</br>　　陸驛站慢慢地走上前，他把刀攥得越來越緊，腦子里所有的信息瘋狂涌動，表情是一種運載過度的空白狀態(tài)。</br>　　吐槽教官的唐二打，大雨里奔跑的方點，臉色冷淡的岑不明，不小心摔倒的吳瑞書，正在把人纏成木乃伊，笑得溫柔的喻芙，還有黑著臉罵他的董承龍。</br>　　——只要他現(xiàn)在殺死這個十四歲的白六，這些人痛苦的犧牲就都沒有白費。</br>　　白六抱著懷里的謝塔，他跪在地上，臉上是一種近似于溺水后的無意識恍然表情，他就那樣仰著頭地望著陸驛站，眼中很輕很輕地落了一滴淚下來，聲音輕而嘶啞：“……無論你是誰，求你，救救謝塔。”</br>　　“我愿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br>　　白六的聲音和陸驛站腦中來自謝塔的聲音重合了——</br>　　“求你，救救白六。”</br>　　“我愿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br>　　——這是陸驛站第一次看到白六哭。</br>　　陸驛站靜靜地在這個哭泣的，十四歲的白六面前好像發(fā)呆一樣的，呆滯地站了很久很久，他藏在背后的手終于脫力一般松開，掌心內(nèi)留下了一道握得用力過度的刀柄紅印子。</br>　　刀砸在草地里，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br>　　陸驛站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晰地回答：“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